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行 作者:潜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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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风行 作者:潜菠-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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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缝隙看到一人靠墙蜷成一团,一双眼睛不安的打量。那双眼睛从不安变作疑惑,从疑惑又变成恐惧,他猛的弹起奔过来,嘴唇抖着说不出话,眼泪却不断滚落。
  “齐叔。”他真的被抓进来,眼泪刺痛我,我的眼眶红了,却不敢让眼泪落下。
  他哀道:“你怎么变成这样子?是不是我害了你?阿良,都是我的错,我,我……”他情绪激动起来,抓着牢门大喊。
  “不是的,齐叔听我说……”
  “是我害了你,我要……”
  我手一直被绑着,没有办法制止他,可眼瞧着他要认罪搅和进这摊烂泥,我急得猛撞向牢门。
  “啊!”齐叔惊叫,话终于没有出口。
  衙役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怒道:“搞什么鬼!”
  “我,我头晕。”我虚弱道。
  “老实点!再出幺蛾子你就别想再待!”她放了手。
  我跌坐在牢门前,对愤怒的齐叔摇摇头,低声道:“齐叔,跟那没关系。”
  齐叔哆嗦着伸出手,擦去我额上留下的血:“怎么回事?不过一夜,阿良你怎么变成这样?”他眼中印出的我的面孔,惨不忍睹。
  我没有时间回答,急切问:“两个孩子在哪里?”
  “不是在你家吗。”齐叔惊慌道,“我去你家接小宝,哪知屋里窜出一群官差,把我拿了押到这里。小宝和褚珀我都没见着,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我否认,可眼泪不受控制落下来。褚珀和小宝当真在她们手上,我还拿什么跟她们拼了性命,还谈什么尊严骨气,我恨不能嚎啕大哭,恨不能立刻认罪换得他们平安。
  齐叔眼里满是惊恐担忧,又要开口。
  “齐叔,你认真听我说。”我吸了吸鼻,忍住崩溃情绪,“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想不该想的事。我只求你保重自己,帮我照顾好褚珀。”
  “到底发生了什么?”齐叔抓着牢门,指尖因用力泛白。
  “是我自己犯下的事。齐叔,求求你好好保重自己,褚珀就交托给你了。”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全然是托孤的沉痛心情,“答应我,求你答应我。”
  齐叔不肯应。
  我伏下身梆梆叩头,额上的血印到地上。
  “好好,我答应你就是!”齐叔急道。
  “你发誓。”
  齐叔沉默不答。
  我急道:“你发誓!”
  齐叔忍着泪意,伸出三指向天:“我发誓定好好照顾褚珀,如待我子。”短短一句,数度哽咽。
  “好,好。”我失魂落魄站起,向着来处去。
  我不是英雄好汉,从不想顶天立地,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算受得身体的痛苦,却不能承受一丝一毫失去褚珀的可能!我已经愧对褚父,若再害了褚珀齐叔,我还有什么面目去九泉下!若说还有一个口气在撑着我不开口求饶,撑着我硬气相对,此时也散没了,我的三魂七魄都遗落了。
  县丞还在刑讯室,带着莫名的神情看着我走进。我没有心思再去揣摩,如果这是我命,我将去承受:“我认罪,你放了他们。”
  衙役俱是一喜,继而带着轻视嘲弄的神情看着我。
  “拿份新的认罪书来。”县丞道。
  提笔悬在纸上,上面密密麻麻写了罪状,我没有去看,只瞪着县丞:“你保证我一认罪就放了他们。”
  “我保证定然在案结后放人,否则天打五雷轰。”县丞发誓。
  “不,我要看到他们安全离开。”我无法相信她。
  县丞道:“你可以看到你齐叔离开,他出去我自然会放人。别再跟我谈条件,要么按我说的办,要么你齐叔一并受审!”
  我好恨!可我没有办法,顾忌太多,力量太小,随随便便就被人拿住软肋,只得俯首任人宰割。
  签字画了押,就等着上大堂走个过场。她们把我关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甚至给我整理了面容,以求待会上堂不是遭受过刑讯的模样。
  堂鼓响,大堂升。
  我跪在堂前,对县丞说的每一条罪状供认不讳,俯首认罪。李达做堂录,笔屡屡惊落在地。堂下嗡嗡议论声不绝。
  咬着牙不去看不去听,可是头顶悬着的”天理国法人情”匾额如此沉重,我甚至不能抬头看一眼。我认罪很快,堂审也很快结束,县丞说完“择日押送至曲水郡官衙”,即刻有人把我拖了下去。
  押在单独的牢房里,她们打开牢门,让我看到齐叔被释放。齐叔在院里徘徊不肯离开,最后被轰走。牢门又合上。
  日光渐渐西移,霞光来了又去,夜色笼罩大地。这阴沉的牢房里,竟能听到蛙鸣声,低碎温柔。
  我心里很平静。即使从此刻开始,时间每过去一分一秒,我离死亡越近。
  我想起了自己成为褚阿良之后的种种,那些微小的日常琐事,平淡温馨的时刻,在脑海一幕幕闪过,多么动人,已经一去再不会回头。
  知交甚深的周文质也有秘密。人岂非都有秘密?她当初保了我,保了褚珀,我深深感激。能得此友,已是人生幸事。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陈子敬……他是一个谜,我小心翼翼,不安困惑,可是情不自禁。只想远远看着,像一个美好的梦,存放在心底。
  还有还有……
  然后这些都将和褚阿良这个人一起消散在世上了,夺命的脚步已经在黑夜里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  阿良当初该去拜佛的。。真的。。

☆、黑衣

  门“吱呀”一声开了,在夜里悠悠荡开,清晰琐碎的声响,敲打在心上。烛光明明灭灭,两个长长的身影,我曾穿着同色衣衫,此刻在她们身上却似勾魂无常。
  一粒药丸,漆黑如珠。
  “服下,两个时辰后发作,届时在押送途中,药发即死,便与我们无关了。”死生一事,她们说得轻易。
  我接下催命的药丸,捏在手中与一般药丸无异,指尖冷汗沁出,不敢吞下。知道自己将死是一回事,送走自己走上这条路却需要莫大勇气。我对生命本就有太多眷恋,我还年轻,根本不想死。
  现实哪由人选择。衙役见我迟迟不动,一人锁住我手,捏着我鼻尖,一人强把药喂了,合上嘴巴,用力击向喉部。药顺着食道滑入胃里。
  她们松了手,我跌在地上,呛咳起来。我拼命干呕,吐不出来,转眼被她们一把拉起,手脚绑在柱子上,嘴巴再度被塞住。
  “下了地府,别怪我们,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冷漠轻贱。临出门,一人却回头,道:“你弟弟不在我们手中。”
  我听到不可置信的事情,一瞬间僵硬了。
  “我们根本从头到尾没有在你家看到人。”她意味不明的一笑,关上了牢门。人都离开,灯盏亦带走了。
  别走!回来把话说清楚!回来啊混蛋!回来!我知道她们守在门外,可门一直关着,不再开启。
  我耳朵里嗡嗡作响,疯狂挣弹不休,我恨我自己挣不开缚住的绳索,我更恨自己软弱愚蠢,上了她们的当!
  可是褚珀,又在哪里?
  我终究是软弱的,眼泪无可抑制的落下来。我竟然这么傻,信了县丞的诡计。褚珀不在她们手中又会是在哪?会不会,会不会他已经……
  不不!
  齐叔到我家时,只有衙役在,说明褚珀在衙役到家前已经离开,究竟是半夜还是清晨?我恨自己没有问清楚。或许他只是不放心我,出去寻我,现在已经回去了,对,对,一定是这样!
  安慰自己,可我心底却是不信的。霎时冒出一个最坏的可能——难道,难道是汤府余党做下的?
  心惊肉跳,恐惧逼得我发狂,拒绝自己往最坏的方向想,可这连日的折磨让我几近崩溃。我渐渐没有办法维持理智,或许是那夺命的药化在腹中,整个人陷入高热的状态。时而清醒,悔恨难当,想着褚珀默默流泪,时而糊涂,腹中绞痛嘶声痛叫,恨不得杀人。
  或许就这样去了,我模模糊糊想。
  浑浑噩噩中,似乎有光亮,可我瞧不清,有人在我眼前蒙了层布,只有朦胧的影像,隐约看到人影晃动,然后手脚的束缚骤然松开,我跌入一个冰凉却温柔的怀抱。
  呼吸间是风吹过远山林木的清香,我被轻柔拥着,如同漂浮在水里,水波轻轻摆荡,疼痛得以安慰。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衫,挤出两个字:“褚……珀……”求你找到他,求你救救他!
  “他很好,有人在照看,他很安全。”
  我得到了保证。手腕被握住,可从地狱里冒出的藤索在拉扯我,向着无底的黑洞坠落。我无力再说话,眼睛渐渐合上。
  “你中毒了!”他惊道。
  嘴巴被撬开,苦涩药液入口,我无法吞咽。极刺鼻的臭气在鼻尖萦来绕去,我受到刺激,胃液狂涌直上,肠胃在烧,喉咙灼痛。整个房子好像都在飞速的逆时针旋转,冷汗湿透了衣,血液都似远离了我。身体被翻转过来,我吐得一塌糊涂。身体都掏空了,脑子一片空白。
  温柔的手在背上轻抚,鼻腔酸痛无比,泪腺受到刺激眼泪簌簌掉落。
  “阿良,好了好了,没事了。”他如是说。
  灯影闪动,他把我带离了这狼藉之地。我又听到了虫鸣蛙声,没有烦忧的歌唱夏夜,像什么都没有过一样。
  “褚珀在哪里?”
  “他很安全,一会就来见你。”他柔声道,“你受了好多苦。”
  我知道到我们离了监狱院,走过长长的路,进了一个房间,只是凭着感觉,看不清。屋里灯火似乎很明亮,我抬着无力的手擦眼,眼前蒙的纱怎么都擦不去。
  “大人……”我看到浅浅的轮廓,可看不清他的脸,一切都是蒙蒙剪影,像是我的幻想,像是一场空梦。人影在倒退,我不顾一切扑身上前想要抓住。
  “阿良!”他轻喊了一声,慌张搂住我。
  掌下是温热的体温,这副轮椅,孱弱的双腿,甚至骤然收紧的肌肉,突然停顿的呼吸声,都显示一切是真的。
  陈子敬反射性的推了我一把,我滚落摔倒在地。就连疼痛也是真的,我怔怔想。可我眼睛,我的眼睛怎么就看不清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许久,头顶上一声无奈叹息:“对不起,是我大意了,下次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你……”
  可能会失去光明,我受到沉重打击,惊恐的捂着眼睛,蜷作一团,不能反应。陈子敬迟疑起来,他坐直身子,掰开我的手。我闭上眼,再睁开,看不清,还是看不清。
  他的手似乎在我眼前挥动:“你怎了?”
  我没作声。
  “你,你的眼睛……”他的声音里是我没有听过的颤动,他撑开我的眼睛查看,探手把脉,反反复复,却没有结论。
  此刻的安静,岂非是最可怕的回应?恐慌绝望,我脆弱的神经一分一秒都承受不了,木然站起,跌撞着摸索往外走。我不懂,为什么厄运总在降临,为何活着就必须受苦?人世岂非是深渊,我落下去,在无边苦海沉沦。
  手被拉住,止住我无端沉落,“我会医好你的。”他温柔坚定许诺,“或许是受毒性影响,也可能是气血太弱身体遭受创伤所致,情况未必那么坏。”轮椅转到我面前,拦住去路。
  被他说动,心底重新生起了一线希望,“可大人你不是医者。”
  他不以为忤:“天底下名医很多,总有人可以医好,是不是?”
  如同溺水之人,眼前伸来的哪怕是根稻草,也会紧紧抓住不放。我沉默了,又抱了希望,小心翼翼,生怕它再碎掉。冷静下来,才感到羞愧,为自己近乎轻薄无礼的举动,冲动极端的情绪。而房内其他人不知何时退出去了,只剩我们两个。
  “对不起。”不安的扯衣角,细若蚊蚁的道歉。
  他好像摇了摇头,又好像笑了:“你扑来撞去疼不疼?”
  “啊!”情绪一散,疼痛排山倒海的涌至,我不由痛呼。
  “跟着我。”他拉过我的手放到椅背上,转动轮椅,牵引我至床边。
  我扶着床幔小心坐下,人做事真的单凭一口气,气一散才知难以支撑,不止疼痛,满身的酸臭馊味自己都忍不住掩鼻,亏得陈子敬如此爱洁之人还在忍受。
  “大人,我想要些热水……”声音不由虚了,觉得尴尬。
  “好。”陈子敬已退了出去。
  不断有人进出递送热水,又有人扶着我走到房间另一侧,帮我解了衣衫,擦洗身体。身体屡受创伤,如八十岁的老太般佝偻着肩背,迟缓行动。水冲掉血痕污泥,虽觉疼痛,然而清爽令我精神一振。收拾好一切,伤处上了药,躺倒在床上,全当自己瘫了,再也不想起来不想动。
  门口响起怯生生声音:“阿姐。”是褚珀没错!
  “快进来!”我喜道。
  脚步声蹬蹬飞快靠近,小小的人影就在眼前。我摸着他柔软的发泪湿的脸,“别哭。还好吗?”
  褚珀点头,哭道:“阿姐你看起来不好。”
  “你小宝姐呢?”
  “她回去了,陈大人送她回去的。”
  我长舒一口气,心里大石落地,才真正放松下来。
  “阿姐你怎么受伤了?”褚珀很敏感,眼泪不停坠。
  我忍痛拉嘴角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翻白眼怪叫:“不小心摔的你信不信啊?”
  “骗人!”褚珀又哭又笑。
  “哎哟!”我揉着脸,惨兮兮说:“等阿姐伤好后再说好不好?阿姐跟你保证,我一定长命百岁永远陪着我家可爱的褚珀!”
  褚珀吸了吸鼻子:“拉钩。”
  “好,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跟他印了手,他才放心:“陈大人说阿姐你会没事的。”破涕为笑,“阿姐你现在丑毙了!不用做鬼脸都吓人!”
  “是嘛?你个小坏蛋!”我轻笑道,“你是怎么跟陈大人一起的?”
  “可奇怪了!”褚珀兴奋起来,比划道:“那天晚上你出门不久,我和小宝姐还没有睡着,突然有人从窗子进来了,穿着黑衣服,还是两个!我和小宝姐还没来得及叫,就被她们抱住带走了。阿姐,当时我好怕呀!怕遇到的是坏人,怕你找不到我,怕再也不能回家了!我和小宝姐使劲哭,她们还拿糖出来哄我们。我们害怕就一直哭,哭啊哭啊,那两个人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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