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冬天的夜显得格外漫长,从疼痛中醒来,伍月看了看身旁熟睡的人,留恋再三地注视着,最终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任柏水的房间。
夜里落了今冬的第一场雪,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还在纷纷扬扬地下,待到天亮时,该是一片银白了。
伍月裹紧长袍,迎着寒风,独自跑去皇宫找到了向恂。
看伍月来势匆忙,向恂隐约觉得不寻常,让伍月进了温暖的屋内。
“太子,你在怪我那时候让公主误会你的事吗?”
向恂为伍月如此直白的称呼和问题愣了愣,“你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太子,你不会为了一个原朝公主就忘了复国,忘了报仇吧?难道你忘了先皇是怎么驾崩,我爹是怎么死的了吗?”
向恂躲开了伍月咄咄逼人的眼神,“伍月,你到底怎么了?”
不复之前那般动情,此时在向恂面前的伍月满心仇恨,极尽咬牙切齿,“就算你忘了,原朝的公主也不可能会忘!你要是被她迷惑,泾国的复国之日便遥遥无期!”
“伍月,你到底想说什么?”向恂被伍月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弄得心烦意乱。
伍月垂下头,隐藏了那一丝真情实感,“我已经是任柏水的人了……”
向恂睁大了眼睛,不经意间察看了伍月全身上下,衣衫略显凌乱,半夜赶来又格外狼狈,向恂似乎为伍月这样突然来找自己找到了理由,无法置信的心情渐渐变得愤怒,“任柏水这个畜生!他竟然……”
“他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替任柏水解释的话没经太多思考就从伍月嘴里说了出来,好在向恂正气愤难平,没有发现。
“那就可以当没发生过吗?”向恂皱紧了眉头,“我答应过你爹要好好照顾你,你这样……我怎么向你爹交代?”
“我不需要他对我负责”,伍月抬头看着向恂,渐渐地将向恂拉入圈套之中,“我只要一个线索,为了这个线索,什么都值得。”
向恂沉默了,潜意识中,一种不好的预感让向恂没有勇气亲自问清楚伍月之所以会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伍月却不容向恂逃避,直接道出,“大牢里对你的暗杀是任柏水一手安排的,派去的黑衣人跟你过了招,你能猜到是谁吗?”
那日在大牢,黑衣人以暗器制胜,其武功,向恂倒没有领教到多少,便不去接伍月的话。
“是二皇子,他恨你入骨,才会和任柏水联手,试图取而代之。”
当时任柏水和向愐的计划,躲在后面的伍月听得一清二楚。向愐的卑鄙无耻,没人能比向恂更了解,可是直觉让向恂把重点放在了伍月还没说出来的话上,总觉得一定会和宛茗有关,也是向恂最不想听到的话。
“二皇子一直与你为敌,是不是觉得防不胜防?但是他这一次却是的的确确被人利用了,而能有这么大权力说动二皇子的人,能答应给二皇子想要的一切的人,只有一个。”
向恂闭上了眼睛,伍月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响在耳旁,“那就是原朝三公主宛茗!”
向恂瞬间睁眼看向伍月,伍月毫不躲闪,更是在逼向恂相信,“这是我用身体换来的消息,任柏水亲口所说,原朝公主当时去大牢并不是为了救你,如果是的话,她就不会放走二皇子。他们串通一气,事后不管怎么调查都不会有任何结果,你还要相信她,为她拼死拼活吗?!”
“复国才应该是我们忍辱负重的最终目的,才对得起先皇,还有我惨死战场的父亲。”
雪花渐渐落满了向恂的肩头,一双纤手轻轻将雪花拂去,抖开褐红色的战袍,为向恂披上,系着胸前的结。
“站在雪中这么出神地在想什么?前几天还胜券在握的样子,今天出发怎么反而忧心忡忡了?”
向恂收回漫无目的的目光,握着宛茗微凉的指尖,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天气冷,你应该多穿一点,让小舞挑厚实的锦袍多带两件。”
宛茗的脸上漾开笑容,“放心,你和我的都带了,领兵的将军更不能败给风寒,进屋去吧。”
点了点头,向恂任由宛茗牵着,看着宛茗的侧脸,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伍月的话。
“这一次的战争,让你领兵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原朝公主,任柏水,还有二皇子都会去,太子你还不明白吗?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有去无回!”
突然地握紧了宛茗的手,将宛茗拉进怀里,向恂单手环过宛茗的腰抱住,一刻的亲密都是难得,更是向恂最不舍得的。
宛茗偏头贴着向恂的脸颊,“怎么了?”
“让我抱你一会。”
宛茗笑着,抬手圈住了向恂的腰,紧紧的拥抱。恢弘气势的宫殿之前,漫天的大雪也无法将她们分开。
“夫人,夫人”,无暇去顾及身上的雪,蒋川着急忙慌地跑进竹林深处的小屋,放下了一大包东西,“这个月村上分发的物品,除了和往日一样的蔬菜,还有一只鸡,几匹布,让各家各户过冬用,过两天可以拿去集市上做两件御寒的袍子。”
向母从屋内出来,摸了摸蒋川带回的布料,“很好的材质,竟然就这样分发给平常人家,如今的朝廷真的如此体恤百姓也是好的。”
“天气冷了,不知道恂儿怎么样,海风肆虐的战场可将是刺骨的寒冷……”对向恂的担心是难以避免的,半年多以来,母子竟没有见上一面,听闻向恂伤了又好了,当娘的心总是忐忑。现在向恂又要上战场,向母天天在菩萨面前为向恂祈福,只求一个平安。
“夫人,您看我这个记性,差点给忘了”,蒋川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向母,“少爷的信,大师交给我的。”
向母急忙接了过来,拆封的手甚至不易察觉地抖了起来,熟悉的字迹曾是向母一手所教,开头唤了一声“娘”的问候,已让向母眼里的泪盈盈欲落。
这封信,向恂足足写了五页,里面没有家国大业,没有社稷江山,只有最平凡的家常和嘱咐,向恂以最平凡的角色写了这封最是朴实的家书。向母紧紧地握着每一页信纸,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早已是泣不成声,却又很是欣慰。比起怨恨,向恂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提到了感激,感激她们母女还有团聚的机会,感激等到一切平息还能有一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记存稿,今天一起床就补上,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都幸福快乐!
第52章 望君出征望君归
泾地的东海门户被打开,盛滨已经被硅国占领;未免硅国继续朝内陆突破;向恂需带领军队尽快赶往陆州,即硅国的下一个目标。大原皇帝的圣旨有言在先;只许向恂讨回盛滨;不准再失陆州;否则严惩不贷;
一路走来,向恂愈益沉重的心情倒不是因为原帝敕令如铁的要求;而是不太平的世道里,逃难的百姓一批接一批;走不动的;便饿死在路边;惨不忍睹。向恂每每看到,叫停队伍,和洪世昌,洪欣一起送水派粮,实在不能视若无睹。因为宛茗随行,洪欣也就有了跟来的理由,只不过力所能及,所救的百姓仍乃难民中的冰山一角,反而行军队伍的进程一再被耽搁,任柏水等原朝大臣明里暗里已经不满。为了不让宛茗为难,和任柏水为数不多的几次眼神对峙中,向恂大多时候都在忍耐。
深夜抵达陆州时正遇上硅国攻城,没有片刻歇息,向恂和宛茗并肩站在了陆州城门之上。原军以箭矢为抵御,紧固城门,不曾派军迎战。向恂看着城下一鼓作气,齐喊杀敌进攻的硅国士兵,若有所思。
宛茗看了看向恂,转向之前抗硅将军宋青飞,“宋将军,敌军近来是否日攻夜袭这般频繁开战?”
向恂被宛茗这一问晃回了神,侧身看着宛茗笑了,一起听着宋青飞的回答。
“回公主,昨晚和前晚都没有动静,前日打了一场厉害的,将士们负隅顽抗,最终还是守住了,兴许硅国也有损伤,昨日竟然偃无声息了一整天。之前晚上进攻的情况也是有的,好在三番五次都能抵御住,这才等来了公主和援军。”
宛茗闻言,不急着说些什么表态,先看了向恂。宋青飞那些庆幸的话听在向恂耳里,只让向恂更加眉头深锁,神情严峻。宛茗就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向恂是要做些什么了,虽然风尘仆仆了一路,宛茗并不愿意。
“宋将军,大开城门迎战。”
宋青飞不着痕迹地惊了一下,因为根据眼下的战况,原军即便不应战也能守住,但军令如山,容不得细问,“是,公主,末将即刻带人出城应战!”
“慢着”,向恂在宛茗默认的态度下叫住了宋青飞,“宋将军守城多日辛苦,既然援军到了,就没道理再让硅国猖狂下去。宋将军,劳烦你点出两千骑兵,随我出战。”
“两千骑兵?”宋青飞看看宛茗,又看向向恂,“驸马,大敌当前,能够吗?”
“够,足够!”向恂信心满满,“宋将军,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晚来一步的任柏水正好听了个尾声,没有什么好话,“驸马这是打算做什么?是谁一路上大发慈悲,以致于耽误了行军进程?这会知道着急了?我朝大军赶路多日,气还没喘匀就被派上战场,驸马爷还不是一般地会用人啊!”
向恂没和任柏水呛声,看都懒得看任柏水一眼,“宋将军,刻不容缓,我和你一起去军营。”
因为碍眼的任柏水在场,向恂连一句放心的话都没给宛茗,只有一个眼神的安慰就匆匆上了战场。宛茗只有一刻心安,向恂从视线中离开后就是无限的担心。
“公主,夜里城墙上风大,小心身子,还是下去吧,热茶都备好了。”
“敌军进犯,本宫没有喝茶的心情,任大人还是自己享用吧”,宛茗就要错身从任柏水旁边走开,停住补充了一句,“原泾已是一家,大人以后说话还请注意些分寸。”
不轻不重的教训,让任柏水咬得牙龈作响,握紧的十指都快嵌入掌心,一脸的凶狠暴戾,完全没有了读书人的样子。
城门被放下的声音,向恂领头,洪世昌在侧,两队人马自陆州城而出,直面硅军。任柏水双手扶住城墙,眯起眼睛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向恂,“尽管去打去杀,向恂,你威风不了多久了,我任柏水发誓,这儿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向恂事先就观望了战况,惊人的发现是眼下攻城的硅国士兵并没有一个统帅。硅国倒不至于如此轻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硅国趁夜进攻,其目的并不在于攻城。根据宋青飞这些天的观察,如果向恂没有猜错,硅国是想和原朝打意志战,简言之,硅国就是在消耗原军的意志力。输了第一战,失了盛滨的原军压力更大,扛着守住陆州这块领地的任务,难免人心惶惶,如果将领没有很好地发挥稳定军心的作用,那么在被硅国弄得疲惫不堪,身心紧张的情况下,原军已经失去了士气,硅国攻下陆州城指日可待。
硅国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日袭夜攻,没有主帅在,士兵们仍然士气高涨,秩序严谨而不乱,可以说,硅国是胜券在握地耍着原军玩。而且每次夜晚进攻都假装攻城失利而收兵,时间一久,原军面对夜战的警惕性就会下降,向恂预料硅国正式攻城的时机就会选在晚上。攻城多日,硅国早就摸清了附近的地形地势,原军主场作战的优势也在渐渐失去,再不出击,之后只会落得更加被动。
“因此今晚这一战,非打不可!一来鼓舞将士,二为给硅军一个警告”,向恂在前方应战,宛茗在后方聚集了抗战的武将和仅有的两位文官,势必做到官兵齐心,“驸马正是因为看出了硅国的意图,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如果我军因为长途跋涉而需要修军整顿的话,就正中了硅国下怀。硅国的疲劳战,心理战,据宋将军所言,已经持续多日,现在我朝大军抵达,硅国不可能会等着我军养好了精神再开战。如果说今晚之战出乎硅国意料的话,明晚的这个时候,硅国必将全力攻城。”
宛茗这样一说,局势顿时明朗,几位原朝大将也有了方向,“公主放心,末将这就传令下去,让将士们随时候命,马匹,兵器,一概不会出问题!”
“有公主支持大局,十万援军抵达,万事俱备,陆州城势必固若金汤,决不让硅军得逞!”
宛茗点头示意,武将文臣都散了。宛茗皱着眉心,慢慢地走出了议事的大厅,还是来到了城墙上,才明白,送君出征等君归原来是这样一种心情。悠悠地叹了口气,宛茗的目光都在那一个人身上。
毫不客气地说,看准原军不会抵抗的硅军是在虚张声势,向恂一带兵迎战,马上扭转局势,硅军用喊打喊杀来扰乱原朝军心的企图破灭。
硅军没有统帅,最多有个总兵作指挥,所以向恂不曾遇着对手,骑着马一路无阻,凭以一敌十的气势压制硅军,自信,或者说士气,是当下原军最需要的。洪世昌没向恂那么多讲究,反正由向恂率领,战略上不需要洪世昌动脑筋,洪世昌只是扫除周围一圈的敌军,威力已经不小。才是热身的程度,硅国却早已鸣金收兵,这次是真的落荒而逃了。
向恂和洪世昌握拳相庆,不经意地回头,向恂就看见了城墙上站着的人影,绽开笑容,举高了手里的剑,全城的将士欢呼一片,宛茗的一颗心才落回了原处。
换下盔甲,向恂坐下喝口水的间隙,宛茗已经将向恂全身上下看了至少五遍,向恂笑得无奈,将宛茗拉到跟前,抬头看着,“我没事,没有受伤,你不要这么紧张。”
宛茗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渐渐了解宛茗脾气性格的向恂很是明白宛茗这种小动作的意思,宛茗难得娇气,向恂弯起了嘴角,右手环过宛茗的腰,让宛茗坐到了自己腿上,“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地,好好地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伤,不管我出战多少次,我都会平安地回到你身边!”
宛茗心底最挂念的事被向恂这样直白地说出,宛茗也不再强装,靠在了向恂肩膀,“也许是我还没有习惯,战争本来就是一触即发,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明晚硅国势必全力攻城,我能让你不要那么全力以赴吗?”
“你把我夹在你和你父皇中间了”,向恂故作轻松,“公主大人可不能这么护短,尽快地结束了战争,将士们也有家人等着他们回去团聚,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担起这份责任。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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