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广电媒体还是网络,或者时政类报刊?”李润野问道。
“不想去网络,总觉得网络做不出真正的好新闻来,还是广电或者时政吧,”顾之泽歪过脑袋,异常认真地对李润野说,“师父,我不要你帮忙走后门,我自己能行!”
“我没后门给你走!”李润野笑着说,“你现在这点儿斤两我拿不出手啊!”
“走着瞧!”顾之泽斜睨着李润野,“我得让你知道,你座下首席大弟子不是吃素的!”
“我拭目以待!”李润野的话音消失在顾之泽的唇角。
***
顾云森是下午三点的时候来的,他在李润野家里也没发现奇珍异兽,但是却发现很多平时不了解的东西:比如李润野的阅读面大的吓人,书房里满满当当全是书,涉及各个领域,甚至还有两本《数学史》;比如李润野很有钱,但是绝对不张扬,除了那辆车扎眼一点儿以外看不出他对奢侈品有什么爱好;比如……李润野对顾之泽非常好。
这种好不显山不漏水,全都体现在细枝末节,顾云森相信如果不是自己特地来观察儿子的“生活”,他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比如,李润野沏茶会沏两种,他自己喝铁观音但是给顾之泽花茶。顾云森自己是北方人,习惯喝茉莉花茶,儿子从小跟着自己喝花茶那么多年也习惯了。而李润野是南方人,喜欢喝绿茶或者铁观音,但是为了顾之泽,他沏茶都要沏两种。
比如,顾之泽怕热不怕冷,冬天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只穿一件长袖t恤,李润野家里是自供暖,温度设置在20度,顾之泽穿件厚t恤衫刚刚好,可是他自己却要再加一件毛背心。
比如,顾之泽生活自理能力其实不好,夏天丢帽子冬天丢手套,一年四季丢袜子,所有的东西都不成双。可是现在呢,书房里有个小小的五斗橱,手套袜子成双地叠好,围巾卷成长长的一条,码放得整整齐齐。
再比如,书房桌子上的那个长得奇形怪状的游戏鼠标,绝对不是儿子买的,虽然他念叨了很久但是一直舍不得掏钱。
……
这个房间里充满了两个人的生活气息,但是让顾云森介怀的是,这两种生活气息是混杂在一起的,他在顾之泽的房间里感觉到了浓浓的“李润野风格”,这让他隐隐有了种怪异的感觉,虽然说不上怪在何处,但总归是“不正常”。
顾云森狐疑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后捧着茶杯思索,到底是哪里“怪”呢?
顾之泽胆战心惊地带着父亲参观完房间——当然,李润野的主卧不在参观之列——发现父亲满脸的若有所思,于是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他讪讪地笑着说:“爸爸,这房子挺好吧,离单位特近,上班很方便。”
顾云森点点头:“真是挺好的,你在人家家住就要爱惜,不要跟自己家一样瞎折腾,能做的家务就多做点儿。”
李润野在旁边说:“叔叔,之泽很好,其实房间都是他打理的,我觉得我分租他一间房真是占了便宜了。我正想着把他的房租再减一些呢,要不也太过意不去了。”
顾云森摆摆手,两个人客气了两句后顾之泽说要去厨房包饺子,让大家“领教领教”他的手艺,李润野就留在客厅陪顾云森聊天。顾云森不太了解儿子的工作情况,李润野就给顾云森做了非常详细的解释,包括那几篇大出风头的文章,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李润野去书房搬出一台笔记本,把他收集保存的顾之泽的所有稿件全部调出来拿给顾云森看,一篇篇解释这文章有多棒。
顾云森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听着,觉得儿子真是争气,可是听着听着心里就有些感动了:他本人就是个一个资深语文老师,站了一辈子讲台,批了一辈子作文,他太了解一个人的写作风格和水平要经过多么漫长和艰难的过程才能日臻成熟。可是顾之泽在入职半年的时间里,新闻写作就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遣词造句谋篇布局,俨然一个成熟的老记者。难得的是,这种成熟中依然保有着一个年轻人特有的尖锐的锋利。
如果说这种进步是由于儿子遇到了一个好“老师”,那么这个老师得付出了多少心血,拿出了怎样的精力,才能完成这种飞跃!
顾云森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调回来,再一次细细打量一番李润野。李润野正认真地看一篇通讯稿,眉眼中带着一种由衷的骄傲和喜悦,顾云森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脸上一定也是这种骄傲和喜悦!
“谢谢!”顾云森真诚地说,“你为阿泽付出了很多。”
李润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道谢弄得有点儿措手不及,这声来自父辈的道谢让他有种“惭愧”的感觉,他说:“叔叔您太客气了,之泽很有潜力,他个人的能力的确出类拔萃。”
“我了解我儿子,他是有些小聪明,但是不够沉稳眼界不够开阔,考虑问题容易偏激……可你看他的文章,我能看出来他的成长。”
字字见血!
李润野有些哑口,不怎么说才好。顾之泽却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爸爸,不要说我坏话!”
顾云森笑了,李润野趁机站起身来去帮顾之泽包饺子,让顾云森在客厅里继续看儿子的“锦绣文章”。
等把稿子都看完,饺子也出锅了,顾之泽迫不及待地坐在桌子前开吃。李润野满桌扫了一圈儿之后从厨房里拿来醋和辣椒油,顾之泽塞了满嘴的饺子,极其顺手地接过醋,飞快地就调好了碗汁蘸料。
顾云森敏锐地发现,李润野吃饺子不蘸任何调料,而他和顾之泽按照北方的习惯是要蘸调料的。看来李润野跟儿子一起合租,还真是处处依着顾之泽的习惯,当父亲的看到这些,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于是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吃完饺子算是过了“破五”,饭后聊了会儿天之后顾云森准备告辞了。李润野自然是要去送的,他回卧室去拿大衣,顾之泽拽着父亲絮絮叨叨地说话,显摆自己的饺子馅儿拌得好。
顾云森站在玄关口微笑着看着儿子,心里那种骄傲的情绪又翻涌上来。他听到旁边主卧室传来清脆的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完全是下意识地,顾云森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卧室的门没关,里面的情形一览无遗,李润野正蹲下|身去从地上捡什么东西,可能是串钥匙。一张大大的双人床上铺着六件套的床品,两个大大的枕头看着就柔软舒适,一床双人被静静地铺在上面,铺出了一室的温和静好。两侧的床头柜上各有一个小小的台灯,左侧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充电器!
顾云森清清楚楚地感到心里猛地一坠,一种尖锐冰冷的感觉紧紧地抓住了他,在他的大脑里,一连串的画面飞速掠过,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心烦意乱,他看到李润野握着电话温柔地说:“乖!”;他看到顾之泽站在楼门口带着依赖的情感看着李润野;他看到李润野帮自己准备好午饭后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也看到儿子站在北风呼啸地阳台上,带着由衷地喜悦打电话……
他记得自己当时笃定,儿子在谈恋爱!
顾云森眼睛刺痛,他牢牢地盯住床头柜上的那个充电器,白色的苹果手机充电器,在这个城市里到处都可以看得到。当初,顾之泽宿舍四个人,这样的充电器有六个!顾云森记得,儿子为了防止拿错,在他自己的充电器上贴满了他喜欢的拜仁慕尼黑球队的队标,花里胡哨的。顾之泽还颇为自得地说:“这个充电器全世界仅此一个,绝无分号!”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儿短小我知道,可这还是蜗牛在火车上码出来的呢,还望各位海涵笑纳,我明天补个粗长的来弥补吧。么么哒,我耐你们!
第五十五章
顾云森沉默地坐在车里;顾之泽完全没有发现父亲的异样;他颇为自觉地坐在副驾驶上跟李润野抱怨初七就得滚回去上班,“真是万恶的资本家”!李润野笑着再次说起让他转内勤的事儿;这样就可以免受风吹雨淋。
顾之泽不屑一顾地说:“小爷是要当名记的;转内勤这事儿我才不干呢;除非你让辛大老板把位置让出来!”
“行啊;”李润野痛快地说,“我明天就跟他说,其实他也干烦了。”
“师父!”顾之泽吱哇吱哇地叫起来;笑得开心异常。
顾云森在后座看着儿子侧身坐着,两只眼睛几乎就没有离开李润野,满脸都挂着甜蜜的笑。这种表情不是第一次出现在顾之泽的脸上,顾云森也不是第一次起疑心,可从来也没有、或者说是“不敢”想到那方面去。今天,那只充电器好像一道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让他有了非常可怕的联想。虽然他也告诉自己,一个充电器而已,没准就是在李润野的卧室里充了个电,也没准是不小心落在那里的,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可每次他这么自我安慰时,以前的那些画面就飞速掠过脑海,每一帧都冷酷无情地告诉他那不是事实。再加上他今天的所见所闻,他很难相信这两个人只是单纯的“房东”与“房客”的关系。
顾云森从教31年,班主任任职23年,处理过的早恋没有200例也有190例了,加上见过的听过的,那经验简直丰富得爆表,眼光毒辣到让人绝望。他一看儿子的那副表情就知道所有的猜测极有可能就是事实,也只有如此,才有可能解释那些暧昧的画面和模棱两可的话语。
顾云森望向窗外,新年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但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几个小时前自己也是这么的高兴,可是一顿饭的功夫——天都塌了。
李润野专心地开着车,分出一个耳朵听顾之泽絮絮叨叨,他知道八戒今天特别高兴,事实上他一开始也挺高兴的。因为顾云森显然对目前两人合租的状况比较满意,他以为这是一个很好地开始,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透过后视镜,他看到顾云森阴沉的脸,审视的目光,顾云森已经沉默了一路了,任凭顾之泽口若悬河地神侃,他只是沉默地坐着,看着车窗外。李润野几乎断定,顾云森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察觉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他很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把父子俩送回去后,李润野转了个方向回家了。今天初五,后天,后天就又可以看到八戒,可以拥着他入睡了,两个人的体温,在清寒的冬夜是最温暖舒适的所在。李润野一边想着一边开门、换鞋、进卧室,当他把手表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的时候,顾之泽那个花里胡哨的充电器赫然映入眼帘!
李润野僵住了,他好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看着那个充电器。昨天两个人忙了整整一个下午,自认为所有的掩饰工作都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成想顾之泽入睡前顺手放在床头充电的充电器漏了马脚。
顾云森看没看到?
李润野觉得一身冷汗都下来了,他立刻抄起手机给顾之泽打电话。
***
顾之泽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冷汗涔涔,他翻遍了背包也没翻出自己的充电器,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充电器应该还在李润野的床头柜上。这当然不值得他浑身冒冷汗,但可怕的是,他清楚地记得李润野换大衣时,顾云森是正对着卧室方向的!
他握着手机在心里默念“不会的、不会的,不会那么巧的”,可是心跳却越来越快。正在一片慌乱时,李润野的电话进来了,劈头第一句就是:“之泽,你爸爸是不是看到那个充电器了。”
这其实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感叹句。
“看到了……”顾之泽咽口吐沫,默默地给自己打气,他强笑着说,“就看到吧,那又会怎样?”
“之泽,”李润野镇定地把一颗原子弹扔下去,颇有点儿一了百了的决绝,“我觉得你父亲知道了,他之前好像有点儿怀疑。”
“不……会吧,你别吓我。”
“这事儿我能随便说么,其实我早就觉得你父亲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一直没确认,这种事儿我总不能主动去问。现在……”李润野沉吟了一下说,“需要我现在过去么?”
“不要!”顾之泽飞速地拒绝,很快地挂断电话推开窗户,让外面凛冽的西北风吹进来,他现在需要冷静。怎么办、怎么办?继续装傻等着父亲揭露还是主动站出来坦白从宽?万一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父亲根本什么都没有察觉呢?说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一连串的疑问飞速地从顾之泽的脑海里掠过,他需要作出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关于他的一生,他需要谨慎再谨慎。
顾云森也在房间里踱步,他在犹豫要不要找阿泽谈一谈,可又揣着一点点希望,觉得这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小题大做。可要是不确定一下他又不安心,于是在挣扎了一个小时之后,他拿出作父亲的架势,果断地站起身来去敲顾之泽的门。
父子俩个相依为命,他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隔阂。
顾之泽被敲门声吓得直接跳了起来,他飞速地关上窗户,抹一把额角的冷汗,颤抖着声音说:“请进。”
顾云森进门时皱皱眉,屋子里冷得像冰窖,他下意识地去摸摸顾之泽的脸,又摸摸他的手问:“干嘛开窗子,冷不冷?一会儿煮碗姜汤喝,不要感冒了。”
顾之泽忽然好想哭,父亲的手掌温暖话语贴心,那种温暖直达心底。在那一瞬间他有了一种强烈的负罪感,他觉得自己真的会毁了父亲一辈子的希望的。
“爸爸……”顾之泽刚叫了一声声音就哽住了,他紧紧咬着牙看着父亲,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阿泽,”顾云森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他需要坐下来才能做好充分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答案。顾云森定定地看着儿子,“我想跟你谈谈。”
“好!”顾之泽乖乖站好,如果能让父亲高兴,他宁可跪着。
“你……能不能搬回家来住?”顾云森挑了个比较好开口的话题。
顾之泽摇摇头。
“为什么不愿意?是因为那个房子还是因为那个人?”
一语中的!
顾之泽被这句击中,心脏紧缩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脚底。他闭一下眼睛定定神,再睁开时一片天地清明,心里莫名地竟然有了一丝喜悦。终于……终于可以说了,苦苦压抑的喜悦和幸福,如履薄冰的恐惧和担忧,一切都要过去了。
其实顾之泽并不害怕一切浮出水面之后的惊涛骇浪,他怕的是那种未知,飘飘浮浮的未知。这种未知会激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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