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口石棺在内室最里面,移开棺盖,里面居然叠放着一个较小的柏木内棺,打开木棺,露出一对青瓷的骨灰坛和两串檀木佛珠。范启与温风瑜欲抬起柏木棺,发觉棺材头沉如镔铁,他们一连试了两回无果,不禁生疑。
温风瑜伸手欲捧起骨灰坛,发现盒底紧紧吸附于棺底无法拔出,他灵机一动,将骨灰坛轻轻左右转动,果然将它们顺利旋转取出,木棺底留出两个圆窟窿,他又打开骨灰坛,发现里面只是一些白垩土。
妄媒婆婆与范启二人离开棺沿,范启对温风瑜笑道:“小兄弟,就请你来起棺底。”他虽然说了“请”字,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温风瑜心里暗骂一声,恹恹从死去的护卫身上解下腰带,手扣圆洞边沿,将绳带栓进圆洞相接处再打了个绳结,然后将棺材板慢慢往后掀起。
众人均屏住呼吸,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吱吱——”棺材板徐徐翘起,并未发射出暗箭,大家略松口气。范启拾起一块废砖往里丢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连串沉闷的“咯噔”声,楼妩月拿着火折子俯视着可容一人下去的黑洞口,讶然道:“老天,竟有一个地道!”
妄媒婆婆将火折子用褡裢里的一根麻线拴好,再将点燃的火折子吊下方洞口。火焰忽明忽暗,越往下放火焰越小,并映出了弯弯曲曲的泥道。妄媒婆婆转过脸对其他人道:“密道底下空气不足,先透一透气。”范启扫视着温家的侍卫尸身,悠悠道:“既然不能急于一时,劳烦小哥帮我将这些碍眼的尸体先处理掉。”
明月升至中天,妄媒婆婆重新放下的火折子,火光才比先前增大。范启将装有食物的包袱牢牢系在胸前,拿下梁上与桌上的两盏带柄油灯,让温风瑜和妄媒婆婆各提一盏,又说:“小兄弟你先提灯下密道,其次是安夫人下,然后是这位姑娘,由范某来殿后。各位请吧!”
原来范启心想:“若有意外,提灯人更容易在黑暗中暴露身份,让妄媒婆婆的女徒弟走在我前方,便于我牵制他们。小丫头需要我的解药,在发现宝物之前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温风瑜拿过自己随身带的包袱,系挂在左肩,然后解下拴在棺材板中央的绳带,再将两个骨灰坛按原位旋转还原,将棺盖往石棺头部推盖了一半,四人依次沿仄仄的台阶依次往下走进西洞口,走在最后的范启为防他人跟入,用力沿棺槽将棺盖拉合。
狭窄的密道仅容一人陆续通过,众人手持油灯弯身小心走了四五十步,愈加觉得凉气逼人。
越往里前行,头顶上渐渐是粗糙不平的低矮岩石,两侧凹凸不平的弯曲石壁迎面扑来,令人有夹击压迫之感,楼妩月瞅着机会装作体力不支,沿途悄悄用划粉做记号。
绕了许多拐弯,四人终于钻出了泥道口,来到一个较为广阔的石厅。
里面有一尊石佛,石佛正端坐着捻指数一串铜念珠,但通道机关一时难以查明。他们拍墙、踩地查找了好一会儿,范启命楼妩月和温风瑜一同移动念珠在两佛手间的位置。巧的是,佛座下有一块石砖翘起,一踩下去,石佛右侧墙壁角落“轰然”升起一道小门。
四人一连往前走了七八十步,进入另一间较小的石室。
他们一踏入石室,顿觉眼前莹然生辉。
眼前的一片光辉并非来源于烛火,而是源自石室内堆放的夜明珠等宝物。
范启用火折子点燃壁上悬挂的两盏油灯,石室内明亮了许多。众人这时更清楚地看见一堆夜明珠、荧光石、水晶瓶等物品散落在一扇半弧形的五折铁画屏风前。
他们绕到铁画屏风的后方,屏风后的景象依然令人目瞪口呆:碧绿莹润翡翠白菜、绯粉色珊瑚、缠枝莲瓷碗、二龙戏珠水胆玛瑙等大量珍宝陈列眼前,璀璨得令人一时目不暇接。
与之不太和谐的是,珍宝中央的水晶台上卧有一只肥大的白猫。
这只白猫碧绿色的瞳仁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众人,要不是它的身子一直不动,会误以为它是替主人看守珍宝的活宠物。温风瑜好奇心顿起,不禁走上前,用木棒头去轻拍白猫蓬松柔软的背毛,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猫标本所制。一旁楼妩月的瞥见他的动作,立即上前伸手拉过他的右臂,阻止道:“别碰它!”
可惜,她的动作终究慢了半拍。
白猫的身子猛然抽动了两下。机关一触即发,五折屏风迅速向内收缩成一个圆柱封闭空间,将楼妩月与温风瑜团团围住,在屏风较远处的妄媒婆婆来不及将楼妩月从里面拉出,但闻一阵沉闷的响声——温、楼二人刚刚所立的地方突然地沉!
☆、幽岭义庄密道开(下)
妄媒婆婆急忙用剑鞘拍打铁画的每一面,可惜屏风岿然不动——其实,不管是谁,只要触摸了屏风后的任何一件宝物,屏风都会瞬时合拢,继而中间被围的圆板地面下沉。
妄媒婆婆急忙朝里面呼喊:“小丫头!臭小子!”却听不到里面有丝毫回应声,妄媒婆婆拔剑欲劈开屏风面,屏风面却如铁石般坚硬,并从铁画上飞射出数十枚钢针。范启拉着妄媒婆婆滚落在地,劝道:“先别冲动,我们在四处找一找,说不定这里还有其他机关可以将这扇屏风打开!”
过了好一会儿,由于妄媒婆婆和范启无法再度进入铁画屏风,只得另寻蹊径。
他们带上皮手套,将屏风前的水晶瓶和明珠美玉一一小心挪开,屏风依旧毫无动静,妄媒婆婆转身面向四壁,趴在壁上用手拍打着所能触及到的每一方石砖,范启也如此效仿。在拍到屏风后面的某处砖墙时,范启隐约听到空荡荡的回声,逐一用力敲打,终于有一块石砖松动,他用指尖在砖沿奋力一弹,石砖居然开始回转起来,双手再次凝力推砖,身后的后墙竟同时沿中线徐徐移动,露出一截暗黑的甬道。
范启用肩袋装了满满一袋珠宝,系紧后扛在肩上,妄媒婆婆也用褡裢装了一些,他与范启吹灭蜡烛各燃一根火折子,小心翼翼进入甬道,范启将砖头恢复原位,此墙缓缓复合如初。两人越往里走,甬道如海上浮波般忽高忽低,但宽度越来越仄,最后两人只能匍匐前行。妄媒婆婆在前面,而范启因为肩上的袋子太大,无法通过窄道,只得卸下袋子里的一部分珠宝,将袋子放在自己面前,往前爬动一下推一次。
两人好不容易爬到一处极窄的矮洞,妄媒婆婆拉开横栓再用力推开三块活砖,发现洞外还有一间厅室。他们刚要抽砖从里道钻出来,忽闻洞外传来杂乱的步履声,忙将砖块码回,只留一块,同时吹灭火折子。
随着脚步声接近,隐约透来的火光也渐渐逼近。范启与老妪二人并头挤在道口,借助着火光,遥遥望见几个男子手持火把,并且拿着刀棍在各处划着,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这四个男子中,为首的人身材不高却肚大腰圆,穿一身肥大的绣满福字锦衣且敞开衣襟,腰间挂着一个金算盘,一颗硕大的头颅好似胖皮球扣在大冬瓜般的身躯上。
第二个光着头,着一身的墨色长衫,胸前挂着桃核串珠,背着个竹篓赤足走路,右手上还拿着柄药叉,口中似有怨言。
第三个作儒生青衫打扮,理应手拿笔墨书画之类物事,却拿着把尖端镶铁皮的木棒,不时在地上挥打。
第四个一身短褂,外罩藤甲背心,他个头颇高却骨瘦如柴,拎着一个鸟笼子摇晃着走路,身子犹如风中竹竿。
范启悄声道:“来人似乎是岭南四鬼,难道他们也是为宝藏而来?”妄媒婆婆心底一沉:“‘贪念痴嗔’四鬼?他们怎会找到这儿?糟糕!”
他们知晓四鬼来自岭南,横行江湖不过十年,按排行绰号依次是贪婪鬼、念财鬼、痴雅鬼、无嗔鬼,四人武技各有小成,素喜对贵族与富人家打家劫舍,却从不济贫,行动时往往不受江湖规矩约束,常在洗劫处的墙面、地上等处留下‘官见鬼愁’的炭灰字样,令地方官衙头疼不已。要是现在被他们撞见,必会招来猜忌,甚至恶斗一场。
一阵翻打的声音后,又听外面为首的胖子道:“要不是老四养的寻香鼠带我们在宝鼎山回旋了半天,兄弟也不会知道此处竟然有蹊跷。”青衫书生一拍大腿:“不错!养这种闻香蛊的人八九成与绮罗宫有关,多年来,绮罗宫主一致对外否认隐藏欢喜侯藏宝图的秘密,想不到他的部众会神神秘秘地跑到这儿燃香,难逃私吞宝藏的嫌隙!”
青衫书生道:“咱们好不容易避开义庄毒粉,并按照灰尘痕迹从石棺入地道后,只在地下找到一尊石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石佛推倒后,还是无路可走。灰溜溜地爬回棺材口,绕出义庄,又在这义庄周围的山林走了大半天,终于从山巅一处采矿留的缺口进入这里。折腾半日,腿脚都酸麻了。老大的猜测准不准啊?!”
墨色长衫人抬了抬自己满是老茧的左脚道:“三弟真是身子骨金贵,二哥我还没叫声累呢。这回要寻得宝藏,三弟得买几双好鞋。”
胖子笑道:“呵呵!俗语说得好,‘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贪婪鬼今天总算见识过了。言归正传,咱哥几个能凭本事找到另一条入口,也是一样妙!”瘦高个子冷冷插言道:“三位兄长,时间宝贵,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进去吧。”
过了一会儿,无嗔鬼持火把走到一侧墙柱,对其余人道:“你们且看,这根墙柱上有刻字,却不知写些什么?”痴雅鬼与贪婪鬼走近观看,贪婪鬼目光刚及刀刻的字体,圆脑袋直摇:“什么鸟字?跟蝌蚪爬虫似的!”他读书不多,对楷书以外的文字更是头痛。痴雅鬼盯了刻文怔忪了片刻,以木棍轻轻杵地,悠悠念道:“这字是大篆,写着‘护灵室,龙潭禁地,扰宁者诛’。我滴个乖乖,莫非这里真是前代贵族王陵的所在?!”
四鬼一阵激动,迅速绕过撑着大堂的几根残旧石柱,踏上最里处的七重台阶,搬开一尊鱼篮观音石像,望着其身后那一面一丈高的半月形的石门。无嗔鬼举起大刀劈向门缝扣锁处,铜门仅是颤动了数下,痴雅鬼又拔出腰间削铁如泥的弯刀,也无法斩断大锁。
贪婪鬼道:“你们退后,让我用火雷弹试试。”痴雅鬼劝道:“大哥,万一门后有滚石或珍宝,炸毁了可不好。”贪婪鬼道:“能舍方能得,况且时间紧迫。”他命其他三人躲在石柱之后,自己将数枚火雷埋在铜门中缝,将五六尺长引线缓缓拖在台阶上,用火燃线后,如离弦之箭般狂奔至石柱之后。
一阵爆破声响后,石门的下半部分被炸出一个洞,且鱼篮观音半身碎裂,飞溅的石屑落得满地都是,石柱后的四鬼满意地先后钻入石门。
范启与妄媒婆婆在里道内被火雷声震得头痛眼花,听四鬼脚步声渐远,才推开石砖,从窄道中爬了出来。范启低声道:“咱们悄悄跟在他们身后,有何意外之变,让他四人先担着。”妄媒婆婆心道:“傻小子和小丫头还生死不明,万一碰上四鬼岂不坏我大事?”也点头同意尾随其后。
☆、俏皮女郎憨少年
(十一)俏皮女郎憨少年
话说之前在珠玉厅,温风瑜飞快落入深有丈许的坑洞,接着又似滚入一个滑梯状甬道,直至撞到了某个东西,一瞬间头昏眼花,晕了过去。
良久之后,温风瑜醒了过来,由于落地时他的脑袋正巧摔在一个软鼓囊囊的包裹上,故而头部受的伤害较轻。他晃了晃头,支撑起身子坐好,忽然碰到一个温软的物体,吓了一跳。
“难道是楼妩月?”温风瑜用随身带的火石和火绒燃起火折子,赫然发现身旁卧着一个陌生少年,网巾下是苹果般的稚气脸蛋,似乎比自己还小两岁。
温风瑜一试对方鼻息尚有气息,摇晃了他几下,那人依然没反应。风瑜猜测是自己刚才下坠时误将其撞昏了过去,心怀愧疚的他念了几声佛,再将陌生少年扶靠在自己的肩头,准备去掐他的人中。同一时刻,少年头顶的束发象牙簪滑脱了,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其中一截青丝拂过温风瑜的脸侧,散发着玫瑰花香。
“竟是个女扮男装的俏丫头。”他吃了一惊。
温风瑜一手绕过陌生女孩的后颈,用力掐下她的人中穴,另一只手则紧紧掐着她的右手虎口不放。他一边按着穴道,一边不停呼唤:“喂,快醒来呀!”
半晌之后,少女才勉强哼了一声,温风瑜准备扶起少女,忽然一物从自己袖口滑落。
这是一根镶嵌夜明珠的银钗,在黑暗里发出绿莹莹的淡色光晕——它本是九霄山庄柏夫人赠温风瑜母亲之物,落水后被妄媒婆婆搜去,她开盒打赌输了后又还给了他。
当温风瑜拾起夜明珠发钗放回袖笼时,少女吃力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望着他道:“这,这是在哪儿?”温风瑜摇摇头,无奈道:“原来姑娘你也不清楚啊。”
少女这才注意到自己依偎在对方胸口,既羞又怒,一巴掌挥向温风瑜的左脸,叱道:“你是谁?敢占我便宜?!”
她的声音如银针划帛般尖锐,他顾不上耳膜刺痛,适时挡下她挥来的手臂,有些抓狂道:“喂,你别狗咬吕洞宾啊!本、本少爷一向洁身自好,能对你动什么手脚?”
少女捂着后脑怔了怔,忙背过身检查起自己的衣衫,见没有异样,才舒缓一口气。她恨恨道:“本……姑娘本来在密道里寻人,突然被一个黑影撞倒,难道不是你将我砸晕的?”
温风瑜顿感头皮发麻,好言相求道:“姑娘,你我都不慎在这鬼地方受了伤,当务之急是想一想如何寻路逃生吧。”
少女掂量他的话,拾起发簪简单挽了一个发髻,再系紧网巾,沉声道:“嗯,就依你所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也是来寻宝的?”温风瑜迟疑不语。
“不想说真名就算了,反正我看你冒冒失失的,就叫你阿冒如何?”少女扑闪着密羽般的睫毛,脆生生道,“你叫我阿乐吧,快乐的乐。就这么定啦,一起探路吧。”爽快的话语,令温风瑜听得瞠目结舌。
阿乐又问:“你有同伴吗?”温风瑜如实道:“还有三人,不过除了我之外,另一人也坠下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