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之前,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对夜国赶尽杀绝,求你。”
这个一生未求过任何人的男子,这个在最初明明是一个连聂音落都在赞叹的谪仙一般的男子,终是被凡尘欲念所扰,被他的野心所控,落到了这样的下场。
聂音落把夜镜尘带到自己的马上,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到还活着,便是放松了一下。
现在这个时候杀了夜镜尘,只会让夜国将士为他报仇的心思尤甚,到时候即便她有把握赢,也是要牺牲不少人。
只有这样让他昏迷,才能让那些人因为顾忌他而畏首畏尾,他们,方才能赢得更轻松一些。
只不过,她那两针,刺入的并不是死穴,而仅仅是昏穴,但是她把内力全都注入其中,让其在夜镜尘体内运行,附以她新淬炼出来的寒毒,用这样极致阴寒的力量摧毁夜镜尘的经脉,他自是不会死,但是以后也必会成为一个废人,更甚至于如果治疗不慎,还有可能成为如宋临照那般的活死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才是她报仇的方式。纵使她说过不死不休,但是她总要以最好的方式报完仇再与他们不死不休。
聂音落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丝毫没有波澜,直接把夜镜尘挟持到了自己面前,紫微枪指着他的胸口,在姚深他们基本要胜了的时候,说道,“泉城及其他所有被你们夜国夺走的城池都已经被本将夺了回来,如今你们的皇也在本将手中,你们,降还是死?”
所有夜军都在这一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其中那个军营中职位最高的人在听见这句话的同时目光一闪,“降又如何?死又如何?我们便是降了,你难道就能放过陛下还饶了我们的性命让我们回国不成?”
聂音落见他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只是面上和声音依旧是那么清冷。
一个手势落下,她所带来的人都是在这一刻让出了一条路来,聂音落更是直接把夜镜尘扔进了那个领头之人的手中,“他还活着,只是被本将点了昏穴而已。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从这条路走出去,本将必不会趁此机会追击。”
世人皆知聂家人的一诺千金,永安将军也是如此,所以夜国那些人也是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毕竟离开夜国这么久,他们每天都活在战场上,早已经累了。而且现在士气如此低下,就算是聂家军硬碰硬,也只是一死罢了。况且若是他们死了,便是没有人可以保护他们的皇回到夜国了,夜国必会大乱。
所以无论是夜镜尘带来的亲随,还是那些将士在这一刻都不由萌生了一丝退意。
那领头之人更是如此,“永安将军金口玉言,不要后悔才是。”
聂音落点头,“自然。”
然后那人便对着聂音落抱拳一礼,然后便带头走了出去。见他如此,其余的夜军即使还有一些不愿之人,但还是跟着他离开了聂家军的包围圈。
姚深在那些人走得已经看不清楚身影的时候,骑马来到了聂音落身边,问道,
“主帅,我们当真不追?”
回应他的,只有聂音落自信的笑容,“穷寇莫追。况且,我们总要保证夜镜尘可以安全回到夜国不是?只不过,到时候这些跟着他侵略宋国的人,就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了。”
姚深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样不需要太多牺牲便能把夜军全军覆没的办法,果真是属于聂音落的方法。
只是,她的手段比以往要烈了许多。
这个原本有些太过正直讲究光明正大的女子,到底还是变了。
姚深看着聂音落的身影,在她眼中却是依旧看到了那样的悲悯和凄凉的时候,他又觉得,她其实并没有变。永安将军,当真还是那个可以护得宋国平安的永安将军。
此时,晚霞绚烂,残阳遍地。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下变,背后事
永和三十七年,一切的一切都快速地让人无法理解。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称霸一时的夜国就这样败落了下去。
夜皇回到金陵之后,被御医查出是身中寒毒,再加上他医治的时间太晚,最后则是根本治不好,成为了聂音落所期待的比之宋临照还不如的活死人。
然后,夜国便陷入了内乱。各种繁杂的势力出面都想要分一口羹,皇后向妩在一次宫变中为守护夜国皇室的尊严自刎而亡。
而夜镜尘的身体,也就那样不知所踪。
夜国瞬间便以摧枯拉朽的速度衰败看下来,更甚至于连现在的楚国和宋国都不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夜国这些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推动着,而且通过那些兵败的士兵回程之路上遭遇各种意外最后竟是每一个活着回来便能看出那背后的人是谁,只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聂音落也是没想要赶尽杀绝,给夜国留了一丝生路,只不过,夜国却是失去了再在这片大陆上成为四国之首的能力。
至于楚国,则是已经完全被那个丞相控制在了手中。保皇党与其争斗地热火朝天,即便是聂音落把楚国的那些少了三分之一的军队还给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由此可见,这样的楚国也是不会好到哪去了。
而燕国,聂音落当时答应了燕云笙的事情确实是做到了。尹华香死在了她的手中,再也不能成为燕云崖的拖累了。可是燕云笙和她都是没有想到,燕云崖竟是用情如此之深,在知道尹华香做的那些事情之后,依旧护着她到如今。后来她死在聂音落的手上,燕云崖虽然有过报仇的心思,但还是忍了下来。
不仅是因为他现在即便倾举国之力也未必能把聂音落如何,更是因为燕云笙算是死在了尹华香手里,他本就愧疚,而让尹华香死却是燕云笙的遗愿,他也不知该怪谁。
想要遵循燕云笙的话当个好皇帝,把燕国推上原本夜国的位置,然而他却是总会想起尹华香,总是没有办法再面对这一切。
后来当聂音落去燕国把兵符还给他的时候,就看到燕云崖已经病得不轻了,她给他把了脉,知道他这是心病,如今也没有心药可医。所以他只能这么耗着,一边处理着燕国的政务,一边念着尹华香。
所以燕国虽然暂时安稳,但是以燕云崖这活不了多久的样子,怕是也危在旦夕。
宋国更是不必说,虽然最后一战赢了,而且聂音落还把聂家军留在了宋国继续守护宋国的百姓,但是姚深他们也是说了,只要她想要他们出力,即便是真的反了宋国皇室,他们也一定毫不犹豫。
所以说,现在被视为宋国保护神的聂家军,其实当真只算作她的私军而已。
然而聂音落却并没有什么想要谋朝篡位的想法,所以在最后只是自己一个人彻底离开了宋国,而把聂家军留下了。
不过,能够驱使聂家军的兵符,她却是直接交给了聂恒,或许他以后用得上吧。
只是宋国虽有聂家军保护,但是毕竟之前被夜军屠城,如今剩下的宋国百姓竟是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因此对于宋国来说,自然是休养生息最为重要。
然而宋润流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宣布退位,没有任何理由,就迁居到了宋胤居住的太极宫里。一时之间,朝野哗然。
但是无论那些官员怎么请,他都是铁了心不出来,还把皇位传给了他的一个稍显平庸,但是却还足够守成的堂弟。毕竟,以现在四国的形势,就算最后没被谋朝篡位,但是也是至少百年之内没心思再把心思都放在称霸四国上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次旷日持久的十年战乱,实在是耗费巨大,各国百姓死的死,伤的伤,皇室凋零,将才基本也是都死在了战场了。再无良将,也无强兵,即便是战,也只能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在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之后,宋国,也就这样安稳了下来。
聂音落却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有人说她隐居了的,有人说她旧疾复发已经死了的,众说纷纭。
只是她留下的聂家军却是一直都在,姚深成为主将,不过三年之后,又把这支军队的名字改为了永安军,以纪念聂音落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
永安将军传奇的一生,也成为史书上最为亮丽的一抹色彩之一。
只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如今的聂音落却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站在了太极宫里。
宋润流还是那样温和,看着她的目光流转之间还带着一丝爱意和痛苦,只是聂音落却并没有注意。
“赵苻呢?”
“死了,他想要强行启动傀玉,把自己身体里所有的血都滴到了傀玉上,傀玉没启动成,他反倒是失血而亡。”
“宋皇呢?”
“也死了。在他知道我的计划的那一天,逼迫我立即结束,我没有答应,然后他以死相挟,我见他如此,便给了他一个痛快。”
聂音落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宋润流,你说你到底是谁的儿子?无论是赵苻还是宋胤,都把你当成亲生子对待,可是你却是一个都没留情。不得不说,你这心思,比夜镜尘还要狠。”
宋润流抬头望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我的身世如何,你不是知道了吗?我是宋国的正统皇子,自然是宋襄帝的儿子。至于赵苻,不过是我演的一场戏而已。成为最符合他条件的继承人,让他来谋划一切,我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推波助澜,最后更是诱得他自愿为了傀玉牺牲。
至于尹华香,聂音灏,江晓巽,秦离菡,宋鸢,花宛茵,燕云笙,孙妙,玖苑,楚渊泽,还有你和宋临照,还有我的好父皇,都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是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能够知道这么多,打破了我的计划。”
聂音落看着他这样的表情,真是恨不得掐死他。他是在怎么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谋划的这么多的?要想把这一切安排得这么完美,他究竟是聪明到了什么地步?
而且,这种把万物都当做棋子,甚至连自己的子民都当成是可有可无,用整个国家的人来换一个莫须有的大陆之主,他还真是个疯子。
“宋润流,我真是没想到,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查不到你的存在,可是却其实每件事你都参与了。你隐藏的的确够深。
不过现在,夜镜尘手中的傀玉已被我毁了,你现在的武功即便再高,也是逃不出去了。”
宋润流依旧那么温和,连与她说话时的笑容都是那样一般无二。
“落儿,我从来没想逃。对于你来说,我的确残忍。但是对于我自己来说,我不过是想要这个天下而已。
这四国之内的哪个权贵没有野心?只不过他们没有那个实力罢了。
再说了,我当初给过你机会离开这团纷乱,是你自己非要搅进去的,便不能怪我了。”
聂音落突然就想起来了什么,“聂家灭门那夜,来救我的人不是夜镜尘,却是你?”
宋润流点点头,“的确是我,不过夜镜尘也去找过你。他曾经以为你是将星,所以想要把宝押在你的身上,可是后来被我误导,再加上你已经回了宋国,便没有再继续了。”
“隐邬和悦媣,是你的人对不对?还有逍鬼阁,也是你的?更甚至于,当初引得我们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祁连山下的人,也是你对不对?还有相思的那段情殇,也是因为你,是也不是?”
宋润流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看来你果然什么都猜到了。”
即便是早就有所猜测,但是这一刻在听到的时候,聂音落也是有些承受不住,她和宋润流接触最多的时候,还是在小的时候,那时候她只把他当成一个温和的大哥哥,官方一点,就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她知道他定然有野心,却没想到他竟是为了他的那份野心做了这么多事。
她竟是难以把面前这个温和的人与那个丧心病狂之人联系在一起了。
“落儿,是不是很不可思议?那么多事,竟然都是我做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却半途改口,“算了,你不是想杀了我吗?这就来吧,为你的亲人报仇,为你的朋友和你手下的将士报仇。我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取走我的性命。”
聂音落看了他一眼,右手提起紫微枪,复又放下。如此反复多次,她最终还是坚定了信念,把紫微枪举了起来,对着宋润流的心口就要刺下。
然而聂音落没想到的是,这一枪就那么直直地刺进了宋润流的心脏之中,一分未偏。
她原以为他是还有后招,却是没想到他居然避也不避,就这么坦然地死在了她的枪下。
见此情景,她也不由问道,“为什么?”
宋润流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就这样阖上了双眼。
那句话正是回答了聂音落的这个问题,“我不过是累了而已。”
“永和三十七年,宋源帝逝于太极宫。”
——《宋书 源帝本纪》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尘埃落,情何断
尘埃落定。
这是一个多么无奈,而又多么悲凉的词。
当聂音落终于踏进了聂家的时候,她这么想着。
如今已是永和三十七年,她还记得她初初穿越而来的时候,不过是永和十年,而今,竟是已经过了整整二十七个年头。
前世今生的年纪加起来,她早已应是一个垂暮老人,可是在这里,她也不过二十八岁而已。
二十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于她而言,这二十七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终于梦醒的时候,她却已是孑然一身。
聂音落踏着这些早已枯萎的落花残叶,看着那般熟悉的景象,往昔种种依次在眼前浮现,可是她的心,却是再也不复当年。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聂音落多么希望这二十七年不过是一场梦,可是终究,它并不是。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聂音落看着坐在青篱居内的人,一身红衣,面具除去,即便是脸上遍布疤痕也是一身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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