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贫僧说,可以接走这姑娘,但是他想把我们寺里这两株玉兰树给买走。”
“他想买树?”谢琬讶异地。
到现在,她已经猜测这少年很可能就是七先生,那姑娘明明无亲无故,他为什么来接她呢?
“不错。”圆清点头道,“贫僧依然记得,那少年纤瘦单薄,似有弱疾,而他跟那姑娘分明不熟,但是又似有着十分情意。那两株树自老方丈圆寂后疏于照料,景况开始大不如前,贫僧看他不像坏人,又听他对于如何栽种十分了解,遂想与其留下来枯死,不如把它们让给有缘人,就转赠给了他。
“不过贫僧当时也纳闷,出家人慈悲为怀,也怕那姑娘吃亏,便就细问了他们几句,并且留下了他的住处所在。也不知道对王爷王妃有用无用。”
“哦?”听到末尾,谢琬立即振奋起来了,“不知那住处是?”
圆清从袖子里摸出张老旧的纸来,“就是这个。”
谢琬立即接过来,目光一落上去,上头的字迹便如针一般刺疼了她的眼!这是七先生的字迹无疑!“不知道他可曾留下姓名?”她紧接着问。
圆清想了想,说道:“他不曾说,不过,贫僧无意中听到他身边的人唤他四爷。”
“四爷?!”
谢琬眉头倏地凝起。
四爷。这么巧?
“周南备轿,去油茶胡同!”
她蓦地站起身来吩咐道,然后与圆清道:“大师既然来了。足见一番仁爱之心,还请大师随我同去这处所在瞧瞧。看看究竟能不能证实这两株花木的去处!”
“但凭王妃吩咐。”圆清双手合十站起来。
半个时辰后,王府的仪仗转进了油茶胡同。
这座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三进小院子,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石桌石凳齐全,前院里两株红梅已全开了,在晴空下显得殷红如血。
这院子其实已经在之前武魁他们的搜查之内,但是如今再以另一种心情走进来,气氛又与先前不同了。先前是搜七先生下落。如今是为揭开他的真身份,谢琬招手唤来邢珠:“带人里外各处去搜搜,特别藏东西的去处。”
邢珠下去后,谢琬看了眼圆清,与他同进了垂花门,而后跨入内院。
如果这里当真就是七先生的巢穴之一,那么也应该是常呆的一个去处,这里不但门窗描漆十分新整,庭院无甚杂草,就连门框的边角也已经十分光滑。如果是无人处的院子,是不可能会有这么样的光景的。
再进了正房,里头家私齐备。但是空无一物,空床空榻空的炕,还有空的书房与橱柜。谢琬仔细看着这里每一件东西,透过窗往后院子里看去,两株小腿粗的断树立在院中,只剩下了个树墩。
“王妃,这正是两株玉兰树!”
当初搜查全城玉兰树的事是廖卓他们负责的,对这种树的特征早已了如指掌。“上次我们来封这些院子的时候竟然没有到这两棵居然就是玉兰树,真是该死!”廖卓如此懊悔道。
谢琬走到两株断树前。只见断口很新,猜想应该是不久前为了掩饰行踪而砍断的了。
“现在可以肯定。去东华寺接那姑娘的人必然是七先生无疑。七先生又名‘四爷’——”
“王妃,我找到点东西!”
谢琬话正说到一半。邢珠拿着半张枯黄的纸走出来,“是张百姓家用驱邪避灾的符纸,上头有个生辰八字,虽然看不清年纪,但出生日和时辰是看得见的,刚刚在橱柜顶上发现,应该是年数久了,无意被卷在那里。”
谢琬拿着这符纸在手,圆清从旁看见了,说道:“贫僧虽是佛门中人,但道家这种符倒是也认得,是祈福避灾防疾病一类的符纸。”
圆清先前在描述七先生的面容时,也曾经说他看似有弱疾,这就是说,这位七先生的确是有疾病在身了?
四爷,疾病,年约三十上下,带着南方口音……
几道灵光忽然间同时在她脑海里闪现!有了这么多巧合,还有什么疑问吗?
“夏至,让人传话给王爷,若他无要事请他即刻回府,我有要事相商!”
谢琬高声吩咐下去,而后捉紧着这张有着生庚时辰的符纸踏上大轿。
殷昱正在东宫陪太子吃茶,顺便也看看有没有机会磨得太子松口继续查案。
太子想的却不是他这么回事儿。这几日兴许是因为情绪不错,所以他身子也利落了几分,至于皇帝的病情,拖了这么久,遇了这么多的糟心事,到眼下实在已经很难再让他感到沉重了,他就是表现出来痛心疾首,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不是吗?
但是对于皇帝的现状,他也谈不上什么高兴,毕竟父子一场,自小又读圣贤书长大的,即使即将顺位登基,他心中有的只是疲惫,而非兴奋。以他这样的病体残躯,这个江山就是由他来掌管,也掌管不了多久了,到时又得来次劳民伤财的新君登基,因此,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但是还待与内阁商榷。
也许,等殷昱剿灭了所有的乱党再来议这事,会更好。他欣慰的想。他这辈子虽然在皇帝手下委屈了四十年,可是他却有个这么能干的儿子,真是件让人开心和自豪的事情。
“我这里还有好些贡茶,你要是喜欢就拿回去喝,我常年吃药,陈复礼告诫要少喝。”他温柔地望着殷昱,顺手把桌上两罐茶叶推过去。他看他一直在埋头喝茶,应该是喜欢的吧?他跟他以父子的方式真正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往后他要多珍惜这些时光。
什么身为帝王就该冷血的那套,他才不要。
殷昱听到他这么说,连忙道:“不是——”可是接下来再看到他的目光,拒绝的话又说不出来了。有股隐隐的暖意自他心底升起来,仔细回想起来,像这样与他坐在一起喝茶的时光竟是从未有过,他所期望的父爱,此刻一览无遗,他所渐渐消失的对皇宫的依恋,又开始一点点地回到了身上。
这终归是他的家。
最近惠安太子是死于护国公夫妇与孝懿皇后之手的事让他心情很沉重,很不是滋味,孝懿太后是为了她的儿子能当上太子而杀的人,而如今的太子恰恰是他的父亲,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这个芥蒂去掉,又要怎样去面对他们的过错。
可是面前的太子,能让他暂时忘却这些。
“好,那儿臣往后没茶的时候,就来跟父亲讨。”他笑着把茶包揣在手里。
长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落在方桌上,映得一室温暖。
“王爷,王妃派人传话,请您若是无事就请回府。”
小太监愣头愣脑进来禀报,崔福斥道:“你个没眼力劲儿的,没见着殿下跟王爷说话呢?”
殷昱也有两分尴尬,但并不内疚生气,媳妇儿叫他回家,又不是什么罪过。
太子笑了笑,与殷昱道:“回去吧。得闲多来坐坐。”
殷昱点头,痛快地点了身。
回到王府,谢琬已经在屋里凝着双眉正襟危坐了。
殷昱将茶叶放在桌上,说道:“怎么了?”
“我们应该可以确定七先生的身份了。”
谢琬站起来,自信地说道。
这一下晌的时间安穆王府里都很安静,就连殷煦也抱着大黄猫在阳光下的花圃里打起了盹,没有人知道谢琬与殷昱在房间里说些什么,只知道等他们走出来时,天色已经擦黑,而他们双目之中则透着异样的光亮。
入夜之后谢琬去了护国公府,而殷昱则交代了庞白几句,之后就见廖卓与秦方二人背着包袱策马出了门。
窦谨这几日日日上朝下朝,该议事的时候议事,该办差的时候办差,除了较往日沉默些,并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这在外人眼里也情有可原,因为殷曜死了,而且是作为弑君的罪臣被诛杀的,窦家作为殷曜的准岳家,这个时候正是尴尬的时候。
所以就算窦家并不曾展现出如别的府上的喜色,也没有人表示意外。
窦夫人算起来已经连续有一两个月不曾正式串门走动,出了殷曜的事后,就更加不露面了。也许是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他们的日子将要不太平了,直到当那天夜里窦谨孑然无声地回到府里,她就知道她的预感将要被证实。
窦询是他们的侄儿,也算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另一个孩子,六岁以前他们都以兄弟相称,直至六岁后他去了趟广西,这层关系才有了实质性的改变。那时候老爷子在东海,听说这件事后已经一年以后的事,他没有想到窦谨会把这段往事说给窦询听,连她也没有想到。(未完待续)
正文、418 去争!
如果一定要说窦家跟霍家和殷家有仇,那在那个时候,这份仇也应该是窦询占多数,严格说来,轮不到窦谨去争夺什么,可他就是争了,这使她看到,原来在外表如静水般平稳的丈夫表面下,竟然潜藏着这么一颗不安份的心!
除了她和窦询,没有人知道窦谨的野心,窦询是那么死心踏地地事事听从他的大哥,而她作为妻子,也是这样无怨无悔地扮演着大度雍容的贵夫人形象。
因为夫唱妇随。
她渴望丈夫成功,来成就她的荣耀。她默默守候了近二十年,常常半夜恶梦惊醒,常年需要服安神丹来维持睡眠,可是窦谨不用,他似乎天生就是个野心家,他凭借天家对窦家的恩宠,与朝廷各派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在他们正式举事之前,这些关系都会照这样保持下去。
事实证明他用这种方式来掩藏自己是对的,至今为止,没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甚至连与殷曜的那桩婚事,也设计得天衣无缝,从头至尾也只有谢琬一个人曾经上门来打探过消息,可是她能看出什么来呢?窦家与安穆王府这几年关系处得相当不错,何况,这件事从头至尾也本来都没有破绽。
所有人都以为跟殷曜结下这门亲事是皇帝迫使的,却没有人想到,是他们自愿争取来的。只要殷曜成了窦家的女婿,窦家就有十足的立场去辅佐他成事。等到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窦家在身为太子的殷曜后头一步步使力,谁会怀疑公正耿直的窦阁老居然有谋朝篡位的心思?
可是就算结了这门亲事,形势也没有完全朝窦谨和窦询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殷曜始终扶不上墙。而窦谨也缺少时机提点殷曜,于是最后,他被殷昱一剑诛杀在乾清宫。还毫无责任地自称“奉旨行事”。
接下来风向急转直下,一切就超乎她的想象了。直到如今。她仍觉得自己如同悬在钢丝上行走。
“太太,老爷回来了。”
玉春进来禀道,声音小心翼翼地,似乎生怕惊到了她。
她抬起头,怔愣地看了下门口,才又站起来,如往常那般迎出去。
窦谨手捧着官帽走进,神情比往日寞然很多。窦夫人强笑了下。接过官帽放在一旁,去解他的斗蓬,说道:“吃饭了不曾?要不要我让她们再备点吃食?”
窦谨挥了挥手,“不必了,沏碗茶来。”
窦夫人挥手唤了玉春下去沏茶,随后也在桌旁锦杌上坐下来。
窗外雪下得无声无息,快过年了,平时这个时候府里的红灯笼早就挂起来了,各房各院置新衣算红利,也是说不出的热闹喜庆。可是今年。除了院子里几树梅花开得冷艳,至今还没有半点欢腾的气息。
下人们虽然不知道前两日在城楼上死的就是窦询,可是殷曜因弑君而死始终也算是窦家的一桩噩耗。没有人有这份心思去思索这个年该如何热闹,即使眨眼就到除夕,没有窦谨发话,谁也不敢提这年节如何过的事。
“让老二夫妇张罗年关的事儿吧。”窦谨喝了口温茶,挥手让人退了下去之后,说道。“越是这样,越是不能让人看出来,否则的话,询儿也就白死了。”
窦夫人默了下。说道:“你是怎么打算的?还要继续往下干?”
窦谨看着地下,牙关处因紧咬而鼓起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坐着也是死。迎上去也是死,你以为这些年来所做的事。是我一个放手就可以抹去的吗?最多过了这个除夕,老二就会在西北联合蒙军发兵,到时候东瀛听闻西北动乱,必然也会伺机而动。
“朝廷介时必然派霍达领兵出征,只要调走了霍达,控制京师就是很容易的事了。而中军营里尚且还有些父亲当年的部下,他们若是跟随霍达北上,那霍达必死。若是留在京师护驾,殷家则必亡!无论死了哪头,都是天大的好事!有这样的好机会,我为什么不去争?”
窦夫人目瞪口呆。
“西北,西北真的会起兵?”
西北古往今来一直是战乱之地,北方鞑子凶猛擅战,一旦生起战事,他们便会在中原土地上肆意横行,而放他们进来,也无异于引狼入室!她一直知道他们有这个计划,只是双方都拟好不得已不行之,因为那样就算是最后报了仇,要把这匹狼赶出去也是件极艰难的事!
“还不起兵,更待何时?”
窦谨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不要怕,也许再过不久,我就会登上帝位,而你,就会是下一朝的皇后!”
听到皇后二字,窦夫人也不由得起了丝激动的颤意。
夫荣妻贵,夫荣妻贵,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飞黄腾达高居人上?谁不希望自己也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开国皇后?她只是个普通女人,夫为妻纲,她有什么理由不听从?
“我不怕。”
她双手紧握着,点点头。虽然早已经不年轻,可是两颊上浮出的晕红却使她在这个时候增添了几分娇媚。
窦谨看着她,唇角仍弯着,手却已放下来。等他登了基,称了帝,他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册立一个年华逝去的皇后,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损失。
他梦想着这一天很久了,不错,想得到那个位置的并不是窦询,而是他。
窦询是个从小就患着严重哮症的孩子,天下不需要这么样一个皇帝。而他身强力壮,又儿女双全,足见底子强大,是个开辟新王朝的绝好人选!窦询也不会跟他争,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仇恨,对皇位这个东西,并不如他这么看重。
他有这个念头应该是从窦准带回窦询的时候开始的,在那之前,他只是个恃才傲物的世家子,不肯读书,不好好习武,而他的母亲,窦老夫人,那时候对窦准也像如今的窦夫人对待自己一样小心翼翼,因为她只是个填房。虽然她生下了三个儿子,可是内心还是因为填房的身份而自卑。
这使他感到无奈。
窦准升了佥事,成为大将军之后回广西祖籍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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