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赶在清明节上坟。顺便把谢腾夫妇的牌位接到京师,往后除了大祭,便可以在京师自行设家祭了。
钱壮来所说任如画上四叶胡同为谢葳说媒给永庆伯府时。谢琬才刚刚从正院回房。
对于任如画突然冒出来她也觉得有些意外,但是细一想,前世里曾密也曾在京师威武过一阵子,这会儿谢荣做到了侍郎,他们不来上门拉拉关系也说不过去了。说到底如今任如画是曾家的媳妇。而且任家跟谢荣又没仇,任如画仗着过去与黄氏有几分交情,这番上门只怕是为着曾密的官位而来。
但是说到谢葳的婚事她还是上了心。她忽然想起赵夫人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忙派了玉雪去赵府问,玉雪回来说:“赵夫人说,到昨儿为止,都已经谈妥了。说正想过来跟姑娘回话,可是年底了手头挺多事要办的,所以恐怕还要迟两日。”
事情办妥了就成了,倒不劳烦她再跑一趟,她让人再去赵府回了话,这边与钱壮道:“黄氏怎么跟任如画说的?”
自从往四叶胡同塞了两个护院进去,得来的消息就全面多了。
钱壮道:“黄氏说这事由谢荣作主,等于是婉拒了任如画。不过任如画看起来不在乎这事成不成,只是跟黄氏攀交情来的,留在四叶胡同说了好久的话,还跟黄氏约好了过两日去相国寺上香。”
任如画当然不会真心来说媒,谢葳名声都坏成那样了,永庆伯府好歹是簪缨之家,他们是瞎了眼才会同意这门婚事。而任如画若不是贱到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也不会真心想拉拢这二人。
记得曾密原先就想过走靖江王的路子。而靖江王的妹妹赤兰郡主则嫁给了郑侧妃的弟弟郑锺,这么说来,应该说靖江王也应该是站在殷曜那边的才是。不过是宗人府有法规,郡王无旨不干政,所以靖江王也就形同虚设。
这么说来,曾密其实早就有心偏向季振元那党了,不过是缺少机会。这次他们决心凑到谢荣跟前,自是冲着最近朝中那么多职缺候补而来,可是曾密靠了上去,岂不等于整个广恩伯府都开始站队了么?
勋贵如今虽然势不如前,可终归大部分子弟还在营里,广恩伯府这一靠过去,难保别的公候不会过去。
这也是个隐患,必须得找机会除掉。
对于任如画的突然造访,谢荣也听说了,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跟曾密有什么往来,所以只问了问庞鑫关于黄氏几句,也就作罢了。
“让庞福明儿先回清河打点打点,我们年初二一早回清河。”
他如今身为正三品要员,不但除夕要进宫参加宴饮,初一一早还要进宫拜圣,回祖宅过年是不可能的。
庞鑫点了头,又道:“那大姑娘——”
谢荣听见提起谢葳,不由揉了揉太阳穴。原本早就看中了刑部底下几个新进士子,正想这两日与他们说说话探探他们可有登门为婿的意思,若是有的话便从中挑个出来议婚,正好趁着过年把谢葳从清河接回来把这事订睛,哪料得这几个人竟然纷纷都已经订了亲,竟是让他落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只能另找人选了。
这一找又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而谢葳终归是他的女儿,他总不能大过年地把她扔到清河不管不顾。
“接回来吧。”
季振元最近却在忙着年初一太庙祭祖的事。虽说这是宗室家祭,是宗人府的事,可是祭文什么的总也少不了他们这些大学士们出面。
这日他造访了一下靖江王,要就祭祀一事问问他有关细节。
靖江王的父亲是当今皇帝的哥哥,身体不怎么好,才生下靖江王之后就英年早逝了。
靖江王的妹妹嫁给郑锺之前,他由皇帝指婚迎娶了冤死在东海的窦准的孙女、如今大理寺正卿窦谨的嫡长女为妻。虽然说起来窦谨与郑家有着间接的姻亲关系,可是因为窦氏嫁给靖江王乃是皇上指婚,窦家又是天子宠臣,所以与郑家倒是鲜少往来。
靖江王本人也十足一幅典型的宗室后嗣的样子,并不风流倜傥,年过三十的他大腹便便,而且一笑两眼就眯成一条缝,像极了弥勒佛。因为会说话,皇帝也时常召他进宫陪伴。而他平日就在王府里养养花种种草,在王府后园子里专门辟了个虾池养虾,每逢兴致来了便扮作渔翁在此处垂钓。
季振元到来的时候,靖江王就正在披风戴雪地钓虾,旁边的小木桶已经有了小半桶。
见到季振元到来,靖江王连忙放了钓竿起身,“我说今儿早上怎么树上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来了!季阁老光临寒舍,真是让蓬荜生辉!”
季振元捋须笑道:“王爷这王府若是寒舍,那老夫那宅子岂非成了草庐?”
“哪里哪里!”靖江王咧嘴道:“阁老又不是不知道,本王什么事也干不成,唯有这斗鸡走狗上头最是有心得!——里边请!”
二人入了园中暖阁,靖江王上了茶,便就拿起对玉球在手里滚着。
季振元先说了番来意,问了问祭祀详情,而后便就转到了今年的祭祀人选上。“记得年初皇上宣诏废太孙入太庙祭拜,不知道今年皇上会不会有这意思?”
靖江王听闻,顿时把头甩得跟拨浪鼓一般,“这个本王可不知道。”一副对宫中之事诲莫如深的样子。
季振元笑道:“皇上爱孙心切。纵使太孙被废,也还是皇上的亲孙子,就是再宣也没有什么不妥。只不过——”
靖江王终究难掩好奇心,顺势前倾着身子:“只不过什么?”
季振元捋须笑道:“只不过废太孙若是四月里跟身为平民女子的谢琬结了亲,那日后这皇室血统恐怕就要乱起来了。”
宫廷里没有迎娶平民为正妻的例子,是啊,如果殷昱跟平民出身的谢琬成了亲,那生下的孩子将来究竟被不被宗室承认呢?
靖江王目瞪口呆。
247 圣旨
季振元像是没看见,低头捧茶轻啜起来。
殷昱要是跟谢琬婚事被毁,谢琅必然与之反目成仇。魏彬虽然不大可能会替谢琅出头与殷昱闹掰,但殷昱却会失信于百姓。如今百姓里不知多少人在盼望着这桩婚事成功,因为谢琬以平民身份嫁给皇室出身的殷昱,这让多少平头百姓从中看到了希望!
殷昱是做为皇位继承者被贬下来的,他如果与谢琬退了亲,那他的人生里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背信弃义这一笔污点,不管最后殷曜得不得胜,他想要再继承皇位都有了难度。这是其一。
其二,谢荣这次在推举傅恪为东征元帅的事上表现极好,这也使他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谢琬从后捣鬼。他当然不会为着谢荣去向谢琬寻仇,可是谢琬因为从小没有父母管教,很多行为都大胆到让人瞠目,做下的很多事情也是常人所不敢想,有她的怂恿,殷昱更会放开手脚来的。
如今没有背景她尚且如此难缠,假若成了殷昱名正言顺的夫人,她有了许多资源人脉可以利用,甚至将来还有可能面见太子和太子妃,很难说不会成为殷昱身边最大的助手。
从这点说,他也必须先行除去这个隐患。
靖江王呆望了他半日,转了几下玉球,说道:“不会吧?昱儿那小子不是已经被踢出宗室了么?除了还姓殷,他都不是宗室里的人了。”
季振元道:“只怕我们大家都觉得不是,皇上他老人家觉得还是啊。王爷是宗亲直系,又在宗人府担职,理应劝劝皇上才是。”
靖江王叹气,摊了摊手道:“季阁老说的在理,可是您又不是不知道本王只是白担个名声。本王就是说了,皇上也不见得听,只怕还要骂我几句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可不一定。”季振元起身道:“皇上有些日子没见王爷了吧?老夫正要进宫议祭祀的事,王爷不如与老夫一道去向皇上问安?”
靖江王眯眼笑道:“本王改日再去。”
季振元负手笑了笑,捋须道:“其实王爷去不去都不重要,因为郑王已经把折子递到皇上案头了。”
靖江王瞳孔一缩,笑容凝在唇角。
半个时辰后,靖江王乘辇与季振元去了乾清宫。
谢荣要接谢葳进京的事谢琬很快就知道了,谢琬心里有准备,知道谢葳在清河呆不久,所以也就没有太多的表示。总而言之四叶胡同有什么动静,她这边都能及时知晓,此后谢葳再想动点手脚,也十分艰难了。
不过对于谢葳是否还有胆子出夭蛾子她感到十分怀疑,人都有脸面,谢葳虽然心机深些,到底不是谢棋那样的货色,经过这次的教训,她要是再跟谢棋搅和到一起也真是无药可救了。谢琬考虑的不是谢葳会出什么状况,而是这次谢荣回清河祭祖会如何处置谢棋。
他是会将她困在清河,还是会依然把她带回京师,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可是联系起谢荣的城府,这里头难保没有深意。
枫树胡同在正常而喜庆的气氛里渐渐走向除夕,码头到了年底,这几日事务不忙了,于是殷昱在府里呆着的时间也多起来。他如今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也应该按照民间风俗往谢府送去辞年礼,然后也要准备年初二过府送开年礼的事。
做起这些事来他竟然很高兴,因为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他是为这门亲事在尽责,而不久之后,谢琬也将成为这府里真正的女主人,他每日里回来,终于可以不必面对粗壮的武魁以及一脸褶子的庞白和公孙柳。
护国公奉旨继续担任漕任总督,紧接着又等于是奉了皇帝的口谕协助查案之后,这些日子他便有了正当的理由进出大理寺,而且也可以跟直接受理此案的大理寺人进行商讨。
皇帝知道是他在经办这案子,并没有说什么,显然把他当成了一般性的官吏看待。但是这日大清早,宫里却忽然来人到了殷府宣旨,让他大年初一早上准时去太庙行祭祖仪式。
这种事情本年度已经发生过一次,本来没有什么稀奇,不过是皇上表示仍然承认他是他殷家的子孙罢了。但是殷昱接旨之后却沉吟了许久,然后他写了道折子,交给庞白道:“你送到护国公府,交给护国公,让他代为送给皇上。”
庞白看了眼折子内容,惊道:“主上要抗旨不去?”
殷昱起身道:“皇上这旨意下得自相矛盾。我不敢遵。”
既然当初下旨将他逐出宗室,如今又下旨让他入太庙祭祖,不是自相矛盾么?眼看着还有几个月他就要成亲,这回他要是去了,名不正言不顺,而且等于认同自己是宗室的人,宗室的人可有宗人府的规矩管着,到时他还怎么跟谢琬成亲?
再说了,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废,又不明不白地回去,算怎么回事?
他才不上这个当。
庞白跟随他日久,自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低头想了下,说道:“主上考虑的很是,就算要回宗室,也要堂堂正正地回去。既然被宗室除名,那再回去祭祖就很没道理。这里头保不准有什么猫腻。不过,这样直接地阐述只怕于事无补,结果还会让宗人府的人抓住把柄,怪责主上忘了祖宗。”
殷昱道:“说下去。”
庞白道:“咱们不如想个办法——”
“主上,世子爷来了。”
庞白才开了个头,话头就被武魁打断。
殷昱闻言走向门外,只见霍世聪正被公孙柳迎着往院里匆匆走来。
“舅舅。”
殷昱礼貌地颌了首,引了他进正厅。
霍世聪开门见山说道:“你拿到圣旨了?”
殷昱点头:“正要请外公替我上道折子给皇上,辞了这旨意。”
霍世聪看了下那折子,皱眉道:“这次你恐怕是推不了了。
“前两日郑王上了折子,说你与平民女子结亲,来日必然混淆皇室血统,请奏皇上下旨让你把这婚事给退了。宗室里包括靖江王在内的几位亲王郡王都附议,都拿年初皇上召你回太庙祭祖那事大做文章。说皇上既然认你是殷家的人,那就得按殷家的规矩办事,这次让你进宫祭祖,最主要的事就是逼你退婚。”
殷昱闻言,双眸骤然冷下,果然他猜得不错!他们就是打的这主意!
他不动声色看向霍世聪:“那外祖父和外祖母是什么态度?”
霍世聪道:“你外祖父方才也被皇上召见宫明里暗里地问过了,不瞒你说,父亲并没有反对,但是他的意思是让你不要退婚,把这谢家女子当妾纳回来。如此一来就算有失你信誉,终究也有理可依,损不了几分。你自己可要拿好主意。”
“纳妾?”殷昱扬声反问,忽然笑起来。
他怎么可能把谢琬当成妾!他们不是在侮辱她,而是羞辱他!
霍世聪看到他这样的反应,也不由暗叹了声。
他此来确实并不是全为了殷昱,护国公夫妇反对殷昱娶谢琬他是知道的,可是那是在没有付诸事实的情况下,如今为了阻止这门婚事,护国公竟然不惜附议郑王的意见,这不是摆明了要跟殷昱对着干吗?
殷昱是他们父子俩共同教养出来的,而真正说起来,他跟殷昱在一起的时间比起护国公来还要多,殷昱的性子他太了解了,没把握的事情他不做,凡是决定下来的事他决不会轻易改变。像这桩婚事,他一眼就能从他的眼里看出来他的热忱,他又怎么会听凭宗室里几个人摆布?
杨氏当初也知道那镯子的重要,所以在看到谢琬戴着它时才不动声色掩饰了下去。
护国公这一掺和进去,到头来,还不是跟殷昱的关系也弄生分了,回头再让人有机可乘?
可是护国公掌军多年,向来说一不二,他尝试着劝说过两回,都被他一语否决,他也只好作罢。但他明知道这样不妥,却不能不作为,所以眼下才会急匆匆赶过来送信给殷昱。
拆散这门婚事对霍家来说其实并不会带来多大好处,因为就算是殷昱找到了背景实力都很强的闺秀为妻子,他妻族的人脉最终也还是只能被他掌握,又不会转移到霍家手里来。而且那样的话,殷昱也许会更加难以掌控,倒不如订下这个没什么背景的谢琬来得实惠。
殷昱是他们霍家的旗帜不错,他也希望能够把殷昱利用起来紧紧地跟霍家绑在一起不错,但是除了像护国公这样直接地表达他的占有欲,他更愿意采用迂回的方式,用文官们的那一套把殷昱在亲情的基础上再用利益互惠的方式绑过来。
既然有着如上理由,他又还有什么理由去得罪殷昱?
护国公那套在如今行不通了,从来打江山的不一定守得好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