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敏心想我就是要自己挑,他给我的还不合我的心意。
于是便自己伸手在那货架上挑着——这种小货郎的摊子上,才有她想要的劣等货啊!
果然翻了几下,便看到了几面做工不好,镜面不平镜,弯曲凹凸的镜子。齐敏拿了两面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着,看到那镜子里的自己,容貌随着镜面变得扭曲不堪,不由得笑了起来。
齐宝凑了过来,看到那镜子里的鬼脸,也不禁笑了起来:“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这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没做好的镜子罢了。”
齐敏笑道:“可是你看,我在这里是不是变得很胖,而在那里却变得瘦了。”
齐宝又看了看,道:“这不过是因为凹凸不平的关系罢了。”
齐敏道:“便是如此。”说着对那小贩道,“这两个东西我瞧着怪有趣的,你卖给我吧。”
那小贩道:“这两块都是不好的,不给要夫人的钱,我这里还有两面好的,请夫人买这两面吧。”
齐敏笑着对他说:“我是为了买回去逗孩子玩呢,普通的那些又有什么意思。”
那小贩听了,陪笑道:“既然如此,这两面镜子就当是我送给夫人的,断不能收钱的。”
齐敏道:“哪有这样的规矩,难道你拿这些东西,也不给卖家钱的么。”
说着扔下一两银子的钞:“我也不多给,这些你且拿着吧。”
如今镜子已经普及,价格已经很便宜,这样大小的两面镜子,又是劣质品,最多不过三四十文钱,齐敏给了他一两钞,已经很丰厚了,所以那小贩又是作揖又是道谢的,也算是发了一小笔财。
回到马车上,齐敏看着这两面镜子,也是心满意足,略又逛了逛,便让回去。
齐宝钻进马车里,对齐敏道:“孩子还没降生呢,你却想着要给他玩这个,当心跌碎了,割伤了手。”
齐灵一直缩在马车里没说话,这时也道:“姐姐只怕是有别的用处吧?”
齐敏笑着捏了一下齐灵:“还是灵儿够聪明!”
说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齐宝道:“你总是有各种奇怪的想法,用琉璃来作这种东西,却也不知到底如何呢。”
因为齐宝虽然是从西边打仗回来的,但却没有打到过莫斯科和立陶宛的境内。这个时期的意大利的眼镜,传到地中海南岸的埃及是有可能的,但是建文帝现在显然没有心思把船队开到那么远去,只是把南洋都纳入了势力范围,埃及之类的,还是随它去吧。
到埃及那么远的地方去作生意,不如去新大陆了——等到都安稳了,再去考虑埃及之类的事。
估计建文帝就是这么想的吧。
齐敏笑道:“三叔回了盱眙,等过了年大概就会回长安了,到时再与他商量。”
齐敏想得是不错,但是世事的发展总是不尽如人意。
先是在转过年来的正月,苏睿因为妥善地处理了陆佳星的事——因为让齐宝的奏折已经不能生出应有的效果,所以齐升也就没有转递上去——而被嘉奖,从地方上被调到京城,作了内阁学士。
本来明初的内阁学士,在洪武时期并没有什么太显赫的地位,不过五品官罢了,主要的大权都在皇帝的手里,这一现象在正史中要到仁宗和宣宗时才被改变,而到了英宗以后,阁僚的地位才日渐重要,甚至有兼着太保太傅等一品官的,还有了票拟权——也就是草拟圣旨批阅奏章的权力。
但是现在的建文帝不比他的爷爷差,也不比他四叔差,依然是个能力很强,不靠内阁的人帮忙也能治理天下的人,所以内阁大学士的待遇并没有得到太大的提高。
只是由于这几年天下太平了,他大概也想休息一下了,这才把内阁大学士的品阶从正五品提到了正三品,却仍然不能与六部尚书平级——虽然实际权力不比六部尚书要低,因为他们能参予六部和皇帝的议事,而六部却不能参予内阁与皇帝的议事。
苏睿这一次因祸得福,不但没有因为老婆偷人被人耻笑,反而得到了有女权观念的穿越者皇帝的进一步赏识,入了阁了——不到三十岁就进了内阁,实在是令人嫉妒得要发狂的事!
大明朝廷上最炙手可热的一文一武两个人,居然都不到三十岁,也算是旷古绝今了。不过齐宝可算是武将第一(虽然在他前面还有徐辉祖和郑和,但他们都老了,打不动仗了,不像文官,越老越奸猾!),而苏睿只是内阁中排名最末的一位,排在第六位,而比他年纪更轻的于谦,居然还排在第四位!
苏睿的高升,对于齐家来说不是个好消息,齐敏和齐宝,还有齐连春,都是心中不快。
而到了二月的时候,齐连春本来打算到长安来查验工程进度的——反正有齐宝在,平时的事情由他和齐敏解决,他也不必一直待在长安——结果就在二月,上一年遭灾的广东相邻的广西,爆发了龚振海领导的起义,起义遍及洛容、柳城、宜山、天河等县,柳州等府均受到波及。
这样大的起义,似乎有点让建文帝措手不及——看来他也不是个对历史极为精通的人,只知道唐赛儿起义,而不知道龚振海起义。
事实上袭振海的起义在正史中不过是个小事件,虽然只有几个县,但是只维持了一个多月,从二月到四月间就完全平定了。但是这一次龚振海的起义却比正史中厉害得多了,云南的沐晟去救援都被打败了。
根据情报,有可能是越南的黎利在起义失败后逃到了广西境内,明军没料到他反而北上,所以一直没抓住他。如今龚振海得黎利之助,又联合了本来不该联合的白莲教,一时间声势浩大。
而本来要班师回朝的唐赛儿,在亦力把里遇到了战事。
乌韦思汗是东察合台汗国的大汗,因为他把都城迁都了亦力把里,所以也就以此相称。他本来与瓦剌部的也先大石数次交战,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明军北伐,打败了瓦剌部,乌韦思汗趁机发展起势力来,渐渐不把明朝放在眼里。唐赛儿从帖木儿帝国回来,他欺唐赛儿大军疲惫,想吞并这支军队,结果与唐赛儿部发生了激战。
这个被改变了历史的明朝的火器枪炮,在这个时代是领先于世界各国的。建文帝关照各军,不管军至何处,都不许把任何一件武器遗落给敌人,不许把军事秘密外流,所以西域和北方各国,都对明朝的火枪技术虎视眈眈——乌韦思汗是第一个有胆量动手的。
唐赛儿部因为疲惫,一开始战局陷入了很不利的局面,现在漠北的太子军奉命南下西进救援,也不知到底能够如何。
而如今沐晟在广西被击败,郑和正好生病,徐辉祖年老,于谦和张辅都太过年轻,而且张辅还是朱棣部下第一大将张玉的儿子,不可能受到独当一面的重用,最多都只能作个副职而已。
所以主将只能从先期从漠北回来的这些人里面挑——而齐宝作为唐赛儿手下的第一大将,自然是第一的人选。
其实齐宝也不比于张二人年长多少,只是他战功赫赫,手上有卫戍营又兵力众多,自然被推举出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齐宝如果挂帅出征,那齐家一定会捐出更多的粮草军饷,减轻朝廷的负担。
所以齐敏一听到齐升来信说朝中在讨论谁做主将,就知道这事肯定得落在齐宝的头上了。
所以她当即就对齐宝道:“如果皇上不让你把这两万兵都带去,那就是在分你的权。”
齐宝苦笑道:“我现在手下有四个副总兵,两万人分作五个营,我自己只直统一个八千人的营,皇上能让我把这个营带去,已经算开恩啦。”
齐敏叹了口气,道:“要真那样的话,皇上还是疑你。”
齐宝道:“这次南下广西,太子和太子妃又在外,如果有人进谗言,我又不能即时分辩,那就危险了。”
齐敏道:“当今皇上乃是明主,应该不会听信谗言吧。”
齐宝道:“就是明主才会听。”
齐敏一时默然——的确,明主有时候不但会听,而且会指使别人说谗言,然后作出自己只是被一时蒙蔽的假象来。
“那你可以称病不去么?”
齐宝听了笑道:“首先我不是见国难而不动的人,第二,如果我称病不去,那陛下一定更加疑我。”
齐敏再度叹了口气:“那看来,你要速战速决了。这一仗打得越快越好,只要你打了胜仗回来,那就一切无事了。”
齐宝道:“便是如此,但只恐天不遂人愿啊!”
二人对坐灯下,都相顾无言——不说别的,哪怕就是踏踏实实地打仗,也没有必胜的。而且必胜的仗,也有主帅遭受流弹或流矢殒命的。
所以齐敏最后道:“这一次出征回来,你一定要辞官不做,因为朝廷也没有更大的官能封你,你再在朝堂上待下去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第六章 制做眼镜
齐敏的言外之意,就是功高到了无官可封的地步,这种人通常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所以必须要激流勇退了。
齐敏当然懂齐敏的意思,所以他的回答也很明确:“我看真的要走,也得要皇上肯放我才行——实在逼不得已,也只有与太子共议大事了。”
齐敏吃了一惊:“事情还没到这样的地步吧?”
齐宝笑了笑:“我也这样希望。但是世事难料,早做些准备,总是好的——我这里有一块牌子,你拿着她,万不得已时,可以去找太子妃,她会照顾你的。”
齐敏接过齐宝递过来的玉牌,道:“如果太子妃和太子都还没有回来怎么办?”
“那就是天意如此了。”齐宝忽地摸了一下齐敏的肚子,“真希望能看一眼我们的孩子再走啊!”
齐敏强笑道:“如果你速胜的话,说不定回来时我还没有生呢。”
这时的齐敏已经怀孕六个多月,腹间高高隆起,齐宝听了她的话,不由得笑道:“也好——那他的名字,就等我回来再娶!”
齐敏点了点头,伏在齐宝的怀里,忽地就落下泪来:“宝儿,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还有要分别的一天。”
齐宝笑道:“投笔从戎,这是必然的结果。”
“那娘那里怎么办?”
齐宝道:“瞒着她,不要说我去打仗,只说我调任去了京师。”
齐敏点了点头:“娘这段时间精神虽然好了不少,但是身子却一直没有什么起色,你若有个好歹,那……”
话到嘴边,齐敏终究还是说不出让齐宝注意保命,作战不要奋不顾身的话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人臣者,岂能贪生怕死!
如果齐宝是这样的人,齐敏也要看不起他——不做英雄,也不能做逃兵啊!
但是齐宝自然明白齐敏的意思,便笑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再说了,皇上说不定不分我的兵呢!”
齐敏听了,也只好笑着点点头:“是啊,只盼皇上一如既往地信任你才好!”
愿望是不错,但两万精兵一起南下,交由看起来是太子一党的齐宝直接掌握,终究无法在内阁会议中获得通过。最后的旨意下来时,是齐宝率领四个营,一万两千人下南。
很奇妙的旨意,齐宝带去了二两精兵中的大部分人,但是本来由他直属的亲兵营,也就是大多数人是由他的老部下组成的一个营,没有被带去。
那四个营的兵将,与齐宝也在一起待了三年了,不至于出现将不知兵兵不晓将的局面,但是齐宝想要为所欲为,那也是不可能的——另外这样作,并不会引起齐宝的什么反弹,又能让他自我警示,不要犯什么出格的事。
幸好那几天齐宝白天都在兵营里,圣旨也是在兵营里宣读的,所以齐宝要出征的事,文氏并不知道。
但也因为如此,当齐宝被征调到京师的那一天,齐府上下一切如常,齐敏也不过关他到府门外罢了,不能把他送出城,更不用说送个几十里路了。
“你知道的,从小打架,不管是和谁,也不管是以一对几,我都没有输过。”
这就是齐宝离开前最后留给齐敏的话。
虽然打仗和打架不是一回事,但是这句话却是以一种近乎玩笑的方式安定了齐敏的心。
于是等送走了齐宝,齐敏回过头来便去给文氏请安,一点异常也没有。然后顺便吩咐合府上下,有谁走漏了消息给文氏,立即打死,决不讲情面。
然后转过天来,齐敏就告诉文氏,齐宝在营中接到调令,去京师任职了,可能是要陪伴皇帝一起去封禅。
这是一个光荣的事,所以文氏也没怎么怀疑,反而开心不已。
而也就在这个月的月底,齐连春忙完了手头的事,来到了长安——这边的事,齐敏也早写信告诉了他,所以他也配合得很好,没有让文氏看出什么破绽来,只是说齐宝在京师里作了兵部尚书,不能回来参加齐灵的婚事了。
而齐连春这次来也是告诉了齐敏,齐家又捐了十万两白银和四万石粮食,一并也运往了前线。
“唉,这次咱家又是大出血啊!”
听着齐连春的的哀叹,齐敏笑道:“那我给三叔一个好生意做做,如何?”
齐连春一听就来了精神:“什么生意?敏儿你又想出什么发明了?”
跟着齐敏混久了,连“发明”这种词也会用了。
齐敏道:“三叔有没有听说过眼镜这种东西?我想三叔曾下南洋做过生意,一定见多识广吧。”
齐连春愣了一下:“眼镜?那是什么?”
齐敏道:“那三叔近年来有没有看东西比年轻的时候感觉模糊不清的?”
齐连春想了想,道:“这几年年纪也确定是大了,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在苦役营里,眼神就已经不如从前啦,近几年来又加重了一点。”
齐敏笑着将那两面镜面不平的镜子拿了出来,比划着对齐连春说了自己的构想。齐连春听了道:“琉璃场咱家倒是有,就在长安这里就有一家。但是这东西我可没有想到过,也没有做过,做得出做不出也难说。”
齐敏道:“天下间老眼昏花的人何其多,还有那些彻夜苦读的人——尤其是凿壁偷光裹萤映雪的,这些人的眼神肯定都被暗光熬练得差了,有这种东西,不但能造福百姓,也是一个赚钱的好路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