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巷子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车往来。当初她父亲就是看中这里安静而且地方不偏僻,但是她现在需要去警|察局或者人多的地方才有可能躲开这群人,然而这两个地方离这里至少三|条街开外……
不能放弃!
楼上两个,楼梯一个,客厅一个,一共四个。苏映冬抹了一把眼前的雨水,身后的人依旧紧追不舍。雨渐渐小了,这意味她的身影更加清晰,更加不好躲藏。她一咬牙,偏离了别墅区的大道,转身钻进了周围的小巷子。
巷子里的老屋错落有致,她踩着腌咸菜的老缸翻上房檐,凭借自己的灵活在杂物中腾挪。如果从不远处的高楼大厦上眺望,她的姿势滑稽可笑,时不时地还会滑倒踩空,每每都在最后一刻化险为夷。离她最近的人只在两步外,如果她再失手,一定会被他们抓|住。
这群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闯进她家,为什么要抓她,她全不知道。但从他们的衣着和最开始挥下的那一钢棍就能判断出,不管他们什么来头都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她踩在人家的瓦顶上,就如同踩在钢丝上一般。她面前的下一家似乎久无人住,瓦片零碎,她恐怕跑不过去。眼神一转,她正想跳到隔壁那家,却没想身后的人一把抓|住她浅咖色的外衣,她惊慌挣扎,结果只是挣脱了外套,匕|首甩出好远,人更是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围住她!”
上面的两人一边笨拙小心地往下爬,一边对地上的两人喊道。
苏映冬倚在隔巷的青灰墙后无声而频繁地喘息着,侧着头倾听那边的动静,她没有力气再跑了。
她从屋顶滑下后,立刻攀住房椽,腰用力一带,把自己荡到了这条巷子。
那边骂骂咧咧的搜寻还在继续,看来他们是不找到人不罢休。看来她还得找个机会逃走。
苏映冬想着,正要从青灰墙后探出头,却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腕。
对方一把将她拽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苏映冬没了小外套,只穿着宽带背心,齐肩的头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脸上,她猛甩头向后看,惊恐地抱着万念俱灰的绝望打量着擒住她的人。
对方比他高出一头多,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捂着她的嘴。她正犹豫要如何给他来一记手肘或者撩阴腿的时候,对方轻轻地说了声——“嘘”。
这声音在沥沥小雨的掩护下,只有她能听到。
如果想要抓她,何必不让她出声呢?这个人……应该和另外四个不是一伙的。
苏映冬心下稍安,她向后斜着头带着锋芒的眼睛打量起对方来。她和他距离太近,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他相貌端正也侧头听着另一边的动静,一对剑眉微蹙,认真而专注有几分深沉的样子,最起码不像恶棍。
对方慢慢低下头,眼神转到她的脸上,微微睁大一下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几分清澈几分赤诚,有点像好人……
他的意思是——“跟我走”。
苏映冬没有别的选择,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这个人很熟悉这片巷子,他猫着腰,带着苏映冬一点点从相反的方向绕了出去。
除了那四个人还有别人吗?苏映冬不知道,她始终保持着警惕,也时刻准备着从这个带他离开危险的人身边逃走。从他刚才无声无息地接近和一下子就把她擒住不容反抗的动作来看,苏映冬在他手下是过不了招的,但她也注意到,对方走路似乎有些不平稳,要么是脚跛,要么是有伤,她还有一丝逃跑的可能。
不过她在选择相信时,并不轻易怀疑。就算是大费周章的好意虽然危险,却不会这么快失去机会。
现在她已经离家有些远了,这一片都是五层的老楼房,比较集中,不看楼号分不清哪栋是哪栋。
“楼上是我家,先上去?”对方在楼洞前转过身问道。他声音清润,神态平和,有带着几分冷淡又有干净利落的果决。
不知道是声音的作用还是那眼中的一片坦诚,苏映冬再次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上楼梯时,她能明显看出对方的左腿应该是有伤,灵活度可以,但是不能过多用力。这个人,竟然还带着伤来救她?
他家在二楼,他打开门,让苏映冬先进,自己随后拉上门。
苏映冬站在客厅打量着这间不大的独单,客厅只有一张折叠桌子和一张勉强充当椅子的折叠着的行军床,看来是吃饭时用的,桌子上有一个可以烧水的单身汉电水壶。
她正微微探头要向屋里打量,就见对方向她招呼,“来屋里坐。”
他拿出吹风机,在屋里插好,交到犹自发愣的苏映冬手中,又去烧水。
苏映冬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试图摆脱满脑袋纷乱的头绪,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于是她打量着
这间整洁简单的卧室,有些惊讶,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木头椅子和一个小书架,几本书、几本笔记本、几支圆珠笔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没有堆积得满满的烟灰缸,没有东倒西歪的啤酒瓶,也没有随处乱扔的内|裤,原来一个男生的住处也能这么干净。
“擦擦头发。”他递给她一条白毛巾和一杯热水。
他刚才出去没来得及擦干身上的水,只是迅速地换了湿透的衣裤,现在新的衣裤也半湿的贴在身上,不过不再滴水了。
他坐在床边,两手相交,用那双眼睛看着她说:“我叫安朗。”
苏映冬坐在椅子上身体还在发僵,她动动嘴唇生硬地说:“苏映冬。”
安朗点点头礼貌地重复一句:“苏映冬?”继而又解释道,“别担心,我和他们不一样。几年前我有个表弟,性子急经常惹事,但从不犯大错。因为看不过他们欺负一个高中学生,上去出头结果被他们打死。”他缓缓地叹口气,“他们是这里的地头混混,代号叫门神,是有背景的。我毫无办法。”
苏映冬双手捧着暖烘烘的水杯,静默地听着,想安慰一句,却发现自己没办法脱离这种失神的木讷。安朗似乎也没打算听到回复,他说:“我一直注意着他们,今天掩护你是个巧合。”他平静地说,虽然没有笑容,却能让人感觉到言语中的温和。
“你冻坏了,冲个澡吧。”安朗说着站起身。
苏映冬把水杯放到书桌上,顺从地站起身,刚刚松弛下来的衣服又像捆鱼绳一样勒紧了她,她不适地皱皱眉。
安朗耐心地给她讲热水器的开关,示意她洗头水和沐浴液,拿了新毛巾,和自己的衣服。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安朗说,“穿湿衣服会生病。”
苏映冬一顿一顿地点点头,安朗表示有事可以叫他之后,出去关好了门。
她从身上撕下紧贴的湿衣堆在地上,好像一团破布。她拉上浴帘,拧开热水,木然不动地冲了两
分钟后,身上才渐渐有了知觉。
身上的雨气散去,只留下心中恐怖的影像,钢棍锃白的弧光一次次从眼前滑过,许许多多的疑问和不确定堵在她的心口。
苏映冬倚着墙一点点滑坐在地,抱紧自己,竭尽全力地去感受水温的温暖。
她十九年的平静生活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爸爸还活着吗?
泪水默默而下,她终于呜咽出声。
?
☆、chapter 3 友情暂住
? 苏映冬把自己关在浴室里近一个小时,哗哗的水声时断时续。
“还好吗?”安朗在外面不放心地敲敲门。
“还好。”很快传来苏映冬的回答。
不出五分钟,她擦着头发出来了。热水的温度和眼泪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僵硬,她觉得自己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洗了自己的内衣裤,用吹风机吹干勉强穿上,再套上着安朗的白衬衣,趿拉着他的大拖鞋。又长又宽松的白衬衣卷了好几折到了手臂,下摆更是到了短裙的长度。
她坐会屋内的椅子上,有些不自在地打量着自己。安朗从厨房出来,端着一杯姜汤和一碗面,“吃点?”
“谢谢。”苏映冬低着头说。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面,回应了安朗的询问,向他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回家是我临时决定的,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他们怎么会知道?”苏映冬的眼神中浸透着微冷的迷惘。
“也许他们的目标不是你,而是任何进入你家的人。”安朗推测着。
苏映冬歪着头想一会儿,“这么说他们也许还不知道我是谁。哦不——我的包,里面有学生证。”她脸色有点发白。
这样不光是暴露了她是谁,连带学校和班级都交代。那么现在她是不是连学校都回不去,彻彻底底地无处可归了。
“唔,我觉得这些信息他们要是想查一定可以查到的,说不定很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们的目标不是你,所以没来找你麻烦。”安朗说。
他的话有安慰的成分,但是也并非没可能。
“那他们的目标就是我爸,而且是只找我爸,甚至不打算那我做要挟?”苏映冬困惑了。
“或许,”安朗看她一眼,“他们找不到你父亲,就算绑了你也联系不上他。”
苏映冬皱紧了眉,“不可能。我爸隔一段时间会给我发邮件或者消息的,虽然没打过电话,但是并不是失去联系。”
安朗思索着没说话。
“更何况销声匿迹听起来简单,但是实践起来很难。”
就比如现在,如果她想彻底隐藏起来该怎么办?也许做不出两条巷子就被发现,就算去别的城市,也会留下实用交通工具的痕迹。而且苏勤在哪,她唐伯伯应该知道吧?
她下意识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手顿时僵住,屏幕还停留在她刚看完的那条信息上——“哦,那好吧,雨天路滑自己小心”。
是她唐伯伯发的。
——“冬冬,晚上来伯伯家吃饭吧”。
——“伯伯,今天晚上要回学校,就先不去了”。
——“哦,那好吧,雨天路滑自己小心”。
寒气像一条灵活的蛇,瞬间攀上她的脊背。
他是知道她要回来的,不,不对,他没有必要多此一举,难道他怕她回去看到什么?可她家里除了四个不速之客,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了?”安朗察觉到她的突然沉默问道。
“没什么。”苏映冬说着还是收起了手机,“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联络上我爸——糟了!”她瞳孔一缩,捧着杯子的手指倏然收紧,指节苍白。
*
“就是这,刚在那小妞拿着把小刀正要划床垫呢。嘿嘿嘿,也不知道她平时是不是在这藏人。”刚才第一个袭击苏映冬的人桀桀怪笑着说。
“这是她父亲的房间。她虽然没什么价值,但也能当个筹码。现在她撞破了这事,学校那边加点人手盯着。”何元凯瞟他一眼,他一向不耐烦和这些低智商的打手说话,因为总有太多要解释和指证的地方,“大栓,她刚才什么姿势,你学一下。”
大栓摇摆着壮实的身躯半蹲到床边,比划着苏映冬的动作。
何元凯回头向另一个吩咐着,“就是这,划开看看。”
刀光一闪,棉和乳胶都翻开出来,“头儿,这有张□□和一张小字条。”
“字条给我,”何元凯神情一变,“电话号码?”
*
她的鲁莽也许会害了她的父亲,苏映冬自责不已。
“这不是你的错,一个可能性的联系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们不了解你,伪装不了你,我相信你父亲是会辨别出的。”他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肩膀。
苏映冬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目光落在到安朗身上,“你……谢谢你。”
安朗一笑,说:“我们也算有共同的敌人,那我们就该是朋友。”
苏映冬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对眼前这个人的印象大多都在回过头时的第一眼,冷峻认真眼中一片赤诚,想这样讲讲轻松的话,总觉得有些惊讶。
“你不去洗个澡吗,会生病。”苏映冬关切地说。
安朗站起身,他个子高大,几乎要到门框,他拿给她毯子,让她累了就睡一会儿,自己一头扎进浴室,冲散身上残余的寒气。
阴沉的天有些分不出白昼或傍晚,苏映冬醒来的时候,天还是这副不亮不暗的样子,但是白盘黑针的挂表时针已经堪堪指向四点,她睡了有一个多小时。
她睁开眼睛时,安朗正坐在床头边的书桌前看书,他侧坐着细心地挡住橙色的灯光。
苏映冬揉揉眼睛,安朗问:“醒了?”
“嗯。”
“你的衣服还没干,我刚去楼下随便买了两件,”安朗拿出一身灰色的运动服,自己也挺无奈地解释,“楼下的小商店,也只有这样的。”
苏映冬笑了,“谢谢。”
安朗去了客厅让她穿好衣服。苏映冬看着自己身上这套长袖长裤说灰又蓝的运动衣也有点无语,没办法先凑合吧。
“一会儿能麻烦你送我回学校吗?”苏映冬说。
安朗有些吃惊,“这就打算回学校?万一他们知道你发现有了新打算呢。”
苏映冬沉默。
安朗想了想说:“不如周一再回去,大家都回去上课,学校里人多些,他们不会太乱来。这两天
你要是不介意,就先住我这怎么样?”
苏映冬眉头深锁,长叹口气说:“麻烦你了,我欠你个大人情。”
安朗温和地说:“没事。”
小屋狭窄,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聊起了天。苏映冬问安朗都看什么书,安朗有些不好意思地给她看看手中书的书皮——《莫泊桑短篇集》,苏映冬回了他一笑。
她把自己的情况都说得差不多了,不免对安朗的事好奇起来。
这个人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腼腆,似乎也不太健谈,但她问的问题都会认真回答,又有点意料之外的老实。
“你还在上学么?大几了?”苏映冬问。
安朗摇了摇头,“不上了。”
“那你多大?”
“二十六。”
“已经工作了?”
“是,现在在楼下的超市上架。”
苏映冬有些吃惊,她看安朗的行为举止和他整洁的房间,一直觉得这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不应该是以从事简单的体力劳动为生。
“你不是临市人吧?”
“嗯,我是北方人。”安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