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贵妃与陈贵妃不善字画,便搜肠刮肚从娘家陶腾了些稀有的玩意儿来,知道允玳素来娇惯,东西不稀缺人家不喜欢。早年有位边陲某国的外使来京,说是听闻贵国有位允玳公主,生得标致,高贵典雅,本国世子素来仰慕,特奉上美玉一双。那玉石晶莹剔透很是好看,见过之人无不称赞,偏那允玳只瞥了一眼,便觉无趣,还说什么,玉石哪里没有,送这等俗物,谁会稀罕。然后,便叫那来使将这玉石拿回。
那来使是拿走也不是,送人也不是。晚上睡不着,抱着玉石发牢骚,一个不留神,玉石掉到了地上,摔出了两道细细的纹。
第二日,裴绍觉得允玳如此对来使有不周之处,便对那来使说,玉石既是贵国世子一番美意,我大齐若是拒了,岂不是不周,昨日舍妹无礼,还望来使不要见怪。
那来使拿着长袖不住的擦汗,心道,并无不周,并无不周。奶奶的,昨天给你你不要,今儿个摔坏了你又想要,这不是成心和我玩笑,叫我难堪吗?
只是既是裴绍发话,来使不好意思不给。又将那玉石拿出,递予允玳,允玳翻着眼皮瞅了一眼,一眼便瞅见那玉石与众不同的两道细纹,眼睛一亮,真是犹如龙纹凤尾,好不精致,天下间再难寻这般大气磅礴与众不同的纹,大赞之下埋怨那来使好不心诚,若是你昨日便献出这玉石,何苦遭我奚落,可见你是有意将这等宝贝私藏,回头定叫皇兄告诉你家世子,好好治一治你的罪。
那来使半天无语,嗯啊了半声只说了句,公主喜欢就好。
于是允玳抱着那摔坏了的玉开开心心的走了,逢人便说,我有一块玉,是稀世的珍宝,便是天下的名家,也画不出我那玉上那般精致美妙的纹。
据闻,送玉之事本是个引子,实则是那边陲某国的世子有意求娶,先用两块上好的玉来探一探路,待来使返回,再行求亲之礼。这事儿之后,那边陲小国的世子便没了动静,再不提求娶之事,世子爹妈每每和他提求娶允玳之事,那世子便和他爹妈急,声声道:胸中无物之女,便是大国公主又能如何,本世子还真是瞅不上她。
而今儿老大难的允玳公主终于要出嫁,作为宫中的老人,陈贵妃与祺贵妃央求家人弄了些稀奇的玩物来之后,又都将那东西从地上摔了摔,砸了砸,抱着那些半新不旧、要坏不坏的破烂玩意儿去找允玳,果不其然,允玳喜欢。
这珍珠本是俗物,缺了这么一块倒添别致。
这玛瑙并不好看,少了这么一块倒显新奇。
这翡翠最是俗气,这周身的纹络倒有心意。
听的那陈贵妃与祺贵妃不住的咋舌,皇上和太后是什么样的人物,一个头顶人家两个用。怎么这同胞的公主,竟是这么个浑物。得亏是要嫁给那御史大夫林纾,那林纾无父无母,少了公婆困扰,要是嫁给那父母健在的,这么个泼辣的浑物,还不得成天惹些是非,叫公婆嫌弃。
四妃中有三妃都送了礼,皇后也遣人送来了一对鸳鸯佩,惟独瑶贵妃什么也没送,也没什么话表示。
那陈贵妃、祺贵妃与兰贵妃虽说向来不合,但在瑶贵妃的问题上,却总能罕见的达成一致。这几日日日在允玳耳朵边子上念叨,公主你看,素来你和瑶贵妃要好,待她也比待我们亲近,眼下公主出阁,于情于理这瑶贵妃都该有些表示才好,而今却装起了哑巴,也不知是做给谁看,亦或是之前那些亲近,都只是做做样子?
允玳最是个经不住挑拨的人,一回两回尚可,次数多了便也心生不忿。加上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于是没过两三日,便气冲冲的带着几个宫女杀进了瑶贵妃的朝云阙,三妃一见有好戏看,也都齐齐跟了去。那日瑶贵妃身体不适,正懒懒的躺在藤椅上,长发泄地,面上覆着一块白丝巾,雪白藕臂垂下去,要多妩媚就有多妩媚。允玳一进去便大声道:“瑶姐姐肯定还不知妹妹不日便要大婚之事,妹妹今日前来,特来知会姐姐一声。”
瑶贵妃素来喜静,允玳这么一阵大呼小喝,瑶贵妃皱了皱眉,将那覆面的丝巾拿掉,冷冷的瞅了允玳一眼,道:“我知道了。”然后,便没了下文。
允玳更怒:“可是我如今要出宫,于姐姐你而言,没了价值,姐姐便这般轻看于我?”
瑶贵妃冷笑:“妹妹多心了。”
允玳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那陈祺二妃忙着帮衬道:“瑶妹妹,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好歹公主大婚,你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瑶贵妃看了她二人一眼,又暼了那站在一侧,虽未多言,但也是赶过来看热闹的兰贵妃一眼,道:“你们,想让我如何表示?”
三位贵妃面面相觑,这瑶贵妃是听不懂人话吗?这样的人,若不是长得好,谁会喜欢她?
允玳气冲冲道:“我知,我在姐姐这里,定然是没了价值。”
瑶贵妃又是一通冷笑:“公主多虑了,想来是我在公主那里没了价值,如今公主得偿所愿,日后便也不用整日朝我这里跑看我脸色了,若说表示……”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全是嘲弄:“我将林大夫送给了公主,不知这样的表示,算不算独一无二,公主满意不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一更~
第25章 雨露均沾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有点尴尬。
允玳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其他三妃,本来是要看热闹,不成想却被瑶贵妃看了热闹,也觉得脸上不大过的去,忙忙的找了个借口就要开溜,瑶贵妃瞅着她们这副样子,又是一声笑,闭上眼睛,继续养精神去了。
允玳和三妃出了那朝云阙,犹自气恼。
三妃面面相觑,都说自己宫里有事,急急忙忙的回宫去了。只剩允玳一人对着瑶贵妃的寝殿跺脚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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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没日升,庭幽院小。
瑶贵妃盖在脸上的丝巾被人拿掉,丝巾扫过睫毛,瑶贵妃微微抬眸,看见一张好看的脸,那脸虽是笑着,却没笑意。眉眼间冰霜遍布,唇齿间都是寒意。那人将瑶贵妃覆面的丝巾扔到地上,在她耳边轻声道:“九云山的事情,若是再有下一次,我便要捏碎你的脖子,我说过,随你怎么折腾,但阿毓不能碰。”瑶贵妃轻声笑:“这样的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这脖子却仍旧好好的长在颈上,可见你们男人的话,都是信不得的。”
那人拿出一把刀,在瑶贵妃的腕上滑了一下,鲜血飞溅,瑶贵妃那一身素白的裙衫上全是血点子,瑶贵妃却连眉头都不眨一下,望着那人,唇角含笑。
那人面无表情,又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伤口对准瑶贵妃的伤口,瑶贵妃惨白的一张脸渐渐有了血色。
瑶贵妃道:“我一月之中,大抵也就只有这时候,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着的人了。”
那人收回手,冷冷道:“我为你解毒只因你还有一些价值。”
瑶贵妃双眸低垂,点了点头,唇角仍旧挂着笑。
那人收回匕首,抬步要走。
瑶贵妃去突然唤他:“阿澈,你预备还让我活多久?”
那人顿住脚步,冷睨她一眼:“阿澈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
瑶贵妃仍旧笑着,可眼睛里似是有泪,抿唇忍着,望着南浔,道:“你的计划,终于到了该实施的时候了吗?”
南浔冷笑:“若不是你,怕是我的计划,此刻已经实施,看来九云山一行,贵妃你玩的兴致不错。”话锋一转:“不过,你且记住,若是再有下一次,届时,你怕是会死的很难看。”
瑶贵妃笑了笑:“死活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如今,生不如死,怕只怕我死不足惜,临死前,还要拽几个垫背的,不然,总觉得白活一场。”瑶贵妃说完,目中含笑,她知道,她再一次戳中了眼前人的软肋。
南浔突然怒了,飞身过来,掐住瑶贵妃的脖子:“死活于你没有关系?你和你那冥顽不灵的爹还真是像,你们要死要活是你们的事,想死便死,但,不要拿别人的生死玩笑?!”
瑶贵妃大笑:“我爹爹是谁?我爹爹不过是个吏部的小官,拿些俸禄,过的清贫。”笑的流出了眼泪:“还是说,我爹爹是哪个前朝不明事理的糊涂人,害了自己还害了人家,到头来人家找上门来,要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把命偿。”
南浔掐着瑶贵妃的手顿了顿,又收紧,最后却还是松开了她,冷声道:“我与阿毓如今的一切,我都会一点一点的,从你们身上找回,我所经历过的,阿毓经历过的,我定会毫无保留的,施加在你们身上,如此,才算公平,这游戏,也才好玩。”言毕,将瑶贵妃推开,飞身离开。
瑶贵妃望着南浔远去背影,瘫坐椅上,双手握拳,恨得青筋暴起,林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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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裴绍回宫后,太后的亲外甥,大理寺监苏陌便一直在着手彻查九云山行刺一案。近来,据说是颇有些眉目,每每早朝也都精神焕发,丝毫没了昔日被林纾打压时晦气愤恨的模样,就连下朝归家途中碰见他最是不屑的端王,都忍不住眉眼含笑,和端王道一声“早”。
端王还以为苏陌是中了邪,却原来是,人家苏陌掌握了林纾便是九云山行刺事件主谋的绝对证据。
那日,苏陌要求单独面圣。他与裴绍在御书房内密谈两个时辰,出来后容光焕发。裴绍肯定了他的判断,毕竟,都从那行刺者身上搜出了林府的腰牌,裴绍还能说些什么呢?
当然,裴绍不是没有怀疑过这腰牌它没准儿是苏陌伪造的。
毕竟,二人之间有宿怨,且由来已久,怨比金坚。
不过,看着苏陌慷慨陈词,有理有据,且大义凛然的模样,裴绍又觉得这腰牌似乎不是苏陌伪造的,可能是他从林府某个下人身上扒下来的。不过裴绍没敢当面这么问他,毕竟苏陌是个急性子,且自尊心极强,这么一问,他八成会撂挑子不干,辞官远行。他倒还好,主要是太后那关不好过。
所以,这事儿裴绍允了苏陌,让他着手彻查林纾。末了又加了一句,林大夫不日大婚,苏卿查案时切莫弄出太大动静,当然,若这动静非大不可,也别叫别人知道,尤其是允玳,允玳性子不好,恐再生出事端,便叫那陆毓师太和林卿知道就好,搅一搅他二人新婚的兴致,也好叫朕舒坦舒坦,出一口怨气。
苏陌对于裴绍的提议不敢苟同。
声称既是查案,又怎能打草惊蛇,自然是瞒着林纾暗地里调查,撒网捞大鱼,待大鱼进网,他再一收,手到擒来,岂不快哉。
裴绍不置可否,他知道苏陌其实也查不出什么来。
林纾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算是要行刺,又怎会露出这样大的马脚等着别人发现?这八成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这样明显的陷害伎俩苏陌他看不出来,大抵也是因为这些年受林纾压制太久,好容易见到不利林纾的证据,心花怒放,这才一时失察,若要真的以林纾为突破口侦查,怕是苏陌他查不出什么来。
不过裴绍没好意思告诉他,怕苏陌听罢下不来台。
于是那日苏陌从御书房出来后心情极佳,马不停蹄的赶回大理寺,开始暗地里调查林纾。
而裴绍,从苏陌递过来的腰牌上,发现了另一个端倪。
林纾的腰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除了他的心腹,当然他也没什么心腹。所以也就只有他的管家,以及几个旧人能有。
那几个旧人真是数都数的过来,裴绍大抵也猜到了是谁拿着这腰牌,勾结他人行刺于他。
裴绍将那腰牌收好,敛了笑容,对门外的曹轩道:“摆架朝云阙。”
曹轩应了一声,脸上堆满笑容。足足一月,皇上没有踏足后宫。今儿个定是兴致好,要去这后宫走一遭,话说,近来太后总是把他这个内侍监总管往那养居殿叫,问这问那问的最多的都是皇上近来宠幸了哪个妃子,去了哪个殿,最担心的也无外乎是皇上啊千万不要专一而宠,切记雨露均沾。以往太后最是反感皇上总往那瑶贵妃那儿跑,用太后的话就是,瑶贵妃专宠这许多年,肚子也没个动静,皇上年纪也不小了却无子嗣,怎能教她不心焦。自可打上月,皇上从那九云山回宫后,后宫都不去了,更别说瑶贵妃了。太后痛心疾首,加之近来皇上又与端王走的过密,间或有些过于袒护那林大夫,这二人又都是生的极好的人,太后担心,端王再把她那宝贝儿子带坏,也往那断袖的歪风上跑。
所以,近来叫曹轩好好的盯着,尽量不让那端王靠近皇上,再者,一旦皇上去了后宫,定要第一时间禀报。
曹轩派人去那朝云阙知会完,送皇上过去,便又遣人去通报太后,大吉,大吉,皇上摆驾朝云阙了。
太后心中大石自此落地,还叫曹轩在外面好生听着,看看他二人在房内有无行那……云雨之事。
曹轩有点苦恼,但太后之命不可违,故而,眼瞅着皇上进了瑶贵妃的寝殿后,便悄摸着走到那后墙角,开始听那叫人血脉喷张的……云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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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绍踏进那瑶贵妃的卧房时,瑶贵妃面色苍白,强打着精神斟了杯茶,裴绍道:“贵妃身体可好些了?”
瑶贵妃道:“劳皇上惦念,嫔妾已经好多了。”
裴绍喝了杯茶,吃了片枣泥糕,觉得腻得慌,又自斟一杯茶吃,期间,偶尔暼那瑶贵妃一眼,见瑶贵妃精神萎靡,似乎下一瞬便要晕过去。裴绍又朝那窗外望了望,对瑶贵妃道:“朕这些年独宠贵妃,本是盼着贵妃能有个一男半女,也不枉朕这一番宠爱。”又朝那窗外望了望,道:“无奈贵妃身子弱,何况子嗣之事自有天定,当真是强求不来。”
瑶贵妃淡淡的扫了一眼那窗外无风却在动的竹叶,道:“是嫔妾辜负圣恩了。”
“并没有。”裴绍走近,揽过瑶贵妃的腰。那腰纤细的不堪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