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人马匆匆而回,却在山脚下不期而遇,两方人都还记得自己这次在山上待了那般凄惨的五天,顿时就互相打了起来,也幸好聂音落特意让人制造出了一批虽会伤人却不会致命的武器,连秦离菡也压抑不住自己这五天的憋屈,跟梁安就扭打到了一起,梁安也不是个吃素的,虽内力不及秦离菡,但拳脚功夫着实不错,倒是挺了许久,两者还有越打越猛的架势。双方正打得畅快,却突然听得一阵战鼓声响起,传来的方向正是军营,秦离菡和梁安同时一惊,难道军营被敌袭了?两人同时住手,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一起向军营跑去。
看到空无一人的中军主帐和已经被烧成渣的粮草,双方的人都极有默契地在心中骂了一遍聂音落,这不是害人吗?没事搞什么演兵啊?不仅让他们在山上白受了五天的苦,回来的时候连粮草都给烧了。
当然最为生气的便是秦离菡,他现在真是后悔到了极点,当初聂音落说她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便自然有办法解决,他居然就信了,还真的把所有人都带出去了,虽然这其中不乏有想要看聂音落出丑的想法在,但他也没想到聂音落居然真的惹出这么大的一件祸事。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她倒好,直接把士兵们半年的伙食都给弄没了,这要是再打起仗来可怎么办?她到底会不会领兵啊?
秦离菡这厢在心中骂着,后边的士兵可是早就忍不住了,“永安郡主呢?她去哪儿了?没跟他们那边的人在一起,也不在军营里,这是去哪儿了?我们的粮草就这么被她弄没了,她是不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就是,她人呢?不会是逃走了吧?”梁安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局面,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那位小祖宗可赶快出来吧,就算有什么谋算,她也得先安抚了军心不是?这军心一乱,一旦有人来攻,必是不战而败啊。
就在这些人不断的叫骂声中,一个身着铠甲,手握紫微枪的女子逆光而来,众人的骂声、争吵声倏然停滞,刚才还吵得不成样子的士兵们就这么安静了下来。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只要她出现在你面前,你会觉得多与她说一句话都会自惭形秽,显然,现在在这些将士们的眼里,聂音落就是这样。
她一身银白铠甲早已染血,面上无波,却让人无论如何都骂不出来刚才的话了。只见她走到这些兵士面前,突然就鼓起掌来。“不错,五天的疲累之后,你们还能牢记自己的敌人是谁,甫一见面,便可全力相拼。不愧是我宋国的将士,不论成败如何,你们在这场演兵里都合格了。现在,身上没有伤口的人站出来。”
众人听到这话,皆面面相觑,最后才惊讶地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伤,竟是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聂音落等了一会儿,微微点头。看样子这帮家伙是真的在山上被虐惨了,居然一点手下留情都没有。“敢问主帅,我军的粮草何在?”秦离菡倒是反应极快,看聂音落的样子,明显经历过一场恶战,既然她平安无事,想必粮草也不会有事。果然,“粮草无碍,早在半月前我便将其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了,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秦将军,梁副将,你们到我大帐中来。”秦离菡和梁安应了,其他人便也散了。
刚到大帐,梁安便按捺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聂音落只是回答了他八个字“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秦离菡到底是老手,这么一想,便明白了聂音落的意思。
聂音落早一个月便放出去这次演兵的消息,自然会引起各国的注意,但也正是这种坦荡让各国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担心有什么埋伏,而五天的时间却足够那些斥候知道军营中是除了几个守卫外再无他人,所以才会趁着今天潜入军中烧毁他们的粮草,顺便试一试能不能活捉聂音落,却没想到聂音落早已先行回来设下陷阱就等着瓮中捉鳖呢,即便对方人多,她也可以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只是她怎么就那么笃定他们一定会在今天下山,还刚好让两方人马正面对上打了个平手?毕竟他们这几天虽吃住都不好,但还是可以再挺几天的,若是今天不下那场雨,他们肯定还会在山上待几天。对了,就是这场雨,当时突然下得那么大,他们就是怕遇上山崩这才匆匆下山,可是如今,雨早就停了,难道这雨,也在她的计划之内?秦离菡越想心下越惊,聂音落这一计居然如此算无遗策,不仅捉住了那些敌国的人,还让军中左翼军和右翼军这两队本就看不顺眼的人打成了平手,正面对敌的平手可是比被偷袭而输更容易接受,这一打,武功高的左翼将士便不会再瞧不起武功低微只有拳脚功夫的右翼兵,而且在知道这是她一个月训练之后的结果的话,自然也会对她产生敬畏之心,他这个被誉为新一代将星的人也并没完全丢了面子,不会对她太过嫉恨,天啊,这究竟是一箭几雕啊,这个女子,当真厉害之极。
聂音落看着秦离菡不断变换的神色,便知道了他在想些什么,眼看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微微颔首,见他脸上已有恭敬之色,这才安下心来。“秦将军,本帅抓到的那些人已经送到你帐中去了,接下来的审问就交给你了。”“是,末将定不负主帅所托。”秦离菡听此言后便弯下身子对聂音落行了一礼,然后便离开了。这是要跟他合作的意思,秦离菡自然不会拒绝。
梁安虽还不是太明白,但还是摸着脑袋离开了,并未追根究底,其实他大概也知道主帅的意思,不过还是没有秦离菡经验多,自然想得没那么远,不过对于梁副将来说,只要自家主帅没事,那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好一招以退为进,聂音落,你不愧是聂葳和云轻离的女儿。”远处一不知名的地方,一个黑袍男子看向天边大亮的天狼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二十三章 终相逢,此心念
“永和二十六年,时为岐陵驻军主帅的永安郡主收人心,立军威,得兵符,与夜国的一场大战大获全胜,两国再次定下契约,夜国让边城,承诺绝不再犯两国边境,帝允,余下楚、燕纷纷效仿,四国签订永不互犯之约。帝大喜,召永安郡主回京。据史学家考证,此为永安将军第一次踏上四国舞台,这一场战役亦是意义深远,为后来四国的局势造成了重大的影响。”
——《四国奇女子 第一女将》
聂音落正在帐内处理自己的伤口,看着镜子中那个满身伤痕的女子,聂音落自嘲一笑。谁都不知道,她在刚结束的那场战争中被敌将的一把剑直接捅入了腹中,若不是救治及时,再加上花宛茵给她的再生丸,她根本挺不过去。这军中除她之外并无女子,虽然她并不在意那些,但在古代,女子的名节还是极为重要的,也因此每次上药她都得自己来,实在无法,才会去岐陵城中找一个女子来给她上药包扎。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过多少次伤口感染了,要不是她自己就会医术,而且身上带着从百花谷顺来的各种伤药,恐怕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看着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她终于真切地意识到她再也不是可以躲在父亲羽翼下的孩子,而是孤身一人在这只属于她的战场上拼杀的永安将军。什么冰肌玉骨,倾城之色,于她而言早已是不可能,身上伤疤不知凡几,额头处还有一道虽小却明显至极的伤痕,恰在眉心上方,不是不能除去,而是不想。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离她的父兄们近一点,再近一点。
聂音落刚把衣服整理好,就听见帐外梁安的声音响起“主帅,长安的钦差大人来了。”聂音落早就猜到了那个老狐狸的打算,当下便冷声道“让他进来。”
聂音落不知道,站在帐外的梁安这时候冷汗都冒出来了,看着身边的这位煞神,一边在心里默默为自家主子祈祷,一边对这位大人陪着笑脸“那个,世子大人啊,您别介意,我们主帅就是这个样子,对谁说话都是这个语气,并不是针对您。”“无妨,我当然知道她的性子。”
梁安听到这话猛地抬头,不是吧,这位世子大人居然在笑,还笑得那么怀念和宠溺,他的眼睛坏了吧,这真的一张嘴能说死人的“瑾彧公子”吗?梁安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发现那位瘟神已经进到了帐子内,果然是他眼睛坏了吧,那可是四国中人听见他的名字就要做噩梦的裕王世子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表情?唉,但愿自家主子能对付他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家主子也不是吃素的,看这世子的小身板,估计只需要主子一枪就会被撂倒在地。梁安这么一想,又开始为那位世子大人担心了。
可惜,帐内的情况梁安的想象完全不同,虽然宋临照还是被揍了,但是谁能告诉聂音落一声,这个武功不知比当年高了多少却这么死皮赖脸地缠着她的家伙是谁?她不过是因为这厮叫了她一声落落揍了他一拳,他就直接扑上来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着一堆不知所云的话,还非要说什么揍了他就要负责,他要以身相许,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本来想推开他好好揍一顿,让他知道已经是女将军的自己可不是好惹的,可是谁知道这家伙的武功居然这么高了,连她都看不透,不是说他就是嘴皮子厉害,武功一般吗?那这个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无法推开的人是谁?当年杜子衿可说了,以她现在的武功这世上已经少有敌手,可是现在她居然被这家伙抱得动不了了,真的一点都动不了了啊……
而且她不过是不太明白他说的那些话,问了一句“孟舒卿是谁?”这家伙居然就哭了,还是埋在她怀里哭的。聂音落本来想大不了来个两败俱伤,可是看见他哭得这么可怜的样子又不忍心了,毕竟当年他们也是一起揍过安家的小少爷,一起陷害过死妖孽的同盟啊,虽然彼此看不顺眼过很多年,但都过去这么久了,她也不打算跟他计较。可是,世子大人,您松开手行不行?
推不开他,也不忍心真的重伤他,于是聂音落就这样僵硬着身子被他抱着哭了半天,良久,宋临照才缓缓起身,看向她的双眸中是她看不懂的落寞和复杂,可是双臂却依旧紧紧地抱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跑了一样。四目相对的一刻,他抬起一只手,仿佛要抚上她的脸颊,却被聂音落闪身躲过,宋临照苦笑一声,放下了双手,“原来,落落忘记了啊。”聂音落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疼,有什么景象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惜她没有看清。内心深处突然涌上一种深深的无奈和难过,但对于早已学会了掩藏情绪的聂音落来说,面上依旧无波,看向宋临照的目光平淡如水,不含任何感情。
宋临照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也很多了,虽然刚刚有些失态,那也不过是因为终于找到聂音落的缘故,见她早已不知因何缘故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事,他也不再纠缠,反正是他的就一定会是他的,当下,还是说正事比较好。
“落落,宋皇让你回京。虽说是为了封赏,但更有可能的是要收回你手中的兵权。切记万事小心。”见聂音落一脸了然之色,他也不愿意再说这些糟心事,他们已经五年未见,他不知道有过多少次差点放弃直接想要下去找她,还好,还好他挺住了,还好他还能见到她。想到她这些年所受的苦,宋临照不禁心中暗恨,但面上还是装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哭得歇斯底里的家伙不是他似的。
“没想到我家落落现在这么聪明,知道秦离菡来历不对不说,还把他耍得团团转。”宋临照看见聂音落的眸色陡然变深,但还是没有停下来,反倒是一口气都说了出来,“其实根本就没人来烧粮草对吧,你抓回来的那些人虽然是夜国人,却并不是在岐陵的军营里抓住的,而是你偷偷摸入夜国军营抓到的几个小兵吧,难怪秦离菡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些士兵其实只在祁连山呆了一天,虽然是一个小小的迷幻阵,但对于这些士兵来说也是足够了的。即便是有梁安这么一个精通阵法的人在,但是百花谷的迷迭香也不是那么容易解的不是?”那场雨也是你用镜花水月一族的卜算之术才算出来的,虽然镜花水月一族早已灭族,但他们的卜算之术据说还流传于世,落落一定是到过碧央池吧,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你这一身的本事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忘了我吧。”越到后面宋临照的声音越低,但他的话还是让聂音落大惊失色。
的确如此没错,她早就知道夜国的人不会上当,也是故意在祁连山设了一个迷幻阵法,让那些士兵以为他们已经在那里呆了五天,而不是只有一天,即便后来他们发现不对也只会当自己记错日子而已,还有卜算之术,她早算出那天有雨才会把演兵的日子定在那天,就是为了让他们在她想要的时候下山。还有梁安,这个计划他并不知道,也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中了迷迭香,方才没看出来这是一个阵法。
而后面她敲战鼓也是为了用那首古曲激起他们的争斗之意,后来的鼓掌声也是为了让他们从幻境中彻底清醒过来。秦离菡的身份一直都是她最为怀疑的,不过这次看着他在她预料中的反应,她便知道他是忠于宋国的,只是不忠于她而已。但既然如此,她也敢用此人了,毕竟她知道宋皇不会让她在岐陵呆太久,岐陵还是需要一个有能力的将领的。可是宋临照怎么会知道?这些都是她的底牌,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宋临照看着她惊疑不定的眼神,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又走到了她面前,把这个他一直想要放在手心里呵护的女孩纳入怀中,手指抚上她眉心上方的疤痕,心中是满满的疼惜,这次,她没有推开他,可是宋临照却知道她的银针正抵在他的死穴上。他没有说话,许久之后,聂音落才放下了手中的银针,退出了他的怀抱,转身出了营帐。
忘川河旁,是谁执念不断?奈何桥头,是谁心中挂念?你既饮忘川,我便不过奈何。只为今生再见,依旧痴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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