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太后要过寿,林纾与允玳、陆毓的婚事推迟了一月。整个皇宫都在为太后寿诞之事忙里忙外,端王早早的就进了宫,住进了他早年居住的旧殿广阳殿。
若慈最近也很忙,忙着为太后诵经。据说,太后寿诞的正日子,若慈还要亲去大殿,和那护国寺的方丈一起,为太后诵一段心经,陆毓嘀咕,这太后明着倒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可是那年要她性命之时,却也毫不含糊,没有半点慈悲心肠。倒还真是个说变脸就变脸的“念佛”人。
若慈闲着没事儿干的时候围着陆毓转:“师姐,眼下你就要出宫嫁人去,本是好事,可是师妹听闻,允玳公主和师姐一同出宫,嫁的还都是那御史大夫林纾,师父常说,自古男欢女爱,最爱争个头破血流,而今你二人共侍一夫,我真是怕师姐你……”
陆毓最近也听说了裴绍将他的亲妹妹嫁予林纾之事。
虽然说得好听,说什么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既是陆毓师太先与林纾定亲,那允玳便也只好屈居二夫人,在陆毓之下了。
明眼人都明白,这摆明了就是糊弄人的,人家堂堂公主,金枝玉叶,会屈居她陆毓之下?何况允玳素来霸道,最是不服管束,她爹娘兄长都管不住她,她陆毓就能?
虽说陆毓也没想过要怎样怎样对付允玳。
只要允玳不来惹她,她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允玳。
稀里糊涂的她就要嫁人,陆毓思忖,这一世,她要是成了林纾的妻子,那太后应该不会再端着杯酒,去叫她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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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寿诞当天,永寿殿摆宴,文武百官齐来贺寿。整个永寿殿香烟缭绕,花影缤纷,灯火相应,细声乐喧,更有京城最是难请的戏班醉春苑专程进宫唱了几出热闹戏,太后高兴,赏了那戏班子一堆金坷子后又叫曹轩备下大礼以备宴席结束再赏。
正宴开始时,太后与裴绍上座,文武百官列坐其次,纷纷献出贺寿之礼,端王打头,献上了一大块据说是从那东海边某个小城千辛万苦陶腾来的玉珊瑚,亮闪闪的震惊四座,太后嘴上说过于奢侈了,面上却笑得合不拢了嘴,直夸还是端王最是孝顺。
有没什么油水的清官,便献上了字画。
字画不好意思拿出手的,便说了几句喜庆的贺词。
家底丰盈的公侯王爵都别出心裁,或者是不远千里弄来的玉如意,或者是耗时多日精心雕凿的石雕,或者宝玉或者珍珠,零零总总的,太后收礼收到手软。正费心思想着待宴席结束,须得好好赏赐一番时,便见那许久以来称病不朝的镇国公赵埙从那最前头的座位上悠悠站起,端着一杯酒,要敬殿前的太后。
太后端起酒杯正要喝,那镇国公突然改了口:“老臣在敬太后之前,须得先敬先帝!”言毕,将那酒一滴不剩的洒在了地上,背转身,对着天,拜了三拜。太后握在手里的酒是喝掉也不是,倒掉也不是,正自尴尬间,见镇国公总算拜完先帝转过身来,却又见他冲裴绍及殿上的文武百官道:“老臣是个武夫,一生戎马,倥偬半生,没什么积蓄便也不来这里献丑了,倒是心中有一个典故,不吐不快。”
太后生怕这镇国公在自己的好日子里作幺,赶紧道:“国公但说无妨。”
镇国公冷冷盯着那同在殿前坐着的林纾,道:“老夫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兔死狗烹,文人误国。”
林纾端着杯子正在给自己送酒,听到这话,笑了那么一笑。
殿前坐着的裴绍也冷笑了那么一笑,正要发作,便见林纾放下酒杯淡淡开口:“今日太后寿诞,国公出言不逊,岂不是大不敬?”
镇国公一听这话,登时火冒三丈:“老夫做事,何时需要你这个酸儒多嘴!”
林纾不紧不慢:“好歹本官也是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国公你目中无君,林某人自然要提醒一二。”
镇国公怒极,摔掉手中酒杯,怒看裴绍:“皇上,老夫当年追随先帝,刀山剑雨何曾惧?先帝对老夫视若手足,老夫待先帝赤胆忠心,焉何到了如今,老夫老矣,就要凭白受这乳臭未干的酸儒的气?这不是兔死狗烹是什么?”镇国公此言一出,文官尚可,武馆都有些不忿。胆子大的,或者是和林纾平起平坐的,都出来附和,说林纾目中无人,若不施以惩戒,难免叫老臣寒心。于是乎好好的一场寿宴,倒成了百官声讨林纾的声讨宴。林纾淡定,百官齐声声讨,他自泰然喝酒,反倒叫本就是来蹭酒喝的陆毓为他捏了一把汗,这林纾不是自己找死吗?镇国公要说他的典故,你便叫他说就是了,何必非得以身试险,多那么一嘴话,去老虎头上拔胡须?
太后也很是气愤,倒不是气搅了她场子的镇国公,而是气那多嘴的林纾,好好的宴席被毁,太后脸都气黄了。
镇国公见裴绍并没有惩戒林纾的意思,怒上加怒,摘了官帽还要脱官服,他那群老部下都跑过来拦着他:“国公不可,大齐可以无我等,却不能无国公。”事情眼瞅着就要不可收拾。裴绍这才道:“国公这是作甚?今日太后大寿,国公弄这么一出,可是在演给朕看?”话说完,一直坐在他身旁的皇后别过了脸去。
镇国公哼道:“皇上若是这样认为,那老夫也无可辩驳。”伸手扯掉上衣,露出斑驳伤疤,一道伤疤一道伤疤的细数,这个是当年随先帝打居平关被敌将所伤,这个是为了保先帝撤退,老夫以一敌百,被敌人所刺;这个……这个……这个……哪一个不是大齐得以昌隆的见证?冲到林纾跟前,抓住林纾的脖颈:“你这个酸儒,叛祖离宗,逼死亲父,前朝旧人,图谋不轨!你如此算计老夫,究竟有何目的?!”
林纾依旧淡笑:“若没我这个前朝旧人逼死家父,怕是国公这身上的疤痕,还要再多几条。”镇国公怒极,扬手便要掌掴林纾,裴绍怒道:“住手!”
镇国公目龇俱裂,林纾犹自含笑。
镇国公一手抓着林纾,一手攥拳,目视裴绍:“皇上,老夫和林纾,皇上今日须得做个裁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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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晚上不安全
林纾突然反手抓住镇国公钳着他脖颈的手腕,向下一扯,镇国公没料到林纾竟有这般力道,他用了几次力都不能弹开林纾的手,怒极反笑:“酸儒,你今日可是要和老夫杠上了?”
林纾冷笑:“不敢,国公乃大齐栋梁,林纾不过一介书生,这点功夫,哪敢在国公面前班门弄斧。”言毕,松掉镇国公的手,跪在殿前,道:“林纾出言不逊,开罪镇国公,镇国公一代老臣,又是长辈,责难林纾几句也是应当,若能教国公解气,林纾任凭国公处置。”
镇国公哼一声:“此言当真?酸儒,可不要再耍手段!”
林纾目视镇国公:“陛下在前,林某人岂敢妄言。”
镇国公听罢,朝裴绍看了一眼。
裴绍却在看着林纾,冷冷道:“林卿,莫不是今日漠北的烈酒喝多了,才致失言?任凭国公处置这样的话,也是你这样的人随便说出口的?”
林纾却道:“臣头脑清醒,并未喝多,故而没有失言。”
裴绍冷笑:“既然林卿愿意,便也怨不得旁人了。”对镇国公道:“既是林卿有言在先,便任凭国公处置罢。”
镇国公听罢,右手一挥:“拿我的藤鞭来!”左右去取藤鞭,镇国公又对裴绍和太后道:“大殿之上不得携兵器入内,然,老夫的藤编算不得兵器,今日也只为教训一番这出言不逊的酸儒,还望陛下、太后见谅。”
裴绍没说话,太后忙忙道:“且随国公意愿。”
那藤鞭取来时,众人都惊了。
诚然,藤鞭不是兵器,不能和刀剑相比,可镇国公这藤鞭,却比那刀剑瞅着还要可怖。粗藤条汇成一绺,年头有点长,藤条泛黄变硬,上面还密密麻麻长着倒刺,那倒刺显然是这藤条的精妙所在,藤条虽泛黄显老旧,倒刺却锋利的闪着精光。众人都为林纾捏了把汗。
端王叹气:“今儿个,可够林纾受的了。”
被端王以贺寿为由带进宫来的南浔冷声道:“放心,死不了。”
端王讪讪,端着酒喝了一杯,不再言语。
那边一直和林纾是对头的大理寺监苏陌也放下了杯箸,盯着镇国公与林纾这里,目不转睛。
陆毓就坐在离林纾不远的地方,那藤条有多恐怖她最清楚,所以稍后林纾会被打成个什么惨样她也清楚不过。至于那允玳公主,想要站起制止,却被太后一手给按了回去,顺带瞪了她一眼,允玳不敢言声了。
镇国公接过藤鞭,冷睨林纾,朝左右挥手,左右会意,上前来,扯掉了林纾的外衣,露出整个后背。
众人唏嘘。
裴绍要发作,却见林纾朝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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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将林纾带到殿外,扬手,一藤鞭打在林纾后背上,瞬间血肉崩裂,林纾额上渗汗,咬牙坚持。镇国公的藤鞭雨点一般落在林纾身上,林纾的整个后背鞭痕交错,血肉模糊,林纾依旧不吭一声,紧抿嘴唇,生生忍着。那看热闹的官员们也都悄悄遮住了眼睛,心中暗道,这镇国公分明就是在把御史大夫朝死里打。陆毓瞥见,林纾的后背已经不能看,青青紫紫,鲜血淤血交织。她那心里仿佛被什么生生撕扯一样,竟是觉得有点不能呼吸,觉得这大殿压抑的慌,她都快憋闷死了。
林纾又挨了镇国公几十鞭,支持不住,倒在地上,镇国公手里的鞭子又要挥下。
“住手!”
“住手!”
裴绍与陆毓竟是同时开口。
镇国公顿住。
裴绍看了陆毓一眼,陆毓看着林纾。
太后怒道:“这人是谁?这里也有她呼喝的份儿?”
允玳白了陆毓一眼,不说话。太后身后的嬷嬷小声道:“这便是林大夫的未婚妻子,名唤陆毓的。”
太后打量了陆毓一番,尽是不屑,却也未再说什么。
陆毓冲到林纾跟前,扶起林纾。
林纾半昏半醒,面无血色,见是陆毓,手放到陆毓的肩上,轻轻推了她一下,嘴唇嗫喏:“走……开。”
陆毓冲那镇国公道:“小女是林纾的妻子,夫妻同根,国公打到现在犹自不解气,那么剩下的藤鞭,便由我这个做妻子的来代替,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镇国公知道这个就是那个打伤自己儿子,害的自己损失两万精兵的祸水——野路子姑子陆毓。他其实也深恨陆毓,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对一个尼姑下手,眼下陆毓自己送上没来,镇国公便成全了他们这对“恩爱夫妻”,也好叫自己泄一泄邪火。只是他毕竟是老臣,不能真的动手打女人。
偏又不想放过陆毓,便招呼了一个婆子过来。
那婆子是当年随着皇后进宫的乳母,因为皇后的关系,在宫中很有分量。又因为在镇国公府呆了许多年,对于镇国公的脾气也拿捏的差不多,知道镇国公的意思,也明白他的要求,接过那藤鞭,便要朝陆毓身上挥。
只是那藤鞭还未挥下去,婆子的手却被人给攥住。
只听那婆子啊呀一声,嚷着:“手断了,手断了!”一边哀求一边哭嚎,声音凄厉的紧。
裴绍见陆毓无事,吁口气,脸上滑过落寞,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对镇国公道:“国公,你若再不收手,朕可就以为,你这是在打朕的脸了。”
镇国公跪在地上:“老臣不敢。”
裴绍又对那将婆子的手生生掰断的南浔道:“朕的皇宫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来人,将这在永寿殿放肆的刁民拿下。”
端王急忙忙的从座上站起,来到殿中央,跪在地上:“皇上恕罪,都是臣弟管教无方,臣弟一定严家责厉,还望皇上开恩。”
太后揉了揉酸麻的额头,心道,这不是在过寿,这分明就是在盼她死啊。这一出又一出的,搅得她脑袋大。望了望跪在殿前的端王,知道端王素来有个龙阳的癖好,又瞅那南浔,长得比那女子还要漂亮,也大抵知道南浔是个什么来路了。因为端王妃的事情,太后总觉得有些亏欠端王。今儿个刚好卖他一个人情,于是便道:“罢了罢了,索性也是乱,再乱一些又能怎样,皇上便权当作是为哀家积福,便放了那鲁莽的人罢。”
太后都如此说了,裴绍也不好再坚持。
挥了挥手,擒着南浔人退下。
太后说她累了,这宴席便撤了吧。
然后便摆驾回宫了。
裴绍又朝那抱着林纾的陆毓望了一眼,也走了。
允玳急匆匆的冲过来,推开陆毓,搂着林纾,哭着喊:“林纾哥哥,林纾哥哥。”
陆毓被她推那么一下,跌在地上,南浔嘴角噙冷笑,瞪了允玳一眼,扶起陆毓,道:“什么人找什么鸟,正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
陆毓微汗:“我……也是要嫁给林纾的人。”
南浔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道:“神仙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人自然也会看走眼,阿毓,咱不怕找王八,大不了回头炖个王八甲鱼汤,喝汤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我负责开膛破肚去龟壳。”
陆毓:……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那头,慢悠悠踱步过来的端王,身后跟着几个御医,端王命人将林纾抬去了他的广阳殿,允玳哭着跟了过去,永寿殿前便只剩下端王、南浔和陆毓。
端王道:“你二人还真是像,做事全凭脑热,丝毫不顾后果。”
南浔冷声道:“后果不过是王爷出来求个情,太后也就宽宥了,怎么,王爷连这个情都不愿意求了?”
端王叹气:“你又何必总拿这话噎我?”
南浔哼一声,甩袖走了。
陆毓搓搓手,瞅着端王想追却又不追的样子,笑了笑,说道:“王爷您还是赶紧追去看看,家事要紧。”
端王冲陆毓笑了那么一笑,笑的颇为惆怅:“家事?也不知是你我谁的家事。”
陆毓心说,端王这话,定然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