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海洋的气息,但你的确是亚特人。”
“哦哦。”我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的尾巴不见了。呃但是!我真的不是什么亚特人,我泡澡的时候也没有鱼尾巴啊!……喂,你拉我干什么松手!”
在我否认我是亚特人后他不等我把话说完就一脸愠色地冲过来,拽着我的手就把我往浴室拖,然后以压倒性的力量将我摁在了浴缸的水里。
我挣扎着,哇啦哇啦乱叫,呛了好几口水。摁着我后脑勺的手犹如钢铁浇铸那般半分都没有因为我的挣扎而撼动。
“呼吸!亚特人在水中是可以呼吸的!”他淡然却带着严肃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心里恐慌到了极点。
我会死!我会死!
这三个字以黑体加粗的样式在我眼前来回滚动。我肺里的空气在挣扎中慢慢消失殆尽,他仍然没有松手的意思,心底的恐惧像破土而出的钢针那样穿刺出来暴露在空气里。妈的!老子救你一命,你却要害老子!我无声怒骂着,崩溃地想要不要呼吸看看,结果就是气管呛进了一大口水,接下来的咳嗽则直接将我身体里仅存的空气消耗干净。
脑袋开始眩晕,我放弃了挣扎,等死。
在我意识即将泯没前,他终于将我捞了上来。
我感受到光线重新笼罩在我的眼皮上,形成暖红色的光斑。我喘着气,懒懒的不想动。
人鱼君似乎以为我昏了过去,拍了拍我的脸,我当然没做任何反映——尼玛!你差点淹死老子!老子就装死吓死你——然后我听到他的喃喃声:“怎么会这样,他的确是亚特人啊!”
你亚特人!你全家都亚特人!话说回来亚特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就在我无尽腹诽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唇片贴上了一个凉凉的又很柔软的东西,同时脸上的皮肤也感觉到一层薄薄的呼吸。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唰地睁开了眼睛,映进瞳孔的就是人鱼君那张放大了的美得能夺人呼吸的脸。
“你、你干什么啊!”我慌忙推开他,手脚并用地往后退,靠着墙坐起来。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面无表情道:“人工呼吸。”
我气急败坏地擦着嘴,彻底没脾气了,“人工呼吸不是这样贴着就行了!是要往里吹气的!哎,算了,我不跟啰嗦了!”
“哦,我看到博士救人时就是这样贴着的,不知道要往里吹气,下次注意。”
“你还打算淹我第二次?!!”我瞪圆了眼睛盯着他。
他摇了摇头,还是那副面瘫相,“你看起来在水中的确不会呼吸。”
“废话!老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亚特人!”我几乎抓狂地尖叫,然后我发觉这样的语气好像一个女人在被强奸一样,于是我尽量平缓地说:“我爹妈都是人,我也是人!还有亚特人究竟是什么?”
“人和人鱼的混血种。”他冷睿的目光里像是塞满了冰渣,我脑子里忽然叮地响起一声‘科普时间到’,果然他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现代人和纯血人鱼产生的后代被称为亚特人,像我这样,还有你。纯血人鱼和亚特人产生的后代被称为次代种。次代种没有活着的必要,几乎还在母体孕育时就被扼杀。”
我只觉的呵呵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爹妈可都是长着一双腿会到处乱跑的人类,不是人鱼。”
他依然坚持道:“也有可能是你父母都是亚特人。”
我无奈地朝他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打算不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耗着。我跟他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整个浴室也被搞得一塌糊涂……真是够了!
“人鱼君,你要回到海里吗?”我一边将浴缸里的水放干净一边头也不回地问他。短暂相处后我发现他对我也并没有什么恶意,但也并非没有威胁性——这货真不愧是条鱼,他完全没有人类的常识,刚刚他看到电视里的人影后立刻表现出野兽一样的攻击姿势——真是吓得我小心肝儿都在乱颤——说真的他刚刚比猎豹还要凶猛的低吼真的让我毛骨悚然。
接下来的时间我近乎抓狂地跟他解释电视这种东西的作用,他仍然听得似懂非懂、面色严峻地鼓捣着遥控器。然后我为了不吓着他就尽早跟他讲解旁边座机的用途,生怕它突然响起来又刺激到这位……这条鱼,结果对方眯起狭长漆黑的眼睛冷冷地说了一句:“这种早在30年前就被研究站淘汰的通讯设备用不着你介绍。”
我当时差点没忍住喷他一脸血!
“不,研究站被袭击海底没有我容身之所,我需要在陆地上寻找其他研究站的亚特人。”他在客厅里大声地回答我。
意思就是说要暂时住在我家了呗?想到这里我立刻眉头紧锁起来——我妈死了,我爸不管我,就连我自己的学费都是平时勤工俭学赚来的,我没有信心能再养活一个人,或者一条鱼。
我走到客厅,他正在盘着腿坐在沙发全神贯注地看一条治疗不孕不育的广告(……),他的侧脸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显出神迹一样的美感来。他穿着我的衬衫,上身充满男性魅力的年轻肌体就包裹在一层薄薄的人造纤维下。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头发其实很长,完全遮住了白皙的脖颈,像日漫里那些温柔的少年一样,黑色的头发将他眼里的那种认真衬托得有些像孩子般的明朗。
“哎,人鱼君。”我到他身边坐下,发现他的眉毛不动声色地挑了起来——他似乎不太喜欢我叫他人鱼君,然后我转移了话题,笑着抢走了遥控器,“你神经病啊,看这种广告,你看得懂么?”
他冷漠地转过脸,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眼神欺压过来,“神经病是什么意思?”
“呃,”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也许他一直生活在很高端极有水准的环境里,没听过什么骂人的词,“就是……就是说不正常,或者说用这个词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神经病。
他轻轻哦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看电视,似乎接受了我的解释。
我没想到他记住了这句话,他可能在适应陆地的生活方式并且在拼命学习——
当我扫地路过客厅直接挡住了电视后他马上抛来一句:“你神经病啊!走开点!”
当我在一旁看书时忽略了他的问题他立刻扬起冷漠的声音:“你神经病啊!问你话呢!”
当吃午饭时他面对晶莹的米粒时严肃地放下了碗筷:“你神经病啊!让我吃这种东西!”
我的小宇宙终于爆发迅速还击:“这就是人类吃的东西!你要在陆地生活就得照陆地的规矩来!”
然后他用他那双漆黑冰冷犹如浸在冬日风雪中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很神经病!特别神经病!”
“噗……我、我知道你是个神经病,噗哈哈哈!”我终于没忍住在他匪夷所思的视线里捧着肚子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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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先别急着对鱼尾下定论。。。。~~~
☆、第三幕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他冷冷抛来的‘你神经病啊’攻势中迅速崩溃,然后我抱着他的大腿用一种几乎要哭了的声音尖叫道:“我神经病!我全家都神经病!拜托大爷你能正常说话么!你要不爽你就说不爽,别拿神经病出气成么!”
人鱼君高傲地瞥来一束视线,“人类的对话模式真奇怪,生气的话就说生气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用神经病来表达?”
我道歉!我该死!我不该信口胡诌!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连忙点头哈腰,能敷衍就敷衍。
良久他终于沉默下来,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视上。
一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不见了,我看着时间呈扎着翅膀的人民币方式哗啦啦没了,顿觉一阵心绞痛——今天白白浪费了一天!我昨天就打算好聚会完了后第二天找兼职的,暑假已经过去了一半,好不容易花大量时间把作业和各种琐事解决,结果半路杀出一条美男鱼。
怎么办,把他赶走的话似乎有点不太可能,但是放在我家也有点略玄乎。按照以前的打工计划来执行,那家里不过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可这货是个刚接触陆地的人鱼啊!把他留在家里真的好吗?
而且他的智商也让我颇为担忧。
就在我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人鱼君挑着一根纤长的眉毛,冷漠的对我慢吞吞道:“喂,我饿了,陆地上有旗鱼吃吗?”
旗鱼?那种听说是海洋中游动最快的鱼类?
他敢不敢说想吃鲸鱼!
这家伙真是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老子在你身上浪费的时间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你什么事都不帮忙还吐槽了我一下午,现在居然还用那种理所当然要吃白饭的口气说话!别以为是条鱼我就让着你了!
我霎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气冲冲进了厨房撕了三包泡面。
晚餐就是煮泡面这种方便又没有营养的食物——中途我看了看他那苍白的皮肤,还是略发善心在面汤里放了一个鸡蛋。
我将两碗热腾腾的面掼在餐桌上,“喂,你不是饿了吗!吃饭啦!”
他慢腾腾地走过来,身上裹挟着狂野大海的气息。他坐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汤碗里的泡面,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你要我吃这种恶心的东西?你确定这一坨看起来像是双髻鲨粪便似的玩意能吃?”
我的瞳孔剧烈地一抖,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让他跟我一起抖。
“你爱吃不吃,饿死你!”我被他的言辞激怒了,大手一挥决定懒得鸟他,兀自抄起筷子吃起来,我从来都没觉得泡面有多难吃,明明很好吃!
我不经意抬头,忽然注意到他正用一副快死了的样子看着我,然后他轻轻捏着鼻尖,长眉忽然皱起来,嫌弃道:“原来不是一坨的,这玩意现在看起来就像巨型水母的卵。”
我发誓我真的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他在嫌弃完我的晚餐后当真连筷子都没动一下就迈着优雅的步子重新窝回沙发上,看他的不孕不育广告!
真难伺候!我到底捡回来了一个什么破玩意啊!
我黑着脸独自吃完默默收拾碗筷,在厨房洗完碗后走到客厅发现他终于放弃了‘不孕不育’调到了一个正在播放狗血偶像剧的台。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沙发旁边的位置,问我要不要一起看,我呵呵一声翻着白眼走过去到卧室拿了衣服去洗澡。
“我先洗澡,你等下洗。”我顿了一下脚步,又问他,“你要泡澡吗?你是不是沾了水鱼尾就甩出来了?”
“我不需要洗澡,淡水和海水不同,经常用淡水清洗身体对我没好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那对正在吵架的狗男女,冷漠地回答我。
“哦。”我应了一声后跨进浴室。说起来他要是需要经常洗澡我应该头疼才对,每天都要放那么一大池的水,一个月下来那得多少水费啊。
我一边暗自庆幸地在花洒下哼哼,一边觉得自己就像个可恶的守财奴。
不过不管怎样,细水长流才是真理。开学后交完学杂费卡里的钱就剩不了多少钱了,如果我下定决心要将这条傲娇的人鱼收留在家,那就势必从现在开始每一秒都该精打细算,不然就等着一人一鱼在家饿死吧。
不,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还是将他赶回海里算了。
不不,似乎也不好……
****
清洗完身上的泡沫,我用毛巾擦去镜子上的雾气,愣愣地看着镜子里自己不算健壮的身材,心情又难免低落了下去。
是的,因为那枚指环。
它承载了妈妈所有美好的记忆,也记录了我这四年来无人问津的凄惨生活。
就这么没了,真是让我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还在吵吵嚷嚷的聒噪着,人鱼君低眉认真的样子不像之前那么凌厉了,有点温柔的剪影落在他的瞳仁里。
“那个女的并没有溺水,那男的为什么要给她做人工呼吸?”他看着电视,忽然疑惑地拔高声音问我。
我望向屏幕,发现只不过是破镜重圆的男女主角在忘情地接吻而已。
“那不是人工呼吸。”我擦着头发在他身边坐下来,“接吻,情不自禁的一种行为而已,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示好的方式。你看吧,刚才他们不是在吵架嘛,这男的一吻她,女的就不生气了。”
“哦,你心情不好?”他漫不经心问道。
“有点。”电视里的男主角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的一枚闪亮钻戒将剧情推向了高潮,女主角惊喜又惊讶地叫出声,眼泪唰唰落下。钻戒的光芒像是在我眼里撒下了一把针,刺得我眼疼。
妈,你不在了,叫我怎么办!
我看着电视,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女主角幸福地抱着男主角哭泣,而我,就只能呼吸着一腔冰冷的空气,拼命抑制那些炸雷般反复出现的画面。
人鱼君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看了看我以及我的眼泪后,便淡然地别过视线,专注地看电视。
我不甘心!
我颤抖着深呼吸一次,抓起机车的钥匙便往外冲。
“你干什么去?”他叫住我。
“去沙滩。”我用力地擦着眼泪,冷静地在玄关换鞋。
“去干什么?”
我瞪着一双几乎像兔子般的通红双眼看着他,冷冷道:“跟你无关!”然后我恶狠狠地摔上了门,迅速下楼将机车推出库房冲着沙滩疾驰而去。
我想将钻戒找回来,将我那些黑暗的岁月找回来,还有妈妈的恨。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有可能它已经被别人捡走了,有可能被卷进大海中了,但是我不想就这么放弃,即使要淹死在海里我也要将它找回来!
我几乎是带着恨意去的。
这里的沙滩禁止晚间的篝火派对,所以一到晚上海边几乎就没什么人,静谧得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海浪与沙滩的摩挲呢喃。
夜间的海风吹在身上让人顿生凉意,我控制不住自己,18年来第一次如此狼狈的泪流满面。我踏上柔软潮湿的沙滩,茫然地望着黑色的海面,翻滚在喉咙里的嘶哑让我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明白,妈——明明最恐高的你,明明最惧怕死亡的你,明明最不希望我承受一点痛苦的你,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从20楼跳下去!妈,你告诉我啊——
“妈——你知道我是恨你的吧——”我扯着发痛的嗓子冲无界的海面嘶喊,声音霎时扰乱了汪洋上的一轮圆月。
我扑进冰冷的海水里,慢慢地从边缘开始摸索,不断探进。
冰冷的凉意贯穿全身,我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