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洋叹了口气,他曾有幸在给段可昕搬家时看到过她与方律年的合影,照片里段可昕和方律年咧着嘴角看着镜头笑,身后的老槐树遮挡住刺眼的阳光,盛夏浮华。照片镶了框架挂在墙上最显眼的地方,可段可昕临走时并没有取下照片带走,他好奇的问她,“怎么不带走呢?”他记得她当时是这样说的,“算是留在老房子的一个美好回忆吧。”在这些年里,邵洋也断断续续的了解了一些他们两人之间的过往。他知道,许多时候方律年在段可昕的心中是最宝贝的回忆,那些回忆如明媚的阳光,是可以遥望的温暖,却始终不能近距离拥抱。
“哥,我好饿。”段可昕急走一步拉着邵洋的胳膊说道,邵洋收敛起情绪低头看她,笑容里带着宠溺,“快走吧,妈肯定还在家里等我们吃饭呢。”
☆、{叁}。承
那天晚上,段可昕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是自己搬家那天的场景。
那天天气很冷,一大早,妈妈来帮她收拾行李,邵洋也来帮忙,他笑着说,“墙上挂的照片拍得不错。”她也笑笑,嘴角却牵起抹酸涩。上车前,她怔怔地回头,从今天起,她就要离开这个家,在这里所有的回忆都即将被尘埃覆盖。
那一年的冬天出奇的冷,在爸爸去世的第三年,方律年走后的第一年里,妈妈和哥哥找到她来接她走。
醒来后,枕上潮湿一片,段可昕抱着枕头轻声踱步到邵玲佳的房间窝进了她的被子里。“昕昕,做恶梦了?”邵玲佳给她掩了掩被子关切的问道。“妈,你不恨我吗?”段可昕吸吸鼻子小心翼翼的问邵玲佳。邵玲佳伸过手臂搂了搂她,思索一会才开口,语气温柔,“恨过,可是我更爱你。”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当年,你爸把你抱回家时,你是那么瘦弱,你哥虽比你大一岁可出生时也比你分量重好多。”段可昕压下哽咽,“可是,爸爸骗了你,我根本不是他捡来的,我是他跟另一个女人生下来的,是我害你跟爸爸离婚的。”邵玲佳把她搂的更紧,心疼的说道,“傻孩子,这不能怪你,是你爸一时糊涂才犯下的错,我当亲生闺女养了你十年,虽然后来知道整个事情时我恨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恨被消磨掉,爱却还在啊。不要想太多,快睡吧。”段可昕听话的点点头,圈着邵玲佳的胳膊闭上眼睛,“妈,你真好。”意识渐渐在放松的心境下模糊起来,最后,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天气阴沉,短信里发来预订的天气提醒,今天白天阴有小雨,东南风二级。段可昕穿上长袖衣服,胳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处传来的痛痒感隐隐的让她徒生出些许不安。
段可昕下午没有课,肖眉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昕昕,快来救我,这该死的雨越下越大,我被困在学校了。”她听着肖眉的报怨眼里溢出笑意,“你等我,我十分钟就到。”说完挂断电话拿着伞出了门。段可昕住的地方离学校只隔了两条街,十分钟还没到她就把伞递到了肖眉手里,肖眉为了表示感谢,拖着她去学校旁边的“暖色”奶茶店里喝奶茶。微风夹杂着雨丝散在空气中,像是模糊老旧的胶片电影,影片似乎刚拉开序幕。
当左手与右手同一时刻伸出搭在“暖色”的玻璃门上时,两个单形的翅膀印迹终于在多年后的同一时光里拼凑重合。那画面就像MTV里导演惯用的手法,周围的行人都是快速的奔走着,背景成为模糊的拉长光线,而他们两个站在“暖色”的门前,左右手之间的翅膀清晰得毫发毕现。段可昕下意识的抬头,手中帮肖眉抱的课本毫无征兆地摔在地上,零乱散开的纸页反射出一片刺目的灼白。“啊!段可昕,我的书啊!”肖眉来不及注意两人的失神忙蹲下去捡掉落的书。
蓝色的格子衫,幽黑浓密的睫毛低垂,掩映着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唇瓣微启发出两个字的叠音,“昕昕”,那如清澈泉水一样的嗓音在悠然寂静的雨幕中惊起了一地喧哗。肖眉拍了拍手中的书站起来道,“咦,你们认识?”话音刚落,蔚蓝从“暖色”里推门出来,“阿年,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声音馨甜隐匿着莫名的欢喜。段可昕惊愕的从那声“阿年”中回过神来,然后把右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左手拉起肖眉转身就走。“昕昕,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低缓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玩味和淡漠。肖眉明显感到段可昕的背脊徒然一僵,然后便被她拽着,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后有对话还未在空气中消散,“你认识我们班的段可昕?”回复疑问的是好听且疏离的声音,“嗯,她欠我钱。”
“喂,昕昕,别跑了,伞快飞了!”肖眉一边夹着书一边拿着伞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段可昕也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居然拉着她跑了好远。不知不觉中雨已经停了,段可昕弯下腰蹲在地上好长时间才起身。“去喝酒吗?”她看着肖眉说道。肖眉撇嘴,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作为好朋友段可昕既然不愿意说那她也就不问,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走吧,我陪你。”肖眉开口回道,于是两个人沿着路走到了学校的后巷里,那里叫作天使街有间学生们常去的小酒吧。
☆、{肆}。终
那天,段可昕猛灌了一打啤酒,等到再睁开眼,已是天亮。她有些迷糊的躺在床上以为是在做梦,老房子里的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斑驳的墙壁,素色的窗帘。太阳缓缓爬过窗台,投射下大片温暖的阳光,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昕昕你醒了,我做了面,快起床一起吃。”熟悉的声音一如多年前的光景。段可昕照实被吓了一跳,然后就彻底的清醒了,她惊诧的张嘴,“你…你…”结果看着眼前的人“你”了半天也没能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方律年站在床前,侧过身盯着她看,“昕昕,你什么时候结巴了?”段可昕突然毫无预警“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声音肝肠寸断,“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吗?你走你走…你冤枉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你当初阑尾炎开刀切除,然后伤口感染高烧不退,家里没钱了,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把你交给你家里的人,我没拿那二十万,我没拿…你居然冤枉我…你…方律年你是混蛋…”方律年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哭叫心疼的把她揽在怀里,一边哄她一边拍着她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我混蛋,我混蛋,你别哭了,本来就丑,这一哭更丑了…”
门外的邵洋注视着屋里的一切,昨晚他接到肖眉电话赶到酒吧时,段可昕已经喝的烂醉正趴在吧台上重复低语着一个名子,“方律年…方律年…”他的心徒然就有些疼,于是他想尽办法找到了方律年,并告诉了他当年段可昕并不是真的为了钱而舍弃他。邵阳隔着门缝看着两人的背影,他想他的妹妹终于可以幸福了。然而在尔后的时光里这将是让他一度在恶梦中惊醒的画面,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非要把段可昕交到方律年手中,可是时光到底是一场过分厮杀的戏,最终无力挽回。
段可昕死在了2012年7月21号那场60年难遇的特大暴雨中,邵洋接到死亡通知书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心中有风穿堂而过,只能任凭那猎猎的风硬生生把心脏纠扯的血肉模糊,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命运开下的玩笑。
五年前,方律年的爸爸方易有了外遇,方律年曾偷偷跟踪方易见过那女人一面,女人姓邵,名叫邵玲佳。方易打算与方律年的妈妈沈可离婚,却遭到方律年的百般阻挠甚至以离家出走威胁。方律年也曾暗中调查过邵玲佳的背景,得知邵玲佳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离婚后女儿便留给了前夫,于是他着手策划了一出戏,企图利用段可昕来达到自己的报复。方律年离家一年,最终与方易达成协议,自己听从安排出国留学,而方易不能在他留学的这几年与沈可离婚。
方易遵守诺言没有离婚,沈可却因丈夫出轨抑郁而死,方易愧对沈可最后便与邵玲佳断了联系,而方律年得知沈可去世的消息一时悲戚欲绝,原本放弃了报复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一把滔天大火,烧干了理智。
邵洋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段可昕穿着白色小礼服的样子美好的像个天使,她靠在他肩上说,“哥,我现在真的好幸福!”然而,那天的订婚典礼方律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邵洋看着段可昕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去,最终死灰一片,阳光坍塌,大雨漫城。“哥,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他问清楚。”邵洋还没来得及阻止,段可昕已经跳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至此再也没有回来。
邵洋手里捏着死亡证明大笑出声,眼泪却突然大颗大颗的砸透那薄薄的纸张,他边笑边喃喃自语,“你不会知道,你不会知道,哈哈…”是的,方律年永远都不会知道。
段可昕曾为了夺回被抢走的挎包追了小偷整整五条街,然后在与小偷纠缠中差点被刀子割断胳膊上的动脉,最终小偷被吓跑,而她顾不得胳膊上的伤就那样抱着挎包坐在路边嚎啕大哭,其实,包里没有钱,只有一件浅蓝色的格子衫和一只灰色的帆布鞋。方律年也不会知道,就在订婚的前一天蔚蓝曾找人围殴段可昕,而他更不会知道的是段可昕并不是邵玲佳的亲生女儿,她的妈妈早在生她时因难产而死
☆、第5个故事:世界上最爱排骨的人离开了
楔子
许多年后,苏青念午夜梦回,醒后发现居然满脸的泪水,止也止不住,究竟梦见了什么她已记不清楚,只记得梦里的少年眉眼安静,笑着对她说:青念,青念,你若肯熬一辈子排骨汤给我喝,我就娶你啊
☆、>>>1
苏青念在煲萝卜排骨汤,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早晨六点钟起床洗漱完毕后就开始准备,食材永远是最精瘦的排骨和最新鲜的白萝卜。用火温炖,直至排骨和萝卜都熟透散发出清香,然后关火端起锅走进卫生间再把刚煲好的美味的排骨汤全数倒进抽水马桶里。这个行为导致苏青念卫生间里的马桶总是堵塞,修理工每回到她家疏通的时候都是拿着从管道里掏出来的排骨然后一脸怪异的看着她。
接到李涵电话的时候苏青念正打算倒掉自己第N+1次煲好的排骨汤,李涵甜腻的声音便从电话彼端透了进来,“喂,青念,我和景南回国了。”苏青念看着桌子上的汤眼神微闪了闪,只轻轻的“哦”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眼泪开始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往下落,砸在木质地板上晕开一片暗黄色的花朵。五年前那场另她悲恸欲绝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苏青念的脑海里,最好的朋友李涵衣衫凌乱的躺在床上,而像只矫健雄鹰一样匍匐在李涵身上的人却是说会照顾自己一辈子的景南,不堪的画面像一场破败老旧的电影,一帧一帧的回放着,天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那一刻她的感受,她只是恨不得自己是瞎子是聋子,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一段没有说过分手的恋情最终却以最痛心伤人的画面结了尾。苏青念抹了抹眼泪,把桌子上的排骨汤端起来然后就朝着卫生间走去,从卫生间里出来,她拿出手机熟练的播了个号码,“喂,张师傅我的马桶又堵了…”
许多时候,我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的人,或许在下一妙就会又轻易的兜头相见,对面微笑一如从前的模样,只是时间所留下的东西到底叫做面目全非。
苏青念在鲁家饭馆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看到了景南的背影,白色的长衫,萧长的身形,就那么一眼便知道是他。苏青念轻轻低下头,眼睛潮湿艰涩,心里难过异常。苏青念,不准哭,不准再为这个人掉一次眼泪,她如是这样劝说着自己,却不知道,为他掉眼泪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可怕的习惯,犹如她永远都记得他最爱喝排骨汤一样。即使不想再见面,也全然不会忘记每天清晨守在厨房里熬上一锅排骨,雷打不动一熬便是五年。
“哎,景南,那不是青念么?”李涵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甜腻可人,苏青念知道终究是躲不过的。闻声抬头的瞬间景南也正好转过身,四目相对,物是人非。似有什么东西隔在两人之间,竟都是一时无言。尔后,景南对着青念淡淡笑了一下,安静的眉眼,微扬的唇角还是当年的模样。青念回以微笑,她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嗨,好久不见。”隐了下半句,你还好吗。李涵走过来,亲昵的拉着苏青念的手,“许多年不见了,我们青念还是这么漂亮呢。”说完又转过身叫景南,“哎,老公快过来,我们跟青念坐一桌吧。”景南听后点点头,然后走过来挨着李涵坐下。苏青念略带僵直了脊背,“你们…你们结婚了?”
“你怎么知道,我也没带戒指啊,不愧是以前上学时拿过奖学金的人,我们青念就是聪明!”李涵嘻笑着开口说道。景南好笑的看着她,眼眸温润带着化不开的宠溺,“傻瓜,也不知道刚才谁跟我叫老公来着!”李涵娇嗔,“我才没有!对了,青念我跟你说哦,景南这个大笨蛋,我们结婚那天他居然踩在了我的婚纱上然后我们俩都跌进水池里了,糗大了,哈哈…”青念咧开嘴角跟着李涵一起笑,“呵呵…真是恭喜你们。”表面上平静无波,桌底下却双手交错紧握,指甲嵌入掌心里,掐的生疼生疼也不敢放手,她怕一放手另一处的疼会如洪水猛兽一般很快就把自己撕裂湮没。景南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苏青念,眼底闪过一瞬的凝重,还未让人捕捉到就又恢复了一片清明,他拿过菜单放到苏青念的眼前,“点菜吧。”李涵附和着说,“青念,千万不要客气,随便点,反正有人买单啦。”苏青念悄悄的深吸一口气,把交错的双手放开然后开始点菜。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苏青念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只是她脑中泛过些许嘀咕,苏青念呀苏青念,你这是何苦
☆、>>>2
从饭馆里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光景,苏青念与李涵景南两人挥手道别后便搭进了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