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着那婆婆的动作看过去,原来却是一盆白牡丹。
那牡丹枝叶萎歪,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一看就是生机不足,来往的人也是有眼见的,知道这牡丹本是良种,但不知怎么的,生机大量流失,若是不能补足生气,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当下便有人问道:“婆婆,这牡丹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婆婆专心地浇水,慢吞吞地道:“嗯,能活一天就是一天。有我老婆子陪着呢!”
“婆婆,你这牡丹,哪来的?”若不是生机丧失,只怕开出的花,啧啧!
可惜了,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狠的心,居然对这牡丹下这么毒的手!
突然,有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婆婆,请给我们来一壶茶,十个茶叶蛋。”
众人闻声抬眼看去,却是一个身穿道袍,面容清秀稚嫩,斜斜地挎着一个布袋的十岁男童,那男童一双眼睛清明通透,周身气势不凡,一眼便知绝非常人。
当下心中也是明了,这孩子招惹不得。
收回的视线却是不经意滑到那孩子的脚边,不由得一顿,随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那,那,那绝对是狼崽子啊!
那孩子居然有一条狼,虽然还只是狼崽子,但那也是狼啊!
虽然还只是没有长成的狼崽子,身量也并不长,但那副凶狠的模样,绝对能在夜里用来止孩童哭啼!
婆婆转了眼,仔细看了几眼已经寻了地方坐下的周天祈,咧开嘴笑应道:“好的,小孩儿等等啊。”
老婆婆的语气中带着慈和与宠溺,听得周天祈顿时愣了一下,他抬头,第一次仔细地看了看那位转身提起大嘴茶壶的老妇人。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得到过人的宠溺了?
不一会儿,他收回视线,伸手拍了拍看着他不曾移开视线的洛卿,笑得很专心。
不一会儿,那老婆婆就将周天祈要的东西送了上来。对于坐在周天祈身边的洛卿,老婆婆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太多的惊恐。
也许,她将洛卿当成了狗?
周天祈也不去管她,只用滚烫的茶水洗了一遍质地一般的瓷碗,倒了一碗茶水放在洛卿面前,手指收回的时候,洛卿的那碗茶水只剩下淡淡的温度,刚好入口。
他伸手拍了拍洛卿的头,示意它喝水,他给自己倒了一碗后,便拿起放在碗中的茶叶蛋,慢慢地剥起来。
洛卿伸出舌舔了舔周天祈的手,转头便将两只前爪搭在桌沿,吐着舌头喝水。
它才喝了好几口,周天祈便已将一个茶叶蛋剥好了,他将茶叶蛋凑到洛卿的嘴边,洛卿也很是给脸地长了口,任由周天祈将茶叶蛋塞它嘴里。
旁边的人虽然还是保持着周天祈进来之前的模样,聊天的聊天,喝茶的喝茶,乘凉的乘凉,但那视线,却是止不住地瞄向周天祈和洛卿的方向。看到周天祈这般对洛卿,也是顿了好一会功夫,他们才又找回状态,继续先前的动作。
周天祈根本不曾管别人怎么看他,喂了洛卿七八个蛋后,便在洛卿的推拒下将剥好的蛋放入了自己口中,慢慢地嚼着。
吃完了茶叶蛋,他将蛋壳收拾了扔一边,却是发现了那株被婆婆养在破盆的白牡丹,愣了一下,他抬起讨喜的脸,问那老婆婆:“婆婆,这株白牡丹,是你的吗?”
那婆婆慈和地点点头,慢悠悠地答他:“是啊,这白牡丹,是老婆子在官道边捡回来的。虽然看着没几天的日子了,可老婆子觉得,这白牡丹还能活,那就活着呗。”
周天祈点点头,没再说话,回了自己的桌子边,一口口地喝着虽然很涩但是很解渴的茶水,时不时地也帮着洛卿倒茶。
到了午时末,茶亭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周天祈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想着是不是也该走了。
却在这时,官道上远远地走来一个背着箱笼的书生。
周天祈见了,挑了挑软嗒嗒的眉,息了离开的心思。
洛卿有点不解地看着周天祈,低低地嗷呜了一声。
周天祈伸手摸摸洛卿,低声道:“我们还是晚点再走吧。外面还是太热了。”
这纯粹就是骗人的,不过洛卿也没想那么多,周天祈不想这么快离开,想多坐一会,那就多坐一会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它点点头,又低下头去喝水。
那书生面容俊秀,眼神明亮坦荡,就是身上衣衫有些旧,但依然整齐,他远远地见了茶亭,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喜悦,拿了袖口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便进了茶亭。
入了茶亭的阴凉处,他先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将铜钱拽在手中,走到离周天祈不远的一处空桌子边,放下箱笼,坐下擦了擦汗,对着走近的婆婆道:“老人家,请给小生一壶茶水,四个馒头。”
“哎。”婆婆依旧咧着嘴笑。
书生点点头,拱手一礼:“有劳老人家了。”
周天祈看着那书生的一举一动,心中默默点头,看来,就是他了!
书生一口一口地吞咬着略有点硬的馒头,脑袋还在不时地摇晃,看上去颇为享受。
周天祈看得好笑,却硬是等到书生将另两个馒头用纸包了放进箱笼里,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的时候,才上前见礼。
“小子见过先生。”
书生抬眼见到周天祈。连忙放下杯盏起身回礼:“区区哪里能担童子先生之称?快快请坐。”
他虽然是饱读诗书,却不是死读书的人,自然知道,这独自出行的人,有四类是不能招惹的,而眼前的这个道童,就占了其中的两项。
他低头扫了一眼跟着周天祈过来的洛卿,现如今的世道,四道盛行,这童子虽是道童,但有这小狼随身,只怕就是高人。
纵然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幼童,以他的教养,对一个童子,无论如何也是拉不下脸来亏待他。
他看着周天祈,眼神诚恳:“不知小道长找学生,是有何要事?”
周天祈笑笑,不再与他计较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很是认真地看了看书生,神秘地笑了笑,道:“先生姓萧?可是年十七?可是家中只有一老母?可是将要参加今年萧山书院的考试?”
随着一个个问题问出,萧书生的面容便正了几分。他眼神依旧诚恳:“请小道长指点。”
“先生今年有一劫,若能轻易渡过这劫,日后你我二人自有再见之日,若是不能,只怕。。。。。。”
“请小道长指点一二。”
他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神情依旧淡然,周天祈不禁点头,不愧是萧山书院这百年来最为看重的学子,但就如今这份心性,便足以让人点头。
周天祈也不逗他,手一指,很肯定地说:“你的转机,就是她!”
“它?”萧书生顺着周天祈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那摊主婆婆放在摊角的那盆已经是要死不活没有几分生机的白牡丹。
说也奇怪,萧书生自第一眼看到这株白牡丹,便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他自觉得,这株白牡丹无处不美,就算是如今那副毫无生机的模样,也是格外的令人心疼!
他愣愣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那处摊角,满是厚茧的手慢慢地抚上那憔悴的枝叶,他很小心,仿佛只要他轻轻一用力,便会折断了这株白牡丹的枝叶,伤到了它。
周天祈很是满意地看着萧书生的举止,点点头,继续道:“她一生有三劫,如今为第二劫,第一劫难已经得人帮助避开了,只可惜,这劫难只能应不能避。所以,那帮她的人,会是她第三劫的劫难。如果,你能帮助她渡过这后两劫,你们就会一生平顺,即便不能成仙,也是能相伴终老。”
周天祈这一番话,用的是传音入密,除了那萧书生外,也就只有洛卿和他自己知道了。
萧书生此时虽然专心地看着那株白牡丹,但也不曾忽略了周天祈,听了此话,他猛然抬头看向周天祈,不经意间看见了旁边的其他行人,见他们一副不曾听闻的模样,又一联想周天祈话中的意思,顿时明了。
这株白牡丹不是普通的牡丹!
世道使然,他这么多年来虽然是一心读书,但对于一些野闻还是知道一点的,再说如今自己对于这株牡丹的感觉连别人都骗不了,更何况是他自己。
“请道长救命!小生此生定然不忘道长大恩!”
周天祈暗自满意点头,说道:“她机缘不在我,只是她如今这副样子,只怕是撑不到那机缘临身之时,这样吧,我帮着她先将情况缓一缓,你将她带走。日后机缘到时,就是她渡这第二劫之时。”
萧书生有些不满意,但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点头。
周天祈行到摊主婆婆身前,问道:“婆婆,你这株白牡丹可不可以卖给我?”
摊主婆婆那时正在炉边收拾柴火,听了这话,抬头仔细看着周天祈,问道:“孩子,你要这盆牡丹做什么?这可不能拿来玩的。”
周天祈点头:“我知道。我想着将这株牡丹送给那边的那位先生,他最适合她了。”
婆婆顺着周天祈的指引,看到了正蹲在那株牡丹边上的萧书生,瞧见了他带着几分紧张的脸,笑道:“不用你买,你这小小年纪的也没多少钱,那株白牡丹就算老婆子我送了给这位书生吧。”
“也好,你们之间也有一段不浅的缘法。”周天祈很严肃地点点头,踱着步子来到那株白牡丹身边,伸手在她的枝叶上摸了摸,眼中快速闪过几丝复杂的神色。片刻,他屈指连弹,一丝丝真元落在那株白牡丹上,迅速游走至她的根部,滋养着她。
却是因为周天祈自祭炼了周天葫芦后,真元中自带了许多生机,这些生机对于植株一类的生命更有奇效。
他站在原地,看着萧书生远去的背影,眉眼弯弯。
作者有话要说:
17第十六章
夜晚,因着错过了客栈,周天祈和洛卿最后只能宿在了野外。
夏夜月明星繁,更有凉风习习,宿在野外,其实比留宿客栈更有趣味!
周天祈心下舒爽地叹息,眼睛却是极专注地盯着架在身前火堆上的山兔,右手不时翻动拿在手中的棍条,左手则是拿起摆在身侧的用作调味品的嫩叶,搓碎了洒在兔肉上。
被那些嫩叶一催,空中的肉香越发地浓郁了。
周天祈又等了一会,感觉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扬声唤道:“洛卿,下来吃饭了。”
话音刚落,周天祈依靠着的高树顶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片刻后,洛卿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双碧眼先看了看闻声向它招手示意过去坐下的周天祈,接着才抖了抖身体,迈步优雅行到他的对面,蹲坐下来。
其实它更想坐到他身侧的,只是,洛卿看了看周天祈右边的那几只被扒了皮填了山料等着放到架上烤的野鸡山兔,又看了看摆放在他左侧的那一堆草叶,默了。
周天祈笑笑,将手中那一只刚烤好了的山兔递了过去。
洛卿嗷呜一声将那只喷香的山兔咬在口中,埋头吃了起来。
周天祈见状,转手又将另一只野鸡插上,继续他的厨师工作。
气氛很温馨和谐,只是,这样的气氛向来是用来破坏的。
周天祈莫名地叹了口气,已经吃到野鸡的洛卿咽下口中的鸡肉,抬头看着周天祈嗷呜了一声。
周天祈摇摇头:“不行啊,他们似乎正在往这边走啊。”
洛卿皱了眉,眼神透出点凶厉,口中低低咆哮:“嗷呜。。。。。。”
周天祈低头拍拍自己有点饿的肚子,又看了看那已经快要烤熟了的兔子,略一沉吟,道:“嗯,看情况。他们现在要到这边来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吃吧。”
洛卿这才低头继续撕咬着野鸡,只是刚才还是贴服的尖尖耳朵此时却竖了起来,探听着周围的动静。
周天祈并没有阻止洛卿动作,而是低头很专心地烤着自己的山兔。
刚才烤的要么已经进了洛卿的肚子了,要么在它的口中,他自己现在也有点饿了。
待到那人循着肉香找来的时候,周天祈才刚刚准备开始吃他的山兔。
来人是一个六七岁的男童,他此时颇为狼狈,脸上沾了尘土,身上的衣物更是脏兮兮的,甚至还有被树枝划破的痕迹。
见到周天祈坐在火堆边上,一双闪着光芒的眼睛顿时就黯了下来,待到看到洛卿,那双眼睛才又亮了一分。
他吞了吞口水,也许是真的饿了,也许是有点害羞,脸上也染上几分绯红色,踌躇半响,他最后还是快步走近了些,嗫懦着开口:“这位哥哥,这兔肉,能不能,能不能分我一点?”
周天祈看了他一会,面容平静地点点头,转身从身旁放着的挎包中掏出一把小刀,切了半个递过去。
他惊喜地抬头,又低头看了看那半个山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周天祈也没有催他,只等着他自己接过去。
他低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红着脸用还算干净的衣袖擦了擦,觉得还算干净了,才双手接过。他也不立时就吃,而是又问周天祈要了油纸,装好放进了怀中。
放好了兔肉,他抬头看了看周天祈,又看了看洛卿,踌躇半响,最后还是开口道:“谢谢哥哥。。。。。。哥哥,这里不太安全,你还是快点离开吧。”
他直直地看着周天祈,一双眼中还有着惶恐和惊吓。
周天祈摇摇头:“你走吧。”
那孩子再三劝说,周天祈也只是摇头,并不应允。
他见周天祈总不答应,急了,怕那些人找来,只能将自己的来历说明:“我叫谈斯良,是这洛阳守备谈英哲的嫡长子。哥哥,你相信我,快离开这里吧。”
周天祈听了这个名字,抬头上上下下将这小孩打量了一番,很是仔细。
谈斯良被周天祈看得颇不自在,但他还是直直地看着周天祈,心底压下了的不安更是一浪接着一浪地涌上心头,那帮人不会被他骗很长时间的。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一定会找来的!
周天祈收回视线:“你走吧。”
居然又是一个‘熟’人!
他这是怎么啦?才出来没多久,一天居然就碰上两个‘熟‘人!
周天祈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看得旁边本来就有些忧心的谈斯良不由得将心提了起来。
他略动了动身体,等了好一会,又摸了摸怀中还偷着暖意的烤肉:“如果,如果哥哥有空到洛阳,可以,可以到洛阳守备府。这个给你,”他从身上解下一个荷包,递给周天祈,“那,那我先走了。”
周天祈用不沾油污的左手接过荷包,看了看就放进了挎包中,又从掏出一张符:“既然如此,这道符就送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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