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白顿时就不镇定了,那女人看过来的眼神,分明就是戏谑挑衅——真是太不知羞耻了,要他做过那样的事,他一个大男人都臊得慌,她竟然还能如此若无其事!这到底还是不是女人了?
燕白很悲愤。
可他的悲愤改变不了任何事,甚至连阻止主子接近这个怪女人都不可能。
当然,燕白的悲愤没有影响到任何人。严锦是没发现,苏宛则根本不在意。
“殿下千金之躯,还是先行回去吧。”苏宛加入劝说行列,不管是什么人心怀鬼胎。如若严锦有什么闪失,她可真是担待不起。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别担心。”严锦却不太愿意这样早就回去,皱着眉头说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的固执令苏宛很是头疼,却又不能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吼“不要给我找麻烦,哪儿来的赶紧回哪儿去”,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劝说道,“你的安危牵动着许多人的心,倘若你有个什么,你让那些要依仗你的人怎么办?”
严锦动容,心里那点矫情的不甘不愿也散了去,他看着苏宛,认真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苏宛勾了勾唇角,没有勉强自己回应他。
严锦终是在燕白的护送下匆匆离开了,苏宛瞧着桌上那碗还没吃完的彩色面条,又笑了笑,那笑容飘忽的仿若是一阵轻风就能将之吹散的薄雾。
翌日一早,苏宛跟小诺都早早的起床了。虽然厨娘们也都是楚之晏送来的,但苏宛为了自己和小诺的生命安全,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动手做饭。不过今日太赶,两人将就着用了厨房送来的粳米粥与烧麦。
两人刚吃完饭,两拨前来接人的人都到了。
楚之晏与裴御在孟宅大门口撞了个正着。
“裴大人?”瞧见裴御上门来的楚之晏诧异的挑了挑眉,懒洋洋的开口招呼道:“我还以为裴大人这辈子都不会踏入这里一步,没想到我还是小看裴大人了。原来裴大人胆子这样大,一点也不惧怕这孟家好几百口冤魂会找你算账呢。啧啧,果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裴御丝毫不将楚之晏的冷嘲热讽放在眼里,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随即面无表情的冲他点了点头,率先进门。
楚之晏撇嘴,一边装模作样的摇头,一边从马下跳下来:“唉,这裴老侯爷家的家教,实在是令人担忧啊。”
裴御猛地回头,即便是傻子,也能瞧出他那双黑沉眼睛里的滔天怒气,“楚少爷,不要以为你良国公府就能随意侮辱人,也不要将我裴家当成软柿子,你想捏就捏……”
“哈哈。”楚之晏大笑两声,斜睨着裴御,一副欠揍的挑衅模样:“我就捏了,裴大人能怎么样?”
楚之晏的嚣张乖戾在京城是富有盛名的,谁不知道这位出身高贵艺术不凡却脾性古怪的楚家少爷是惹不得的?
裴御也是被逼急了,咬牙道:“我不能将楚少爷怎么样,但是给楚家找些不大不小的麻烦,裴某人还是做得到的。”
面对他的威胁,楚之晏只是云淡风轻的哦了一声:“裴大人不妨试试看,你这麻烦是找得成还是找不成?说起来,咱们也真是有缘,一大早就在这儿撞到了,一会我要去慈宁宫,想必又能遇上裴大人吧。”
裴御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了下来,“裴某今日休沐,遗憾不能与楚少爷在宫里遇上了。”
楚之晏竟点了点头,赞同道:“确实挺遗憾的,今日我可是要带苏大胆进宫的,想着她这头一次进宫,也不知道会不会紧张啊害怕啊什么的,若能遇见一两个熟人,说不定会好一点。不想裴大人今日却休沐,说不得,是裴大人与我们无缘呐。”
他一边说着,一边十分遗憾的摇了摇头。叉夹帅巴。
看的裴御一张脸又沉了下来,那一瞬间他心里已经涌上了千百个念头,当着得意洋洋又意有所指的楚之晏,他却只能面无表情的撑着。
“我还有事,下次有空再与楚少爷一叙。”倒不是真的怕了楚之晏这个人,而是跟他在大门口纠缠不清的,浪费时间又费精力不但没好处还要被他无情的奚落讥讽,偏偏又不能拿他怎么样,裴御明智的选择了避开。
“哎,裴大人跑这么快做什么?”楚之晏瞧着裴御匆匆的身影,大声喊道,“等等我啊,咱们一道走呗。”
裴御的脚步更快了。
楚之晏撇撇嘴,紧追不舍。
于是出现在苏宛眼前的,就是一前一后仿佛正激烈比赛着的两个人。
她看了眼率先到达的裴御,这人脸色黑的堪比锅底,也不知道一大早受了什么刺激,当然苏宛是没有心情关心他的。
裴御更是看都没看苏宛一眼,只询问小诺:“吃饱了吗?”
小诺乖乖地点头,喊了一声“爹”,看见楚之晏过来,又高兴的朝他喊着“神医叔叔”。
裴御不欲再面对楚之晏,牵着小诺道:“爹跟你回房换衣服,这就去见祖父好吗?”
苏宛眉心皱了下,往裴御跟前一拦,就见裴御一双眼睛沉沉的望过来,满眼都是压抑的怒气与不满。
苏宛虽然没被吓一跳,却也诧异的挑了下眉。这人一大早煞气这样重,昨晚上被鬼压床了不成?
“记住我昨天说过的话,未时之前。”苏宛只淡淡的交代了一句便侧开身体,他不想跟她说话,难不成她还会上赶着贴上去不成?
裴御冷哼一声,什么表示也没有,拉着小诺就走了。
楚之晏也正好赶到跟前来,还来不及匀气就急忙追问:“怎么回事?裴大人要带小诺去哪里?”
“今天小诺要去裴府做客。”苏宛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喝点粥?”
楚之晏细细观察她的神色,见她半点不担心,不由得奇道:“怪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有用吗?”苏宛瞥他一眼,“再说,谁跟你我不担心了?”
“没看出来啊。”楚之晏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称道:“苏大胆啊苏大胆,你这份沉着的心性是愈发叫人佩服了。”
对于楚之晏的称赞,苏宛安之若素的受了。
相较于苏宛的镇定,楚之晏明显就不那么镇定了:“我说苏大胆,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那可是裴府啊,你就不怕小诺他有去无回?”
苏宛砰的一声将碗放在桌上,拧眉瞧向楚之晏,不高兴的道:“说什么你?”
096 一起进宫
“反正我就那意思吧,你不怕裴家强行留下小诺,不让他回来了?”楚之晏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倒也不计较苏宛那不爽的语气。
苏宛嘴角得意洋洋的翘起来:“裴大人会将小诺送回来的。”
楚之晏见她那样笃定,忍不住追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苏宛轻描淡写道:“我跟裴大人已经说好了。裴大人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的,难不成还能欺我骗我不成!”
她说这话时,生怕裴御听不见还刻意的提高了声量。
楚之晏眼珠子一转,立刻也大声道:“那是,凭我对裴大人的了解,那绝对是信守承诺的正人君子,既然裴大人都如此说了,确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话音才落,小诺房间就传来砰哐一声响。
苏宛一下子跳了起来,楚之晏眼明手快的拉住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小声道:“砸东西发泄呢,他敢动小诺一根手指头,便是我也不会放过他!”
苏宛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紧张。
就冲着那份紧张,这辈子也别想她会让出小诺的监护权!
裴御忍着满腔怒气将小诺带走了。苏宛换好衣服走出来,往楚之晏跟前一站。
她穿了一件石青色儒服,这样的颜色将她的肌肤衬的如雪一般晶莹剔透。说起来,孟如棠的皮相并非绝色,可这晶莹剔透的肌肤,却是常人很难及得上的。
楚之晏却皱了皱眉:“有湖蓝色的衣服吗?”
苏宛想了想,“好像有,不过为什么要穿湖蓝色?”
楚之晏也不瞒她,“湖蓝色是太后最爱的颜色。”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多说,催促苏宛进屋去换衣服。苏宛见问不出什么来,便也不问了,干脆的转身回屋换衣服。
“现在可以说了吗?”前往皇宫的马车上,苏宛舒适的抱着个软垫半靠着车壁问。
宽敞的马车里头简直华丽的令人发指,就连软垫子都是用凤鸟花卉绣浅黄绢面的锦缎做成,鎏金异兽熏炉里香味袅袅而出。这香味香甜又提醒醒脑。苏宛乡下佬一般拉着楚之晏问了半天,才知道这是极难得到的一种异域香料,据说真正的价值千金。
楚之晏却是老神在在,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享用着千金难求的香料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被苏宛强烈的“鄙视”,他也笑得一脸嚣张,告诉苏宛“这可没办法,别人给的诊金,我总不能白做工吧。”
什么人这样大手笔?当然是当今圣上了。
苏宛得到了答案,靠着车壁啃软垫。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想她刚穿来时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再对比一番人家楚神医过的日子,打击的她真想一头往镶金嵌玉的车壁上撞过去算了。
也许重新投胎,她也能投生到个富贵人家呢。
当然,这些都只能想想就罢,总不能因为仇富就真的往车壁上撞吧。
两人扯完皮。苏宛就盯着楚之晏问他带她进宫的原因。
楚之晏却卖起了关子:“跟我走就对了,难不成我还能害了你?放心,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顿了顿,问苏宛:“那本药膳书里头的药膳你都记住了吧?”
苏宛隐隐有些明白了,“背的滚瓜烂熟,你要考我吗?”
楚之晏却没有上当,挥手笑的一脸贼兮兮的:“背熟了就行。”
然后就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徒留苏宛抓心挠肝的难受着,恨不能扑上去给他一爪子。
太后有病是必然的,可是她生的是什么病呢?楚之晏问她药膳书上的药膳背熟没有,很明显今天是有用武之地的,给太后煲煮药膳?
如果这就是楚之晏的目的——苏宛满目感激的看着他,他这是在为她拉拢太后,增加保命的筹码啊!
苏宛脑中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楚之晏对她的关照,他是从来不屑说出口的,总是一副嚣张到欠扁的态度,自然而然的融入她的生命,从救她到教她再到如今费心为她谋划。而这些,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只是默默地就为她做了。
欠他这么多,可该怎么还呢?
虽然他从不提起他对她的恩情,可苏宛就能真的若无其事的理所当然的享受他的关照吗?
直到马车停下,楚之晏才睁开眼睛来。一眼瞧见苏宛怔怔的盯着自己,立马冲着她妖娆一笑,那本就夺目的面容便更显艳丽。
“我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可你一女的,这样盯着我看,未免太不矜持了吧。”
苏宛白他一眼,他卖弄骚包的样子她看的太多了,早就免疫了,“自恋狂。”
“知道你不好意思。”楚之晏笑眯眯的起身要下马车,还不忘打趣苏宛两句,“行了,看在咱俩关系这样铁的份上,你爱看就看吧,我就不问你收银子了。”
关于这收银子,其中还有一段典故呢。那还是在柳城的时候,楚之晏有一日来了兴致非要带苏宛上山采药,因是要上山去,楚大爷就懒得改装,大喇喇的顶着这副惹人眼球的模样就出门了。一出门果然是万众瞩目,一个个的过来打招呼,热情的苏宛都吃不消。
好不容易出了城上了山,终于清净了。苏宛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声,就见楚之晏神色骤变,脸色阴沉的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往一个人砸过去。
苏宛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有个陌生的男人看楚之晏都看的流口水了,那副模样真是要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可楚之晏二话不说就要砸人石头,苏宛看出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怒意与煞气,怕闹出人命来,拼命将楚之晏拉住了,安抚了好久才将人安抚住,然后她自己走过去给楚之晏讨公道。
那个人穿戴都极为不俗,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
于是苏宛上去就两下摇醒了他,直接问道:“他长得好看吗?”
那人流着口水两眼放光:“好看好看。”叉状向扛。
“他脾气不好,盯着他看是要收银子的,你要是不给银子,我保证他立刻就会过来打死你,他脾气可不好,你没发现我刚才很辛苦才拦住他?”
那人也不知道是出于害怕的心理,还是当真被楚之晏的皮囊迷得三迷五道了,当即就把自己的荷包给了苏宛,里头放着一大叠银票,整整八百两呢!
收了银子苏宛就将人劝走了,原本对于苏宛这种行为很是气愤的楚之晏在瞧见苏宛分文不取的将银票给了育婴堂后,那怒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于是苏宛趁机对他洗脑,往后再有人盯着他看,不用生气,直接问人要银子!
没想到他还真的记得这一茬,苏宛瞪他一眼,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
这才发现马车早已经驶进了红墙碧瓦的皇宫里,此时就停在一道高大而庄严的红壁黄瓦的门户,下辟三券门,门前两侧各立有下马碑。
苏宛头一回进宫,当然十分好奇的东张西望,楚之晏头也不回的道:“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儿,我楚少爷可丢不起这个人。”
气的苏宛朝他龇牙裂?的做了个鬼脸,但也真的怕自己东张西望不懂规矩让人看轻了去,做完鬼脸后就规规矩矩的跟在楚之晏身后。
有个年岁不小的内侍一早就等在此处,见到楚之晏笑的那叫一个春风满面,“楚神医,您可算来了,太后她老人家等您多时了呢。”
瞧瞧,这就是人家楚神医敢嚣张敢放肆的依仗啊,连太后宫里的人都得这样点头哈腰的特意赶来迎接,换了旁人,说不定比楚之晏更嚣张不羁呢。
“太后昨晚又没睡好吧。”楚之晏随口问道。
那内侍一边殷勤的从甘草手中接过楚之晏的药箱,一边苦着脸回答道:“您说的没错。”
他有些顾忌的看了苏宛一眼,见楚之晏并没有避开苏宛的意思,这才继续道:“这一晚上尽折腾了,您上次给的药倒是还有,不过您吩咐过不能多吃,太后她老人家可遭罪了。”
“嗯。”楚之晏早已经恢复了一派谪仙的范儿,“是药三分毒,那药药性太烈,太后年老体虚,长久服用下去,只会更伤底子。”
“楚神医上次说有法子的,想来已经有法子能解太后她老人家的病痛了吧。”这内侍十分忧太后所忧。
楚之晏瞥了苏宛一眼,苏宛立刻挺直身板,任由那内侍一双火眼金睛直往自己身上扫。
不过打量完苏宛,他约莫是觉得苏宛太过年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嘛,并不如何信任苏宛,于是便依然一副愁眉不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