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棋的坏心情似乎一直延续了两三日,直到腊八节前夕谢宏收帐回来,给她带了枝好看的珠花才终于好转。
不过当天夜里谢琅就回来了,谢琬也不再闷得想要四处走动,所以谢棋再憋气,也影响不到她什么。
谢琅回来后,任隽也与谢芸谢桐上颐风院来玩了两回,两回谢琬都借口睡着了没出来打招呼,于是连谢琅也瞧出她的异常来。
“任公子温和有礼,而且学问也不错,倒是个可以结交的人物,你就是再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也该打个招呼。这么样不出来,不大好的。”
谢琅以为妹妹只是以往被父母亲宠坏了,性子有些随心所欲,所以小心地劝说。
谢琬对他口里的“可以结交”四个字颇不以为然。不过自己不愿与任家往来,乃是因为前世任家的背信弃义,却不好找什么相应的名目出来阻止哥哥与任隽来往,只得默不作声点了头,算是听进去了。
027 登门
更新时间2014…7…8 9:01:49 字数:3041
吴妈妈找来的人叫做申田,很瘦小的个子,下巴尖尖的,但是双目很灵活,吴妈妈把他带进来前,许是交代过有关谢琬的一些事,所以看见谢琬盘腿坐在书案后,立即便伏地叩头唤起“三姑娘”来。
田堪里出来的少年,进了府里倒是并不胆怯。
谢琬问了他一些家里的情况,便让他随吴妈妈下去用饭,谢琬跟玉芳使了个眼色,让她悄悄跟过去。
片刻后玉芳抿着嘴回来,说道:“这小子一出了门就跟吴妈妈说,‘我还当四姑你是骗我的,没想到三姑娘真的这么小。我本来是挺紧张来着,可看到她个子还没我高我就踏实下来了。’
“吴妈妈骂他:‘姑娘再小也是主子,三姑娘可聪明着呢,你可别想混水摸鱼!仔细我再把你送回村子里捡破烂去!’吓得申田说,‘三姑您可别!我就是觉着没三姑您说的那么可怕,这三姑娘看起来一点也不凶,倒像我妹妹似的。’”
谢琬抚桌大笑起来。
玉芳恨恨地道:“姑娘您说他可气不可气?怎么您倒成他的妹妹了?也不知羞!”
谢琬收住笑,说道:“先让他在府里呆两日,让吴兴带他去见过二少爷,然后熟悉熟悉环境,教会他必要的忌讳。回头等罗管事找的那两个人来了,再一起派到李子胡同去。”
罗升找的那两人要后日才由他的妻子带过来,而明日就是腊八节了。
谢琬让玉雪在颐风院小灶上架了锅,把早就放在窗台上风好的红枣桂圆什么的连同两大碗糯米一起来投进去,熬了一大锅喷香的八宝粥。大厨房虽然早就预备好了每个主子屋里都有一锅粥加小菜,可是下人们式样却极简单,如今颐风院里自己几个人关上门来开小灶,还是别有一番生趣的。
申田从来没有这么热闹地忙过腊八节,忙前忙后地随着吴兴搬柴烧火,又帮玉雪洗米倒水,干劲十足。吃粥的时候也不管烫嘴,连喝了三大碗,吃第四碗时却哭了,吴妈妈骂道:“见过贪嘴的,没见过你这么贪嘴的!又不是没你的份,这么着急做什么?”以为他是烫着了。
谢琬道:“多拿两个碗来,装上粥给他晾着。”
申田抹着眼泪道:“我不是贪吃,我是想起我爹了。我在这里吃着粥,也不知道他在家里怎么过的。”
众人一怔,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吴妈妈叹道:“谁家里没个为难的时候?别哭了,出来了好好做事,挣了钱再回去孝敬你爹!”
申田含泪点头,但是劲头到底不如先前足了。
散了饭后,谢琬留下罗升来。
“南洼庄的田庄里现如今雇的是什么人?”
罗升道:“都是附近的佃农,管事的是原先老杨家过来的人,一直倒也卖力,对二爷也很忠心。”
谢琬嗯了声,说道:“那就去问过申田,看他愿不愿意把他老爹接到清河来吧,他本就是种田出身,要是愿意,就让他在南洼庄里帮手。”
罗升沉吟道:“这申田才来,也还并不曾上工,眼下就安排他爹去田庄,是否言之过早?”
谢琬叹道:“我也知道这轻率了些,可是能帮则帮吧,万一不成再遣回去也成。他就那么一个爹了,隔着一座县城见面也不方便。田庄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接过来他们父子至少想见便能得见,也能让申田安心下来做事。”
罗升顿了片刻,躬身道:“姑娘的宽厚,令小的十分钦佩。”
罗升出去没片刻,申田就风一样冲进来了,到了抱厦也不说二话,跪在地上一连磕了十几个头,然后才哭着道:“小的谢过三姑娘!三姑娘的大恩大德,小的永远铭刻在心!”
谢琬笑道:“好好做事便成。”
申田又磕头:“小的一定尽心尽力替姑娘做事!”
“咦,出什么事了?”
这里正说着,穿堂处冒出两个人来,当先的任隽好奇地透过抱厦长窗向内道。
谢琬连忙使了个眼色给申田,然后起身:“铺子里新来了个伙计,哥哥让他进府给我磕头,然后准备放到铺子里去。”一面走到廊下,看着任隽与同来的谢芸:“你们怎么来了?哥哥不在房里么?”
谢芸促狭地推了把任隽,说道:“我们今儿不找二哥哥。方才我说三妹妹这里养了缸金鱼,任三哥不信,我就带他过来了。三妹妹,快把你的宝贝儿拿出来让我们饱饱眼福吧!”
谢琬看向任隽。谢家几个少爷常年呆在清河,没见过金鱼也就罢了,任家时常往来京师,大姑奶奶嫁的曾家又是甚好斗鸡走狗的勋贵圈子里的人,他会连几条金鱼都稀罕?
任隽有些脸红了,像是看出来她的疑心,忙说道:“我从前也在大姐夫家里见到过,不过听说金鱼甚难养活,所以一时好奇三妹妹是怎么伺养的罢了。”
谢琬眼观鼻鼻观心想了想,抬眼道:“进抱厦里坐吧。”
金鱼被她养在了抱厦小偏厅里。
玉雪将鱼缸抱到了条案上,三个人分三面席地坐下来。
任隽点点头,指着那尾遍体火红的鱼道:“这是大红袍,姿态最是优美的。我记得已故的江南名士顾游之就最擅长画它。”
谢琬道:“顾游之最擅长的其实是画鲤鱼。”
她记得前世顾游之在太湖画的一幅鲤鱼戏荷图最高卖到了三百两银子,至于大红袍,反而从未超过一百两。她之所以能张口就来,是因为那时候顾游之死后顾家尽出无能之辈,游手好闲没有钱花,便把其祖宗的画作全都偷出来卖钱了,谢琅恰恰好就认识其中的顾衍之。
任隽目光晶亮地道:“三妹妹还会鉴画?”
谢琬不置可否。凑近鱼缸假装喂鱼食。
任隽才打量完四周的摆设,门外就甜甜地响起了谢棋的声音:“隽哥哥!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谢棋穿着身族新的夹袄夹裤,双丫髻上戴着谢宏给她带回来的珠花,雀跃着跑了进来。
任隽微笑:“我们在这里看三妹妹的鱼,二妹妹怎么也来了。”
谢棋说道:“太太说今儿中午大家都在正院里吃饭,让我来看看隽哥哥在哪儿,莫要被四哥哥拉出府去了。”一面又皱眉望着桌上的鱼缸,“这有什么好看的?我那里有父亲才带回来的画眉鸟,走,上我们栖风院玩去!”
谢芸对她的话很不满,皱眉道:“什么叫莫要被我拉出府去?怎么我很喜欢把人往外拐吗?”
任隽也道:“谢大叔才刚回来,这一趟想必辛苦得紧,我就不去了。回头再去拜访。”一面转过身去跟谢琬说话:“三妹妹甚少出门,回头我们一起去。”
谢芸道:“转来转去还在府里,那有什么意思?我看还不如拿弹弓到庄子里去打鸟好了。”
“好啊!”任隽高兴地道:“二哥哥要温书去不成,三妹妹跟我们一块儿去!”
谢琬摆手:“我可不去。你们去罢。”
谢芸道:“你就去嘛!人多才好玩儿!庄子里不但有山还有河,可以摸鱼。要是运气好下了雪,我们还可以一块儿上山追野兔!到时候打了兔子回来剖空肚子,往里头塞上八角桂皮还有葱蒜什么的,拿铁线绑好整只串起来上火烤了,那滋味可没法儿比!”
说着他已经流起口水来。
谢棋嚷道:“那我也要去!”
任隽微笑点头:“再把桐哥儿和大姑娘也叫上,我们一起去。”又殷殷地看着谢琬:“一起去吧?”
谢府只有一个田庄,在县城东郊,临近黄石镇,叫做乌头庄,几百亩地一直用来种菜。
谢琬说不心动是假的,多少年没上田庄呆过了,再有黄石镇那边的铺子罗升已经看准了,并已经下了定金。而梅嫂说过两日就有雇佣的准信,若是能够亲自去看看,顺便亲眼瞧瞧她找来的货娘,心里也是更有底的。
于是谢芸再从旁一劝,她就点头道:“那就等下雪了再去吧,我看天色变了,只怕这两天就有雪下。”
已经过了小雪了,今年还没开始下过雪,眼下这灰冷灰冷的天,要是再不飘点雪花都不正常了。趁着这两日她也好作些准备。
谢芸跳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下雪就去庄子里!”
任隽也轻松地笑起来。
谢棋嘟着嘴,从盘子里拈了把松子吃起来。
晌午从上房吃过饭回来,她就叫来吴兴:“罗管事要是回来了,你让他进来一趟。”
谢琅快步匆匆地进来,说道:“吴兴快帮我准备几本书!生员试定在明年二月,过了年便就要下场了!”一路风风火火地往屋里去,一副紧张得不知所措的模样。
吴兴赶忙进去了。谢琬趴在门框上向里道:“哥哥别这么紧张,一定会考过去的。”前世他既然能参加会试,一个小小生员试又岂在话下?不过是初次应试,对未知的一切充满着忧虑罢了。
“真的吗?”谢琅抚着胸口,大吐了一口气道:“要是真如琬琬所言就好了!”
028 暗涌
更新时间2014…7…9 9:02:04 字数:3044
谢琬觉得一个人有压力不是坏事,至少说明他有责任感。
所以她并没有过于开解谢琅,只是让吴兴和银琐用心负责好他的饮食起居。
晚上罗升回来,谢琬交代他送个信去黄石镇,通知梅嫂过两日她便会过去,到时去了乌头庄,便让她把人带过来瞧瞧。
罗升道:“姑娘一个人去么?”是担心她有危险。
谢琬道:“跟芸哥儿葳姐儿他们一道去,有五六个人,再让吴兴和玉雪玉芳跟着便是。”
罗升迟疑地道:“要不小的也随姑娘一道去罢。”
“不必了。”谢琬摆手:“铺子里正是忙的时候,我们本来就耽误了季节,如不趁着这段时间再赚点本钱和人气回来,那必定也会影响来年的生意。”
罗升便只好退下了。
府里除了准备应试的谢桦和谢琅,别的少爷姑娘们开始天天儿的盼下雪。
初九日天气终于阴了,上晌下了阵雪豆子,但是到下晌又停了。到了初十,早上就开始下起小雪来。
谢芸挨家挨户的通知晌午后启程,谢琬做下决定也不想轻易改动,于是也立刻让人收拾东西。在屋里做了会针线见得天色愈发暗了,便就信步走到前院来。
玉芳迎上来道:“姑娘,罗管事找的人已经来了。”
罗升答应送来的人这两天到,可巧这会儿来了。
谢琬出得门槛,就见门口梧桐树下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约摸十四五岁,矮的十一二来岁,年长的这个正在低头与年少的说着什么,两个人身上都做普通打扮,身上衣裳虽然陈旧,但褶印还未消,显见得是为了出这趟门而把压箱底的体面衣裳穿出来了。
趁着二人还没注意过来,谢琬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只见年长这个五官似有几分面熟,神情很是持重,目不斜神,偶尔飘过来的几个字眼也透着斯文气儿,压根不像罗升说的资质庸钝的模样。她觉得是罗升故意谦虚,也就以为意。
再看另外那个,神情木讷,面对面前少年的叮嘱只懂点头而只声不出,这才做叫真正的资质平庸。
不管怎么说,至少两个人里有一个具备培养潜质的,谢琬点点头,转身回了屋。对玉芳道:“上回不是还剩下好些布头来嘛,带他们去看看识得多少货。再找几页废了的帐目给他们看,试试能不能看懂。”
玉芳应声去了。
谢琬回房打了个盹,她又回了来:“年长的那个叫罗矩,他倒是能认得十之七八,就是剩下不认识的,也拿笔记下来了。哦,罗矩是识字的,看得懂帐册,那个叫做罗环的却不行,既不识字,也只分得清绸布和棉布,别的再细的便没办法了。”
谢琬点头,想了想,“让那个罗环跟申田随罗升到李子胡同去,罗矩随我们去乌头庄。”
玉芳忙道:“罗矩说要见罗管事呢。”
谢琬道:“有什么事不能回来再说?让他去套车。”
好不容易等来个可以栽培的苗子,她自然要留在身边观察些时日。这出门的事最难侍侯,何况又是他们这么一帮孩子?凭着她前世阅人无数的经历,他只要跟得她半个月,她怎么也能摸得出罗矩七八分深浅。
晌午时六个人带着随从分坐四辆骡车浩浩荡荡去往乌头庄。
谢琅千叮咛万嘱咐,追着送出门十来步,只差没挥泪折柳。
与谢琬同坐一辆车的谢葳叹道:“还是做妹妹好啊,有哥哥疼。”
谢琬笑道:“有父母亲疼不是更好?”
谢葳笑着将她揽进怀里,温婉地替她束好斗蓬带子。
王氏早让周二家的和庞胜去了乌头庄打前站,骡车到达时周二家的已经迎在谢府位于庄子里的四合院门口了。
天上的雪越发下大,纷纷扬扬几乎让人看不清楚面目。谢芸下地之后往谢桐和任隽脖子里各掷去一团雪,两人一阵惊叫,迅速追上去围攻,瞬间已经闹腾开了。
周二管的笑着将三位姑娘迎进后院里各自挂着丝绒帘子和烧起了大薰炉的厢房里,然后下去张罗饭食。丫鬟们尽皆进来服侍更衣喝茶,谢琬与玉雪道:“吴兴他们呢?”因为她最小,此番带来的人也最多,包括罗矩在内带了四个。
玉雪瞅了眼窗外说道:“吴兴在卸行李,罗矩栓了骡子后便在四处转悠,不知道做什么。”
谢琬接过热姜茶喝了两口,还给玉雪道:“让吴兴看着点儿他。别捅出篓子来。”
“知道了。”
玉雪放了茶,又将她双腿放了上炕,说道:“离晚饭还早,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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