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收白不收。就当是救他一条命的报酬好了,苏宛收的十分大方坦荡。
严锦因她的坦荡很是愣了下,红衣男却暴跳了起来,使劲敲了他自己的小厮一记,“混账东西,吃里扒外,爷的银子你也敢随便赏人,爷允许了吗?”
严锦理也不理他,只对苏宛道:“这一路上多谢苏兄照顾,我暂时住在青石街,苏兄若有事,可到那里去寻我。”
“保重。”苏宛也不废话,只冲他点了点头。
她没有一点留恋不舍的样子,拉着小诺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走了。
严锦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回过神来,那两人一鸡已经汇入人流,渐渐远去了。
“人都没影了,还看什么看?”红衣男一反方才的矫揉造作,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来,一边轻敲着自己的下巴,一边轻佻的瞥了严锦一眼。
严锦看他一眼都觉得犯晕,皱眉训斥道,“楚之晏,你搞什么名堂?七尺男儿弄得这样油头粉面,很好看吗?”
“迎接你啰。”楚之晏一本正经的说,“怎么样,我这身衣服不错吧。”
“你有病。”严锦懒得再说他,抬腿越过他往前走。
什么迎接他?恶心他还差不多!
“嘿,我有病我怎么不知道。”楚之晏嘻嘻哈哈的跟在他身后。
严锦不理他。
楚之晏也不以为杵,“知道你遭了大罪,这不,怕你心情不好,我不惜豁出脸面弄成这鬼样子来,不也是为了博你一笑嘛。我都牺牲成这样了,你这嘴上还没有一句好话,可真是叫人心寒呐。”
小厮醉墨小声嘀咕道:“不是少爷您自己喜欢这件红衣嘛,自买回来就没见你脱下来过。还有你那满脸的粉,也是你说要好好恶心恶心……哎哟!”
“你这多嘴的小子,爷早晚有一天要把你发卖了。”楚之晏拿扇柄敲了醉墨一记,恶狠狠地威胁他。
醉墨笑嘻嘻的摸着被敲的地方,“少爷才不会那么狠心呢,再说,旁人可没有小的会伺候少爷。”
“臭小子,你给爷等着,回去了再慢慢收拾你。”
楚之晏笑骂一句,转头继续跟严锦说话,这回终于褪去了满脸的嬉笑赖皮,换了严肃的神色,“知道袭击你的人是谁了?”
“除了那一位,谁还会这么心急?”严锦挑眉,唇边噙着抹嘲弄的笑意,“只是没想到,他竟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燕白将古桂给你下的药拿来我瞧过了,他倒真是想先折辱你一番,确实令人发指。”
严锦冷哼,瞳孔收束,眼神变得犀利而肃杀:“他没弄死我,就该担心自己了!”
楚之晏轻叹一声,“到底是兄弟,若可以,你就发发慈悲给他个痛快吧。”
“兄弟?”严锦阴魅的眼神在楚之晏身上流转,唇边一点似笑非笑之意令人胆寒。
楚之晏再叹,“天家无兄弟,我懂。”
“何止天家无兄弟,你楚家难不成有?”严锦语调刻薄,“楚之晏你有?”
楚之晏泄气道:“行了行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我问你,矿山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置,如今矿山被毁,可以说最重要的证据也没了,你要如何扳倒他?”
“他动作越是频繁,就越遭忌。父皇派我来查实,本就是对他不信任的表现,就算没了矿山,这颗怀疑的种子早就种了下去,他还能翻出什么浪来。”严锦不屑道。
楚之晏点头,“偏他还不懂收敛,不晓得此时正该夹紧尾巴做人,还搞出这许多动静来,是丝毫没将你放在眼里呢。难不成,他以为除了你,就扫清了一切障碍,你父皇就会传位于他了?他也没有这么蠢笨吧。”
“指不定又被谁当枪使了。”严锦周身冰凉的寒气升腾出来。
虽然他并没有对苏宛说实话,可也半真半假的说了不少。他可不就是大户人家的嫡子么,运气好又运气不好的投生在皇家,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中宫嫡子,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只可惜他的上面还有几位先他出生的皇子,那几个比他年长的,个个都认为自己才学出众、才高八斗,英武不凡,活活就是下一任九五至尊的好材料——九五至尊也是谁都能当得成的?
015 户籍文书
“以后行动当心一些。”楚之晏难得正经的告诫道,“这边的事情完了,就早点回京吧,免得宫里的贵人牵挂着吃不好喝不好的,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将我召回京城去。我可是才出门,还没玩够呢。”
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逍遥日子。
严锦忽然停下脚步来,盯着楚之晏看了看。
楚之晏不但没被他看的心里发寒,还得意的挑眉道:“怎么,突然发现我貌美如花了?”
严锦不理会他的调侃,淡淡道:“若有一日,刚才那人去四方街找你,你务必要给她仔细瞧一瞧。”
楚之晏不满的撇唇,一脸的傲娇样儿:“你说瞧就瞧?这事得是我说了算。”
严锦抿唇,目光淡淡扫过他。
楚之晏以扇柄摩挲着下巴,直言不讳道:“那人虽然救过你一命,但你刚才也用银子偿还了,已经是两不相欠。我观他气色,就是个短命相,你也不用为他白费心思了。”
严锦顿足,慢他半步的楚之晏险些一头撞在他背上。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楚之晏。
楚之晏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告饶道:“好了好了,只要他来,我就使出看家本领,保证治好他,行了没?”
严锦这才满意,浑身冷意终于消散了些。
楚之晏盯着他,“你什么时候竟学会知恩图报了?”
严锦头也不回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他走远了,楚之晏还在原地抬头看天。
醉墨大着胆子问他:“少爷你看什么呢?”
楚之晏转头看一眼醉墨,继续看天,很是认真地说:“最近天上一定是下红雨了,可惜我没能瞧见,你瞧见了吗?”
醉墨:“……”
苏宛虽然不知道严锦给她的那个钱袋里装了多少银子,但揣在身上沉甸甸的感觉还是让她十分开心。
果然好人是有好报的咩哈哈!
她跟小诺好奇的走在大街上,柳城并不很大,古色古香的屋舍,四周青山环绕,城内穿插交错的水巷,青石板路,精巧独特,却又奇妙的融合了饱经沧桑的古朴厚重感。
比她去过的所有古镇古城都更有活力,更真实,更迷人。
她一路观察,一路询问各种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她还不太了解这里消费水平如何,在心里默默地记住了货币种类与换算。
前世苏宛没少受饥饿的苦,没工作之前是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分来花的主儿。早就养成了到哪儿第一件事就是调查物价的习惯,要知道民以食为天,平民百姓每天开门七件事,首先关心的当然是米价。
就连历史上都有记载,连逢丰年,米价就贱,如盛世大唐时斗米不过三钱。又如汉武帝连年征战,致使物价踊滕,米价曾卖至万钱一石,百姓活活饿死或者易子而食更是司空见惯之事。
所以这物价高低不但可以反映当时人的生活水平,往大了说,也可由此推测当政者给力不给力,合格不合格。百姓有没有幸福感。
这时候银钱比价大约在九百钱上下,即一两银可兑换九百个钱。各家米铺的米价略有差价却也差的不多,约莫十五文左右一斗,肉类蛋类价格偏高,却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总之,苏宛很快就搞清楚了如今的货币购买力。总结出这也许不是最好的时代,却也不是她原以为的民不聊生的最坏的时代。
苏宛暗暗掂了掂钱袋,这里头少说也有十两银子吧。虽不少了,可接下来吃穿住行,哪一样都是要花钱的,在她有收入之前,必须要精打细算才行。
经过成衣铺子,苏宛带着小诺进去买了两套合身的衣裳,讨价还价半天,终于以苏宛的心理价位买到了新衣。小诺高兴地脸都红了,偷偷跟她说:“娘,我都好久没穿过新衣服了。”
苏宛有些心酸的瞧着他那收都收不住的开心笑容,笑着拍拍他的头,也悄声说道:“小诺乖,我会努力,让你以后想穿多少新衣服都行!”
小诺用力点头,笑容又甜又软,温暖而信赖。
苏宛心底也流淌过一阵暖流,突然就觉得,往后的生活有这么个小人儿陪着自己,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借了掌柜的地儿换上新装,虽然只是最普通的粗布衣裳,苏宛与小诺也高兴地像是过大年一样。
“掌柜的,我想向你打听一下。”苏宛换好衣服出来,虽然身形瘦弱了些,那套男装穿在她身上却正合适。她像模像样的对掌柜长身一揖,礼貌的说道。
“小兄弟请问。”虽然方才被杀价的厉害,掌柜对她颇有微词,不过瞧着她这般礼数周全,掌柜面上稍微好看了些。
“我想请问,这城里哪里的房子租价最便宜,但相对又较安全的?”也不能只顾便宜忽略了人身安全,她跟小诺加在一块的武力值约等于零,因此住处势必得寻个安全的地方才妥当。
掌柜打量了他们两眼,道:“小兄弟是外地人?”
“我们父子两个是下河村人。”
掌柜点头道,“平日里极少进城吧,咱们这柳城,一贯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的。小兄弟要租赁房子,往南边去最好。北边虽然价格更贱些,但那边太过混乱,且都是低贱之人在那里落脚,偷窃伤人时有发生,你带着个孩子确实不方便。”
苏宛跟着点头,一脸赞同之色,“可不是,孩子还小,我们又初来乍到的,身上银钱也不多,这又想便宜,又想要安全些,怕是不好找吧?”
掌柜得意的笑道,“也是小兄弟你运气好,问到了我这里。正好我认识一个中人,他本事可大了,你想赁什么房子他都能帮你找到合意的。”
苏宛自然大喜,忙请教那中人住在哪里。
掌柜热心的替她指了路,苏宛告辞后牵着小诺离开了成衣店铺。
但她并没有立刻就去找那房屋中人,借着买包子时问了包子铺的伙计几句,确定成衣铺掌柜没有骗她,这才放下心来。等小诺吃饱了,又打包了两个包子备着,这才去找中人租房子。
她倒是想买房子,但银子不够是其一,二来,她可没有户籍文书,找遍了那间破茅屋也没发现能证明他们身份的文书之类的凭证。若让人知道了还以此为柄,总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研究这朝代的律法条款,也不知道黑户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被人发觉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很顺利的找到中人,听说她要租赁房子,很是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苏宛借机就问了户籍之事,从中人那里得知,没有户籍文书是租不了房子的。
苏宛将失望掩饰得很好,至少那中人就没有瞧出来,还陪着他们在南城瞧了好几套房子。其中三义巷一套干净玲珑的前后院很合苏宛眼缘。价格倒也不贵,中人说房主人要求一年三两银。
苏宛只说还需要考虑考虑,谢过中人后,寻了一家干净整洁要价不贵的小客栈先住下了。
方才跟中人聊天时,她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那户籍文书可是个不可或缺的东西,不但租房子需要,找工作也好,自创业也罢,都是离不开户籍文书的。柳城户籍管理严格,若让人知道他们没有户籍,那可是比贱籍还要不受人待见的,官府随时可以将他们拉去卖了。
这一天就这样平安又平淡的过去了,苏宛吩咐客栈小二送些热水来梳洗,小诺早已经困得不行,还在擦牙时就险些一头栽在水盆里。苏宛帮他洗了手脸,脱了衣服弄上床,才一沾枕头他就睡了过去。
苏宛替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了一会。这孩子长得真好,长眉斜飞,鼻梁挺直,白皙肤色隐透着淡酡,唇红齿白。虽然年纪小还没长开,却已经能够窥见其长大后绝对是个俊品人物。
他长得不像他娘。苏宛就着铜镜观察了自己的容貌半晌,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肯承认,小诺比她长得好看多了!
她甚是惆怅的想,不知道小诺他爹是个何等样英挺俊美的男子啊。到底是真的死了呢,还是负心薄情将小诺母子赶出了家门,以至于他们连户籍文书都没有……
一想到户籍苏宛的头就又开始痛了,这玩意儿这么重要,她要怎么样才能弄到得以安身立命的那张凭证呢?
苏宛想了一阵没有头绪,索性先抛开不想了,就着烛火将那只精美的钱袋拿出来,小心翼翼倒出里头的银锭子。除去买衣服吃饭以及住店的钱,还剩下九两多。
租个房子,买些生活用品,还要看个病……
唉,钱不经用啊!
“不想了不想了,我还不信活人能让尿憋死了,睡觉!”
头痛的苏宛豪迈干脆的熄灯上床睡觉。
苏宛做梦都没想到,她在梦里都想要的户籍文书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送到她面前来。
眼前这人依稀仿佛是见过的,但他长了一张普通到没有任何特色的大众脸,苏宛盯着他的脸想了又想,还是只觉得眼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醉墨轻咳一声,含蓄的提醒她:“昨天,我们在城门口见过的。”
016 乐极生悲
醉墨一提醒,苏宛就想起来了,“你是昨天那个娘炮的小厮。”
醉墨茫然皱眉:“娘炮?”
苏宛嘿笑两声,岔开话题:“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醉墨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小青年,没得到娘炮为何的解答,便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他将一张薄薄的纸张放在苏宛面前,“喏,这是严公子令我给你送来的。”
严锦给她的?
苏宛疑惑的眨眨眼,他们不是一拍两散各找各妈了吗?这银子都给了,还有什么额外的酬谢不成?
苏宛的优点之一,就是从不做挟恩图报的事。毕竟帮助严锦是她自愿的,并非严锦拿刀架着她救他。所以,严锦愿意报答她那是他有良心,不愿意,那也怨不得谁。
当严锦将银子给她时,她已经有了老死不相往来的自觉。虽然不知道严锦的身份为何,但他的衣料,他脖子上那块价值千金的美玉,都很说明问题——他必然是上流社会的人物。这时候尊卑等级是很严肃很严格的事情,她这样一穷二白还领着孩子的相当于寡妇身份的平民,实在连与严锦来往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是以,严锦令人送东西的举动,才令苏宛格外费解。
她又想起临别时严锦曾说,若有事可以去找他。
难道这不是一句客气的场面话而已?
她脑中已经想了这么多,手上却一点也不耽误的打开叠放在桌上的那张纸。
然后,苏宛呆住了。
醉墨看了她一眼,道:“严公子说了,你眼下最需要的可能就是这个。”
简直太需要了!她昨晚还因这个愁得睡不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