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夏暖头蹭了蹭他背心嘀咕道:“小爹,回家。”
云涯轻笑,果真是困惨了。
一路往外去,洵青和水北已经在马车前等着了,水南和水东这两口子还没回来,水西和水千提前坐另一辆马车走了,云涯将兔子灯和琉璃盏递给洵青拿着,背着夏暖,看了看水东和水北前来时骑的马还在。
云涯对洵青和水北道:“你们把马匹绑好,我们不等他们,先回去罢。”
云涯率先上了马车,轻手轻脚将夏暖放到一方榻上,夏暖睡姿很安稳,一放下就蜷在一侧,云涯打量她一眼,想了想,从马车上的小柜里翻出一件自己的披风,给夏暖盖上。
云涯掖了掖披风边角,抬头就看见夏暖的睡颜,伸手出去,本是想摸摸夏暖的头,临了鬼使神差并二指刮了刮夏暖的脸颊。软软的,小孩子的脸!
水北上来就看见云涯坐在另一侧闭目养神,夏暖身上是云涯的披风,水北眨了眨眼猛看,奈何云涯并不理会他还是闭眼坐着,天啊,铁树要开花!!!
洵青上来看到,对云涯道了声谢。
云涯点头:“唔。”
马车到王府,云涯看了看睡着的夏暖,对洵青道:“让她睡吧,我、顺道把她抱进去?”
洵青摇了摇头道:“多谢云大人了,郡主……”洵青抬手就将夏暖抱了起来,对云涯笑了笑,“很轻的。”
云涯一时无语,过了会道:“披风你先拿着罢,下次还我。”
洵青点头再次道谢,身法干净利落下车,抱着夏暖就进了王府,水北倒是目光黏在洵青的身上。
云涯嘲道:“人走远了,收收眼光罢。”
水北没和云涯贫,说:“我觉得,洵青的武功身法不简单,似曾相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看过。”
云涯道:“洵青功夫挺好,至少,能和水南平手。”
两人想到安阳王本就不简单,对这个话题没再深入下去。
云涯忽然问:“库房里还有几颗老参?对了,上次荒山老林捡到的那个太岁进贡了吗?”
水北回:“有几大颗罢,太岁没进贡,留着青燕堂用。”
云涯点头:“回去了让水南挑颗老参,把太岁分一半也一起送安阳王府罢。”
水北愣愣道:“阿云你要靠安阳王府的势孤立出来?”
云涯没回复,闭眼休整。
夏暖醒来的时候,天微微有些透亮,她觉得胸口被什么闷住难受得很,左手有什么,拿起来一看,拽着一件不认识的披风,亮青色面也无甚纹饰,夏暖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一口腥甜出口,血泼墨似的洒在披风上。
夏暖愣愣看着,全身好像被蚂蚁啃食越来越难受,不多时又吐出一口血。
夏暖蹙着眉头,抹了抹嘴角,虚弱唤了声:“洵青!”
洵青听得动静,快步赶来,看得一眼,夏暖嘴角全是血痕,拿着烛台的手僵直。
“来人啊!!”
五更天,安阳王府一众人忙的沸反盈天,夏暖门口侍女们端着一盆盆温水进去,端着一盆一盆血水出来,府里只有萧羽,夏玮进宫去了,忙碌的下人们大气不敢出,王府门口有一骑绝尘奔着皇宫直去。
萧羽坐在夏暖的房里,指挥着下人,洵青也立在一侧。
床单被褥俱是换了,夏暖时醒时晕,醒的时候一直拽着萧羽的手不放。
折腾到天大亮,夏暖身体终是稳定了些,萧羽运气封住了夏暖的几处大穴,夏暖吐血第一次这般厉害,全是黑血,等好些了夏暖大口喘气,萧羽给夏暖擦嘴角。
夏暖捏着萧羽温暖的手,低声问:“小爹,我是不是要死了?”
萧羽眼眶通红,捏了捏夏暖的手轻斥:“别乱说。”
夏暖顿了好久轻声道:“唔,痛。”
萧羽只觉得自己要哭了,死命咬住了牙关。
夏暖浅浅睡了,萧羽起身往外去,站在夏暖的门口深吸了口气,转了几步,对着长廊的凳子猛踢了一脚,凳子顿时散架。
萧羽深吸几口气,问随从:“王爷还没回来?”
随从道:“还没。”
“对了,派人去尤复礼的家里看看,若是休沐在家直接带过来。”
随从下去安排了。
萧羽负手在门口的小院绕了几圈,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疲惫。萧羽在石凳上坐下,下人端来茶水,他一口未动。
过了一炷香,终是听到纷繁的脚步声,萧羽起身,夏玮带着尤复礼从外匆匆而来。
萧羽紧握的手松了松,尤复礼匆匆提着药箱进去了,夏玮也是一脸的着急,他伸手抱了抱萧羽,萧羽顺势将头轻靠夏玮身上片刻。
“走,进去。”夏玮说,伸手拉起萧羽,一道进去了。
尤复礼先把脉,眉头时皱时松。
萧羽在一旁轻声道:“从五更开始就吐血,一直停不下来了,我封住了小暖几处大穴,总算没吐了。”
尤复礼叹气道:“还请大人先将穴位解开,否则老朽无法正确把握住郡主的脉息。”
萧羽没动,夏玮上前在夏暖身上运气点了几处,夏暖迷迷糊糊醒来了。
夏暖道:“爹。”
夏玮点点头,扶夏暖起来,道:“乖,让尤太医给你把脉。”
夏暖坐起身,点点头,整个脸颊半点生气也无,惨白惨白不似活人,夏玮摸了摸夏暖的颊面,让开了。
尤复礼手才搭上夏暖脉息,夏暖便开始低低咳嗽起来,夏暖顾不得尤复礼,抬起手捂住唇,洵青会意快速抢过周围的丫头捧着的盆子放在夏暖身前,夏暖哇一口又是口黑血吐出,夏玮脸色一白,萧羽避过了眼。
尤复礼此刻也顾不得礼节,强行拉过夏暖的手扣着夏暖的脉息,放下又拉过她另一只手,尤复礼把了很久,终是放下夏暖的手,夏玮上前快速又将夏暖的大穴封上。夏暖片刻后终是不吐血,但难受的说不出话,躺下休息了。
尤复礼起身抹了把额头虚汗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夏玮点头,三人到了隔壁,萧羽问:“怎么回事?”
尤复礼心中掂量掂量,道:“大人还记得老朽三年前说的话吗?”
萧羽眼前一花,尤复礼的话犹在耳际,当年夏暖首次吐血,尤复礼说夏暖体内的剧毒和她共存这么多年开始隐隐有发作之势,三千繁华,南疆剧毒,至今无解药……
夏玮握住萧羽的手,问:“毒发了?”
尤复礼缓缓点头。
萧羽脸色惨白,额上冷汗一层一层。
夏玮顿了好久,开口干哑问:“有救吗?”
尤复礼深吸口气道:“须得先熬过这一次,下午老朽准备为郡主施针压住毒素,还请王爷找些老参之类的贵重药材,施针时间长,郡主需有药材吊气才能撑下去。”
夏玮:“尤太医有几分把握?”
“依郡主的身子骨,不足五分。”
过了半晌,夏玮闭上眼,下定决心道:“还请太医尽力。”
尤复礼抱臂道:“老朽是看着郡主长大的,自会尽全力。”
尤复礼识趣下去准备施针的工具了,走出房门,恍惚听得萧羽声音哑然:“小暖今早问我她是不是要……”接着夏玮的声音低低安慰起来。
尤复礼也觉得眼眶一热,长舒口气,打起精神开始准备。
夏玮为萧羽拭了拭眼下,眼眶也是红的,说:“别多想,吉人自有天相。”
萧羽点头,两人靠着,俱是难受。
夏暖醒过来,天光大亮,她起身要喝水,洵青喂她,夏暖看了眼外面,想去拿杯子,手抖得厉害,终是放弃。
夏暖整个人还是不舒服,精神比之早上好些,但身体却乏得很,她觉得随时都能睡去。
夏暖问:“今早的披风是、云大哥的吗?”
洵青:“是的,昨天云大人给郡主披上的,郡主一直抓着不放,我就没扯下来。”
夏暖微微笑道:“哦,那一定要叫下人洗干净啊,我、吐了血污了。”
现在王府里哪有人能腾出手去洗衣服,洵青不说,只是点了点头。
夏暖可能也想到了,低低道:“洗不干净也别扔,我,好起来了给云大哥照着做一件。”
这句话说完,夏暖又望了望外面,嗫嚅:“如果还能好的话。”
洵青听见眉目一皱,道:“郡主别乱说。”
夏暖不答,愣愣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夏玮、萧羽忙着张罗人手用药水擦椅凳准备一间房出来,期间有人来报:“踏云楼送来一颗百年老参和千年太岁。”
萧羽忙问:“千年太岁?”
下人点头答:“来者是这般说的。”
夏玮和萧羽对视一眼,连忙往外走去,送礼来的人是水南,夏玮忙叫尤复礼来验货,尤复礼看见的时候不由也吃了一惊,太岁泡在水中,竟还是活的。
尤复礼松口气低声对夏玮耳语道:“是真的,可以熬一碗药给郡主吊气,把握大些。”
夏玮眉目松动,舒口气。
夏玮对着水南道:“你们堂主的心意我领了,算我欠他个人情。”
水南受宠若惊应了,夏玮又和她说得几句,匆匆打发水南走了。水南走出王府的时候,总觉得哪儿没对,又回头看一眼,怎么觉得里面人人脸上都诚惶诚恐的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水南想不明白,准备回去问问云涯。
作者有话要说: 520~爱你们~双更~看文吧~
我才不会说我其实想捉虫什么的~
☆、天地为熔炉·一回
夏暖又睡了会儿,一下子就到了午时。
洵青端了碗清粥,摇了摇夏暖,夏暖不动,洵青又摇了摇,夏暖依旧没动。
洵青脑袋弦崩地一声断了,正抖着手要去探夏暖鼻息,夏暖眨了眨眼,洵青长舒口气,并不敢多说晦气话,喂夏暖吃粥,夏暖吃了几口就吃不下。洵青也不强迫夏暖,只是不再让夏暖睡了,时不时又哄着夏暖再吃口。
尤复礼将太岁割掉小块,用了王府一只千年的人参一起熬了小碗药出来,他的徒弟守着,亲自把握火候。尤复礼将祖传的针一字排开,点了点,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二次要用整套的针,头一次,是十几年前用到安阳王王妃身上。
尤复礼找了个下人,依次把了穴位,练习过一次施针的步骤,又过了半个时辰,收了手出门道声可以了。
药熬好,萧羽和夏玮一起到了夏暖的院子里。尤复礼也到了。
夏玮要进院子的时候,尤复礼拉着他道:“王爷,容老朽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夏玮点头,尤复礼低声道:“若是对郡主有什么要说的,王爷一并说了吧。”
夏玮一阵恍惚,他定了定神,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进去。萧羽早就进里面,拉着夏暖絮絮叨叨说些话。
夏暖点头微笑听着。夏玮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眶有些热。
说了会,萧羽觉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一刹有些冷。
夏暖笑了笑,伸手道:“小爹,要抱抱。”
萧羽猛点头,抱着夏暖,眼眶润润的,他使劲眨了眨,不在夏暖面前太过哀伤。
抱完了萧羽,夏暖对着夏玮伸手道:“爹,也抱抱。”
夏玮点头,将夏暖连萧羽一起拢怀中,亲了亲夏暖的额头。
夏玮道:“小暖,爹下个月初的生辰。”
夏暖点头:“恩恩,礼物我都准备好了呢!”
夏玮摸了摸她头说:“你到时候要亲自交给爹才好。”
夏暖:“恩。”
夏玮看着夏暖,道:“你身上流着的是夏家的血,夏家的人不会放弃。”
夏暖点点头。
夏玮叹口气:“你是我们的命,去吧。”
这句话一出口,夏暖眼眶也有些润,萧羽抱起夏暖往准备好的房间去,洵青进去帮忙照看,夏玮和萧羽等在隔间。尤复礼不多时也带着针进去了,萧羽只觉得心被提起,双脚不能着地的空虚感。夏玮握住他的手,他抬眼看夏玮,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夏暖喝了那碗药,有力气多了,尤复礼又准备了一碗参片给夏暖,让洵青每隔一阵就换一片给她含着。尤复礼慢慢开始行针,夏暖初时不觉得,越到后面越是痛的剧烈,好似身体里有两股力道在打架一样,夏暖一层一层冷汗出,每每快晕过去洵青就会给她换一片参。
夏暖觉得好痛,却说不出话来。
到后面,夏暖只哭,也没声音,就是痛的麻木觉得出声也难,洵青看了不住心疼,迷迷糊糊之间,洵青还和夏暖说一两句话让她清醒些。到后面夏暖嘴唇被自己咬破了,她双眼模糊,分不清谁是谁,只觉得最近的事情犹如走马观花闪现出来。
她想到山头桃花瓣飘零的美,宁植消瘦的背影,云涯灿若繁花的脸,那串糖葫芦的甜……
最后,她想到了爹坚毅的脸,眸子中暗涌着千万的关心焦急都不说出来,唔,我是夏家的女儿……
夏暖摇摇头,又清醒些,耳际洵青的话时近时远,她分辨不出来,好像有人在动她,夏暖也感觉不分明,她体内有把火在烧,越来越旺。
夏暖模糊了时间,忘记了所处,失神呆呆望着房梁的木材。
洵青无数次掰开她的嘴,给她换参片。
那把火快要将她烧干了,夏暖双眼开始木然,尤复礼终是落下最后一针,所有的痛被这一针压下,火一瞬就熄灭,夏暖喘了口气,声音都是哭腔,脸上不知道有多少泪还没干。
尤复礼擦了擦手,看了夏暖一眼,赞道:“很好。”
夏暖呆呆回不了神,过了一刻,尤复礼收针,随着收针,夏暖身体越来越轻畅,最后一针拔出,夏暖好似走过了千万里路的疲惫。
尤复礼长舒口气,对洵青道:“守着郡主将药喝了,才能让郡主休息。”
洵青点头,掰开夏暖的嘴将才熬好的药喂给夏暖。
尤复礼出门,夏玮和萧羽俱是围了上来。
尤复礼抹抹头上的汗,道:“熬过来了,接下来,老朽还有话对王爷说。”
萧羽舒口气,心才落地,脚下一软,夏玮扶了扶他。
三人到了偏厅,尤复礼道:“郡主此刻是熬过来了,毒已经被老朽用独门针法压下去了,接下来还须得下猛药压制毒性,那太岁送的及时,刚好差不多能够用,接下来怕是要耗费许多珍贵药材了。”
夏玮声音沙哑:“无妨,只管用就是。”
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