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又在想什么呢?”绿蓑为游华说披上一件薄薄的风衣,“下雨了,别站在风口里,小心着凉。”
“绿蓑,你后悔来这宫中吗?”
“不,公主。主人将我和青箬赐给了你,我和青箬便一辈子听从公主使唤,不管公主是什么人。”
“华儿。”游弋天如今恢复了回纥王爷的身份,骨立裴罗去世,大王子继承了可汗之位,可如今,游弋天却着急来找游华说是为何事呢?
“爹,什么事?”游华说一身宫装,雪肤花貌,明艳不可方物。
“回纥出了大事,我大哥被人刺杀,我需要赶紧回去。”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好,我们即日启程!”
回纥在安史之乱一事中出兵出力,唐代宗恢复了游弋天的身份,并允许他返回回纥平定内乱。一路人马浩浩荡荡风风光光出了长安,向西前行。茶楼上的路清章惊鸿一瞥,窥到马车上回纥公主的一双美眸万种风情,不由觉得熟悉无比。可是他又怎么会认识什么公主呢?低头抿茶一笑,眼角一滴泪已无声滑落。难道你真的死了吗?
“怎么停了?”游华说撑着头,瀑发随意地散落,慵懒的眼神睁开了又合上。
“青箬去前面…。”
“启禀公主。”青箬一掀帘子,风沙便刮了进来,游华说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绿蓑赶紧压好帘子,“什么事,青箬?”
“前头死了一个人,可汗说不用管。”
果然,马车又动了起来。游华说微微掀开帘子,向外看去,那个人被侍卫踢到了一边,风吹起他凌乱的发丝,那双紧闭的眸子忽然睁开看向了她,是淡蓝色的眸子!
“停车。”游华说戴上纱帽跳下马车,走到那个人身边,那人忽然抓住了她的脚,“救救我…。。”声音嘶哑得像枝干断落。
“放肆!”绿蓑就要上前踢他一脚,却被游华说拦住了。只见她素手拨开他的发丝,注视着那张脸,一模一样,只是从未见过的憔悴和狼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完全没有一丝那个人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气质,反而就像是油尽灯枯的老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也不是那日他穿的上好的绸缎。“你是谁?”
“救救我。。。。。”
“青箬,把他带上。”
“是,公主。”
☆、星夜破狼
车马劳顿数月,游弋天等一行人马终于到了回纥。一望无际的草原绿到天边,随处可见牛羊悠闲地散着步,回纥族的小伙子骑着骏马驰骋在广阔的穹庐之下,明艳照人的回纥姑娘们手抱装满了羊奶的瓦瓮来来回回,灰蒙蒙的亚麻布长裙也遮掩不住那些曼妙的身材。数十座华丽的牙帐一个挨着一个,英挺的回纥士兵们严密监守着。这就是回纥。
其中最华丽的牙帐前跪了一大片老臣,将游弋天、游华说拥护其间,大呼道:“恭迎二王子!”随即一呼百应,草原上久久回响着他们的尊崇。
即日,游弋天手执唐肃宗圣旨在众臣拥护下成为回纥最高首领牟羽可汗,而游华说也被封为楼华公主,二人为回纥立功而来,因此倍受拥戴。
“公主,今晚草原上有中原奴隶的表演,你要不要去看看?”绿蓑、青箬深紫色长裙,腰间系了一根宝带,在回纥也是显得秀丽万分。
“你们去看吧,今晚月朗星繁,我要去草原上骑骑马,散散心。”
“公主,那我们陪您去。”
“不用了。”
“对了,那个路上捡的人死了没有?”
“公主放心,有玛雅的照顾,他现在已经可以做很多杂事了。”
“哦?改日我去看看他。”游华说起身拿了一根长鞭,披了一件白色羊毛大氅,“好了,篝火表演快要开始了,你们也收拾收拾准备去玩玩吧!我就先走了!”
脚熟练地蹬上马,只听到驾的一声,游华说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便消失在暮色中。站在草原的最高处,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底下狂欢的人群,听见他们尽情的呼喊。
这里是安静的,除了马儿偶尔喷出来的鼻息,除了流星划过天际的璀璨,除了草原上的风吹来的牛羊滚过的野草的味道,除了这一切安静的,美好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回纥,以前娘跟她说,想带她一起去,可是她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如今自己等到了,放眼望去,天似穹庐,自己牵着马在夜空之下,竟是那样的孤独。这里远离喧嚣,远离刀光剑影,远离嗜杀,远离欺骗,唯独远离不了自己那颗已经泛起涟漪的心。也许谁都不知道,杀了自己的所爱,是怎样的寂寥,是怎样的狼狈,而她却必须站着,笑着,像个稻草人一样守候着这片安宁的原野。
夜很凉,游华说静静地伫立着,仿佛和如水的夜色也融为了一体。就连破风而来的一支短箭也没有察觉,夜空里传来她闷哼一声,随即良驹长嘶,拖着游华说往前狂奔。不知道晕过去了多少次,终于咬牙将手上缠绕的缰绳松开了,虽然是一马平川,草原里细碎的石子也将她磕得到处是伤。庆幸的是一马平川,否则此命休矣。游华说勉强睁开眼,此刻她躺在了一个水泊里,缠绕缰绳的手已经是一片淋漓的鲜血。这里是哪里?雾色很浓,这么晚了,不会有人出来或者是注意到她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令游华说就要晕厥的神思瞬间清醒,不行,她必须要离开这里,否则一旦狼群过来,她便是它们的腹中之食了。而且,今晚居然有人向她下手,想起这些时日拖达左杀不平常的表现,游华说瞬间明白了:拖达左杀必定是要趁今日刺杀谋反!她真是太放松了!于是,她使劲撑起着浑身酸痛得快要散架的肌骨,不听使唤的颤抖的手终于放到嘴边吹了一声口哨。空旷的夜空中,口哨格外清脆,大概传了很远很远。马儿,你一定要比狼先到。
狼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在芳草气息浓郁的原野上,它们嗅到了腥甜的美味,连游华说都觉得空气里有一丝丝的亢奋,她抬眸看向四周,半人高的芦苇丛里,都是一双双绿色的眼睛,骇人地盯着她一举一动。
突然,熟悉的长嘶,随着一声“驾”,那匹雪白的良驹冲了过来,马背上不知是谁?不过游华说伸出了自己的手,马背上的那个人也很快地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怀里。不愧是草原上的上好良驹,不过眨眼,便将狼群甩到了背后。当然,马背上的人将火把往后一抛,争取到了一些时间,否则出逃不会这么顺利。
游华说抬起头,是那双淡蓝色的眸子,小半年不见,他已经被玛雅养得这么壮了。小麦色的肌肤底下跳动着一颗火热的心,在凉夜里让人特别的依恋。一张俊颜胡子拉碴,没有那个人的风神秀玉,却有一种独特的成熟,这是来自于草原上的挺拔坚毅。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牙帐,马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游华说两指一伸,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嘴唇弯了弯,露出了该死的笑,“公主,听玛雅说是您把我捡回来的。我只知道,玛雅叫我傻大个。”
“你怎么找到我的?”
“公主您忘了,我是喂马的,白狐是我的朋友。”
“那就谢谢了。”游华说的手指一松,跳下马来,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伤在身,刚落地脚一软便向地上摔去,然而,他却更快一步,当了她的肉垫。
“公主,您有伤在身,小心。”
游华说想从他身上爬起来,可浑身就像是软了一样,又一次狼狈地倒在他的怀里。她看了看吃痛的他,故作镇定地说道:“你扶我起来。”
“是,公主。”他连忙起身抱起了她。
“喂,我是说让你扶着我!”
“公主,您没发现您的腿都骨折了吗?您现在根本就站不起来,不如就我抱着吧,还省点力。”
“你。。。。。”游华说半天没说出话,只好指了指,“去那边。”
“公主,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
“玛雅取的名字太难听了,您能不能赐我一个名字?”
游华说不禁微微一笑,“你今夜从狼群之中救了我,我便赐你杀破狼。正好杀、傻也相近。”
“杀破狼?多谢公主赐名!”
爹的牙帐之中传出了刀剑之声,游华说示意杀破狼慢慢靠近牙帐,她取下腰间软剑,在牙帐上戳了一个洞。牙帐内,果然剑拔弩张。
“拖达,你以为你今夜杀了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吗?楼华公主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你!”游弋天软软地坐在虎皮大椅上。
“可汗,楼华公主现在恐怕已经成了恶狼的腹中之食,如果您死在中原,楼华公主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也不至于是这样的下场。”
“你。。。。”
“动作干净点!”拖达一声令下,他的手下便拿着刀向游弋天劈去,可是还没到游弋天跟前,便倒了下去。
“拖达左杀,你未必也太高估草原上那群狼了。”杀破狼抱着游华说出现在牙帐之中,“我已经通知右杀了,这里已经被包围了,你无路可退了。”
“楼华公主,你居然没事?”
“怎么很惊讶?”
“那又怎样?你现在行动不便,即使右杀来了,我挟持你们父女两个,他又能拿我怎样?”
“那你就试试。”
“楼华公主,我很早就想试试你了…。”说着,拖达一把刀就挥了过来,游华说动也没动,只是将在水一抽,拖达左杀的肚子便被戳了个窟窿,鲜血直流。在水贴回腰间,一切不过眨眼之间。
“你们还想造反吗?”游华说一声断喝,那些人便俯首称臣了,“拿解药来!”
“是是是。。。。”
一场叛乱开始和结束都无声无息,翌日,左杀便换了一个人,拖达那一族一夜之间在草原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主!公主!杀破狼我都拦不住…。。”玛雅喊道,一路冲了进来。
游华说正挽着裤腿,露出两双白皙的长腿,光滑可爱的脚丫子刚刚放进药盆里,抬眸看着气冲冲的玛雅和直勾勾盯着自己腿的目瞪口呆的杀破狼。
“玛雅你先出去。”
“是,公主。”
“杀破狼,你来找我什么事?”
杀破狼终于晃过神来,“我…。我来拿药给公主您…这是我昨晚倒了一晚的药草,对箭伤很有效…。”
“给青箬吧。”
杀破狼却没有给青箬,“公主…这药,还是我来为您上吧,我会处理这类伤口。之前总是被大臣当活靶子,所以很有经验…。公主放心。。…”
“放肆!公主的千金之体也是你一个奴隶可以碰的!”绿蓑喝道。
“算了算了,他只不过一片忠心。”游华说注视着他,“就由你来换吧。”
杀破狼显然很高兴,连忙搬了一个小凳,放在游华说的脚边。然后轻轻将她的脚放在小凳上,伤口就在她的小腿上,不大,却在白皙光滑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的狰狞。杀破狼将钵里的药小心翼翼地均匀地铺在伤口上,接着又用布认认真真地缠绕好。看他不紧不慢的动作,简直是一种享受。
“公主,好了。”
“是吗?”游华说取下自己手上的一个金镯子,丢给他,“这个赏你了。”
“公主,杀破狼不需要赏赐。”
“一个奴隶,真的不需要赏赐吗?”游华说问。
绿蓑知道游华说已经非常疲倦了,于是说道:“杀破狼,快下去吧,公主要休息了。”
“是。”
翌日一早,杀破狼又来了,“公主,杀破狼来给您换药。”
早知道这么麻烦,游华说就不让他换了,“好吧,辛苦你了。”
就这么在杀破狼乐此不疲的陪伴下,游华说终于可以站起来了。这一日,她闲来无事,在绿蓑的搀扶下出了牙帐。
“打死他!这个狗东西的居然敢拿公主的镯子!往死里打!”牙帐另一边传来不和谐的怒斥声。
“你们在干什么?”绿蓑喝道。
“参见楼华公主!”
杀破狼那一双漂亮的眸子已经被打得有些涣散了,一整张脸鼻青脸肿,没有一块完肤,还在淌着血。他的手死死拿着游华说赏赐给他的那个镯子。
“你们在干什么?”
“回公主,这个奴隶偷了公主的东西,小的们在为公主拿回镯子。这个狗东西还说是公主赏赐他的,公主您怎么会赏赐这个狗东西呢?他连进牙帐的资格都没有,不是吗?”说着又踢了他胸口一脚。
“住手!”游华说内息一上来,一招将息掌使了出来,带头的那个人吐了一口鲜血,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其他人刷刷跪下,喊道:“公主恕罪!”
“这镯子便是本公主赏赐给他的,你们要如何?抢了自己用吗?”
“公主恕罪,小的们本来想用钱来换的,他却不换,他只不过是一个奴隶…。”
“滚!”
“是,谢公主!”那几个回纥少年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散。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这两个人可以好好地谈情说爱了~以前过得是有多苦~~~
☆、草原之恶
“嘶。。。。”杀破狼轻轻皱了皱眉,楼华公主的容颜近在咫尺,那温润如玉的肌肤,那明媚得快要滴水的眸子,还有那鲜红的唇。。。。。
“就快好了。”游华说淡淡道,专注地跟他擦着药水,“你怎么也不知道躲一下?还好他们下手不重,否则你这只眼睛就废了。”
“我。。。。。我不管躲到哪里他们也都会找到我,干脆就让他们打了,打完之后就不会再纠缠我了。”
“你想得真好。”游华说站起来,“好了,这几天,你的伤口不要碰水。”
“谢公主。”
“对了,绿蓑,你跟玛雅说一声,杀破狼以后就在我帐里伺候。”
“公主。。。。。”绿蓑面露犹豫,将游华说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公主,您不担心吗?他和安滁西长得一模一样…。。”
“绿蓑,他现在没有丝毫内力,连你都打不过,何况我呢?而且,我可以确定,安滁西已经死了。”
“公主。。。。。”
“放心。”游华说又走到杀破狼跟前,“绿蓑,你去给杀破狼准备一套干净的衣物。”
“是,公主。”
一晃又是初春,草原上暖风和煦,杀破狼牵着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