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忞接过郁霓影的包袱,叮咛道:“小心。”郁霓影拔出软剑,如飞燕般落在那些人的身后。随后她与他们近距离照面,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认识的同门,而且表情僵硬木讷。
不好,是人傀儡!
当她警觉逃开时,傀儡们纷纷调转身子,开始挥剑将她包围。柳忞见状,连忙跃下树相护。
他们二人挥剑倒了数名人傀儡后突破重围,穿梭树林时,突然前方出现一团碧光,一阵怪异的骨笛声传来,
四个黑影突然从树上窜出,越过他俩的头顶,如树叶般翩翩飘落在地面,最后半空降下一个罩着斗篷的男子。
他们各立一处,从五个方位将郁霓影和柳忞围住。
斗篷男子举起一把镶着夜明珠的银色法杖,在幽暗的梅林底下挥舞长袖,旋转三周止住,朝被困的年轻男女喝道:“幽夜之光,去吧!”他的袖口中飞出一群亮色碧虫,它们如流动的翡翠珠子汇集,排成人字形向柳忞他们袭来,郁霓影低声道:“戴上帷帽,贴背而立!”
只见几十条亮色碧虫像有隐形的丝线控制一样闪避开刀剑的锋刃,如星星般飞扑上来,在他们挥打虫子时,一个黑衣人抛出月牙钩的绳子,飞速裹住郁霓影的腰带,将她往湖岸边拉。郁霓影想斩断飞绳,不想被人傀儡抓伤的肌肤忽然一阵刺痛,无法使力后被掳走。
柳忞暗叫不妙,挥剑打散扑面而来的碧虫,腾身掷匕首去斩那绳索,剑刃却被牢牢吸附,好不容易才抽回——原来那绳子是磁石串连的,可以将铁质兵刃吸附其上。
另一个黑衣人拿出玉箫,箫声如鬼哭一般,随即月影下出现一群夜光蝶,扑闪着翅膀自四面八方飞到郁霓影的身上,散发的特殊刺鼻香味令人眩晕。
郁霓影被人吊在树梢,喝道:“你们是何门何派的妖人?快放我下来!”
其余两杀手的兵器也同时逼向柳忞周身要害之处。柳忞翩然翻身斜斜避开,用剑挡下长链、流星锤的凛然攻势,但因为脖颈上不慎沾染虫毒,动作减慢,袖摆被切去一片。
郁霓影急声道:“快用透骨钉封了他们的穴道!”却被身后的蒙面人击晕,携其跃上一棵大树,迅速远去。柳忞心中大急。
“按雇主密令,杀了这个男的!”持杖虫师厉声发出命令。柳忞急忙跃上那棵大树,不想一柄流星锤从半空斩下,如流星赶月,转瞬劈向柳忞的面部,却被柳忞灵活避开。黑衣人飞掠到柳忞旁,柳忞折腰后仰避开,手间射出银针,飞向其胸前天突、中府等穴道。
此时,另一个杀手从后方出现,剑法诡谲,直逼柳忞后心。
柳忞刚前倾身子,杀手的剑尖陡然加长一尺,已插进他背后半寸,鲜血溢在青色的外氅上露出墨红色。
持杖虫师挥舞着冷光瑟瑟的银色法杖,叫道:“安四,快劈了他!”
杀手安四的锋刃逼近对方面部,柳忞的银色面具亦被剑气击碎,发带断裂,长发如丝缎散逸,其眉心流下一道细细血丝。他退后几步单膝跪下,一手紧按太阳穴,额上生汗,眼中透着幽暗灰朦的冷色。
“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虫师倏而吹起骨笛,先前倒地的一名“人傀儡”迅速站起挥剑刺向柳忞,柳忞冷笑一声,如疾风般闪至此人身前,手掌一拂,几枚带细长引线的银针射向几人的面部阳白、四白等处穴位。不多时,这些人傀儡纷纷停止了攻击,突然一个个转过身去疯狂地杀向持杖虫师。
转瞬间,虫师被自己的傀儡围击,望着他们头颅后方若隐若现的丝线,面色顿变,叫道:“这是血燄咒术,你到底是谁?!”
虫师企图斩断丝线,可是始终慢了一步,两名人傀儡先后被虫师砍断了手臂,依旧无知无觉地拾起掉落的兵刃,用另一只手臂杀向原先的操纵者,虫师不得已砍掉了他们的脑袋,同时其袖中剩余的夜光蝶簇拥了出来,发出令人头晕混沌的怪异香味,扑向柳忞的脸部。
柳忞后退着躲闪蝴蝶,就在这时,一个番僧模样的红衣人赫然出现,挥掌劈断柳忞指间的银丝,同时五指并爪抓向他的头顶,柳忞回身举起剑鞘相抵。片刻间,精钢所制的剑鞘居然被浑厚的掌力生生折弯!
与此同时,红衣番僧左手挥出一串铁佛珠,套在柳忞颈中,旋转几匝后用力一拧,企图扼死他。
柳忞紫涨着脸,立即丢开剑鞘,猛然翻手以五指扣住红衣番僧的右臂,他的手渐渐呈现出半透明的红色,泛起一层莹白剔透的光华。番僧急忙运气挣脱手臂,皮肉已出现溃烂,就在短短一瞬间,柳忞拧脖旋转数下,头颈终于摆脱铁佛珠的桎梏。
红衣番僧惊怒之下,踢起落在一旁的铁剑,朝对方心间飞插!
柳忞自感内力不受控制地在周身乱窜,纵身已避闪不及。
“当——”忽然间,一条九节鞭横飞在柳忞身前,将铁剑打偏,险擦柳忞腰畔,扎进土中数寸。一个淡黄衣衫的身影收鞭扑向柳忞,拉起他欲离开。
红衣番僧双掌绷直佛珠串,只听锵地一响,铁佛珠的银丝绳生生断裂!
番僧冷笑着,用内力将十八颗珠子凝滞掌心上方悬浮,再蓄力先后飞快弹出,朝二人胸腹间一一击来!
生死关头,黄衣人赫然挡在柳忞身前,双掌间划出一道金色光芒,直面迎上铁佛珠,番僧但觉臂上一阵咬啮般刺痛,忙咬牙用内力相拼,黄衣人继而吐血倒下。柳忞忙搂过身前倒下的女子,惊呼道:“怎么是你?!”
“金虹蜈蚣?!”一旁的持杖虫师见到倒地的蒙面女子,再看了看地上掉落的一只巴掌长的金色蜈蚣,脱口而出。
柳忞立即将内力灌入黄衣女子的经脉,却发现她的内力如银沙飞逝般地涣散。
虫师朝红衣番僧道:“糟糕,误伤了她!”红衣番僧捂着伤口愣道:“她是谁?”
虫师皱眉:“应该是东溟教绰号‘金虹弦’的袁芯竹。你弄伤了她,那人知道会大怒的。”
柳忞解开袁芯竹的面纱,暂时将她放下,继而起身拔出扎入土中的铁剑,解下她的九节鞭。一旁观看的红衣番僧见对方目光异常凶狠,与持杖虫师眼神飞快交汇,再度袭向柳忞。
刀光剑影中,柳忞无惧伤痛,招招狠辣,欲将红衣番僧他们格杀当场,可惜渐渐力不从心。
过了好一会儿,一股杏仁与薄荷夹杂的药香味袭来,蝴蝶纷纷萎靡落地,那树上的持杖虫师止住笛声,叫道:“是谁坏我阵法?!”
☆、至亲陌路锋芒冷(下)
白影闪过,一个素衣面具人如天外飞仙般从沉沉夜色里飘然落入树林,看身形像是男子,那人将手提纸灯笼悬在一棵大树上,从袖口拿出一枚有空洞的瓷罐状物件,放在唇下轻轻一吹,空灵飘逸的乐音从圆孔内溢出,再悠悠向夜空飘扬。
虫师望见碧色虫飞回,忙将它们收回袖中瓶里,道:“你是何人,怎么会以埙音驱阵?”
素衣人悠悠道:“‘夜阑璧月转林西,玉芝香里彩鸳栖’,久闻‘浣溪堂’有璧月、林西、玉芝、彩鸳四大轩主,通晓川滇的邪灵术。恕金某人粗鄙,不知阁下是哪一位?”
虫师思忖片刻,赫然悟道:“你是绮罗宫主!”说话同时,他的袖中“飕飕”飞出几支毒箭,素衣人像白鹤一样凌空腾跃,飞箭从他身侧一一扑空,他再用衣袖卷住其余的箭,将它们甩回持杖虫师隐身处。持杖虫师见冷箭回射,连忙抬足踢飞数支,跃向另一棵树以避开危险。
有三支飞羽从他原先站立的树隙间堪堪穿过,伴随“嚓嚓”数声,带着几片叶子钉在草间。
番僧和虫师二人见势头不对,赶紧吹哨带人撤离。
另一边,柳忞怀中的袁芯竹喘息得很厉害,望向他的目光依旧灼灼:“离开雪域后,我便在暗地留意你沿路留下的记号,却发现你之前派遣的丁元等三名影卫被害的尸体……如今能为你而死,也不枉我的心愿。”
柳忞摇头,紧张道:“不,你先撑住。我们的计划很顺利,一旦成功,我还要履行对你的誓言。华雅姑姑在天之灵会庇佑你的。”她抬目道:“告诉我,你心恋之人是我吗?”柳忞眼波一滞,动了动唇,轻轻道:“是的。”
“我很开心……”袁芯竹泛起红霞的双颊上跳着一对梨涡,满脸幸福地凝望向他,后面的话却令人心痛,“谢谢你,肯骗我。”
柳忞面色大变,怀中的她嗫嚅道:“喂,还记得你曾笑谈过我俩的名字吗?”
“秋叶染霜心沉醉,竹筠经雪骨犹青。”他艰涩地说出这两句话,低声道,“小竹子,我猜出谁是幕后主使者了,定会为你报仇的。”
“不,他只是一时糊涂,答应我,不要再……”她拼着最后的气力,声音微弱。
“我答应你,不去寻仇。”他知道她仍为自己担心,含着泪花道,又听她道:“回去帮我……照看园里的……寻梦草……”
他点头“嗯”了一声,她露出了浅浅的酒靥,蓦然垂下了手臂。
素衣人拿下树上的灯笼,见柳忞的身躯因瞬间爆发的悲痛而不住地颤抖起来,便走近他,好意道:“小兄弟,让我看看这位姑娘……”
柳忞望着昏黄灯光里的来人,缓缓道:“阁下真的是绮罗宫的金宫主吗?”
素衣人望清楚对方的面容时,微微愕然,旋即一点头:“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怎么会惹上浣溪堂的人?”
“我不过是个普通江湖人,不值得先生一问。”柳忞跪地手剑并用挖了一个浅坑,将袁芯竹渐凉的身子小心放进坑内,再用林中土石堆上,砍了一截粗枝劈成两半,准备用剑刻字,可就在他刻出第一道横时,剑锋突然顿住,手臂抖动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有续划。然后他拾起包袱和竹伞,大步离开了树林。
幸好图藏在旧伞柄中,而那些人没见过真图,她暂时不会有事,而眼下的自己决不能被动对敌。
柳忞正欲离开,他刚走几步,不想脚下一虚浮,单膝跪倒在地。
“小兄弟,你受伤不轻,让老夫为你瞧瞧。”素衣人放下灯笼,弯腰欲扶起对方。
柳忞突然一翻手掌,腕套间弹出数十枚细如牛毛的毒针,一起飞刺向绮罗宫主的面部。
纵然绮罗宫主身影如迅风,他的面部还是出现了两处血点,
“丝雨针?你是东溟教人?!”绮罗宫主惊怒之下,一面拂袖挡针,一面举掌击柳忞。
绮罗宫主感觉气血有凝滞之感,不由得晃了晃身子,捂住伤口:“你,根本没重伤。”
柳忞手握毒针筒,不急不慢道:“你猜的不错。刚才受伤不支不过是幌子,是为了逼你盛怒之下与我的毒掌对招。”
绮罗宫主眼含煞气:“伤了本宫,你也活不了。”
柳忞道:“倘若宫主能为晚辈陪葬,在下也不算吃亏。倘若我不能及时离开这里,布防在附近的教众,会进行下一步计策的。”
“好大的口气!”话刚落音,绮罗宫主身影已如疾风般跃至柳忞身前,抬掌间衣袖鼓风,猎猎作响。刹那间,柳忞被他逼退了三尺远,旋即,他胸口的衣襟已被对方的掌风击碎。
绮罗宫主的大掌已贴上柳忞的前襟,柳忞举掌相迎,两人对掌较量内力时,柳忞被对方灌入手臂的强劲力道击伤五脏,但绮罗宫主同时发觉一股霸道邪寒的内力顺着对方的指尖侵入自己的体内,他脸色顿变,忙撤出手掌,口中亦飞出的殷红血沫。
而柳忞使出的鹰爪手还离对方胸膛一寸距离,长袖猎猎,露出一截臂膀。
绮罗宫主望向对方的手背,目光触及其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但见少年臂膀上的青色血管隐约处遍布一道道蟹爪状瘢痕,不过手背处的伤口如数条鲫鱼苗因缺水而同时张开的小小鱼唇,而手腕等其他地方已结了层痂。
除了烧伤的疤痕外,他……竟然身患恶疾吗?!
绮罗宫主见少年神情似有不忿之意,低眉一想,骇然道:“小子,你居然练了血燄功?难道,你就是之前在宝鼎山与我徒儿交手的东溟教炎溟使者?!”
“不错。”柳忞目光如刃,“丝雨针毒混杂了我的掌力,正是克制你离火心法的良剂。还有,虽然你用功驱毒,但丝雨针毒的痛楚,会日益剧烈。没有我的解方,疼痛将伴终身。”
绮罗宫主忍住怒火,道:“说吧,你姓甚名谁,来此有何目的?”
柳忞平静道:“我姓言,名秋筠,取自‘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来此的目的,本与金宫主无关,没想到天意要你我在此相遇,还请你交出本属于我教的玄玥珠。”
据传玄玥珠是颗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神珠,多年前落入前任绮罗宫主之手。
绮罗宫主眉宇问疑云隐现:“你要神珠作甚?难道是嬴宏天命不久矣?”
言秋筠挑眉道:“教主身体依然健朗,让你失望了。我要神珠,是为了替昔日的雪圣女出气。”
绮罗宫主愣了一下,颤声道:“雪圣女?你说的是嬴雪姮?”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言秋筠语带恨意,“二十年前,你以假图诱骗她潜入我教总坛盗取勾雪剑,得剑后却将她始乱终弃。雪圣女因为失职,按教律要废去武功、在孤岛地牢囚禁二十年……可怜她在被囚的第八年郁郁自尽,酿成悲剧的你,罪不可恕!”
“一派胡言!”绮罗宫主一手扼住言秋筠的脖颈,渐渐施力,言秋筠脸色渐青,却断断续续吐字道:“寒雪寂寥……初散后,姮娥……为谁赴……今夕。”
听闻多年前为枕边红颜所吟之诗,绮罗宫主身子一震,面色微悸:“这首诗,你怎会知道?”
他死死盯着少年的脸,颤声道:“你和嬴雪姮……究竟是什么关系?”
言秋筠口中溢出血丝,冷嘲道:“金宫主一向足智多谋,难道猜不出吗?”他垂目看了下自己的胸膛,破裂的衣襟下露出的锁骨下的一片肌肤。
他冷声道:“这个月形胎记,曾令雪圣女很伤心呢。”
绮罗宫主目瞪口呆,言秋筠冷笑着:“从我记事起,便恨你入骨。我修习血燄功,就是不怕犯下……”他顿了顿,又轻微地吐出几个字。
话音刚落,犹如千钧重石砸入心口,绮罗宫主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