巨浪颠簸的舢板上。对面台上老江拿了口箱子,正说要做法“化零为整”,给大家来个大变活人,让徒儿活过来,那家丁身子摇晃了几下,就一头栽出了窗子,砰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程世雄一见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疾风一般站到了老娘前面,虎目一瞪,嗔喝道:“怎么回事?速去察看!”
对面台上的老江正在跳大神一般“作法”,一见这般情形不禁目瞪口呆,不晓得对面楼上这位客人怎么就会跌下来。程世雄令人掩了门窗,安置了老母,率着几名侍卫杀气腾腾地冲下楼来,在侍卫们环拥之下到了房檐下面,只见那家丁仰面倒在地上,口角溢出泡沫和黑血,已然气绝身亡。
程世雄沉着脸蹲下身,略一察验,便发现那家丁颈上有紫黑色的一圈乌痕,他盯着那圈紫青的痕迹仔细看了半晌,缓缓伸出两指,从死尸颈上拔起一根细若毫发的钢针,程世雄的双眼顿时泛起一股寒光。
就在这时,对面戏台棚屋里被打晕的伶人““一碗玉””醒过来了,她一睁眼,就见身边躺着一个脸上画了一半的伶人,鲜血自他喉间汩汩流出,几乎就要淌到自己眼前,一时如见鬼怪,吓得魂飞魄散。
惊骇之下,她根本没有察觉自己身上已是一丝不挂,跳将起来便向戏台扑去,同时使用力气尖叫道:“杀人啦~~~”
丁浩毕竟是男人,抗击打能力比女人强,额头挨了那一脚,造成了他片刻的晕迷,被这女人尖厉的一喊,一下子惊醒过来,他迷迷瞪瞪一睁眼,就见前方空中出现一道斜三角形的大放光茫处,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玉背纤腰,肥臀如浪,纵身跃入了那处光茫通道。
丁浩顿时瞪大了眼睛:“我靠,我这是又穿到哪儿啦?”
外面正乱作一团时,“一碗玉”便尖叫着“杀人啦……”狂奔到了戏台上面。台下的人愕然向台上望去,只见从戏台后面冲出来一个皮鲜肉嫩的光腚女人,赤条条一丝不挂,踢落了乐师身前的古筝,撞掉了老江手里的钹儿,乳波臀浪,一时摇花无数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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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关
第056章 艳艳炎炎
白虎大厅上一片肃杀,整个程府已被兵将围的水泄不通,程世雄肋下佩剑,端坐在将军书案之后,面色凝重,沉声问道:“浩哥儿,你且把当时情形详细道来。”
一旁张胜之张通判凝神听了片刻,忽地问道:“房中女人死了一个,男人死了一个,只有那‘一碗玉’,想是因为要剥她身上衣裳,怕染了鲜血之故没有取她性命。那刺客为何也放过了你?”
丁浩眉毛一扬,问道:“张大人怀疑小民与那刺客是一伙,故行苦肉计么?”
张胜之冷笑不语,丁浩略一沉吟,说道:“他们不杀我,确有原因,不过……此中缘由,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张胜之得理不饶人,追问道:“你既不说,如何让人不去疑你?”
丁浩略一沉吟,起身拱手道:“这个原因,还真要说与程将军知道,只是……再不能有第三个耳闻了。”
张通判不悦道:“怎么,本官也不得耳闻?”
丁浩面露难色,程世雄一见,便道:“张大人,本官现在只想弄明白那刺客的来路,丁小哥儿既不肯说,必有缘由,只好请张大人回避一下了。”
张胜之无奈,只得拱手退下,丁浩扫了一眼左右铁甲铿锵的军将,程世雄笑了:“本将军并非怕你行刺,只是这些将校都是本将军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没有什么可以瞒着他们的,你有什么隐秘的话儿,尽管直言,他们……与本将军如同一人。”
丁浩听了暗道:“谁说他是粗人?就这一番话,便能买得这些军校誓死效命了。”他目光微微一扫,只见那些将校按刀峙立在那儿,一个个如同铁铸的一般,脸上、眼中并无一点变化,并无一个感动的热泪盈眶,好象程将军这番话他们完全就不曾听在耳中,更是暗暗凛然。
丁浩收慑了心神,说道:“程将军,小民被那假‘一碗玉’打倒在地,那大汉持刀便向我迫来,这时我躺在地上,恰巧看到他的手腕,那人腕上刺了一颗狼头,青色的,栩栩如生。小民曾听人言,北方契丹人崇拜草原狼,男儿身上多纹狼头刺青,而将军镇守广原,正是北人的克星,是以……”
程世雄双眼微微眯起,问道:“是以怎样?”
丁浩有些尴尬地道:“是以……是以小民情急智生,高喊了一句:‘你们是大宋官家派来刺杀我家将军的?’那大汉听了一怔,随即我的额头便挨了一脚晕厥过去,我也不知此法是否奏效,可当时,我也只能如此尝试,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罢了。”
程世雄奇道:“你看出他们是契丹人,怎么反要说他们是……唔……”他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没有再问下去。
朝廷和西北折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既是君臣,又有吞并与反吞并的暗斗,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丁浩认出了他们契丹人的身份,故意说这样一句话,如果那契丹人够聪明,就会将错就错,即便刺杀不成,也可以利用这机会挑拨朝廷与折氏之间的关系,加剧他们之间的矛盾。
这些因由只好心里去想,是不能摆到明面上去谈的,是以程世雄恍悟之后便避而不谈,只是锁起浓眉道:“契丹人?契丹人想刺杀俺并不稀奇,可是如今他们内战不休,就算杀了俺,使得广原大乱,他们还有余力出兵南下么,能在广原城站住脚么?”
程世雄在大厅上踱来踱去,喃喃自语,过了半晌才见丁浩还站在那儿,便缓了颜色道:“今日受那甚么陆大名士的腌臜气,俺又不便动粗,倒是多亏你替俺出了这口鸟气,呵呵,俺这里如今是不方便走开了,你且回去,以后有空儿不妨常来俺府上走动走动。”
“是,程将军您忙,小民告辞了。”丁浩长揖一礼,转身便走,手触额头时一阵痛触,他忽地想起一件事情,方才竟忘待,不禁又站住脚步,说道:“程将军。”
“丁小哥儿还有何事?”
“程将军,我忽想起,刚刚登上棚屋时,其中一个大汉见到了我曾惊呼一声:‘焰焰,身后’,那女刺客……想必是闺名叫做焰焰的。”
程世雄一怔:“焰焰?倒与我那侄女儿同名,嗯,本将军记下了,如能捉住凶手,本将军必记你首功。”
丁浩呵呵一笑:“小民告辞。”
丁浩一走,屏风后面便走出两个人来,前边一个是个容貌清瞿的老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尊贵雍容的气度,旁边的却是个一身玄衫的少女,巧笑嫣然,宜喜宜嗔,正是与丁浩在院中闲聊过的那位折姑娘。
程世雄忙迎上去拱手道:“九将军、五公子。”
老者点点头,回首问道:“小五啊,你怎么看?”
折姑娘嫣然道:“我觉得他很机警啊,生死关头、刹那之间,居然想得出这样的求生之法。仔细想想,换了我也未必办得到,很了不起呢。”
老者哼了一声道:“我问的是小程遇刺这件事你怎么看,谁管那小子死活。”
折姑娘大发娇嗔道:“你又没有问个明白,我怎么知道你要问什么?真是的,明明是你自己老糊涂了嘛,还要怪人家。”
那老者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可是被自己这个最宠爱的侄女说了几句却一点脾气也没有,他哼了一声转向程世雄,微皱眉头道:“小程啊,你问的不错,老夫也在自问,北帝被弑后,彼国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萧思温立耶律贤为新帝,可是这才几天的功夫,他就被对头刺杀于闾山,耶律贤骤失奥援,急于巩固帝位,而契丹各部也野心勃勃,各有所图,这个时候他们怎么还有心思南下刺杀?”
他目光一闪,忽道:“嗯……会不会……就如那个丁浩指鹿为马一样,他们也是冒契丹人之名而来?塞外各部、西北各族,以狼纹身的部族可不在少数。”
折姑娘走到程世雄的书案之后,一纵身跳进他的虎皮交椅,像小猫儿似的蜷起身子,很舒服地眯起眼睛道:“九叔啊,您就别瞎猜了,你们两个,一个是府州节度留后,一个是广原防御使,都是统兵大将,可是你们对对手的一举一动也不是很了解嘛。人家丁浩都告诉你刺客是谁了,你们还在这儿神神叨叨的猜呀猜,再猜下去,就要猜到天竺人、大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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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霸州丁家……第二卷 小荷初绽 第057章 剥丝抽茧
九将军素知自己这个侄女儿冰雪聪明,胸怀锦绣,他大哥也常说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这个女儿不是男儿身,所以他对这个侄女儿也是甚为看重,否则方才心有疑虑时也不会向她问起了。
这时听她这么说,九将军双眼顿时一亮,展颜笑道:“呵呵,小五啊,我就知道你机警过人,比你一班兄长强了十倍,啊不,百倍。你快说说,刺客是谁?意图何在?”
折姑娘翘起一根手指道:“九叔啊,游牧各族虽多崇尚草原狼,但是纹身处各有不同,契丹各部在腕上纹下狼头刺青的,只有萧姓贵族,而萧姓,也是北国仅次于耶律姓的第二大部族。”
九将军颔首道:“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是在腕上纹饰狼头的,在西部各族中至少还有三个部族的贵族也是如此,而这几大部族中,现在最不可能向我们发起挑衅的就是契丹萧氏,因为萧氏是扶保耶律贤的,契丹诸部刺杀萧思温,就是要除去耶律贤最得力的一条臂膀,萧思温死了,萧氏现在身处险境,他们当务之急是保住耶律贤的帝王,哪有闲暇刺杀小程,攻我广原?”
折姑娘眨眨眼笑道:“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氏,第一个被我排除在外的还是萧氏,可是那丁浩临走时说的一个名字,最终却仍是让我疑心到了萧氏身上。”
“名字?”程世雄眉头微蹙:“那个叫焰焰的名字?”
折姑娘浅浅一笑道:“然也,那刺客是个年轻的女人,陪同她来的是两个萧姓贵族,所以……我大胆地猜测,丁浩应该是听错了,那个人叫的不是‘焰焰’,而是‘炎炎’”
她的眸子亮了一亮,一字字道:“萧、炎、炎!”
程世雄奇道:“萧炎炎是什么人?”
九将军也疑惑地看向折姑娘,折姑娘淡淡一笑道:“还有哪个萧炎炎,当然是即将成为契丹皇后的萧炎炎。……”
“什么?”程世雄大吃一惊,九将军已诧然道:“北国皇后,你是说萧思温之女?我听说萧思温扶保耶律齐为帝,耶律齐投桃报李,提拔他为尚书令,加封魏王,又把他的女儿立为皇后,不日就要迎娶入宫。不过,这位即将入宫的新皇后不是叫萧绰么?”
折姑娘莞尔道:“所以说喽,我们女人喜欢打听、喜欢记住的事情,跟你们男人就是不大一样,你只知她叫萧绰,却不知她的闺名叫做炎炎,她这大名儿,只在诰书和官方文书中才用及,平时她的家人乃至普通的北人都是称她为萧炎炎的。”
“竟有此事?”九将军半信半疑地道:“可是……她马上就要成为契丹皇后,以皇后之尊千金之躯,怎会亲自行那刺杀之事?”
折姑娘笑嘻嘻地道:“若是耶律贤倒了,她还做甚么皇后?到那时,恐怕萧家全族都要沦为他族奴婢,而她做为预立的皇后,更是有死无生,想做一个女奴都成了妄想。全族生死存亡关头,还舍不得一搏么?”
九将军喃喃道:“怎么可能……,不管事态如何危急,她总算是皇后之尊呐……”他定了定神道:“这且不说,就算那人就是萧炎炎,她如今自顾不暇,想扶保耶律贤巩固帝位尚力有不逮,又怎会无端跑来广原生事?”
折姑娘从虎皮交椅上跳下来,向她九叔扮个鬼脸,巧笑倩兮地道:“我怎么知道,说不定就是因为耶律贤要完了,萧家也要完了,那位萧姑娘眼看做不成皇后,所以发了失心疯,偏要来我广原惹些事端,激你九将军发兵,把所有的契丹人一股脑灭掉呢”。
“五公子,你去哪儿?”
“我随便走走,你们忙你们的。”
程世雄紧张地道:“五公子,如今还未捕到刺客,你万万不可随意走动,要是五公子被人伤害,便是杀了老程的头,那也晚了。”
折姑娘笑道:“放心吧,这伙刺客志不在我,也不会知道我,你们还是好好研究一下那伙刺客的来龙去脉好了。”
折姑娘起身往外走,程世雄放心不下,忙向手下亲兵递了个眼色,八名大汉立即追了出去。
“啊!我明白了!”九将军似乎并不在意折姑娘的胡乱走动,她离开时九将军已走到程世雄的虎皮交椅上坐下,折姑娘刚出去,他却一拍书案,一下子站了起来。
程世雄连忙问道:“九将军,您想通了什么?”
九将军呵呵笑道:“我已想通了他们此来南下的目的。”
“哦?九将军快快请讲。”
九将军道:“如今北国内乱,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我这次来,一方面是为了给令堂贺寿,另一方面,是家兄接到你的书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