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呢他怎么会死。”倪暖歆握住书本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为太用力的缘故而发白,书页也起了深深的皱痕。
“苏皖他回乌克兰后参了军······他死了。”
倪暖歆忽然无力跌坐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嘴,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打在地上,“苏皖······他死了?”
☆、14
顾西安回家时已经入夜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打开灯却看见倪暖歆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任凭顾西安说什么都一动不动,窗外的灯火阑珊都隐没在她的眼里微微闪烁着。
顾西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倪暖歆终于流下眼泪,没有想象中的拼命挣扎也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只是自然而然的流泪,像是倾诉。
倪暖歆闭上眼睛,她想起破晓时巴黎缠缠绵绵的小雨,那个少年浅浅的笑颜。
她咬紧下唇死死攥紧顾西安的衬衫,再也没有松开。
☆、15
苏皖曾拿起画笔瞳孔里一片漆黑的世界微微闪烁着些许的光芒。
苏皖曾说法语时清晰明朗尾音迷人。
苏皖曾轻轻拿过倪暖歆面前的咖啡放了糖慢慢地搅拌。
苏皖曾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一脸专注看木偶戏的倪暖歆。
苏皖曾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说:倪老师你教我吧我不会。
苏皖曾莫名流泪俯身吻上倪暖歆的额头。
那些白色长裙像是巴黎破晓时缠绵悱恻的小雨。
再也留不住了。
☆、第十个故事辗转流年
街口的方向。
那便是她与他第一次的遇见。穿着一套蔚蓝色棒球服的他,看起来比她大两三岁的样子。此时,目光正认真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往从他面前走过的人手里塞张传单,微微抿着的嘴角透露出他的紧张。
枫晚一手提着一碗刚买来的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一边啃着大叔慷慨附赠的小糯米丸子,晃着小羊角辫往家的方向走。才发现,刚才的那个小少年竟然还在那里,他依旧盯着人群的方向,手里的传单已经所剩无多。
“可以给我一张吗?哦,谢谢。”她走到他面前,开口问。
小小的枫晚对于陌生的东西总是怀揣着一种执着的八卦之心,即使那只是街边的一份小传单。哦,原来是寻人启事,上面印着一个小娃娃,对着镜头咧开嘴巴,露出刚冒出来的两颗小门牙。
“小宝宝长得好可爱哦,他是你的弟弟吗?”枫晚抬头问,发现眼前的小少年竟然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脸看,好像就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说的话,她只好抬起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问了一次。这次少年终于回过神来了,解释说,“不是,是我的妹妹,她的眼角有一个小泪痣,你,也有。”说着,还伸出食指指了指她的脸。
枫晚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有些腼腆,“是哦。”
她拿走了传单,临别前祝福他可以早日找到他的妹妹。她还知道了,原来他的名字叫做秦冬阳,冬阳……一个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温暖的名字。
老旧的长街,秋风正在肆虐地刮着,带来阵阵寒意,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落在大地之上。落叶依旧漫天飞,满目皆是苍凉。
☆、02
院子里,顾唯一正在院子里倒腾他的单车。见到枫晚蹦跳着走进来,他朝她笑,说,啊晚,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骑单车出门寻人啦。
听到声音,女孩脸上突然一阵欣喜,尖叫着扑到男生怀里,歪着头像小猫一样讨好地蹭着他的胸膛,哥,你回来啦!
之前顾唯一跟着姑姑一家去国外旅游了,说是去欧洲,还是坐飞机去的,当时可把连远门都没有出过连火车皮都没有蹭过的枫晚羡慕死了,直嚷嚷着要跟着哥哥去。可惜她当时生着病,重感冒,鼻涕吧啦吧啦地往外流。保姆兰姨吩咐她一定要在家好好休息,还哄着说,让唯一回来时给她捎上礼物,这才勉强作罢。
哥,欧洲好玩吗?有没有见到很多蓝眼睛金头发的歪果人?她仰着小脸,嬉笑着问。顾唯一赶忙伸手托住她快要往下掉的小屁股,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一小束包装的很精致的紫色的花,往她跟前一递,喏,给你带的礼物,喜欢吗?
这么多年来,枫晚都在想,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字眼来描述当时她第一次看到的薰衣草呢?神秘的紫,优雅的紫,温柔的紫,那么宁静地在手中绽放,轻轻一嗅,仿佛鼻翼间也萦绕上了阳光的味道。
顾唯一当时跟她说,一个人的一生中起码要有一次机会去普罗旺斯。带上心爱的人,牵着TA的手,一起漫步在那片一望无际的绚烂的海洋里。看那静谧的紫,绽放在眼底,又蔓延向天际。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侧着身子坐在他身后的自行车后架上,还顽皮地不停晃荡着双腿,连车子也被她晃得乱了方向。对于她的调皮好像早已习惯了似的,少年头也不回,只是说“顾枫晚,你不给我乖乖坐好的话小心我把你扔下去。”明明是警告的话,却也能说的那样温柔。然后他好像后脑勺也长了双眼睛似的,一只手准确地拉过她的,然后带到自己的腰上,稳稳地扶好。
女孩也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次终于乖顺了,双手安分地扶着少年的腰。感受着搭在腰上的小手传来的暖意,少年也咧开嘴角笑了,脚下的单车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嘴里还哼起了自编的歌谣。
或许每个人的童年时期里都会有那么一段快活的时光,那时候,一件芝麻绿豆小的事情都可以让自己心花怒放,快乐像是翻摇过的可乐罐突然被掀起了盖子,兹啦兹啦地喷涌而出。连入睡时,嘴角都挂着梦的香甜。
☆、03
顾唯一最近迷上了画画,还报了一个兴趣班,所以每个周末他依旧要去外面上课,剩下顾枫晚一个人呆在家。
偏偏她又是耐不住寂寞的人,这天,她再次一个人溜出门了。随便晃荡着,又到了上次遇见秦冬阳的那条街。他竟然在那里,真巧!
顾枫晚冲过去笑着跟他打招呼,见他的传单还剩一些,便很积极地分过来一小沓,跟他一起发。末了,还缠着他陪她去吃街角的麻辣烫,说一个人去吃太没劲了。她年纪小,也没那个心思去想,约一个才第二次见面的人一起去吃东西会不会很突兀。好在,对方也没有拒绝。
她像老母鸡一样雄赳赳地走在前头带路,嘴里叽叽喳喳地讲着那东西有多好吃多好吃,说秦冬阳你一定会喜欢的。粉红色的小舌头还伸出来舔舔嘴角,自己倒是先控制不住要流口水了。
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自言自语,没有搭话,但脸上也没见不耐烦的神色。
很热闹的小吃店,老板娘正在热情地招呼着店里的客人,见到枫晚走了进来笑着喊她快坐快坐。没过一会儿,两大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麻辣烫端到了他们面前。
没两下子,她就风卷残云地解决了自己那份,这时已经吧砸着嘴巴问他好不好吃。说实话,秦冬阳本来可真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什么都放在一起,就一大杂烩似的。话还没说出口,抬头却见她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小脸被热汤熏得红彤彤,眼波盈盈,清澈透亮,竟是说不出的好看。眼角的那颗小泪痣,也被衬得耀眼。
“嗯,挺好的。”心间一软,终是不忍拂了她的一番好意。
听到这话,顾枫晚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可爱的小月牙。
那天,说是为了答谢她,他带着她去了游乐场。两个人一起玩了旋转木马,一起钻了鬼屋,还一起去坐了摩天轮。在摩天轮绕到最高点时上,他化身小魔术师,从背后给她变出了一个紫色的气球,她一脸惊喜地接过来,眼睛里闪着雀跃的光,问他怎么做到的。他只是笑,问她,喜欢吗?
一阵狠狠地点头,“秦冬阳,你真厉害。”而且对我那么好。
在后来,顾枫晚曾经问过他,自己长得是不是很像他的妹妹,其实她是怀疑他对自己这么好完全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妹妹。当时秦冬阳就微微侧过身,开始仔细地端详起了她的脸,最后,只是皱着眉,沉默地摇了摇头。
枫晚却暗暗地松了口气。其实,她担心他对他这么好只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妹妹,心里有些难受,觉得自己像是个坏小孩,去抢夺了那份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宠爱和温柔。好在他的否认,证明了原来并不是那样的,心中悬起的那颗石头终于缓缓地落下。
其实,秦冬阳摇头,只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她们两个到底像不像。照片里还是个刚冒出乳牙的小娃娃,而眼前的已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除了眼角都有一颗泪痣,他难以分辨更多。
☆、04
六年后,顾唯一升上高三时,顾枫晚也升上了初二,他比她年长四岁。
顾唯一是艺术生,美术专业,画的一手好看的素描和油画。当她在物理和数学的血海里扑腾挣扎的时候,他却依然慢悠悠地提着画笔,研究要用哪种线条可以把那个雕塑人头画得更逼真。
有一次,她难得地扯着他的手臂撒娇,央求他给她画一幅画像,还强调一定要画得惊为天人。顾唯一听到这话,微微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打开手机,“咔嚓”一声给她拍张照,打趣她,“嗯,啊晚你真是够惊为天人的。”里面拍了她刚才啃完西瓜,嘴角沾了一颗西瓜籽的样子,看上去就一副搞笑电影里那些长着颗黑色大痣的典型媒婆形象。枫晚泪,用衣角擦了擦眼角,并发誓再也不叫他帮自己画画了。
周末,她跟着他去野外采风。少年对着画板,本来专心致志研究着色彩的目光却不自觉的被那抹在山坡上奔跑的紫色吸引。十四岁了,却还像长不大的小孩子,对着一只蜻蜓也能没心没肺的傻笑。
回家时,坐在他的单车后架上,她突然发现他的后背好似比以前宽阔了好多,依旧瘦削,却不显单薄,能把白色衬衫穿的很好看。她突然悄悄地把脸靠近他的后背,轻轻地嗅了嗅,很好闻,像是阳光的味道,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顾唯一这几天偶尔会跟她说一些很奇怪的话,他说,啊晚,别再吃那么多冰激凌了,免得再在半夜闹肚子,害得她自己难受死。啊晚,放学了别在外面玩太晚回家,还把自己的脸弄得跟个小花猫似的,像个穿着漂亮花裙的小乞丐。啊晚,要不你也试着去学骑自行车?那样你就不用每次放学都留下来等我了。
当时她却一点都不上心,骑在他背上拧着他的耳朵,大声嚷嚷着,顾唯一你什么时候变大妈了,比更年期的兰姨还要磨叽!我就是爱等你怎么啦,有小美女接你放学你还不乐意了是吧?!
接着,两个人都大笑着闹作一团。
暑假结束的前两天晚上,唯一踏进她的房间,手里还抱着一只漂亮的小花猫,说这叫啊满,算是他提前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一脸惊喜地把小奶猫从他的怀里接过来,手指逗弄着它的小鼻子,乐个不停,没有注意到他刚才说的两个字,“提前”。
第二天,她抱着阿满一阵风似的冲进他房间,本想控诉它竟然在她房间的地毯上拉了粑粑!却发现,被子已经被叠得齐整,他整理着行李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啊晚,哥哥要出国读书了,去法国,就是那个有普罗旺斯有薰衣草的地方。你乖乖呆在家哈,等我回来时一定给你带一大束薰衣草,我知道你最喜欢那个花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到时候就在院子里撒些花种,种一片属于我们的花田,然后在上面插上牌子,啊晚的薰衣草。他的笑容依旧温暖,却惊得她愣在当场,只觉得晴朗的天空闪了电。
机场检票口里,她抱着他的腰,哭得泣不成声,抽噎着问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他明明送给她一只叫“阿满”的猫,说寓意团聚圆满,到头来却亲自带走了一块缺。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说啊晚乖,不哭不哭,你在家等着,等到哪一天阿满长成了大猫,我就回来了。
登机前,他在她额前的发上落下一吻。无言,转身。背后那啜泣的哭声仿佛在他心上长出了根,她一抽,他便一痛。
☆、05
一周一次视频聊天。每到周六晚上,他的脸就会准时地出现在她的电脑屏幕里,细细地叮嘱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问她学习怎么样了,做不完的作业就第二天带回学校再做好了,别熬夜。还是觉得青菜难吃吗,也要吃的啊,老吃肉的话小心长成小侏儒,看我回来时还要不要你,呵呵呵。
寂静的黑夜,电脑那头传来略显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分外地扣人心弦。
哥,我们班换了一个女的历史老师,姓杜,她真的好漂亮哦,喜欢把一头黑亮的长发盘成好看的发髻,让我想起了你画的油画里那些高贵典雅的美人,下次我把男生偷拍的照片发给你看哈。对啊,我剪了蘑菇头,高二规定全体住宿嘛,留长发的话每次睡觉时头发都吹不干,第二天头疼。秦冬阳,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男生啊,原来他的篮球打得超级好的,他还邀请我去下星期二去看他比赛,嘻嘻。还有啊,前天我回家晚了,竟然遇到了一个长相无比猥琐的大叔,他掩着嘴巴一直对着我呵呵笑,我吓得拔腿就跑啊,冲回家后嘭地掩上门,连水瓶掉在外面也不敢回头去拿。哥,我好害怕啊,你看,阿满都已经长这么大块了,你还不回来吗?你说话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我想你了。
他在屏幕的那头,温柔地安抚她,嗯,快了快了,你高三毕业前我一定会回来的,只是现在还暂时走不开。他叮嘱她去报个武术班,练不成武林高手,但必要时可以防防身也是好的。她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用委屈的腔调应着,那好吧。
最后她决定去学跆拳道,因为觉得女孩子穿上那套白色的跆拳道服抬起脚,“哈!”地吼一嗓子的样子实在是太帅了。
这么多年,秦冬阳已经俨然成了枫晚身边的头号大暖男,这次去学跆拳道,就是他负责的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