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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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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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着如上理由,他又还有什么理由去得罪殷昱?

护国公那套在如今行不通了,从来打江山的不一定守得好江山,守江山靠的还是脑子,而不是武力。

他默了默,说道:“我方才也是找了个借口才出府过来知会你的,总之你这折子就是上到御前,皇上也还是有办法让你进宫,你与其往上递折子请辞祭祀,还不如想办法怎么跟皇上周旋要紧。这门亲是你外祖父出面订下来的,他倒是不会来逼着你退,主要还是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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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 宗室

殷昱点点头,“我知道了。”

霍世聪喝了茶,便就走了。

这边厢殷昱默坐了半晌,依旧去往书房整理起该送去谢府的礼单来。

谢琬虽然知道与殷昱的婚事会遇到些阻挠,对这件事却一无所知。除夕日早上殷昱送来辞年礼,是谢琅和洪连珠共同接待的。除了给谢家的礼,殷昱也给齐家准备了一份,正好过去,齐如铮正好领人过来送东西,便就一道走了。

事实上就算宫里和护国公府不同意这桩婚事,碍于身份,他们也不会直接往谢琬这边着手,一个是天家,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府,平白得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是担心日子过得太平静,怕不会因此引起民怨么?

所以枫树胡同这边仍是一派平安喜乐,谢琬也完全不知道殷昱即将要进宫。

从枫树胡同出来殷昱便直接去了护国公府,护国公夫人早就让人来请他回府过年。府里一帮表兄弟早就在门口迎他,见面寒暄了会儿,霍英便把他悄悄拉到一壁,说道:“郑王上折子想让你毁婚的事你知道了么?”

所有表兄弟里小世子霍英与他年纪最相近,他们在一起时间也最长。

殷昱点头道:“舅舅昨日已经来告诉我了。”

霍英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殷昱沉吟道:“进宫再说吧。”

霍英点头,与他进了正厅。

护国公府的热闹自不必说,殷昱是头一次在霍家过除夕,霍老夫人赏了他比霍英更多的压岁钱,没成亲的人都有份拿赏钱,他笑着道谢收了。霍老夫人怕他闷,又唤了府里所有的少爷们陪他在下棋谈天,另让了身边得力的管事娘子伺候他们茶水。

殷昱由霍英陪着守岁守到子时,回房眯了会儿,到了丑时末,庞白便进来唤起。

圣旨上说的祭祀时间是寅时正,此时赶过去,正好来得及。

他不惯丫鬟侍候,便由霍英霍亲自侍候他穿戴整齐,驾马赶往太庙。

太庙里已然灯火通明,他举着圣旨一路进了前殿,只见广场四处都已经站满了羽林军和执拂的宫人。礼部与宗人府的礼官聚在大殿下。各宗室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大殿里人影绰绰,宫人们进进出出,个个脸上都有着肃穆的神情。

司礼官忽然就看见了广场中央高倨于汗血马上的殷昱,因着只有火把传来的光亮,司礼官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蓦地睁大眼睛,大声道:“大公子来了!”

殿门口的人全都把目光投注过来,那空地上伟岸英挺的男子,可不就是殷昱?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原先在宫里见到他时,他亦是拥有着不凡气势,那时候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弯腰下拜,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太孙了,是殷家的“大公子”,他们怎么跪还是不跪?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

他们处于无措,殷昱却很镇静。

平日里亲切随和的表情不见了,换而之,是两眼里彻骨的寒冷。

他心里不是没有恨,他生于皇族,败于皇族,殷昊死后,没有人给他时间查证澄清,甚至也没有人听他分辩申诉,他就已然被处置。殷昊与他的恩怨已不去说它,他就是变成白痴,也知道这是个阴谋。

殷昊在挑衅他的时候为什么突然间望着某处不动?为什么他受伤后过了三日才死?

他没有机会查证,就被丢到了宫外一所宅子软禁。

美其名曰是让他反省,实际上前后几拨人相互盯守。

那种情况下,他不逃,只有死。

他身负冤情被迫流离,就是暗中举兵反朝,也不算有愧天地。只是强大的自制力让他保持了冷静,他接受的是正统的君主的教育,从小到大他都只有一个信念,什么才是对社稷百姓有利的。他曾经说过要做个旷世明君,为着私仇而反朝,那么他便成了社稷的罪人。

眼下,他有什么理由不镇静,不从容?即使被废,他亦无愧天地,是殷家负了他,不是他负了殷家。

他骑在马上,凝视着殿门。皇帝不来,他便不下马。

靖江王在门内看了片刻,与司礼官道:“还不快快去通知皇上和太子殿下?”

司礼官们终于回神,纷纷往殿外跑去。

大殿里人数庞大的宗亲与单兵匹马傲倨于空地上的殷昱,这情景像极了对峙。

此刻的殷昱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宗室子弟,更不像个庶民,而像个乘龙而来的战神。

殿里明明有包括郑王在内的许多个他的长辈,却没有一个人敢出面去请他下马进殿,他们在这样雄霸着整个广场的他面前,竟然有些自惭形秽。偌大个广场像是并不足以容纳他的气势,那些笔直站立着的羽林军们,恍惚间成了他麾下的士卒。

在天上变幻的风云作背景下,他纵马而立的形像立时像是刻画在天幕里了。

什么叫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他们隐约已知道。

司礼官们在半路上迎到了皇帝和太子,听说殷昱到来,大妆的太子妃似有些弱不胜衣,身子在凤冠下微微晃了晃,太子伸手将她的手攒住,一道往大殿去。

太监们高唱皇帝等人驾到,紧接着华盖几顶从阶下缓缓升上,伴随着钟鸣角号,微佝着身子的皇帝缓步上了庑廊。

殷昱下了马,走上阶前,与众人一道跪地山呼。

皇帝看了眼殷昱,说道:“进殿。”

太子妃随在皇帝与太子身后噙泪往殷昱看来,殷昱扬了扬唇,无言地冲她大拜了三拜。

太子妃含泪笑了,低头擦了泪,抬头又是一脸端凝。

祭拜之初自是由宗正宣读祭文,而后皇帝宣读祭文,太子宣读祭文,之后钟鸣鼎响,按长幼分次叩拜。

太子这辈的跪过之后,到了殷昱。

殷昱在众目睽睽下撩袍拜倒,说道:“草民殷昱,奉旨叩拜殷氏祖先。祈求祖上佑我大胤江山永固,社稷永昌!”

听得“草民”二字,议论声起来了。

大家都在屏声静气听他如何自称,按理说他如今这样还能得到皇帝宣诏祭祀,很该就坡下驴在列祖列宗面前承认自己是宗室子孙才是。如今天下是他祖父当家,皇帝要是不说,旁人还能说什么?当然郑王也许会有几句牢骚,但是旁边这些人白吃干饭的么?自然会察言观色顺着皇帝意思说话。

可是他非但没这么做,反倒还自称草民,这是什么意思?成心让皇帝下不来台么?

皇帝眉头果然皱起来。

郑王一脸得意。

司礼官接着说下一个。

而殷昱起了身,走到皇帝跟前,拜倒道:“殷昱奉旨祭拜完毕,还请皇上恩准出宫。”

皇帝脸上沉得能拧出水来,说道:“朕还有话问你,祭祀完了随朕回宫。”

也知道没这么容易,殷昱称是,站到了一边。

门下磨得新亮的铜锣上,映出他的面容,自信而无惧。太子盯着铜锣看了会儿,缓缓把脸转回来。

等到全部程序进行完毕已经将近辰时。

到了乾清宫,太子夫妇与郑王等几位宗室近亲都在殿外等候。崔福送殷昱进内。

皇帝唤了殷昱上前,且不说话,先接过张珍奉来的参茶喝了口,然后才看向殷昱道:“朕听说朝中几位老臣府里都有待嫁的闺秀,你也老大不小了,虽说犯有大过错,可终究是我殷家的子孙,朕给你指门婚,让护国公府替你作主行聘纳之事。”

殷昱沉着地道:“回皇上,草民已经订了亲,四月里就要正式迎娶了。”

皇帝道:“是吗?你订了亲,为何朕这做祖父的却不知道?”

殷昱回道:“草民自被逐出家门,生死由天,从此再不敢提及宗室皇族,以免有逾越之嫌。草民并不知道庶民订亲还要上报宫里。草民幼年熟读大胤律法,也并不知道有这条律令,如有律令,还请皇上恕草民不知者不罪。”

皇帝幽幽地盖上碗盖,说道:“我几时说过宗室皇亲?我说的是我殷家,你被逐出宗室,却还是我殷家的子孙。你不经尊长私自纳娶,便是娶了回来,也不能被我殷家承认。”到了此时,为了明确身份,皇帝已经把自称改成了“我”。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就连张珍也不由往殷昱脸上看了两眼。

殷昱顿了半刻,说道:“既然皇上这么说,那就恕孙儿无礼了。我到今日止,方知道我还是被殷家承认的子孙,那么请问祖父,孙儿是否可以常常回家探望母亲和妹妹?是否仍然可以住回原来的居室?是否享受家族的福利?”

皇帝凝眉道:“你是庶民,自不能进宫!”

殷昱哂然一笑,说道:“既然有家不能回,有母也不能侍奉,那么怎么证明孙儿还是殷家的子孙?”

皇帝咬着牙,盯着他,目光渐利。

“殷昱,你是要跟朕为对么?”

殷昱从容撩袍,跪下来,“皇上明鉴。

“殷昱如果要跟皇上为对,便不会进中军营任个小把总,也不会公然出现在天下人面前,更不会安分守己地做我的庶民。我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拥护皇上做下的一切决,我心上可鉴日月下可对黎民,所以无畏无惧。

“从我被逐出宗室的那一刻起,我的婚姻便由我作主,这是我大胤律法赐与我这庶民的权利。皇上君临天下一言九鼎,自然不会为着草民区区一些私事罔顾先祖定下的律法。”

249 可惜

皇帝气极反笑,扶膝望着长窗,忽然腾地一下站起来,急步走下丹樨瞪着他:“少拿律法那套来吓唬朕!皇室血统岂可乱?朕就算拿不了你,一样可以让人去把那姓谢的女子杀了!”

殷昱平静地道:“皇室血统岂是生来就高贵?我朝太祖皇后亦是平民出身,一样稳座殿堂母仪天下。皇上要个弱女子的性命自然易如反掌,只不过殷昱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定要护得妻子周全。还请皇上成全。”

皇帝瞪着他,气得转身抓起桌上的砚台往他砸过去。

殷昱不闪不避,砚台落在他左肩又跌地摔得砰当一响。

“你对那谢氏就如此难以自拔?你该知道,眼下是你最好的求请回归宗室的机会!”皇帝垂头瞪着他,咬着牙压低声说道。“郑王参你是什么用心朕心知肚明,可是只要你能够就此放低身段,朕同样可以让你就此回归宗室!”

殷昱默了默,说道:“纵使我能回宗室,我也要娶她。大胤没有我殷昱照样会繁荣昌盛下去。今日我就是死在乾清宫,我也要保住我身为男人的尊严。如果连自己选择的婚事都保不住,那我就是回了宗室,也会拖累宗室名声。”

皇帝身子一震,直起腰来。

“你是在告诉朕,你已经打算好了放弃太孙之位?”

殷昱笑了下,坦然道:“草民不过是个庶民,岂有觑觎皇位之理。”

皇帝盯着他,像是要盯进他的心底里。

“你真的甘心做个庶民?”他问。

殷昱道:“当然不甘,草民深受皇上教诲那么多年,知道男儿当克己向上报效国家。孙儿犯事被逐并不敢心存怨忿,只希望皇上能像对待天下任何一个庶民一样对待殷昱,让殷昱能够在营里有所建树,而后论功升迁,得个官籍。从而也算是不辜负皇上这些年的栽培。”

“这有何难?”皇帝哼笑道,“你本就是朕最得意的孙儿,你若是做不出点成绩反倒让朕没脸。”

“谢主隆恩!”殷昱叩拜后抬头,目光炯炯道:“既然皇上承认了殷昱不过是个与宗室皇位无干的庶民。那殷昱的婚事也就影响不到宗室了!”

皇帝盯着他,咬了咬牙,没说话。

一番话里绕来绕去,竟被他绕了进去,眼下他怎好再反口否认他?一个已成庶民的宗室之后,只要他没有夺位的打算,他娶什么样的女子,他确实管不着。好在他的目的并不在此,他要阻止他,早就阻止了。又何必等到眼下?

不过,就这样放了他,他日后又如何以驭下?

“你说的有理,不过,总归今日朕让你拜过宗庙。你就算驳赢了朕,天下人也还是会把你当成宗室之后,你的婚事兴许日后也会让其余宗亲效仿。你若执意要娶,朕不能强行阻止,但你头上还冠着殷为姓氏,这件事,你总归给朕一个交代。”他盯着他。说道。

殷昱顿了下,说道:“皇上如果一定要草民给交代,那草民只能请奏皇上恩赐草民的未婚妻一个合适的身份了。只要草民娶的女子身份拔高到了与草民差不多的地步,这问题岂非就解决了么?”

“你!”

皇帝噎住,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殷昱唇角微挑,说道:“皇上若是不愿意。草民也不能强求。如无他事,就此告退。”

皇帝瞪着他看了会儿,无语地撇过头来。

门外太子等人已然走尽,只剩崔福在门口等着觐见皇帝。

看见殷昱崔福目光闪了闪,然后垂眸低头。

殷昱走过他身边。一只手迅速地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廊下宫人都目不斜视,并没人看到这一瞬间。

殷昱走后皇帝还独自在殿里坐了一阵,张珍等了会儿,躬腰上前道:“殿下还是那么从容自信。”

皇帝目内浮出丝赞赏,紧接着又有丝微凛,他袖起手来,幽长地道:“可惜了。”

开年早朝时,皇帝便把郑王的折子打了回去,理由是殷昱身为庶民,婚姻并不受宗室管制。其余并没有多话。郑王等人虽感到意外,却也无可奈何,但是对于当日大殿里祖孙俩的对话众人私下里却好奇得很。

季振元传谢荣等人来说起此事时,也都是凝眉无语。

这件事如果成了,本来于他们大有益处。便是没成,也可从皇上的回话里琢磨出点意思来,可如今皇上就是这么简短的一句话,既让人抓不到话柄,看上去又顺理成章,倒是让他们很不好往下行事了。

可恨的是他们在殿里究竟说些什么,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如此更让人无从探究起。

顾若明道:“以恩师看来,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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