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人家出家人还打诳语不成?”袁氏冷笑一声,想着邬箫语兄妹两个一穷二白,就一心赖着邬箫语继父吕三,不见吕三,就打定主意缠住吕兰城闹到吕三现身为止,见吕兰城要走,硬是拦着他不放。
邬箫语吓得一哆嗦,脱口道:“我没败坏她名声……就是跟几个师太讨要了一点白矾……”
“那你要白矾做什么?”凌雅峥忍不住一手抱着臂膀,一手又去揉太阳穴。
“我、我……我染指甲用……”邬箫语口不择言地说道。
袁氏哇地一声嚎啕起来,抓住吕兰城的衣襟,叫道:“她要染指甲,为什么不正经说?拿着我做由头,叫人以为我拿了白矾洗身子,叫人以为我养了野汉子得了脏病……我寡妇一个,名声不能叫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毁了!”
白矾还能洗身子?凌雅峥嘴角一动,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只是,因白矾想到妇人病继而想到养了野汉子,这弗如庵里的老尼姑,实在不容小觑。
“那你要怎样?”凌尤胜在心里掐算着离着二更还有多少时辰,不耐烦地发狠问。?
☆、第32章 、愿者上钩
? “得赔!她是吕三的女儿,得叫吕三赔!”袁氏拍着腿,听见凌尤胜冷笑一声,心里一咯噔,唯恐得罪了凌尤胜叫凌尤胜秋后算账,又凄凄惨惨地哭道:“老爷,您不该不会护短,后头将我打发去庄子里吧?”
“胡说什么?”凌尤胜脸色涨红,指着吕兰城催促说,“叫你老子赔她几两碎银子就是,她寡妇一个,带着孩子度日,也不容易。”
“……老爷,赔几两银子算什么?我这名声毁了,日后不得人待见,家里的姑娘也进不得小姐房里……”
原来是为这事,凌尤胜恍然大悟,瞧着袁氏这么个性子料到她女儿也不是个好的,脱口道:“那就叫你女儿进了雅峥房里。”
“咳,父亲,我房里不缺人。”凌雅峥抱着臂膀,冷冷地盯了厚此薄彼凌尤胜一眼。
“……那就进,九小姐房里。”凌尤胜不耐烦地望了一眼日头,还有那么多事要准备,不能再跟这婆子纠缠了!一定要趁着马塞鸿带着人来停尸院,去倒座房里,将药方偷出来!
“多谢老爷为我这小寡妇做主!”袁氏忙跪在地上给凌尤胜磕头,吞吞吐吐地说,“老爷方才说的几两银子……”
“这贪心的婆娘!”吕兰城气得跳脚,指着邬箫语骂道,“这野种姓邬不姓吕!要银子,袁妈妈只管替她将她的月钱收着就是!别月钱我们沾不到,出了事,就赖到我们吕家头上!”
“放肆!”梨梦忽然冷喝一声,拦在凌雅峥前头,冷笑道:“吕兰城,你胆敢指着小姐胡言乱语!”
吕兰城一怔,悻悻地收回手,缩着肩膀对凌雅峥说道:“小姐,这丫头就是个祸害,不能留在身边!”
上辈子邬箫语死得早,凌雅峥也不料她是这么个不动声色就惹下是非的性子,抱着臂膀,思忖着日后叫邬箫语做个不出三晖院的闲人就够了,笑道:“我的人,如何处置,要我来发话。”
“就几两银子的事……”凌尤胜背着手,望了一眼渐渐西斜的金乌。
吕兰城一跳,忙慌地说:“老爷,您不将几两银子放在眼里头,可我们家是数着米粒下锅的,前头后娘小产,要吃鸡汤补身子、我腿上又挨了一口,也几乎丢了差事……”
“行了行了,这几两银子,我出!”凌尤胜不耐烦地说。
凌雅峥记恨着方才凌尤胜想也不想就要将袁氏的女儿塞到她房里的事,轻笑道:“父亲卖了画了?不知卖了多少银钱?恰,我要送一幅画给舒姐姐,不值父亲哀痛中,有没有心思,画出一幅山水田园来?”
凌尤胜一凛,讪笑说:“这几日,为父哪有心思……待莞颜入土,为父立时画了画……”冷不丁地瞅见吕三过来了,眼皮子不住地乱跳起来,忙催促吕三,“快赔了几两银子给这女子,别耽误了正事!”
吕三一头雾水地,从身上摸出二两银子就递给袁氏。
“父亲不能给!”吕兰城忙要去抢。
吕三赶紧地按住性子还不沉稳的吕兰城,看吕兰城一脸不快,骂道:“混账东西!还不快回城,仔细城门关了,回不得家!”
“……瞧我回家跟姐姐怎么说!”吕兰城待要冲着邬箫语啐一口,又因邬箫语站在凌雅峥身后没那胆量,嘴里嘟嘟嚷嚷地不甘心地向外去。
“雅峥也回去吧。”凌尤胜不尴不尬地拖着腿脚,带着吕三向停尸院去。
凌雅峥紧紧地跟上去,走到凌尤胜身边,说道:“父亲,我明儿个就要见到银票。”
“胡闹!”凌尤胜皱紧眉头,两只手紧紧地握着背后。
“不然,我就叫哥哥来,瞧瞧父亲是怎么个痴情模样。”凌雅峥眼睛向谢莞颜的灵堂一瞥。
“……知道了。”凌尤胜不耐烦地应着,待凌雅峥终于带着梨梦、邬箫语走了,才对吕三说,“快打发个人回家去,拿了我的话取了丹心院里的字画,去寻了瑞纳斋的掌柜,将字画卖了。”
吕三错愕地一怔,忙说道:“老爷,就今晚上有下手的空档,错过了今晚,再去拿药方就难了!咱们的人手本就不充足,倘若再打发一个人走,本来滴水不漏的计划可就出了破绽了!”
“不过就打发一个人走,会有什么破绽?”凌尤胜脸色铁青地一蹙眉,想到若是凌韶吾过来,以凌韶吾的脾气,定会拆了谢莞颜的灵堂,眉心便直跳起来——谢莞颜最后的体面,他一定要给她留下。
“……是。”吕三斟酌着,答应下来,跟凌尤胜又商议了一回,见没有纰漏,才忙慌地又向前去。
这边厢,凌尤胜柔情缱绻地给谢莞颜上了香,默默地念叨着“莞颜千万保佑我将药方拿回来”,那边厢,凌雅峥满心疑窦地带着梨梦、邬箫语、袁氏向回走,听着袁氏拐着弯地咒骂薄氏,冷不丁地问邬箫语,“弗如庵里没有凤仙花,你要如何染指甲?”
邬箫语一颗心乱跳,忙慌地说道:“回小姐,小姐落水病了,我琢磨着,老夫人会打发人回城取一些滋养的药材给小姐补身,所以琢磨着叫人顺道带来。”
“你去叫人给小姐请大夫时,还有闲心去想这个?”梨梦哑然失笑。
袁氏一撇嘴,“跟她娘一个样,都是没心没肺的!”
邬箫语忍气吞声地低着头,觑见梨梦伸手搔了搔脸上伤疤,低着头偷偷地一抿嘴。
梨梦冷不丁地瞧见前面莫三一个人坐在莲塘岸上垂钓,就对袁氏、邬箫语说:“袁妈妈先带着箫语回去准备茶点,眼瞅着,老夫人她们就从后殿里回来了。”
袁氏唯恐凌古氏回来训斥她多事,忙拉扯着邬箫语说:“等我带着她,去找那几个老姑子说个清楚明白去!”拽着邬箫语就要走。
邬箫语趔趄了一下,忙求救地望着凌雅峥,“小姐……”
“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凌雅峥眼一瞥,瞧着袁氏拉着邬箫语躲懒去了,脚步轻快地向莫三走去,“三哥好雅兴?”
傍晚夹杂着凉意的晚风吹来,吹得鱼线兜成一个弯弓。
莫三提起鱼竿,瞧见钩子上的鱼饵没了,便放下鱼竿,托着脸颊说道:“我在这边等着你呢。”
“等我?”凌雅峥忍俊不禁地一笑,“叫我猜猜,三哥定不是为了对我念念不忘才来等我,定是为了舒姐姐的事!”
莫三一笑,抓着鱼饵向莲塘里撒去,瞅着几只大鱼张口啄食鱼饵,琢磨着凌雅峥、秦舒一直这么不急不缓你来我往,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分出胜负”放他一跳“生路”,就挑拨说:“今晚上,舒儿约了我去前院里英雄救美。”
“谁是美?”
“我。”
“那三哥可得怂着点。”
不急不躁?莫三一挑眉,“若是舒儿英雄救美立下‘功劳’,你这干女儿,就比不上她了。”
“愿赌服输。”凌雅峥坦然地一笑。
“……你们究竟看上我什么了?”莫三苦恼地蹙眉,被曾阅世拖在地上的狼狈相、私藏段龙局藏书的尴尬样,凌雅峥都看去了,怎地还会瞧上他?
“你猜。”凌雅峥微微挑眉,远远地望见凌古氏、莫宁氏被人簇拥着从后殿里回来了,忙慌地迎了上去。
莫三将指缝间的鱼饵抖落下莲塘,眯着眼瞅着满塘摇曳的红莲绿荷,轻轻地一叹,将装鱼饵的小竹筐挂在腰带上,扛着鱼竿慢慢地向最后一间院子去,将鱼竿立在门后,瞅见关绍还留在秦家兄弟房中,便摇摇晃晃地踅过去,站在窗子边,笑道:“几位闭门不出……”冷不防地,望见窗下书案上摆着的一张惟妙惟肖的美人图,不禁怔住,只见那美人站在一叶扁舟上,微微探着身子巧笑倩兮地摆弄船桨,瞧着有两分眼熟,偏又认不出是谁,眉眼之精致、神情之妩媚,远超他这十几年里见太过的所有女子。
书案后,跟关绍并肩站着的秦征握着拳咳嗽一声,正气凌然地问莫三:“你可听说过画骨?”
莫三摇了摇头。
秦征十分推崇地望着关绍,笑道:“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绍儿画技已臻至境,能望着女子此时相貌,画出她日后模样。”
“……不知,这一位是谁?三儿是否有幸,见上她一面。”莫三嘴角微微往下扯地瞅着“如获至宝”的秦征,这位不是不近女色吗?
秦征敏锐地察觉到莫三的诧异,尴尬地咳嗽说:“这一位,就是今儿个下水救人的女中豪杰。”似乎说了一句豪杰,便可掩盖住对画中女子容貌的钦慕一般。
“是她?”莫三眼皮子一跳,秦征跟凌雅文的事他已经知道了,难道占了凌家一个女儿不够,秦征还想将凌家所有女儿都弄进纡国公府?想着好歹凌雅峥今儿个救了莫紫馨,不能眼睁睁瞧着她羊入虎口还不自知,于是忽地探着身子抓起那画纸就向外跑。
“三儿,休要胡闹!”秦征恋恋不舍地呼喊一声。
关绍也愣了一下,旋即随着秦征追了出来。
二人一直追到第一间院子门外,瞧见莫三一脸欣喜地将画纸送到凌古氏、莫宁氏跟前,才慢下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老夫人,您瞧绍儿的画技怎样?”秦征竭力地拿出一身正气来,眼睛却因那画的缘故,止不住地向先前还觉得一身孩子气的凌雅峥身上望去。
凌雅峥一凛,紧挨着凌古氏去看那画像,瞧着那跟她有四分相似的画像,暗道若非她活过了一辈子,也当真会信这就是她将来样貌——她才不长这弱不禁风的样!
“没想到,八姐姐日后,是这副我见犹怜的样貌。”凌雅嵘巴巴地瞧着,忍不住去摸自己个脸颊。
你才我见犹怜!凌雅峥狠狠地瞪了凌雅嵘一眼。
嘶——地一声,凌古氏冷着脸将画纸撕成一缕一缕,手一松,将纸屑抛在风中。
“老夫人。”秦征下意识地低下头,勉强地笑着赔不是,“老夫人,我们一时闹着玩……”
“闹着玩怎不去画你自家姊妹?”凌古氏冷笑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大公子该不会以为,我们致远侯府的女儿家,都跟那一个一样,由着你戏弄?”
凌雅文一怔,果然,凌古氏没将她当做自己个嫡亲的孙女!
穆老姨娘嘴唇微微蠕动,心道:凌古氏这糊涂鬼,连大公子都敢得罪!况且,还有关宰辅之子关绍呢,若是关绍出了什么事,看她怎么跟秦勉、凌咏年这些老家伙交代!
“这画,是绍儿画的。”关绍也忙走上来赔不是。
凌古氏怒道:“你没有爹娘教诲,本该对你宽容一些,但瞧瞧,你做下的算是什么事?你自家姊妹画像被人拿去外头传阅,你会坐在一旁拍着手叫好?”
“……老夫人,关少爷自家的姊妹都死在京城了。”穆老姨娘叽咕了一声。
关绍应声落下眼泪,攥着拳,吸着鼻子,满脸惭愧地说道:“老夫人……”
“别给我来这一套,有这会子哭得,方才干什么去了?”凌古氏冷笑一声,指着穆老姨娘说,“你去,再捎信给老太爷,就说我骂了忠良之后,瞧老太爷再怎么罚我!”
穆老姨娘讪笑道:“老夫人,婢妾不是好搬弄唇舌的……”
“你不搬弄唇舌,我怎么进得弗如庵?”凌古氏气得将凌雅峥教导过的话全忘了。
凌雅峥忙低着头悄悄地去看莫宁氏。
莫宁氏这二日早瞧出凌古氏并不虔诚,秉持着“慎独”二字不敢腹诽凌古氏但也微微有些埋怨,此时瞧着凌古氏这番做派,反倒觉得她是难得的不作伪的“真人”,于是挽着凌古氏臂膀,劝说道:“老夫人,兴许是大公子一时玩性上来了呢?索性也没旁人见着,叫关少爷日后别再画女儿画像就是。”劝着凌古氏,又赶紧地给秦征、关绍递眼色。
玩性起来……沉迷于画中美色的秦征仿佛挨了惊天霹雳,忙一揖到地地对凌古氏说:“晚辈错了,老夫人放心,征儿定不会将八妹妹的容貌传出去。”
关绍也忙躬身道:“老夫人,绍儿对天发誓,日后再不画女儿容貌。”
“祖母,既然关大哥懂得画骨,不如,请关大哥将祖母年轻时相貌画出来?”凌雅峥笑盈盈地望着关绍,那宣纸上画得不是她,她就不信关绍当真会画骨。
“这……”凌古氏沉吟起来。
莫宁氏和稀泥地说:“据说老夫人年轻那会子,称得上是季吴第一美人,不如,就叫绍儿将功赎罪,给老夫人画一幅?”
关绍额头流下一滴冷汗,心知秦征已经对凌雅峥上了心,若露出破绽,只怕反会叫秦征埋怨起他画技不精又对凌雅峥没了兴趣,忙笑道:“有书骨诗魂的凌三叔在,绍儿不敢班门弄斧……况且,先前的错,实在太大,倘若那幅画传扬出去,坏了八妹妹的名声,绍儿百死难辞其咎。”忽然跪在地上,举起手来,望着夕阳余晖赌咒发誓道,“我关绍对天发誓,今生再不作画,倘若有违此誓,就叫我落入季吴太子手上,遭千刀万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莫宁氏蹙起眉来,“这孩子怎么这么小题大做?”
穆老姨娘慌张地叫道:“绍儿快呸一声,收回这话!”
凌雅峥眉头一跳,着急地说道:“祖母,这才怎么办?若是祖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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