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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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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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唇角的笑容就显得有些勉强起来。

能够帮着管理庶务,自然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谢琬很自然地留意到了她的神情,略顿片刻,便就说道:“赵大少爷今年应该有二十多了吧?”

“二十四了。”赵夫人点头,目光里涌出丝忧伤。

057 成事

谢琬似乎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等赵夫人说话,她又忽然道:“那该许亲了才是。”

若是别的人,对方明知自家儿子是这样的情况,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八成就翻脸了。但是这两厢都是有心人,这话明明就是个契机,又怎么会让它真的引出什么不快?

赵夫人攥紧了手绢子,就道:“就是没遇上有合适的。”

说完她脸上又有点发热。

谢琬是个年方及九岁的孩子,跟她说这些会不会显得自己太为老不尊了?想起来之前赵贞也打她的退堂鼓,觉得这事太不靠谱,可是她打心里真的不想放过这个机会,那庙里说话的女子是个丫鬟,她总不可能去找个丫鬟来说道吧?除了找谢琬,能找谁呢?

她觉得等这事过后,打死她也不会再做这种跌份儿的事了。

谢琬却仿似分毫都没留意她的尴尬,而是咦了声说道:“说到这个,我记得前几日玉芳跟我说起,她有个幼年的好姐妹正要找这么一户人家来着,也不知找到了不曾。”

赵夫人两眼发光,激动地道:“当真?那烦请姑娘帮着问问呗。”

谢琬道:“您稍等。”然后把玉芳唤上来,拉到里头屋里说话。

隔片刻两人出来,那叫做玉芳的丫鬟便朝自己走过来,行了个礼,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的姐妹还没有找到夫家。只是她是庄户出身,而且身世也可怜,不知道配不配得上大少爷。”

赵夫人听得这么说,立时整腔血都活起来了。她握着扶手,好容易才稳住心神,控制住了情绪说道:“出身模样什么的都不限,只管要能够真心实意地待驹儿就好!”

赵驹这个样子,不必想那夫妻之事,照顾人说起来容易。可哪个正值韶华的女子做得到死心踏地守活寡呢?一年两年容易,三年五年也容易,怕就怕八年十年之后,她正值风韵之时。熬不住要离去。

当初王氏跟她说起王家那姑娘时,她也没指望过她会守一辈子,只觉着就算熬得十年二十年,也好过从来没有。

“这点您放心。”玉芳咬着下唇,看了眼旁边的谢琬,为难地说道:“我这姐姐,她,她——唉,夫人,我还是悄悄与您说罢。”

等到赵夫人首肯。她便凑近她耳边说道:“她是个石女,一辈子都不能人道。”

赵夫人听到“石女”二字,顿即如冰冻在了那里似的,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玉芳局促地道:“我都说了她配不上大少爷,夫人就当奴婢不曾说过吧。”

说着扭身便要往楼下走。

赵夫人忽地一把将她拉住:“你说的可当真?”

“如有一字虚假。天打雷劈!”玉芳指天发誓。

赵夫人心里的喜意如狂潮一般涌上头,涌上四肢。

石女!既是石女,自然就连最后这点顾虑都没有了!天下既有这样的人,而且老天又把她送到了自己面前,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她眼眶发热看着上方,双手合十朝着西方默念了三声“阿弥佗佛”。一定是昨日上清泉寺去,菩萨显灵了!要不然怎么会刚好在她上完香后就听到了她们说话呢?

她多么庆幸自己来这一趟。要是听了赵贞的话,她真的就错过这桩天赐的好姻缘了!

“三姑娘!”

她印了印眼眶,转过身来走到谢琬面前,“看来这也是缘份,玉芳所说的这个女孩子,我十分满意。你能不能找个机会把她带到这里来让我见见?我知道这种事要把你姑娘家牵扯进来很是不好。可是成就一桩姻缘也是功德一件,菩萨会保佑你的!”

她真诚地说。

谢琬也真诚地笑道:“夫人放心,我素有成人之美。三日后此地,夫人来看人就是了!”

半个时辰后,赵夫人挑了十来匹绸缎。心满意足地登车离去。

剩下的事情就容易了。

谢琬转身便叫来罗升,交代他上外头找两个面生又办事活络的人充当人牙子,用三十两银子将王安梅从王耿手上“买”了过来,抬到清苑州里申田早就赁好的一处宅子里。

王安梅从此与王家再没了干系,贺氏则暗地里从女儿口中知道她是要嫁出去,所以并没有过份悲伤。又怕自己做不出来难过的模样让人起疑心,便假称回娘家去而避开了这一幕。

三日后申田把改名为玉玉春的王安梅送到李子胡同来见赵夫人,赵夫人十分满意,问长问短,并给了只镯子当见面礼,又当即在铺子里扯了几色绸缎,给她制新衣。

又商议起婚嫁之事。

赵驹这副样子,自然只能一切从简。王玉春没有娘家,赵夫人便委婉地拜托谢琅谢琬做为她的娘家人,玉芳虽然与王玉春对外称姐妹,可以赵家的身份,总不能与个下人攀亲。假称为谢家二房的远房表亲,无形中体面得多。

谢琬当仁不让,收下赵家的八十两银子聘礼,再加了二十两进去给王玉春置办嫁妆。

作为娘家人的谢琬自然免不了要与谢琅往赵府走动,一来二去,赵贞与谢琅便从城中世家望族的少年郎们聊到了科举,再从科举聊到了仕途经济,去了赵府走动了十来回,赵贞已经有意无意考校起谢琅的学问。

与此同时,赵夫人与谢琬的交情也在飞速加深。

赵夫人发现,九岁的谢琬其实就是个小大人,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跟她一说,仿佛都变得容易起来,且她总能想到人家所想不到的事,为这桩婚姻而避免这样那样的后患,她的从容镇定不是假的,她的慧黠灵动也不是假的,甚至连她偶尔流露出来的,仿似男儿气的英朗和果决也不是假的。

她觉得,这样的谢琬就像是个朋友,难怪世间有种人被称做忘年交,她想她与这谢三姑娘,应该也可以称作是这一种罢?

于是,赵夫人此后再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不是过问,而是商议了。

赵贞夫妇因着这件事,因着谢琅兄妹,对谢府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感。

而等到王氏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已是赵贞即将回京述职的前一个月,赵府派人送来婚帖之时。

赵家的婚礼定在腊月冬月廿八,迎接的队伍直接开向黄石镇二房宅子。谢琬谢琅作为赵家大少奶奶的娘家人,主持了一切事务。谢琅第二次以谢家二房当家人的身份公开露面,而谢琬也首次半公开地进入人们的视野。这场婚事进行得无比顺利。

谢赵两家的这番往来瞒过了所有人,王氏看着赵府喜宴上被奉为上宾的谢琅和谢琬目瞪口呆。

有那么一刻,面前谈吐得体的谢琅,以及大气端庄完全不同于同龄女孩子羞涩娇憨、甚至比谢琅还要隐隐多出几分沉稳气势的谢琬,使得她竟然有了丝莫明的危机感——

明明她才是身份殊然的谢夫人,是本县最有名望的谢府的当家主母,她如今走到哪里都该是众人目光的焦点才是,而今日位列上宾的风光既然被这对兄妹给抢去了,这一年来因为谢荣的官职,谢家地位的再度上升,她忙着适应官太太的身份的同时,是不是也忽略些什么了?

王氏默默吃完喜宴,回府后自有一番思量不提,这里谢琬见得大事已成,也准备把正事摆到明面上来。

谢琅因为临到事成才知道王玉春就是王思梅的姐姐王安梅,一直对于谢琬这番举摸感到十分不安。

“这赵家人也是奇怪,原先跟王氏串通一气对付咱们,如今因为你帮了他们家大忙,成就了这桩婚事而又对你我百般感恩,合着只要谁帮赵驹解决了婚事,他们就看谁顺眼,真是是非不分,有奶便是娘!”

他一面发着牢骚,一面扇着香炉上的青烟。

谢琬却不在乎,“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只有利益结合的关系才是最牢靠,就是他们因此没有原则,我觉得也没什么要紧,反正于我们有利不是吗?”

谢琅嗅了口烟中沉水香的香气,背手转过身来,说道:“你觉得赵贞能够帮得上你?”

谢琬托着腮,挑眉看他,“当然。”

步入十四岁的谢琅眉眼间已经少了许多稚气,不再动不动就六神无主了,而且时常能够这么样顺应她的思路与她对话。这大半年在县学里也使他开阔了视野,并且渐渐在那么多优秀的学子中寻找自己的位置。

眼下他穿着竹青色直裰,肩间围着白狐皮围领站在窗下的样子,看起来可真是丰神如玉。

“我总觉得,你比我胆子大多了。”他抚着香炉上的铜环,如此说道。

“这一年来你实在让我太惊讶了,惊讶到如今你就是突然跟我说想把天翻了,我也不会觉得太荒唐。琬琬,也许你才是二房的主心骨,如果二房是大海里航行的一只船,那你就是船帆,是船舵,而我不过是那个载体,看起来庞大,可如果没有推力,却就如同一堆废铁。”

谢琬放下手,“哥哥!”

“我是说真的。”谢琅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她:“琬琬,就照你想的大胆去做吧。就算万一船翻了,我也会誓死保护你,不让你落水。”

“哥哥!”

谢琬无奈笑着,鼻子却酸了。

058 游说

隔日,谢琬上门拜访赵贞。

讨教了几句《论语》之后,她转而与赵贞聊起不久后他的离任。说道:“赵大人二十一岁入仕,至今二十二年,于社稷百姓有功劳也有苦劳,尤其在清河县里这三年,更是兢兢业业,爱民如子。此番进京,想必定是要高升了。”

赵贞早听赵夫人说过这谢三姑娘心智思维都十分老成,因而听得她这么说,也不十分惊讶。

他带着几分长辈看晚辈的和善,含笑与谢琬道:“老夫为官这几十年,从不在乎他人评说,只在乎自己良心。高不高升不重要,能不能为百姓办实事才要紧。再说了,本朝能人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往后也渐渐是像令叔与令兄这样的年轻人的天下了。”

谢琬微笑:“大人过谦了,三叔不提他,我哥哥却还稚嫩得紧。”说完顿了顿,她又说道:“虽然下任地方能够更直接地面对黎名百姓,不过,如果手上的权力更大些,管辖的范围更广些,以大人的胸怀,不是可以更大范围地造福百姓吗?”

赵贞捋须唔了声,若有所思地点起头来。

谢琬站起身,走到他书案旁,提起一枝笔写了个“端”字。然后放了笔道:

“请恕晚辈僭越,大人表字端风,里头这个端字既说明大人的人品,也可以看作大人对自己的激勉。大人满腔才华,又有这么一副体恤百姓疾苦的心肠,如果总是屈居在地方上,实在太可惜了。依我说,大人缺少的不是才干,而是机会,如果能有这样的机会,下面的百姓一定会受到您更多的庇护。”

赵贞闻言站起来,侧身面对书架。避开谢琬的注视。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缺少的是机会,二十多年了,从最低的九品到如今的正七品,他一呆就是二十多年。只要是让他挪挪位置。哪怕是仍然放外任,他也心甘情愿!可是他没有人脉,没有关系,吏部那是什么地方,是给有权有势的人专开后门的地方!他就是不平又能怎样?

这就是他心中郁结了多年的心病,一直以来也没有人会直戳他这块伤疤,如今被谢琬猛不丁地挑开,而且字字还顶到点上,令他顿时也有几分难于应对了。

“你应该多读读《女诫》那些,这些仕途经济是你哥哥他们才需过问的。”

许久。他压了压澎湃的心情,低头与谢琬说道。

谢琬一笑,说道:“赵家也是诗礼传家,大人怎么也信那小户人家‘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话么?若是如此,京中那些勋贵和清贵士子之家的小姐。又为什么要特地花大价钱聘请女师呢?乃至宫中的公主们,都有与皇子们一样请夫子授学的权利。

“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是小户和见识浅薄的人家花不起这个代价,生怕把女儿培养出来,将来又被别人家捡了便宜去罢了。真正有见识的人家,是不会希望自家的女儿其实是个只懂得绣花和生孩子的废物的。”

她说的这些再直白不过,本朝确实没有祟尚女子不读书就是好闺女好千金的说法。有才无德的话,不过是先人留下来被人曲解了的。

赵贞闻言却不由大惊。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孩子,怎么会有这番见识?就算是大人教的,以如今的谢家,只怕也没有哪个女眷熟知京师内宅之事吧?这也罢了,关键是她说起这番话时还一脸的胸有成竹。压根不像拾人牙慧的样子。

他望着她,深呼吸了两口气,说道:“你怎么知道勋贵之家花大价钱请女师的事?”

谢琬直起身来,“大人忘了我们家有个藏书阁?真是不去不知道,一去我才发现那里头竟然什么都有。什么杂记,野史,前朝的本朝的都有。看多的书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不止这个,我还知道我出生前十年本地发生过一回旱灾,饿死了数百人的事呢。”

赵贞呆呆看了她半晌,才将含在喉咙口的一口气呼出来。

——原来如此!

他赞赏地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多读些书见识就是不同些,夫人往日所说的这谢三姑娘格外懂事老练,想必就是因为喜欢读书的缘故罢。他这样揣测。

想不到二房里出了个好学的二少爷谢琅,又有个涉猎颇广的三姑娘谢琬。

再开口时,他的口气就缓和了许多。

“话是这么说,可终归这些事不适合女人家谈论,你就是说些琴棋书画也比这个好些。”

“那得看与什么人交谈。”谢琬笑道:“若是与大人这样身在仕途之中的人交谈,自然离不开本行。”

赵贞闻言一顿,倒是又起了几分玩味,说道:“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谢琬拿起那个“端”字,吹了吹上头墨迹,说道:“当然是有关大人此次进京述职的事。”

这次不等他说话,她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大人可知道我有个表叔在六科里头任职?”

赵贞眉头一动,脱口道:“可是那位靳永靳大人?”

谢琬点头:“正是他。靳表叔在六科任都给事中,说起来品级与赵大人相当,都是正七品,虽然不管六部,但却有监察六部之责,权力甚大。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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