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因为淋了雨,回到崇州,当晚就生病,先是感冒咳嗽,之后是高烧不退,琴姨在床边守了一夜,秦医生也来过,给顾澜挂了点滴,但体温依旧居高不下。
其实感冒发烧对于正常人而言不算大病,只是对顾澜不同。
她从小体质弱,又有心脏病,所以一旦感冒,心肺负担加重,很容易就演变成心肌炎,再加上高烧不退,感冒不愈,病情加重下去,之后便是心脏衰竭,所以普通人的一场小病,对顾澜来讲,几乎可以随时灭顶。
琴姨当晚就要打电话给乔安明,被顾澜拦住。以前自己发病,她都希望乔安明在身边,至少自己心里有底气,可是这次不知为何,就是无端地不想让他知道。
数小时之前自己刚见过杜箬,那样一个健康的女人,能跑能跳,还能替她从小偷手里抢回包,而数小时之后自己就卧床不起,感觉连讲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很没用啊,顾澜窝在床上叹气,第一次从骨子里憎恨自己这副惨躯。
可是琴姨不会了解这些,天快亮的时候还是偷偷给乔安明去了电话。
“姑爷…姑爷…您还是赶紧回来吧…小姐她…病了。”
当时乔安明还没有醒,被琴姨带点哭声的声音一吓,立马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回事,琴姨,你慢慢说,顾澜怎么了?”
“小姐白天去了桐城,可能是回来的时候淋了雨,夜里就开始发烧咳嗽,秦医生两瓶子点滴挂下去了,可是小姐的烧还是不退…小姐是让我瞒着您的,可是我看她脸色差成那样,没主意了…怕真出事,所以姑爷,您再忙,也抽时间回来一趟吧…”
……
乔安明挂了琴姨的电话,再也睡不着,只能披了衣服爬起来给秦医生打电话。
秦医生毕竟专业,又当了顾澜这么多年家庭医生,情况比这次严重得多的都见过,所以口气当然不及琴姨那样焦虑。
其实也没有琴姨讲得那么严重,只是顾澜因为心脏病的原因,抵抗力弱,只要烧能够退掉,疗养几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乔安明改了第二日上午最早的航班飞崇州,其实出差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快达成的协议因为顾澜生病而临时搁浅,他这样飞回去,导致之后一个月的所有行程全部必须改动,可是没有办法,他必须回去。
小张已经在机场等着接机,乔安明一上车就开始打电话给彭于初,让他把他所有的行程都往后挪,之后面色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呼吸。
小张看得出老板的面色很不好,找准机会安慰:“乔总,太太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早晨我出来接您的时候,秦医生已经到了…”
“嗯。”乔安明微微点了点头,闭起双目养神。
这样没有计划的改行程,连夜飞回来,身心具疲,况且这样的大动干戈已经不是第一次,乔安明没来由的就觉得有些腻。
小张直接把车子开到主楼楼下,乔安明连行李都没有拿便往楼里走。
刚进客厅便见秦医生从楼梯走下来,看到乔安明,她也是一惊:“乔先生,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出差吗?”
“琴姨夜里给我打了电话,我不放心。顾澜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你不用太紧张,我觉得琴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我刚给顾澜挂完退烧点滴,应该下午就能烧退了,既然你回来了,就上去陪陪她吧,刚才她还念叨你呢。”
秦医生从楼上走下来,带着一点笑,将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
十几年前就开始担任乔家的家庭医生,那时候她才刚过35岁,却已经是当时心脏方面的权威,在医药界声明很旺,照理不会愿意来屈尊担任家庭医生。可是乔安明必须点名要她,派彭于初去请过一次,当场就被秦医生拒绝,乔安明不死心,自己亲自带着礼登门去请,一次不行两次,最后秦医生被乔安明感动,便签了合同。
没想这家庭医生一当就是十多年,看着乔安明在医药界越走越高,但对顾澜这份心意却十年如一日。
“乔先生,我当医生这么多年,见惯了太多不和睦的家庭,像你这样,对太太这么用心的,真的很少见。”
秦医生话不多,很少夸人,今天却因为感触太深而多言了几句。
乔安明却不敢接下去。
若这话搁在认识杜箬之前说,他满可以欣然接受这样的夸赞,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够多够好,无愧于天地,可是现在呢?
乔安明摇了摇头,只是回答:“秦医生你过奖了,我叫小张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开车过来的,你上去吧,要是顾澜下午烧还是不退,你再给我打电话。”
“好。”乔安明目送秦医生离开,一转身就看到琴姨从楼上走下来,看到乔安明,眼眶里都感觉要渗泪水了。
“姑爷,您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了…小姐到现在烧还没退…”
“嗯,我问过秦医生了,不会有事,你昨夜陪了顾澜一晚上,也去休息吧,我上去陪她。”
“那您回来我就放心了,我休不休息倒无所谓,只是小姐嘴上说让我别给您打电话,心里想得很,睡前还盯着手机看您的照片呢…”琴姨说着倒真的开始抹眼泪。
乔安明心里感觉有些闷,顾澜没有多大事,她哭什么?
“好了,我上去看她吧,你去休息一下。”说完便往楼上走,不再理会站在原地的琴姨。
卧室的门虚掩,乔安明推门进去,整个房间都很安静,窗帘厚重繁复的花纹图案隐射在暗红的地板上,半侧窗户开着,所以有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总算让这个空旷暗沉的房间有了一丝光亮。
顾澜就躺在床上,睡眠中,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额头有短促的刘海因为冷汗而粘在一起,一缕缕的沾在皮肤上,嘴唇也起了皮,泛白干裂,床柜上放着打开的药盒,纸篓里满满一篓挂空的点滴瓶和针头。
整个房间都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除了床柜上那一束刚插上去,还带着露珠的百合。
乔安明在心里微叹一口气,慢慢走至床边,已经将自己的动作尽量保持轻微,可还是惊醒了床上的人。
“安明…安明?是你吗?”顾澜眼睛无力地撑开,微弱的喊声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乔安明压住。
“是我,你别起来了,躺着吧。”
“你怎么回来了?”
“琴姨夜里给我打了电话,不放心,就改了航班飞回来,刚到。”
“我叫她别给你电话的。”顾澜最终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乔安明只能抽了毯子替她围好,然后再坐在床沿上,将手掌贴上她的额头。
“还烫着呢,是不是很难受?”
顾澜摇了摇头,回答:“还好…”只是一句“还好”刚说完,眼泪就一颗颗渗出来。
☆、V037 妖精攻略
“怎么了?胸口疼?”乔安明见不得顾澜哭,以为她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掉眼泪,可顾澜依旧是摇头,伸手握住他的掌:“不是胸口疼,只是见到你回来,心里很难过…每次一生病,你无论在哪里都会赶回来陪我,安明,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包袱…”
乔安明翻手握住她的手掌,却不回答,只是在心里默默叹息。
顾澜这样自责自怨的话,他已经听了二十年,心里早就已经免疫,可是顾澜这次还变本加厉,索性腻在他的怀里,喋喋不休地哭。
“……安明,你知不知道,昨晚高烧不退,我意识模糊,想着干脆死了干净,省得一直这样拖累你。但心里又怕,怕你真的不要我,怕你真的重新找了其他女人…没有办法,太依赖了…”
……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窗帘被吹起,边缘的流苏和珠串敲在玻璃上,叮叮当当,一声声搅得人心里全是烦乱。
最终顾澜在他怀里睡着,泪痕未干,都挂在脸上。
乔安明抱得肩膀太酸,想要将顾澜放到床上去,可是他一动,怀里的人就将手臂圈得他更紧,就这样他一直抱着她坐了将近一小时,最后手臂麻木,顾澜也熟睡,他才把她放回床上。
关好房门往书房去,乔安明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打开全是未接电话,大多因为公事。不能怪下属,因为是他的行程改得太没有征兆,从公司内部到客户那里,全部乱了套,釜底抽薪啊。
乔安明只能一个个回复,再一点点将脑里的烦乱全部理顺,打开电脑,准备趁顾澜睡着的空挡处理掉一些工作,可脑里一团乱,完全静不下心,总觉得空空荡荡,很想念一个人。
杜箬正在收拾屋子,每周回来住一次,小屋里乱得很,突然收到乔安明的短信,就一句话:“方便吗?想给你打电话。”
杜美人立刻扔了抹布往客厅跑。
方便方便,实在太方便了,她乐呵呵地自己先拨了乔安明的号码,开口一句:“老乔同志,有工作要汇报给我吗?”
乔安明一直阴霾的情绪,因为杜箬这简单一句话,瞬间就出了太阳。
他一直不信,这世界上有人能够左右他的情绪,可是现在不得不承认,悲伤或者喜悦,他心里唯一想要分享的人,便是电话那端的那个女子。
乔安明低头暗自笑了笑,开口问:“在做什么?”
“在收拾屋子,和…想你!”杜箬的语气很轻快,发自内心的雀跃,乔安明也被她的欢快感染到,笑了笑,为她最后一句的两个字。
“嗯,我在崇州家里…”
“怎么突然回去了?”
“顾澜昨夜发高烧…”
“严重吗?要不要紧?”
乔安明又从窗口走回桌子前,坐下,低沉的声音回答:“不要紧,都习惯了…”虽然是普通的字句,但听在杜箬耳里却平白无故地开始心疼。
习惯了……二十年的反复,他是真的已经习惯了。
杜箬突然就不再说话,两人各自沉默,最后杜箬才回了一句:“那你去照顾她吧,我这几天不会给你打电话。”
乔安明一阵心疼,她又开始无厘头的“懂规矩起来”,可是天地良心,他给她发短信,很简单的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难过或者疲惫的时候思念她,这已经成了乔安明的习惯,可她却如此守规矩,如此讲理。
“杜箬,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真的…你不用顾虑我了,她身体不好,你应该多关心一下。我反正就在这里,等她病好了,你再联系我吧,嘿嘿……”杜傻子说到最后,还硬是笑了笑。
乔安明无奈,交代几句才挂了电话。
终究是犯了禁忌的感情,正室一生病,他得守在身边陪着,杜箬吸了吸鼻子,继续跑回客厅收拾屋子。
任佩茵站在书房虚掩的门外,听着房内乔安明跟杜箬的对话,心里喜哀参半。
喜的是乔安明还与杜箬保持关系,哀的是,儿子的疲惫都写在脸上,顾澜又随时都会发病,说不定哪天就一病不起,孙子的问题,怎么办?不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得想办法在中间催化一下。
顾澜的高烧一直到当天夜里才褪去,任佩茵看过顾澜之后,留在乔宅吃了一顿晚饭才离开,离开前本想找乔安明再谈谈让杜箬替乔家生孩子的事,但见儿子冷眉紧锁,不是有公事电话纠缠,作为母亲总归心疼,便没有多说就回去了。
顾澜依旧是每天两瓶点滴,秦医生日日都来,乔安明几乎日夜守在卧室里,一直到第四天,顾澜才总算有些力气下床,琴姨见天气大晴,硬是劝着顾澜去花园走走。
正式入春,虽然天气还凉得很,但草坪上的嫩芽都开始冒出来,一眼望去,生机勃勃的样子。
顾澜大病初愈,气色当然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都陷了下去。
琴姨心疼得很,陪着她坐在长椅上,窝心劝:“小姐,以后出门得注意身体,你看你一生病,全家都急,姑爷更是日夜陪着,白白耽误了工作不说,还心焦得很。我也是,几天没睡好了,看着你温度不退,愁死了…”
顾澜低下头,嘴角阴笑一声。
乔安明的日夜陪护她都看在眼里,可这样悉心的照顾,他到底是出于关心还是愧疚?
女人心思就是这样,一旦发现丈夫有了外遇,之前所有的恩情暖意全部变成虚伪,也就是说,乔安明二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现在在顾澜的心里,全是一文不值。
“琴姨,我是乔太太,他照顾我是应该的。我想想,我这个人总还比他的工作来得重要吧,是不是?”生冷的口气,再从顾澜那样苍白干裂的唇里讲出来,琴姨在旁边看着,没来由的心寒。
小姐在她心里,虽然有时骄纵一点,但还算纯然善良,而像现在这样寒冽的讲话口气,顾澜是从来没有过的。
本来琴姨只是扯些话劝劝,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回答,她也只能收了口,不再多言。
顾澜嘴角阴瑟笑容收去,目光抬起,看着不远处宽阔的草坪,点点绿茵,说明萧冷的冬天将要过去,春日来临,阳光撒在身上,她却觉得分外冷。
乔安明在崇州呆了一星期,确保顾澜的身体完全康复才回到桐城。
一整天都在公司,很忙,连午饭都在办公室解决,一直忙到夜里9点多,给顾澜打了电话,然后突然觉得缺了什么。
他早晨来桐城的高速上已经给杜箬发了短信,三个字:“我回来了。”可是那丫头却一直没有回应。
他呆在崇州的这整整一星期,她说不会联系,果然是真的没有联系他,有时候乔安明半夜醒来,看着身旁顾澜那张脸,心里都会泛着凉意,原来隔空思念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像是百爪挠心,因为见不到面而产生的焦虑,又感觉丝丝甜蜜,像是胸口捂着一个人,闭起眼睛,她的笑容就在眼前,娇嗔喊他的名字:“老乔……乔安明…”
……乔安明轻轻笑出声,有骨气,说了不联系还真不联系。他索性合了电脑,拿了车钥匙和大衣往办公室外走,走到电梯口又折回去,从抽屉里掏了一个红漆木盒子揣进兜里。
杜箬在武穆山住了这一阵子,慢慢也开始适应这里的作息规律,一早就爬上床,看了一会儿书,很快就睡觉。
乔安明自己开车,一路开到基地宿舍楼下,想要给杜箬一个惊喜。
果然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