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摇了摇头:“不会。”
陆毓笑笑:“那就好。”
林纾为她斟茶,坐在她一侧,望着她,道:“若是为瑶贵妃之事,师太无需介怀,我知师太是无辜的。”
陆毓叹气:“你怎知瑶贵妃是故意落水?又怎么就确信我便是无辜的?”
月影昏昏,蜡炬沉沉,窗外蝉鸣一二声,斑驳树影淙淙流水,林纾望着窗外朦胧的景儿,缓缓开口道:“阿瑶恨的从来都只有我。”
陆毓从林纾房间出来时,脑子里全是林纾的话,林纾说:“她骗你去温泉池本是要报复我,并没有要对付你的心思,只是她不知,我并没有去。”
他叫瑶贵妃一声阿瑶,可知他们早就相知。
瑶贵妃对谁都清清淡淡,惟独在林纾面前偶有异色,寡淡一张脸,常常露悲悯。可知他们不是一般的相知。
——————————————————————————————————————————
陆毓这几天推病没去抄经。
主要是怕见到裴绍尴尬。
虽说陆毓的脸皮向来便厚,但温泉池一事后,陆毓还是觉得,再见裴绍时,总觉得脸上热得慌。她窝在屋子里谁都不见,偶尔出去遛遛食儿,总能遇见那捕鱼抓鸟的端王。所谓纨绔也不过如此,斗鸡走马,游山玩景,掷骰子推牌九,端王称第二,没人称第一。陆毓无聊的时候会陪着端王玩会儿骰子摸把骨牌,端王这个人本就长得好,一双眼睛尤其生的漂亮,不笑时便含情,若是笑开了,生生能把个人溺在里面。
陆毓觉得好生奇怪,这几日端王总是别有深意打量她,似乎她脸上长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硬要从她脸上看出花儿来。
有时候把陆毓看的不自在了,扔了骨牌就要走,端王便躬身说好话,涎皮赖脸一点王爷的风度都没有,陆毓每每这时都会想,这当真是裴绍的亲弟弟?性格竟是这般的不同。一个不苟言笑,一个吴侬软语常常挂嘴边。
端王和陆毓玩的开心了还喜欢说些牢骚话:“若是长长久久推牌九也是件乐事,就怕牌九还在,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陆毓一边收拾骨牌一边偷吃端王的茶点,道:“正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没散哪有聚?只聚不散,那相思便也没了意义。”
端王嗤之以鼻:“相思能有什么意义?这玩意儿本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撑得慌,若是可以,本王倒想着可以永远不散,左拥右抱,长长久久,岂不快哉?”看着陆毓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凑首过来,道:你可知有些时候,一散便是再不能见?”
陆毓吃干净了端王的茶点,拿帕子擦擦手:“出家人万事都能看开,哪有那么多见或不见的离愁别绪。”又喝了口茶,打了个嗝:“那么,贫尼就先不陪着王爷您耍了,贫尼的午觉时间到了。”
端王笑的别有深意:“难为他为了你费尽周折,却不料你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糊涂人。”
陆毓回身问端王:“他,是谁?”
端王打个哈欠:“不巧,本王的午觉时间也到了。”言毕,也不告诉她究竟是谁,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O(∩_∩)O~~
第19章 春宫惹事端
裴绍一行人在九云山停留了大概一月有余,行刺的事件最终被定义成了某个匪徒流寇的一时起意,裴绍叫苏陌写了封信先一步寄给了远在京城的太后,一来叫她老人家放心,二来,叫她老人家不要总是惦记着前朝那些事儿。信上说,流寇不足为患,已经悉数剿清,还请太后放心。
信虽是写了,但苏陌心中的疑虑却还是一五一十对裴绍讲了。这疑惑不出意外的,都在说,林纾啊,不是个东西。
苏陌分析,酷暑之月前往九云山避暑虽说每年都有,算是惯例,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但每年去九云山的日子他是不一样的,如果皇上今儿个高兴,今儿就能去,今个儿不高兴,那就明儿去。所以……苏陌认为,很明显,这伙匪徒是有备而来,他们预先就摸清了裴绍预备什么时候出发,然后来了个里应外合,一击即中。苏陌还觉得,又很明显,这宫中,乃至裴绍身边之人,定有内奸,这内奸就是用来里通外敌的关键。
至于这内奸是谁,当然指的是那不是东西的林纾了。
毕竟好几年了,苏陌怀疑的人,从来就没变过,除了林纾,再无他人。
裴绍听了苏陌的怀疑,说苏卿说的的颇有道理,苏卿真乃国之栋梁,内奸之事都能想到,真是没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片期望一番栽培。连这内奸是林纾这样的结论,都能分析的条缕清晰,头头是道,叫朕反驳不得。大理寺近年屡破奇案,苏卿有此头脑兼口才,朕真是深感欣慰,便是有甚么冤假错案,有苏卿坐镇,也定能叫它把白涂成黑,把黑写成白,还能叫人心服口服不会击鼓鸣冤,不知给朕省了多少麻烦。
苏陌躬身,皇上谬赞,脸黑了那么一黑。
裴绍道:“林纾若是想要朕的性命,哪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林纾可是整日在朕身边晃荡的人,随便一拔剑,趁朕不注意,不就大功告成了?”
苏陌觉得皇上的也不无道理,但内奸是林纾之事,微臣绝不改口。并且又加了一条,林纾舍近求远焉何不可?万一他就是个喜欢脱裤子放屁的人也未可知呢。
于是,尽管君臣二人分歧颇大,但苏陌就是咬定此次行刺与林纾脱不开关系,并且以林纾为最大嫌疑对象,着手开始了调查。
裴绍拗不过他,索性叫他去办,反正也是瞎忙活,没什么收获他自然会收手。
——————————————————————————————————————————
因为在九云山呆的日子已经不短,裴绍预备回宫。
要回宫,大家都觉得甚好,毕竟在这九云山,该玩的也都玩了,该耍的也都耍了。就连端王这个最是纨绔的人都觉得这九云山啊,玩一玩还是可以的,但不要久玩,久玩便只剩无趣矣。
然,镇国公赵埙的长子赵北眶,这位头顶“无忧”的小侯爷,却颇觉得,此行,不仅无甚意思,还没什么收获。
本来,赵北眶之所以来这九云山,就是惦记上了裴绍和瑶贵妃身边那几个有头有脸又长得标志的宫女,只可惜路遇行刺,人心惶惶,别宫戒严,他一直都不大有机会下手。然而,赵北眶毕竟是个风流且成性的人,皇上和贵妃身边的宫女没有机会下手,可是在那行刺当日,不是还有个小尼姑,生的水灵可人,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就闪进了他的心尖尖儿嘛。
于是赵北眶打起了陆毓的主意,偏巧了,陆毓这几天赋闲在屋不去给裴绍抄经,实在无聊,便在屋子里偷看端王借给她的珍藏版春宫话本,看的惊叹连连,拍案叫绝,天下竟是还有这等未被参破之姿势,妙哉,简直妙哉。
那日,陆毓正看到那“夜半无人郎官敲门,少妇思春葡萄诱情”,看的如醉如痴,不能自我,突然房门一响,也不等她说请进,便见一个五大三粗的身影闪了进来,一冲进来便抱住陆毓,堆着横肉的脸,露着黄牙的嘴,不安分上下乱摸的手,还有叫陆毓面红耳赤的话,赵北眶搂着陆毓道:“好姑子,今儿个就叫哥哥送你去那凌霄之上噫吁乎哉。”
陆毓吓的差点喊娘。这春宫话本看多了,原来也是要出事情的。
陆毓张口喊救命,那赵北眶伸手捂着她的嘴,面上颇为得意:“你便喊破喉咙看看有没有人会来救你?有谁敢坏我赵小侯爷的好事?”
陆毓一听这话,也知赵北眶是个有名的呆霸王,除了那几个皇亲国戚和那几个有骨气的清流,大抵别人都怵他几分。自己就是喊到嗓子沙哑大约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为今之计若想不被赵北眶侮辱,便只有为保清白,但求一死了。
念及此,陆毓抄起桌子上那一指厚的硬皮话本子,倒拿着,冲着赵北眶的脑袋狠命来了几下。赵北眶吃痛,哎哟哎呦喊了几声,捂着额头,喊着疼,有血顺着指缝流出。
陆毓心道,看本姑奶奶不砸死你!为保清白,但求一死,但本姑奶奶不想死,便只有委屈赵小侯爷吃些苦头,替她去死一死了。
又心道本姑娘这也算是为民除害,除了这一害,不知能保住多少姑娘的清白,也算是造化一场,不枉她念了几年佛经,菩萨了几年心肠。日后飞升一准还能提高一个仙籍。
赵北眶见这小姑子还挺有骨气,也发了狠,不顾流血的额头冲过来,抢了陆毓手里拿着的硬皮话本子。拿在手中翻了翻,嘴巴一咧,露出黄牙,嘿嘿一笑,指着陆毓道:“好一个没羞没臊的姑子,暗里偷看春宫,白天却装烈女,今儿个哥哥就叫你精进精进,好好教教你这春宫之物如何才能飘飘欲仙。”
说着,一个饿虎扑食,陆毓被他扑倒在地,好在倒地之前陆毓手里攥着一个大花瓶。那花瓶是端王用来插花送给府中相好的,后来被她拿来装枣吃,枣子有点多,瓶子也有些分量,陆毓拿着那花瓶子,哐当一声砸在了那赵北眶的脑袋上,赵北眶瞪着眼睛望着她,陆毓也瞪着眼睛瞅着赵北眶。
赵北眶没想到一个小姑子下手还挺狠。
陆毓没想到这一瓶子下去赵北眶怎么会留这么多血?
赵北眶瞪着她的不可置信的眼睛慢慢的合上,整个人晕死过去,瘫在了陆毓的身上。
陆毓抹了一把赵北眶滴到自己脸上的血沫子,暗叫一声不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尼这是,犯了杀戒了?虽说是为民除害,但她也没想真弄死这赵北眶啊,顶多就是想弄他个残废,叫他只看吃不着,心里急得慌。
眼下闯了大祸,为今之计只有开逃,陆毓推开这赵北眶就要跑,门却吱呀一声又开了,瑶贵妃身边的宫女名唤酩悦的站在那里瞅着眼前这一幕,吓得魂儿都没了僵在当场。半晌才指着地上的陆毓与赵北眶喊:“杀人啦!”
一石惊起千层浪,陆毓小师太跑路没成功。
反剪双手被压到裴绍跟前时,陆毓有一丢丢尴尬。
林纾、端王、苏陌、永庆侯站两侧,裴绍端坐正中央,凝眉望着她。
苏陌道:“击伤无忧侯之事非同小可,一旦惊动镇国公,怕是又给了他一个找……”看了裴绍那么一眼,才又道:“找陛下您麻烦的借口。”
裴绍冷笑:“朕岂是那怕镇国公之人?”问陆毓:“可有受伤?”
陆毓摇头。
“可有被那赵北眶占了便宜?”
陆毓又摇头。
“可有吓到?”
陆毓再摇头。
裴绍欣慰,又道:“依朕看,砸赵北眶的这一下,却是轻了。”眸中有狠戾:“赵北眶嗜色成性,没个轻重,朕请进宫的师太也是他能碰的?”唇角都是冷意:“将赵北眶速速压入京城,投入大理寺,新账旧账,也该同他好好的算上一番。”
永庆侯与苏陌面面相觑,二人齐齐跪于地上:“皇上,万万使不得。”
兹事体大,永庆侯也不再一个劲儿的往后缩,躬身道:“皇上,镇国公一直以来拥兵自重,蠢蠢欲动,眼下拉拢尚且不行,陛下如此行事,正是给了镇国公一个借口,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不敢再言。
裴绍道:“叫他反了朕?”
永庆侯磕了一头:“望陛下三思,这师太便是再金贵,终究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姑子啊,陛下万不可因小失大!眼下无忧侯被伤,尚且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去安抚镇国公,若是再将无忧侯治罪,怕是……”又磕了一个头,故意拉长调调,做出悲戚之声:“陛下三思,当以万民为重!”
“永庆侯的意思是,朕非但不能治那赵北眶的罪,朕还得压着陆毓师太去他镇国公府谢罪,叫他镇国公来定夺该如何处置?”裴绍说完,冷笑一声。
永庆侯又道:“不过是一个不足为重的姑子,陛下您身系天下万民安危,万事当以万民为重。”
“无足轻重?”裴绍反笑一声,站起,走向前来,俯视永庆侯:“那么敢问侯爷,什么才是有轻重?”
永庆侯长跪不起,头也不敢抬,只是喊“陛下三思!”
苏陌也不甘寂寞,和那永庆侯一道,喊着“陛下三思!”
端王望着他二人摇头,站在一侧,不说他二人不对,也不说陆毓无辜,总之就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裴绍走到陆毓跟前儿,将跪在地上的陆毓扶起。陆毓眼巴巴的望着他,裴绍道:“你看到了罢,做皇帝,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陆毓也知道,那镇国公是个厉害角色,本就不安分,叫人心里担着惊,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一个是拥兵自重的镇国公,说句话江山都得动一动。一个是她这半路子姑子,说话轻如鸿毛,真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办,索性把心一横,默念一声陆判爷爷对不起,陆毓我这一世怕是也不能寿终正寝了。抬头看裴绍,道:“皇上,贫尼也知,伤了无忧侯罪无可恕,皇上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罢,反正贫尼小命一条,谁想要就要,打伤那无忧候之事,贫尼觉得无错,若是再来一次,贫尼还当不会手软。”
裴绍苦笑,眼中有深意,他道:“不会再有下一次,只这一次,朕也决计不会将你交给那镇国公。”言毕,看了林纾一眼,问道:“林卿有和看法?”
林纾看了看陆毓,又看了看裴绍,脸上没表情,对那永庆侯道:“本官未婚妻遭调戏以致误伤无忧侯,若是因罪获死,也得本官这个做夫君的去死才是。”
此言一出,在座皆惊。
裴绍大抵也没料到林纾会如此说,又道:“林卿此话何意?”
跪在一边的苏陌抬起了头,冷笑一声。
永庆侯也抬起了头,有点摸不清楚状况。
端王却好似未卜先知一样,笑了那一笑,站在一旁打起了哈欠。
只见林纾又道:“侯爷,若是本官的未婚妻遭无忧侯调戏以致误伤,是不是也要叫本官这个做夫君的将她交给镇国公,告诉他,你儿欺我拙荆未成,本官深表遗憾,如今且将拙荆带来,是死是活听任处置?”
永庆侯又用长袖擦了擦额头:“这个……”
陆毓还没弄清林纾如此这般又是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