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祈点点头:“请。”
那炼气士并没有带着周天祈进入待客的主厅,而是直接将周天祈引进了后院里。
周天祈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这风益院的布置,便跟着那炼气士往里走。
这风益院不愧是任睿伯最钟爱的别院,院中的布置全都是按着任睿伯的风格来的。
随处可见的药草,风中飘着的淡淡药香,典雅干净的摆设,任睿伯的品味向来很过得关。
周天祈嘴边含着淡淡的笑,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那领路的炼气士面上不动,心中却是起了些微澜。
走过曲折的小径,拂开垂下的枝条,周天祈终于看见了此刻已经坐在廊间的任睿伯。
虽然是见客,但任睿伯的穿着却很是随意。
松松披着的墨黑长发,松松垮垮却又压了一块阴阳板的衣服,微微敞开的襟子,露出白皙的蝴蝶形锁骨,为任睿伯在文雅温润的长相添了几分风流气度。
可是,这样的穿着,这样的装扮,若是见友人,还能说得通。
但仔细算起来,周天祈与任睿伯其实也就只在四日前见过一面而已,这样来见周天祈的任睿伯,其实是有些失礼了的。
但任睿伯不以为意,周天祈也不在意,便就这样了。
见了任睿伯,领路的炼气士低下头,恭敬回话:“先生,周道长到了。”
任睿伯也没有站起,只是悠悠然地坐在原地,抬手轻轻一招,很是熟稔地道:“道友来了,过来坐。”
周天祈对着任睿伯一笑,没有抗拒坐了下来。
任睿伯微微一摆手,那边依旧恭敬低头站着的炼气士便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在下几年前偶得一佳茗,名为三生碧落,前几日得见道友,心中欢喜,又觉若有道友相伴,共品此茗,定为此生快事。如今渔阳城之事将了,道友与我皆是心中欢快,便贸然下帖相邀,还请道友勿怪。”
周天祈摇摇头,道:“先生此言差矣。得先生相邀,正是贫道荣幸。”
周天祈生疏客气,任睿伯却不以为意,只是笑笑,便伸手拿过茶壶,开始煮茶。
整个庭院中,霎时就静了下来。只有微风拂过树枝的簌簌声,衬着清冽灵水流过的潺潺声,间或又有淡淡药香盈于鼻翼,倒也很是赏心悦目。
任睿伯眼神专注,周天祈也很是认真,两人就像是耗上了一般,就看谁耐不住。
任睿伯修行时日已久,又另有历练,久居高位,自然不差。
可周天祈历经两世,早已不是昔日阿蒙,也是寸步不让。
两人如此僵持不下,庭院间的气氛就很有些古怪。
既对立,又隐隐地有着相容之意,这倒是很让任睿伯啧啧称奇。
罢了,他无声一叹,手中动作不疾不徐,表面的气息却是柔和了下来。
既然任睿伯已经退让了,周天祈也不好过份,便也跟着缓和了气息。
这样一来,便是吹过风,似乎也格外的松快。
随着任睿伯的动作,茶炉中渐渐地飘起了茶香。
在这袅袅的茶香中,周天祈的身心仿若被水清洗了一般,格外舒爽纯澈,体内的灵识也更加活跃。
闭着眼,周天祈禁不住开始在心底盘算,哪里能寻到好茶,又或者可以在这任睿伯手中拿到一点?
在细微的一声轻响中,周天祈睁开眼睛,看着被任睿伯推到了面前的那个天青色瓷盏,眼中一亮,双手捧起,轻捻杯盖,先细细赏了一眼那仿佛与整个瓷盏一个颜色但又似更胜一筹的茶水,沉淀了一番心中思绪,留下一片纯粹的欢喜。
接着,他才将那茶盏递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却是眼睛微微一怔,随即才阖了眼细细品尝。
这茶水刚才还在茶炉上煮过,但入口却是冰凉冰凉的,吞入腹后,又从丹田处升起一阵微凉,快速但又温润地沁入灵力中,带出一种特殊的清醒。尔后,那种微凉毫不停留,直入紫府,汇入识海,与丹田处的微凉不同,入了紫府识海,却让神识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
好茶!
周天祈阖着眼认真品尝,嘴边带出了一个舒适的笑容。
任睿伯也很认真,但这种灵茶虽好,对他如今却也只是品尝而已,好处真的不大,所以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看着沉醉的周天祈,任睿伯一时有些愣神。
按着周天祈一直以来对他的戒备,本不应该如此放松才是。
但与此同时,任睿伯的心底也是泛着淡淡的喜悦。
即便是对他那么戒备的周天祈,也会很认真地品尝他泡出的茶。
这还真是,舒服啊。
这么想着,任睿伯的唇边,也勾起了一抹真实的弧度。
待到周天祈清醒过来,也不多话,只是继续一口一口地喝下杯盏中的灵茶,喝完了,又很主动地自己伸手,帮着自己倒了一杯灵茶。
任睿伯只含笑看着,并不阻止。
周天祈这次倒是没有喝,只是将茶盏摆在自己面前。
他抬眼,认真地看着任睿伯。
“好茶!先生这茶,确实是不凡。天祈能有缘一品,还得多谢先生才是。”
“道长哪里的话。道长能赏面前来,也是在下的荣幸呢。”
周天祈只笑,然后便将话题往这处风益院引,大有他应邀上门,就是来做客的意味。
任睿伯看着这样的周天祈,莫名地就有些怀念方才沉醉在灵茶里的他。
罢了,罢了,总是他请人上门的,且,他也还只是一个小辈。过于欺压,也不好。传出去了,他的一世英名,或许会就此毁了不是。
若是此刻已经回了青城的周天佑知道任睿伯这时的想法,定然会想到自己当年被他去走了的那枚洞天玉佩。
若真是不想太过于欺压后辈,那么,能不能将那枚玉佩还给他?
任睿伯低头,从自己的腰间摘下那块阴阳板,放到茶几上,这才抬眼看着对面的周天祈。
“此番请道长来,确实是有事要劳烦道长。”
周天祈看着茶几上的那块阴阳板,再想起自己往日对任睿伯的认识,乃至最近收到的消息,不由得有了一个想法,但他也没有挑明,只是淡淡地问:“哦?”
“这阴阳板,乃是八仙中曹国舅所留,其中虽有那位仙人的传承,但也有莫大因果,不知道友可知?”
“。。。。。。还请先生指教。”
任睿伯不介意,也知道其实周天祈就只知道个大概,对于其中缘由却是根本不清楚,便给他一一解说。
“数万年前,有一远古魔君□而出,整合此间诸多魔修炼气士,为祸人世。仙儒佛三道炼气士深受其害,便要除魔卫道。然而,魔君出自远古,虽然本体仍被封印,出来的只是□,但也身具莫大神通,岂是当时的七大修行圣地修士所能敌?反而,更因此,东海蓬莱八十一岛的至宝七品青莲被魔君所夺。魔君因此闭关不出,人世间倒也有了几年的平静。”
任睿伯目光悠远,视线飘忽,仿佛看到那个烽火迭起,纷扰烦乱的数万年前。
“可是,东海蓬莱八十一岛也是八大修行圣地之一,更是海外炼气士聚居之地。岛上至宝丢失,如何能够就此作罢?于是,那些个海外炼气士便倾巢而出,进入内陆寻找那魔君踪影。魔君身具莫大神通,要找出他的行踪,又岂是那般容易?再者,魔君得了那七品青莲,便觅地潜修去了,无人知其下落。故而,倒霉的,也就是魔君身边的人罢了。”
“魔君被封印时日久远,□出来之后,也曾隐匿了修为在各处游历,便也有了不少知交。其中有一位感情极其深厚。”
说到这里,任睿伯的脸色也不禁有了些许变化,说不上是怜悯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总之很是复杂,可此刻唯二的两个听众周天祈和四象鼎鼎灵都不曾在意。
他们此刻,都很认真地听着,了解着那段他们不曾知晓的历史。
是的,此刻在这里安静听着任睿伯讲解秘辛的,还有四象鼎的鼎灵。
四象鼎鼎灵虽然一直将罗天魔君封在他主人的神域中,但多少也知晓过魔君将□送出,但毕竟被关在神域中,对于那魔君□的事情,他却是了解不多。
也是到了这一日,他才知道,原来因为那魔君□居然闹了那么一阵,顿时便有些愧疚了。
可也只有愧疚,他也很无奈。
那罗天魔君将□送出的时候,正是他的主人陨落之时。
主人陨落,虽然神庙之中的神念犹在,但也深受重创,无法全力掌控神域。神域动荡,而他那边的封印,也因为主人的陨落而出现破绽,虽然他一直尽力掌控,但罗天魔君毕竟是跟他的主人一个等级的大能。他能勉强将那罗天魔君本体留住已经是大幸。
但不知为何,那魔君□送出的时间本应比那数万年的时间更早,怎么会在那数万年前才出世?
当然,这些,他是不会主动告诉周天祈的,除非他问了。
第九十一章
“蓬莱八十一岛既是海外炼气士聚居之地,其中亦是龙蛇混杂,又因丢了至宝,面子里子全数丢尽,一时也就没有什么顾忌。竟然对着那位与魔君□感情极其深厚的人出手。而那人,仅仅只是一个凡人。”
炼气士无故对着凡人出手,无论在何时无论在哪里,其实都是一个禁忌。炼气士大多都是凡人出身,即便自己已经入道,但也是有作为凡人的亲眷的,蓬莱八十一岛的忌讳一犯,可谓是惹到了大多数的炼气士。兼之蓬莱八十一岛本来就独处海外,与内陆颇有不同,内陆炼气士虽然也将它列入八大修行圣地之一,但毕竟是有所防范,蓬莱八十一岛的炼气士这般一作为,可谓是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别人的手上。由此可知,那些人当时究竟有多疯狂。
“那凡人毕竟与魔君交好,魔君又岂会没有留下后手?故而,那蓬莱八十一岛的炼气士出手,也没有落得个好,反而让那凡人逃了。这样,却也越加火上浇油。奈何不了魔君便也就罢了,竟然连一个凡人都没法掌控?暴怒之下,越发地没有了忌讳。到了最后,他们不管不顾地出手,竟要灭了那凡人满门。那凡人终究只是凡人,魔君又不是个爱屋及乌的人,到了最后,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魂飞魄散。”
“那就过了。。。。。。”
周天祈不自觉地开口,语气也有些怨愤。
“唉。确实过了啊,到了最后,那个凡人居然直接入魔了。也是在那凡人入了魔后,那时的炼气士才发现,那个凡人,居然会是一个十世善人,且最早的那一世,也不是没有入道,功德积累之下,堪称恐怖。天命之下,注定寿终正寝,福禄俱全,荣华一生。没想到居然会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于是,天地气运功德立即反噬。那些个曾经出手的蓬莱八十一岛乃至其他别的炼气士,无论修为,只凭自身气运功德,只要不如那凡人的,便都不能免去,尽皆陷入天人五衰之境。当然,也有人凭着自身气运功德硬生生撑了过去,但也命不久长,仙路断绝。要知道,那个凡人身上的功德堪称海量,若能入道,单凭那身功德,便可顺利飞升。如今那身功德气运反噬,又岂是能够轻易抵挡?”
任睿伯停了一停,目光暗沉,也有些可惜那名叫莫云安的凡人身上的那些功德。若是他也能有那般功德,只怕早就飞升了吧。
“可即便这样,那凡人也没有放过他们。他与那魔君相交莫逆,对于魔修也不是不理解,一朝入魔,凭借着他的那身雄厚功德,兼之毕竟功德深厚,兼之魔修修为本就进展非常,那凡人的修为增长很快。不过区区近百年的功夫,便已经入了炼虚合道境,最后更是在那蓬莱八十一岛上来了个三进三出,蓬莱岛那一整片海的域竟然被血染成了红色。”
“这样还未算罢,那凡人,竟然开始对其他六大修行圣地的炼气士出手,毫无顾忌。”
“也许,是因为满门皆灭的他,最重要的,就只剩下那么一个魔君了吧。”
任睿伯听得一顿,随即眼中划过一阵恍然,却也没接,继续将那段不为人知的秘辛一一道来。
“七大修行圣地虽然底蕴深厚,但先前忙着应对魔君和那些魔道炼气士,也已经是疲于奔命,现在又来了个修为高深却又无所顾忌而他们更是打杀不得的魔道大能,他们怎能应付?而正在此时,八仙修道初成,又见人世祸乱,苍生涂炭,便结伴出世游历,拯救苍生。因颇有成效,便声名显赫。所以,七大修行圣地派人寻来,将那凡人的事情相托于八仙。”
“八仙虽对当年蓬莱八十一岛炼气士对凡人出手很是不满,但是因果已成,且那蓬莱八十一岛的炼气士也已经得到报应,而当务之急,却是应该平息祸乱,拯救苍生,早日恢复平静才是。于是,八仙也就没有推脱。”
“八仙既然应下了这么一件事,当然就要有所动作,但那凡人本身修为已至炼虚合道境,又有魔君留下的种种手段,到了这时,就是八仙,想要对他下手也是不易。再者,那凡人身上功德虽然有所消磨,但所剩依旧极多。若是将他打杀,那凡人身上的功德反噬,就是八仙他们,也是撑不住的。更何况,那凡人会入魔,到底是蓬莱八十一岛的炼气士造的孽,对于那凡人,八仙也是有些怜悯的。左右衡量之下,八仙决定将那凡人封印,留待后人。若在这封印之时,那凡人能够悔过,便将他放出,让他自由。若是不能,那封印历世漫长,定然有所松动,却是需要加固,免得他再度出世,惹得天地混乱。”
任睿伯终于将这段秘辛讲完,探手取了面前案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润着有些干了的嗓子。
周天祈微微侧头,看着任睿伯:“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凡人与魔君□交情极深,那么,那凡人被封印,魔君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任睿伯放下手中的杯盏,抬头看着周天祈。
“魔君没有坐视。那段时日,魔君消失,正是为了炼化那朵七品青莲。后来那凡人被封印,魔君心有感应,便直接出关,寻找八仙。只是,八仙将那凡人封印,也算是解除了众生疾苦,天道降下功德,兼之他们其实早就功德圆满,便直接飞升了。”
也就是说,八仙捞了这么一笔功德,就那样直接溜了?
周天祈瞪大了双眼,便是一直偷听的四象鼎鼎灵也有些意料不到。
说到这个,任睿伯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伸手捋了捋衣袖。
周天祈见状,也就清咳了声,没有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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