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这个户部侍郎刚刚上任,再加上平日里也没有溜须拍马的习惯,所以尽管心底明白麒麟王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天子,他也极少会主动与对方攀交情。
可是朝中大臣人人努力巴结的大人物,今儿个怎么会上门来?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老爷?”
管家的喊声将秦思远转折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这才意识到,如果怠慢了等在正厅的麒麟王,对他这个小小的户部侍郎来说,可是重罪一桩。
想到此处,他忙不迭整理衣袍,踩着急切的步子迎到主宅正厅。
就见身姿挺拔的赫连璟聿,身穿素色便装,顶着一张俊美逼人的面孔,正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优雅的喝着府中婢女送到面前的热茶。
秦思远片刻不敢怠慢,迅速踏进,撩袍跪下,口中道:“王爷大驾光临,小臣有失远迎……”
他放下茶杯,起身,笑着将对方扶了起来,“秦大人不必多礼,本王只是无意间路过这儿,这才想起来这幢宅子如今已经被赏赐给秦侍邸了。当初可是徐老大人亲自向父皇举荐你的,父皇一向勤政爱民,就怕不小心重用了佞臣会给我朝带来负面影响,所以平日里对于臣子也是诸多要求……”
“皇上体恤百姓,是我金晟王朝的福分。”
赫连璟聿笑着点点头,“秦大人所言即是,经过多日观察,父皇也觉得秦大人乃我朝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所以私底下不只一次训导本王,要与忠义之臣多多亲近,切莫因为逆耳忠言而远疏良臣义士。”
一时之间,秦思远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四品小官,如果麒麟王真的想拉笼助他上位的后盾,他这个小小的户部侍郎还真是不够资格,再说,以麒麟王今日在朝中的地位和能力,根本也不需要搞这种小动作。
那么,这位身娇肉贵的王爷千岁突然莅临,究竟是为哪桩呢?
秦思远心中不解,表面上又不敢露出太多疑虑。
好歹他也是在官场上打混多年的人物,不管赫连璟聿来此究竟有何目的,只要好生招待、礼遇,那就准没错。
就这样,他陪着这位千岁爷坐在厅中,天南地北的胡扯一通。
也幸亏秦思远才华横溢知识渊博,这才没在千岁爷面前失了颜面。
不过透过这番交谈,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敬佩赫连璟聿的聪慧和睿智。
果然是被皇上和朝臣看好的帝王人选,眼光独到、立场分明,对于时下官场上的一些弊端,也分析得精辟深入,令人叹服。
若他日真是由他坐上天子之位,金晟王朝一定会在这个人的带领下,走向更加繁荣辉煌的未来。
突地,厅外传来清脆悦耳的嘻笑声。
“看你这小东西还往哪里跑……”
正侃侃而谈的赫连璟聿一顿,目光随着那美妙的嗓音飘了过去,就见一道修长细瘦的身影,嗖地一下从门口的一棵大树上飞了下来。
当她落地的时候,手中还捧着一只正在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麻雀。
秦月汐踩着兴匆匆的步子往厅里走,完全没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只想着要向父亲献宝。
“爹,您看这只麻雀吃得身圆体胖多福态,这就是我六天前逮的那只,娘当时还说麻雀气性大养不活,您瞧,如今不但养活了,还养得膀大腰圆的……”
就在她觉得奇怪,怎么爹迟迟没有回应,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爹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劲,接着又看向一旁,脸色顿时大变。
就在她失神之际,小麻雀拍着翅膀飞走了。
秦思远忍不住扶额,轻叹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对赫连璟聿道:“王爷莫怪,这是我家那不争气的丫头,因为从小当个男娃儿来养,所以长大之后变得越发没规矩。”说罢,用力瞪了女儿一眼,训道:“这是麒麟王,还不快跪下请安。”
呆怔在原地的秦月汐,无语看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正悠哉喝着香茶的男人,头皮一炸,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念头。
他怎么跑来了?
还有,他那是什么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和挑衅。
她不是傻瓜,几乎一眼就从他坏坏的眸光里看出他此番前来的目的。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
当时她明明就把脸涂得乌漆抹黑的,如果这样也能被认出来,她只能说,他这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厉害。
虽然心底不痛快,但是在爹面前,她却不敢表露出半分。
硬着头皮,曲膝,给那面带邪笑的男人下跪请安。
慢慢品茶的赫连璟聿,此时终于能正大光明的打量着她了。
上次在酒楼匆匆一瞥,只觉得自己见到了一个貌似天仙的绝色女子,今日仔细一瞧才发现,这女子不仅绝色,眉宇之间的信傲和雍容,绝对胜得过他至今见过的任何一个贵族千金。
肆无忌惮的打量了她好半晌,他才笑道:“没想到秦大人家还养了这么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姑娘。”
秦思远急忙回应,“王爷千万别这么说,她就只是个被宠坏了的野丫头,就冲着刚刚那折腾劲,王爷也该瞧得出来,她着实欠教训,都怪微臣平日公事繁忙,疏于管教,这才把她娇惯得无法无天。”
秦月汐偷偷翻了个白眼。爹这不是明摆着在外人面前抵毁她的名誉吗?
赫连璟聿没有错过她的表情,笑而不语,双眸带着玩味,不停在她身上来回打转。
这时,府里的管家又急吼吼地跑来,先向王爷行礼,便紧张地说府里出了一些事情,必须由老爷亲自出面处理。
赫连璟聿急忙道:“秦大人若有急事就先去忙。”
秦思远有些为难,却又不敢怠慢王爷,便对女儿交代,“汐儿,爹去去就来,你替爹好生招待王爷,切不可撒泼无礼得罪人,知道吗?”
“爹……”
没等女儿抗议,他随即起身向麒麟王行礼道歉,便急忙和管家离开了。
赫连璟聿起身,走到她面前,来来回回打量了良久,“秦姑娘,你说咱们是不是曾经在哪见过啊?”
秦月汐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才回道:“民女长相普通,王爷若是觉得眼熟,肯定是那个人长得与我极像,才会让王爷有此误会。”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借口不错,不过,本王记性一向很好,十几天前,明月阁楼下,那个将小贼踩在脚底下的姑娘,应该就是你吧?”未等她答话,他又说道:“三年前大雁山下,那个将一张漂亮脸蛋用锅底灰涂得乌漆抹黑、还口口声声说本王屁股上有一块梅花胎记的黑脸姑娘,应该--也是你吧?”
这下,秦月汐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错愕的紧瞅着笑得一脸得意的赫连璟聿。
“秦姑娘,本王有很多话想亲自问你,可惜这里实在不是交谈的最佳场所。”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已经懒得再维持假面礼数那一套了,直接呛问。
“果然是个聪明又有趣的姑娘,本王就喜欢和你这种人打交道。”
这时,秦思远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府中事务,忙不迭地回到了正厅。
眼看看她爹就要踏进来,赫连璟聿将俊脸凑到她耳边,威胁道:“如果你不想让本王将这件事越搞越大,两天后明月阁三楼江南小苑,不见不散。”
秦月汐为了去与不去,心头狠狠纠结着。
两天后,她的房间里莫名其妙被人射了一支飞镖进来,镖上绑着一张纸,她连忙拆下展开,只见上面写着--若敢悔约,后果自负。
虽然只有短短八个字,却能看出他的霸道。
她太了解这男人的脾气秉性,为达目的誓不甘休,绝对是他性格的真实体现。
她敢发誓,如果今天她敢放他鸽子,以那男人的能力和权势,绝对能做到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的地步。
为了不给自己惹来太多麻烦,她决定赴约。
幸好爹最近忙得很,又恰好今儿个是初一,娘要在佛堂吃斋念佛抄写佛经,根本没有人会发现她是不是又偷溜出去。
于是,秦月汐简单将息收拾了一番,悄悄跃上房顶,踩着傲人的轻功,偷偷离开了秦府。
当她来到明月阁三楼的江南小苑时,赫连璟聿已经到了。
她觑了他一眼,不得不说,他这张脸蛋真的可以迷死人。
一袭银色衣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俊朗不凡,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眼角虽然挂着笑意,可在她看来,这笑容却有些阴森。
秦月汐耐着性子,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上前行了个大礼,起身的时候,不卑不亢道:“不知王爷今儿个约我来明月阁一叙,究竟想与我说些什么?”
说话间,眼角余光扫到站在不远处、始终没吭声的男人。
那个人她认识,是赫连璟聿的贴身侍卫,此人沉稳寡言,一身功夫更是厉害得令人心惊。
她也不傻,知道自己的行踪和身份能在短时间被发现,肯定都是拜这个柳康所赐。想到这里,她再次暗自懊恼,如果不是她过于贪玩,就算秦家真的迁来京城,也不可能有被赫连璟聿逮到的一天。
现在可好了,不但人被他逮了个正着,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果不问出个是非究竟,这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赫连璟聿将她招待入席之后,便一语直戳重点。
“三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月汐故作天真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明不明白,全在你的一念之间。”说着,他亲自给她倒了杯酒,脸上依旧挂着优雅的笑容。
可这个笑容再好看,对她来说,也如同恶梦。
历经三世,她最终还是得回来金晟王朝,面对赫连璟聿。
她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考验。
她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和他相处,深刻的爱恋和怨恨,也无法让她假装从前的事从未发生过。
他是赫连璟聿,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她真的很害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心底复杂的感情,对他流露出太多的私人情绪,导致他对自己的误解。
她眼底来回变幻的神色,并没有逃过赫连璟聿的视线。
轻轻扇了扇扇子,他略带深意的一笑,“三年前,你化妆成黑丫头出现在本王面前,道出即将发生的危机,虽然本王当时并不想相信你的胡言乱语,但是本王最终决定赌了一把。事实证明,本王赌赢了这一局。”他慢慢阖上扇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虽然表面上看来,本王的确是捡了条性命赢了那一回,可是秦月汐,有件事本王却输了。”他顿了顿,状似漫不经心道:“你知道本王输掉的是什么吗?”
秦月汐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轻飘飘的迳自说:“本王输掉的,是尊严!”
她有些不解的望向他。
“首先,放弃捷径,就意味着本王确实贪生怕死,其次,对于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本王不但没有对你产生戒心,反而还相信你说的话;最后,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卖本王的私人秘辛,这已经令本王大失威信了。”
听到这样的指控,秦月汐差点笑出声来。
“我说王爷,不管是尊严还是面子,与生命比起来,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况且当初我是为了赢取你的信任,才不得不当着那些人的面道出你的隐私,这根本就是无计可施下的最佳良策,若王爷是因为我无意中救了你的性命想怪罪于我,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指控。”
他被她的据理力争给逗笑了。
打开扇子,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摇了起来,边道:“秦姑娘,你也不必紧张,虽然你曾经做过的事的确令本王不怎么快活,但追根究低,三年前你的突然出现,的确救了本王。当然,本王今日约你来这里,并非是怪罪你三年前的直言不讳,本王好奇的是--”
他顿了顿,俊脸向前凑近几分。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那条通往庆州的捷径,是充满危险与杀机的?”
“既然王爷的记忆力这般惊人,应该还记得我曾说过略懂卦象,当时途经大雁山,看到王爷一行人乌云罩顶,有大难临头之势,这才出言指点。”
“你以为本王会相信你的这番说词吗?”
她挑了挑眉,“王爷信不信,那是王爷的事,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罢了。”
“既然你当年救了本王一命,事后为什么又要费尽心机的躲起来?而且三年前你不过只是个十四岁的丫头,一个小女孩,突然从汝州跑到大雁山,你不觉得这件事说起来太过奇怪了吗?”
秦月汐被这人的精明逼得无话可说。
她就知道,以赫连璟聿的疑心程度,肯定不会轻易相信她的。
早知道这人这么多疑,当年她就该眼睁睁看着他一行人马被杀得干干净净。
现在倒好了,明明不关她什么事,却偏要她来承担这份指控。
想到这里,忍耐多时的秦月汐再也受不了的哼了一声,“不管你信不信,三年前我就是那么巧的出现在大雁山,也是那么巧的与王爷一行人相遇,更是那么巧的在看到王爷等人大难临头的时候出言提示了一句。王爷信就信,不信就拉倒,反正我也没想过要从王爷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是,你不仅不想从本王这里得到好处,反而还怕本王认出你的模样!如果当年你不故意涂黑自己,本王还真不会过于多心,可问题就出在,你这么拚了命的掩饰,究竟是在提防着什么?”
“如果我说,我会算卦看相这个本事,不想让我家里人知道,这个理由你会信吗?”
赫连璟聿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后,他慢慢笑开。
“念在你当年救了本王一命的分上,本王可以暂时相信这个解释。”
听到这话,秦月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明明好心想改变他的命运,却没想到当年的多此一举,竟给自己招来这么一个大麻烦。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不快,他突然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趣,明明救了人,为什么不图回报?”
“都说了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可是本王偏偏不愿意承别人的恩情。”
“那你想怎么样?”
“简单,给本王一个报答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