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陆刚义气结。若是以前,管他三七二十一,他早一刀将那小厮砍翻在地。可今不同昔,当着众多宾客的面,教他如何下台?“来人啊!给我拖下去,好好修理一顿!”
“饶命啊,陆老爷!好歹您也是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地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冤枉好人?”那人扯着喉咙喊。
“拖下去,拖下去!”陆刚义听他那么一叫,心中更是烦得要死,只求速速解决。
就在闹得一团糟的时候,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所有人听见, “陆老爷如此身份的人,何必为难一个下人?”低沉柔媚的声音中夹杂着肃杀之气。让原本嘈杂的庭院奇异地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来,却是个黑纱蒙面的年轻人。
“你?”指着棺材,陆刚义气愤地说, “我哪里得罪你了,要寻我晦气?”
“我昨日占了一卦!”蒙面人言不对题。
“那与我何干?”陆刚义忍着怒气。
“卦象显示,贵府今日将有人仙逝!”
“谁?”
“你!”
“我?”陆刚义一惊,随即恶狠狠地说: “你是来故意找碴的?”
“呵呵呵!”那人轻柔而愉悦地笑道,“相信在座各位都看出来了!怎么,你现在才发现?”轻松的语气像是在聊天,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震惊不已,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窜上,虽是大白天,却感觉到阴森恐怖。
“你是什么人?”
“我么……是鬼!”
“你……”三番两次地遭受戏弄,陆刚义的怒气终于爆发,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哦?”
“哼,你自始至终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可见心虚!”
“呵呵,看术你也不是很笨嘛!”那人赞许道,并不受激, “我本来要灭你门的,不过想了想,冤有头债有主,就打消了这个主意。不过为了省却麻烦,自是稳妥为好,是不是?”
“哈哈哈……”仰天狂笑,陆老虎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好狂妄的语气!”别说他家养的护院就有好几十人,就今日来的江湖中人就够让他吃不消了。基于江湖义气,他们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他受欺负的。他已然看到有几个年轻一点的已按捺不住,正蠢蠢欲动。
那人冷冷地旁观,并不觉得好笑。蓦地,陆刚义杀机顿起,手一挥,喝道:“上!”马上便有三四十人提着明晃晃的刀,将他团团围住。旁人见状,纷纷夺路而逃,生怕受到波及,连那刘老爷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溜得不见了踪影,庭院瞬间变得空荡荡的了。
紧张的空气一触即发。黑纱下的眸子一冷,并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觑着没走的人道:“怎么,不走?没看过瘾?”
“屁话,俺江湖中人,岂可袖手旁观?”
“就是就是!”其他人纷纷附喝。
“哼!三流门派!”那人不屑,转头对陆刚义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陆老虎!就算你金盆洗手了,也和这些武林败类勾结,是么?”
“啊?”陆刚义,不,陆老虎大吃一惊,不想自已苦苦瞒了十三年的本名被此人提及,不由恼羞成怒, “哇哇”叫道: “你们这些饭桶,杵在那儿干吗,还不快给老子上!”
“是!”众家丁得令,气势汹汹地冲上去,准备将那人大卸八块。而那些江湖中人,听了他羞辱的话后,更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谁知那人却一个旋身,飞掠开去,院中却凭空多了十余个蒙面人,加入厮杀。蒙面人虽不多,却个个武艺精湛,一时间只见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那些平日里狐假虎威的家丁和不可一世的所谓江湖中人哪是他们的对手,早被打得溃不成军,丢盔弃甲。
陆老虎大吃一惊,刚才欺那人势单力薄,谁料是早有准备,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刚穿过回廊,就见方才那蒙面人堵住了去路。正冲着他冷笑。陆老虎狗急跳墙,从袖中摸了把匕首恶狠狠地刺向那人,却因这些年养尊处优,早是色厉内茬。被那人轻而易举地一脚踢在地上,陆老虎吓得赶紧叫,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那人眉一皱,不料当年血洗风家的竟是如此货色。
对,此人便是风清逸!轻蔑地看了一眼躺家地上如肥猪一般喘息的仇家。他柔柔地笑道: “饶你是不成啦!你这么没有用,何必让祖宗蒙羞呢,是吧?不过,为了让你做个明白鬼,我大发慈悲,让你看看我是谁!”说罢,缓缓揭开面纱,露出一张俊美斯文的年轻面庞,斜眼入鬓,风眼含威,唇角那隐隐的笑始终没有传到眼底,赫然是当年的风怀古。
“啊……鬼……鬼啊!”陆老虎吓得大叫。那双眼,那双凤眼,他太熟了!那是一双至死没有合上,这些年来一直在他梦中出现的凤眼,美丽、空洞、怨恨……他,他是风怀古么?风怀古回来向他索命了么?
“鬼?我不是鬼!”风清逸缓缓地摇头,把脸逼向陆老虎,冷冷地柔笑道: “是他的冤魂附在我的身上,向你索命来了!我身上有他的影子呢!你看,你看,我是不是很像他?我像他么?看来你一直没忘记过他!是不是他的冤魂一直缠着你,没让你安生过?是不是有时觉得他在背后看你,看得你头皮发麻?是不是常听见他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他的眼至死没闭上,所以他认得你。看,看,他又在看你,就像这样!”风清逸不疾不徐地说着,轻柔得像在说故事,却又说不出.的诡谲恐怖。突地,眸子一冷,射出两道寒光,竟将陆老虎吓得晕了过去。
风清逸唤来一个人,命他将陆老虎泼醒。被冷水激醒的陆老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风怀古”在冲他冷笑。他赶紧闭上双眼,惊惧地叫道: “不要找我!不要找我!这么多年,我年年在元宵节给你们烧纸钱,愿你们在阴间大富大贵。饶了我!饶了我好不好?”
“饶不得的,你看他们!” “风怀古”的手指向院中厮杀的蒙面人道, “他们都是你当年刀下的亡魂,如今,也来索命了!想想你当年是怎么对他们的?”
“不……不……”陆老虎吓得面如土色,眼睛越睁越大,脑中闪过一道道当年的情景:一个丫环拿了把扫帚来赶他,被他一刀刺进心窝;一个汉子拿条板凳砸向他,让他削掉半个脑袋;还有个老头想拖住他,竟被他拧断了脖于,当场断了气……
“想起来了?是不是和当年一样?”“风怀古”的声音始终透着慵懒,温柔中夹杂着冷冽,迷人中带着无情,“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若未报,时辰未到’,现今,时辰到了!”轻轻捡起陆老虎旁边的匕首,仰天道:“爹!娘!岚儿!你们在天有灵,看我今日手刃仇人!”
说罢,一剑刺向陆老虎,准备取他性命。
就在风清逸自以为得手之际,斜刺里一条白练飞来,卷走了那夺命的匕首,随即一个粉蓝色人儿立在风清逸旁边,道:“刀下留人!”来人正是兰沁。
“你来做什么?”没料到会突然起变化的风清逸一反方才的闲适,满脸的恼怒和焦躁。
“逸,他已经成这个样子了,就饶了他吧!”
“饶?”风清逸恨恨地道: “我苦苦等了十三年,为的就是这一天!休想我会饶他!”
“逸,你不要再沾染血腥了,好吗?”
“住口!我沾不沾血腥与你无关!”风清逸看了一眼兰沁,冷酷无情地说: “你看看院中这些人,本可以留一条命苟延残喘的,现在因为你,今日不得再留活口!”最后一句话,风清逸是说给院中的蒙面人听的。
“是!”众蒙面人领命,出手不再留情,尽是杀招。
“为什么?”兰沁愤怒地问。
“因为你!”自腰间抽出软剑,风清逸不再言语,只求速战速决。剑问再度指向陆老虎的心口。
“不要伤我爹爹!”一个穿着鹅黄色上衣的女孩子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扑在陆老虎身上,回头哀求风清逸道:“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爹爹!”
“岚儿?”风清逸胸口一窒,记忆中的人影变得鲜活起来。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爹爹好吗?”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
“岚儿,你不认得哥哥了?”
“你是谁?”女孩子止住哭道。
“啊?”风清逸清醒过来,反问: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陆若黛,今年十一了!”她可怜兮兮地说道。
“看起来好小!”风清逸喃喃道。她不是岚儿,岚儿已去了十几年,现在也二十出头了。但陆若黛还小,又穿了件鹅黄色的衣服,和他记忆中的岚儿形象刚好吻合,怪不得他会有错觉。想了想又道: “你为什么要穿鹅黄色的衣服?”
“……”陆若黛愣了愣,不想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也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知道。打小爹爹就让我这样穿,说这样好看!”
“你爹爹?”看了眼目光涣散的陆老虎一眼,风清逸冷冷地道: “以后不许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啊?”陆若黛不明所以。
恰在此时,陆老虎也渐渐清醒过来,见到女儿,惊叫道: “黛儿,你怎么在这儿?快回去!不,你,你赶快逃,听到没?”他几个儿子都是草包、窝囊废,惟有七姨太生的这个女儿虽不像他做事又狠又绝,却最有心计,深得他的喜爱。
“哈哈哈……”风清逸终于开怀大笑,有了比杀了他更好的办法,问向陆若黛道: “想救你爹爹吗?”
“想!”若黛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好啊,那你跟我走,随我姓!”
“就这样?”
“就这样!”
“好,我答应你!”若黛一口应承,随后又问: “你不会骗我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若黛,你不能答应他呀!他会把你卖到窑子里去的!?陆老虎挣扎着爬起来。
“窑子是什么地方?”若黛天真地问。
“一个很好的地方!”风清逸开心地说。
“畜牲,我……我跟你拼了!”陆老虎作势要扑上去,谁知风清逸拉着若黛退出几许,让他扑了个空。
“还不快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风清逸依旧笑得很开心。
“是!”若黛乖乖地说,又道: “爹,您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却引来风清逸呵呵大笑和陆老虎愤怒的低吼。
未走两步,只听背后一声惊呼和一阵狂笑。原来是陆老虎趁兰沁不留意,一把挟持了她。
“姓风的,别以为老子老了好欺负,你还嫩着呐!”
喘息了一阵,陆老虎又道: “想要这小妞的命,就把若黛还给我,咱一命换一命,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不然,她这如花似玉的脸上,可就要……嘿嘿!”
风清逸的脸忽地沉了下来,却看向兰沁,仿佛在说:看到了吧,这就是你要救的人!盯了好大一会儿,才“格格”地笑道: “与我何干?”
“啊!”陆老虎不想找错了人,一分神,腰间一痛,兰沁已成功脱离钳制。四两拨千斤,将陆老虎那痴肥的身躯轻轻地推下台阶,跌了个“狗吃屎”。说时迟那时快,风清逸迅速抽出软剑, “刷刷”几下,已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痛得陆老虎满地打滚, “哇哇”怪叫。
“爹爹!”若黛惊呼出声,捶打着风清逸道: “你杀了我爹爹!你不守信用,你是坏人!”
“没事,死不了!”伸手捂住若黛的眼,也捂住了她眼中的强烈恨意,风清逸柔声道: “女孩子别看,怪血腥的!”也不看兰沁,径直带了若黛离开陆家。
颓然坐在地上,兰沁无神地看着前方。除了陆老虎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外,院子里全是死尸,风清逸带来的黑衣人也不知何时撤离了。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她对自己说。可怎么想走,走不动呢?我也死了么?是了,定是我死了,不然,逸不会对别的女子好的,而且还是仇人的女儿。定是我死了,逸才会不听我劝,而只听仇人的女儿的话。定是我死了,逸才不会看不见我,只带仇人的女儿离开。咦,我怎么在流泪?鬼会哭吗?鬼会心痛吗?鬼会伤心、难过吗?原来,我没死!我还以为自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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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宿于客栈。兰沁辗转难以人眠,听四周静寂,便着衣悄悄出了门,在院中闲步。望着一弯新月,想到风清逸难测的心思,她不禁幽幽地叹息。忽地感觉身后有些异样,猛然回头,正是风清逸用深黯的眼神看着她。有一刹那,兰沁在他眼底看到了久违的深情,但…闪而逝,快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产生的错觉——他的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漠然。
“睡不着?还在生白天的气?”他柔声问道。
“白天?没有!我已经忘了。”兰沁一时难以懂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是么?”他有些气闷地说。奇怪,他睡不着就是想跟她解释的,可听她说“忘了”,为何心底会有失望的感觉呢,而且还有难言的恼怒?
“是……是的!”兰沁不想让他认为自己是个鸡肠鼠肚的人。
“那最好不过!”风清逸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过一会儿又道:“若黛还是个孩子,我自是疼她多一此。
况且回的是你家,若她有什么不是,还望你多担待些!”
他注视着月光下的兰沁,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是……么?”兰沁虚弱地一笑,故作欢快,“我家这些年多亏你的照料,自是你说了算。我是不……不会有意见的!”原来如此,她还傻傻地以为他终究还是没忘记她的,谁知是为了相识不到一天的仇人之女。讽刺啊!
“那多谢了!”风清逸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其他的情绪,可惜没有,她对他说的话毫无感觉,气恨地道:“我也知你向来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心胸宽广?兰沁嘴角扯着笑。我不是!你那么在乎她,难不成你……喜欢上了她?兰沁只觉脑海中一团乱麻,拒绝再往下想。
“你……”风清逸见她的异状,不由关心地伸出手想扶住她,兰沁却惊恐地退后一步,避他如蛇蝎。这教风清逸的怨和怒爆发到了极点,黑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