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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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兰香-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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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穆哥的竹筏再也看不见,我才准备离开。然而我刚一转身,便见到一团火红的影子——她被风撕扯着单薄的纱衣,长长的黑发似乎暴怒而飞,她的拳头紧紧握着一方帕子,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方才望着的方向。 
  这个人是华夷。 
  我早该想到她会来:“华夷,我们回去吧” 
  她怔怔地望过来,嘴角扯了一下:“你看我,笑得好不好看?” 
  我鼻子微酸:“什么?” 
  她忽然弯起了眼睛,像笑又不像笑:“他说我这样笑,他就会很开心,因为特像太阳,他心情抑郁的时候,看着看着就笑了。所以他来,我笑,他走了,我也要笑。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多,所以我的心情一定要比他好上几千倍,几万倍。这样,至少在我的面前,可以开心一点,你看,现在虽然他走了,他也是开心地走,是吗?” 
  我第一次无法安慰她。 
  她笑着走到狼河蹲下,将手中的帕子漂在河上,看着它如同穆哥一样逐渐消失。 
  她的表情十分宁静,没有哭也没有闹。后来,她说,哭闹都是给亲密的人看的,要是亲密的人都不在了,那么哭闹就像小孩子在无故发脾气。 
  失去穆哥的那段日子,华夷宁愿呆在楼兰被单于以叛君之罪逮捕,也不愿和我一起去周朝。 
  我可以等她愿意为止,但是从家里传来母亲病危的消息令我不得不赶紧回去。自从她的周身失去了光明,我就是她最大的依赖,我们说好再不离开对方,可是我先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和云鹤躲过蒙古追兵,一度进入西域腹地。眼前是初次来到边疆时最渴望见到的景色,古人就有诗人为之做出了最贴切的评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也有人为之淡淡感伤:即今河畔冰开日,正是长安花落时。 
  我看到的是激战后的宁静,和草原的风不一样。这里的狂野、凛冽,挟着沙砾,吹得人的脸火辣辣的疼。但即使如此,每次停下脚步回首看四周,都会被月牙般的层层沙丘和那之后的橙红落日或是前方的娴静月亮所心惊而感叹。 
  大约是我们行到固原时,再次回首,终于等到了一身红衣的华夷。她说穆哥喜欢红色,所以她要一直穿着。 
  血丽的红衣像一朵膨胀的浮云,她的长发漆黑似墨。 
  她奔到我面前,擦了擦汗水,看着我的眼睛亮的犹如雨后晴天里晶盈盈的狼河,充满了坚定。她露出一抹爽朗的笑:“阿堇,我要和你一起回家” 
  我笑着回望:“好” 
  “但是在此之前……”她跳下马,走到云鹤面前,一下子抽出了他的剑,将手突然将它紧紧握住!鲜红的闪着幽芒的血液从她与剑锋中如流水一样滑下剑刃与她的手臂,她从腰间拿出那天一模一样的酒壶,将受伤的手覆在了上面。几条流淌在壶外的血液跳动着细碎的光芒。 
  她转头笑道:“阿堇,你也来” 
  我眯着眼接过剑,似乎明白了她的含义。 
  混入了我和她血液的酒水,对着灿烂的夕阳,我们每人一大口定下了血誓之盟。 
  生生世世,这次不会再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太学

  一切尘埃落定。 
  面前小蛮的身影有些疲惫,但她没有回头:“阿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名为小蛮吗?” 
  我顺着她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汉人都叫蒙古人为蛮夷吧?之前穆哥说过他很喜欢蒙古人的那股冲劲,也喜欢你们先生坚持自己的自信。于是他给我取了华夷这个名字,那时候我还很不喜欢呢……可是,昨天我才知道原来夷字不仅有蛮横的意思还有平安……”她转过身,望住我:“阿堇,棚里的人离我近吗?” 
  我忽然觉得有些累:“你觉得呢?” 
  “近!”她抿着嘴,眼里光芒万丈:“我相信他离我很近” 
  我牵着她的手,坚持我的方向:“小蛮,先去皇舅妈那里吧” 
  她紧紧盯着那方帐篷,里面人依旧笑闹,她听着也露出了笑容,终于道:“好” 
  那天,小蛮错过了与穆鹰的再会。也在我的坚持下躲过了那场刺杀。 
  听说那次蒙人的刺杀抓了几个刚烈的女子。她们咬舌自尽前眼含热泪望着西方,一身华美的衣裙灿烂了晚霞,像一朵烈烈开放的蔷薇花…… 
  而小蛮并没有因为穆鹰躲过危机而放下了心,她担心自己会离他越来越远。 
  ……………… 
  我伏在皇舅妈的腿上,只要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她朴素的发饰下笑吟吟的脸,我突然想起她嫁给皇舅的时候,才十岁。而今年也才二十过七。 
  我抱着她问:“舅妈,你喜欢舅舅吗?” 
  她笑容深邃,欢快道:“当然啊~” 
  我笑了:“可是舅舅今年喜欢的是梅妃,去年喜欢的是容嫔,好像从来没有……呢” 
  她低下头,硬要问:“没有什么?” 
  我担忧地在她耳旁道:“没有喜欢过你呢” 
  她先是一愣,立马哈哈大笑:“阿堇,你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笑完了擦擦笑泪:“阿堇啊,你知道吗?你皇舅妈呀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人……” 
  “什么叫爱?” 
  她像吃了瘪一样看了我一眼,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听我说完!~”说完便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他呀和你皇舅舅可不一样了,哪会天天苦着个脸?”说着还做了个苦瓜脸,逗得我笑哈哈的:“他有长又黑的头发……” 
  我又打断她:“我皇舅也有呢” 
  她笑容渐渐淡了,声音里仿佛带着回忆:“那不一样……” 
  我蹦蹦跳跳地出了皇舅妈的长乐宫,如期见到了在前方已等我很久的皇舅舅。 
  我将手中舅妈的字摊开来,上面赫赫一个”忍“字。皇舅舅见了,眉头跳了一跳:“这是你舅妈给我的?” 
  我乖巧地点点头:“嗯”我指指舅妈的印章:“她又改了笔名呢” 
  他眯眼看过去:“忍字当头一把……刀……”他抿嘴笑了一下,但很快又变成了舅妈所说的苦瓜脸,眼睛却盯着印章,划过丝丝温暖:“淘气!” 
  我见机立马笑道:“皇舅舅,上次的刺客抓到了吗?”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 
  我继续笑道:“那么皇舅舅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吧?” 
  他嘴角勾起一丝奇异的笑容:“阿堇想问什么?” 
  我扑腾一声跪下:“请皇舅舅放过小蛮!” 
  他俯视我,缓缓道:“是你院里的丫头” 
  我顿了顿,寂旷的走廊里只有我深沉的声音:“是,她是蒙古人,前身是华夷公主” 
  我抬头,皇舅舅的逆光的影子显得伟大而又不可逼视。 
  “起来吧”他拍拍我的脑袋,话音里带过一丝温柔:“听说是你的丫头,还挺喜欢她,朕已经撤下了命令” 
  我被他扶起来,抬眼,他正看着我,头回眼里有淡淡暖意。 
  我眼睛一热,镇重地低下头:“谢谢舅舅” 
  他揉揉我的头,声音轻柔:“不用,谁叫我摊上了你这个外甥女?” 
  我抹抹眼泪,不甘示弱:“是啊是啊,舅舅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一定天天让皇舅妈给你写字!” 
  他眉头一皱,脸像吃了黄连一样:“这就不必了” 
  “怎么你不喜欢我的字吗?”夹杂着微微怒气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和皇舅定睛望去—— 
  果然是皇舅妈,她虽然是笑着,却流露出淡淡寒意:“皇上,看了我的字有何感想?” 
  皇舅舅皱着眉,似乎很不乐意她的到来,和我刚才看到的皇舅舅完全是两个样。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无” 
  皇舅妈冷笑一声:“其实皇上说什么,臣妾都无所谓!” 
  皇舅舅缓缓看向她,眼里有犀利的寒光闪动,他正要说些什么。可皇舅妈已经截住了他的话意,笑呵呵地揽过我的肩,问我:“阿堇,今年多少岁了?” 
  我还在窃笑,根本没想到她的原意,就随口道:“十二啦” 
  “十二了呀~”她笑得和蔼可亲地捏了一把我的肩:“那正好呢,是和你堂哥一起进太学的年纪”她笑着为我擦掉冷汗,接着道:“太学可和你平常进的私塾不一样哦~那里的老师对学生会非常温柔~” 
  我觉得皇舅妈一定觉得自己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前和皇舅舅吵架……十分丢脸……而我向皇舅舅求救的时候,他也因为皇舅妈打断他而生着闷气,估计他自出生起就未被人这样对待过……我想着正要窃笑,结果被皇舅舅瞪了一眼。 
  于是在五月中旬时,我正式进入太学。 
  一切都准备好的前一天,我特意问了正在对镜画眉的小蛮:“你说,我会学什么呀?不会是加强版的烈女传吧?” 
  小蛮朝镜子瞪着眼睛,开始画眼线:“反正你也不烈女,多学学也没什么啊” 
  我气呼呼的:“人就已经这样了,化妆就更那样了” 
  小蛮一听,将眉笔重重一搁,捏着噼里啪啦响的手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 
  问小蛮无果,我还是去问堂哥吧。 
  有些幽暗的宫殿里,就只有我和堂哥,我正眼巴巴地等他回话。 
  他停下正批奏折的朱笔,极似刀刻的眉毛紧紧皱成川字,他看了我一瞬,才道:“小蛮为什么画眉?” 
  我期盼已久的心一下子摔个粉碎,无语:“小蛮已经十三,可是快出嫁的年纪?”想当年,我还未懂事的时候她还调侃过我。 
  “嗯……”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思量许久,指着我道:“你呢?” 
  我看了我自己一下,挑眉道:“堂哥,你不会现在都不知道我已经十二,今年秋季正是我的生日吧?” 
  他懒得理我,只知道思考自己的事:“小蛮的可是在你的后一天?” 
  我无言望天,失去了和他交谈的兴致。 
  但他倔强地看着我…… 
  “好啦,是我的后一天”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好生渺小。 
  堂哥也惊叹地吸了口气,万幸道:“好在没有忘记” 
  看来我决定要离堂哥远一点了…… 
  最后看了一眼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的堂哥,我前脚刚踏出门槛,只听得堂哥的声音缓缓响起:“阿妹,太学并不适合你” 
  “嗯“我没有回头,笑道:”为什么?” 
  “我听说你的太傅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我心里微微惊颤:“怎么个不一样法?” 
  身后诺大的宫殿忽然没有了回声,我等了一会儿,心急地朝后看去…… 
  看到那番情景,我无奈捂面。 
  我的堂哥,堂堂周朝大太子……竟然在最后关头睡着了,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嗜着甜甜的微笑。 
  我走过去,为他添了一层暖和的毯子。大概身子渐渐回暖,他满足地喟叹——“华……” 
  我没听清,刚要低耳,他却转过了头。 
  皇室向来不招人喜欢,宫外也有那么多江湖人物为千金来此一搏。我听母亲说,她一次为病重的皇舅舅半夜熬药,进入他房里,却发现他靠坐在床头睡着了。听见动静,还差点以为她是刺客,那之后母亲三个月都没有理他。 
  治理天下很辛苦吧?我皱皱眉,为堂哥熄了殿内的灯。 
  “看紧,不要走神” 
  “是!” 
  我看着精神抖擞的御林卫,心下默叹。 
  有多少人真真假假,分辨不清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笑话,郡主迟到了便不能学课?

  我年过半旬,才进的私塾。那时的先生爱在杏树下摆一坛,我们一圈学生在坛下听她讲《烈女传》。趁爹爹不在时,她还会偷偷给我们讲《诗经》还有历代史文。 
  她说她十分喜爱西域,那里的大漠、绿洲、民族都是她值得去想象的地方,要是有生之年能够去到那里,她一定要躺在烫软的沙上,迎头淋下葡萄酒,一睁眼就是美丽的太阳。 
  西域,是她教我去认识和喜欢。 
  但是不知何时她消失在了记忆力,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风过无痕。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能接受其他的先生,我和爹爹说过很多回,他们都比不上一个女子。 
  爹爹问我是谁。 
  可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名字,后来仔细回忆,并不是我记不起,而是她从未告诉我过。 
  我常常逃学去宫里皇舅妈的后院,望着蔚蓝天空就是一天。 
  皇舅妈常常对着提着荆条的爹爹说,你看你,年轻时伤过一个女子的心,如今又来伤害她的孩子。 
  然后皇舅妈对我说,阿堇啊,你可以现在想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你一定要有知识。 
  人不学,不知道啊。 
  我躲在树荫下,被绿油的叶子打散的阳光细碎铺了一地。 
  不远处,一塘荷叶开得正碧。几朵并蒂不胜凉风的娇羞,惹了一池□□曼曼。 
  塘前坐落着风格小雅的小院,母亲为了清静,特意移植了几棵百年古树,蓊蓊郁郁地盖住了整个小院。 
  母亲虽不喜下棋,但还是摆了一方棋盘在下,几步开外还有用过的茶炉与蒲扇。 
  烈烈日头下,蝉鸣嗡嗡。有小丫环从院里走出,提着一盏孔明灯。挂在枝桠上,大概是预留着晚上用。 
  孔明灯简单朴素,唯有灯顶挂着一根艳红的璎珞。 
  看着那亮丽的颜色,我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父亲喜欢女子穿火一般的红。当年,母亲却只送给他一根火红的璎珞。光鲜亮丽的颜色编织成秀美的同心结,寓意永结同心。不知父亲现可还懂?
  小丫环又回去,不到一时,她扶着一位纤瘦的夫人走了出来。夫人面色平淡,却抵不住浑身光华与眼中长日漫漫凝成的寂寞与苦痛。母亲的心伤,我都懂。 
  她忽然间抬头朝这望来,我心下惊慌,连忙闪躲到树下。慌了一阵,才猛然意识到,母亲是看不见的,但是她能听。 
  我小心地探出头来,塘前哪还有母亲的身影?
  我失落地叹口气,不知是不是母亲故意躲我?
  “叹气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男音响在上头,我朝上看去,却发现左旁有人影。我朝左望去——一个男子靠坐在纤细的枝桠上,但依旧悠然自得,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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