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的势力划分极为简单,或许应该说,根本没有所谓的势力存在,这里的人各自划地而居,住在祖辈流传下来的地域上,逐渐发展到了如今的样子。大部分人都习惯了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很多人都是出生在淮阳,然后终老在淮阳,一生可能都没有踏出过淮阳一步。但是也不是没有对外面的红尘纷扰极度向往之人,这些人人数虽少,但也不可小觑,当年的尹家就是如此,那一任尹家家主力排众议离开了淮阳,得到东梁始帝的赏识,与始帝一同打下了这万里河山,一时之间,风光无限。可惜后来东梁国破,尹家也跟着不知所踪。尹华香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她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孤儿了,师傅也从未告诉过她尹家是如何灭亡的,不过尹家在淮阳这么多年的经营还在,她在淮阳也不至于没有立足之地。
回到尹家本宅的时候,已是傍晚,这座三进三出的宅院并不算很大,却每次都让尹华香感觉空荡荡的,徒有一种寂寥之感。即便已经灯火通明,尹华香却还是觉得,这里真的好黑,黑到她根本看不清路在什么地方。向着最黑的一个院落走去,行至院外,就听见一道沙哑的嗓音响起,“是华香吧?进来吧。”“是,师傅。”尹华香恭敬地应了一声,把悦媣留在外面,就走了进去。悦媣在外面来回绕着圈走着,就怕主公发现姑娘瞒着他的那些事,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见到主公,只能在这里徒劳地担心。
“参见师傅。”尹华香甫一进屋,就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尹华香反射性地想躲,可是想到这屋里坐着的只会是师傅一人,就止住了自己的身体,定在了原地,任由那劲风带来的茶杯砸在她的肩上。尹华香武功本就算不得高,被这带着内劲的一砸,直接就受了内伤,吐出一口血来。“华香,你可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尹华香垂头,攥紧了双拳,闷声而道,“华香知道。华香不该对宋临照的身份有所隐瞒,更不该对他手下留情,让现在岐陵的局势并不明朗。”
那男子听到这话反而是笑了,其沙哑的嗓音也变了音调,原本还不显,可是他这一笑,却反而像是垂暮的老人,还带给人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华香,你还是不明白啊。一个宋临照本来不应该成为我们计划中的阻碍,你若是不想杀了他,把他弄得名誉尽失也并非难事,哪怕你不想算计他,只要你的计划再周密一点,他的存在根本不会对岐陵的局势造成任何影响。你错就错在,太过自负,以你现在的心态,是不是觉得天下只有你不想算计的人,而没有你算计不了的人?华香,随着这天下乱的,是你的心啊。”
尹华香听到此话也是大惊,又想到她最近的种种算计,不说别的,就说五遗九蠹阵一事,她就已经被人反算计了一回,还有她故意弄出的聂音落的谣言,不仅没有对她造成任何损失,反而还让宋皇反将了她一军,原本的宋国内部的君臣不和没看到不说,还让宋皇对臣子的大度与信任广传天下,岐陵军心也并未不稳,果然,她太自负了。尹华香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双手的指甲抠进肉中,沁出了几丝血迹,她却浑然不觉。
“华香,你是天降凤星,注定不凡,可是这不凡也是相对而言,若是你继续这样下去,不是死在你自己的算计之下,就是泯然众人矣。为师只问你一句,这天下,你到底想不想要?那个女子所能走到的最高的位置,你想不想要?”尹华香陡然清醒,这一次,她是真的清醒了。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十五年前在长安宋临照亲手把他的玉佩交给她的画面,还有他望向聂音落温柔宠溺却对她视而不见的场景,再睁开眼,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师傅,我要那个位置。不过,我也不会放弃宋临照。”
那男子听到她这话,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如果你真能让宋临照背叛宋国,这样也不是不可。你尽管去做吧,记住,你的最终目标,是天下共主的凤位,任何人和事都不能成为你这条路上的阻碍。”“是,华香明白了。”“回去吧。找人给你看看伤,好好休息一下吧,这四国的天,要变了。”尹华香听到这话,俯身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了这间毫无光亮的房间。
“呵,你居然不阻止她?宋临照不可能因为一个尹华香就背叛宋国的,更何况,还有聂音落这个变数在。”一个女声响起,在这样全黑的房间里,莫名的让人害怕,倏尔,一根蜡烛出现在了桌子上,照亮了整个房间。就见一个黑衣女子正靠在那个同是黑衣的男子身上,一张颇为英气的脸上竟还流转着几许风情,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之色,正是聂蕤。
那抱着她的黑衣男子听到这话又是笑了,“不让她试试,她怎么可能甘心呢?”聂蕤听到这话,双眸陡然一深,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分,立时便软了身子,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让她试一试,然后让她如我一样对这个世界只剩下仇恨吗?那是你自小带大的孩子,你还真是心狠。”“蕤儿,你可别忘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尹华香也是一样。怎么,如今后悔了不成?”聂蕤在他越来越紧的怀抱中微微摇头,“不,我从未后悔过。”那男子听到这话似是终于满意,放开了那紧得不能再紧的双手,把聂蕤放到了床上。
这一夜,几处蜡烛未灭,几多人也难眠。
第五十章 再见意,当年错
四国一百三十一年,这是四国历史上最为混乱的一年,先是燕皇大婚,永安郡主拿着燕国玉玺失踪,又是夜国政变,百官联名上书要求废太子,然后又是楚国武王爷在消失了一个月之后突然出现要娶一江湖女子为侧妃,这一年,不知是怎么回事,四国之内处处混乱不明,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从那场最后也没有举办成功的婚礼开始的,世人被这接连不断的热闹弄得应接不暇,然而,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宋燕两国的岐陵之战。
宋国边境。岐陵。
梁安看着这位躺在刚送来的白虎皮所做的地毯上的裕王世子,心中早不知流了多少泪了。环顾四周,原本简单的中军大帐在这位世子来了之后居然变得跟客栈一样了,不对,应该说是比客栈舒服多了。
看看那檀木做的桌子,看看那白虎皮做的地毯,看看那沉香木做的椅子,还有照明用的夜明珠,写字用的极品狼毫笔,这哪里还像个军营?
要是主帅回来看见自己的营帐变成这样,还不知怎么发脾气呢,就算知道了这位世子与他们主帅那不得不说的关系,他也不确定主帅回来之后会不会一枪把这位世子大人给捅出去啊。
要知道他们当年也是觉得这营帐的条件太差,想要帮主帅重新布置一下,可是最后不仅没让主帅觉得他们善解人意,反倒还被压着完成了五倍甚于平日的训练。现在他只能恳求上天主帅可以理解他的苦衷,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副将,怎么也阻止不了这位天下闻名的“瑾彧公子”不是?
再想想这几天被众位兄弟被这位世子摧残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还算是比较幸运的了。至少也没让他像秦离菡那样带着五百骑兵孤军深入绕到燕国大军后面去偷他们的军机图啊,话说回来,秦离菡半个月前去的,如今却还未回来,当真是已经生死不知。
想到这儿,偷偷地向那位看到主帅的信就目不转睛的世子大人瞄了一眼,心中不由有些疑惑。这位世子名为监军,却拿到了宋皇手中的另外一块兵符,虽然永安郡主名为主帅,实则这位世子才是这军营中真正的掌权之人。
宋国一共有三块兵符,一块在宋皇手中以防万一,一块在已逝的聂葳将军墓中给这位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将军陪葬,一块,就是谣传聂音落偷走要交给碧落宫的那块,虽然他们都不相信永安郡主会做出这样的事,但那块兵符也确实是遗失不见了,而宋皇居然会把这最后一块兵符交到宋临照手中,还真是让他出乎意料。
然而梁安更加不明白的是,这位世子大人一到军营就拿出了这宋国中唯一的一块没有遗失的兵符,让三军听令,可是一个月内就只下了一个让秦离菡去偷军机图的命令,这不是明晃晃地为主帅铲除异己吗?谁不知道这军营中最不服气主帅的就是秦离菡了,他这么做也未免有点太明显了。
“宋临照,你怎么把我的营帐弄成这个样子了?”梁安正思考着,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嗓音响起,当下也不在乎心中的那点疑惑,转身就对那进入帐内的女子行了一礼,“参见主帅。”聂音落看到梁安点了一下头,“嗯,你先出去吧,传下令去,明天卯时一刻,演武场集合。”
梁安心中苦笑了一下,果然是这样,主帅一回来,他们的训练又要加倍了。“是。”梁安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那么怪异呢?梁安不敢再看,转头匆匆就离开了,他真心觉得他再不离开就要被那里面的两位混合双打了,不对,应该只有他们主帅才会动手打他,那位世子,应该只会把他说死,梁安这么想着,突然间发现这两人还真是绝配。
营帐内,聂音落看着眼前的布置,不由抚额。这还是她的中军大帐?宋临照把这里当他的碧落宫了不成?宋临照听到这话并没有回答,反而一手打开了流火扇,摇着扇子十分地风流潇洒,“落落,怎么了?不喜欢这样的布置吗?”聂音落看着他这个样子,还真没办法违心的说她不喜欢,毕竟这是他费了心思专门为她弄来的,而且她也明白,他不过是不希望自己触景生情,看着这父亲和哥哥都待过的营帐独自伤感而已。
即便心里是如此想的,聂音落还是不肯说出来让那厮得意,他和尹华香的事她可还没弄明白呢,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哼了一声,就也跟他一样席地而坐,拿起盘中的芙蓉酪酥吃了起来。连着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昼夜兼程地赶回岐陵,愣是把三个月的路程缩到一个半月,可想而知,聂音落这些天可真是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特别是她知道宋临照以监军的身份住在了军营,还趁着回军营之前特意去客栈梳洗沐浴了一番,如今肚子可真有些饿了。
“落落,别急着吃,先喝杯茶暖暖身子。”聂音落也不拒绝,直接端过他递给她的茶就喝了一口,却没想到竟是她最喜的莲子芯,他是怎么连这个都会注意到的?她的一切喜好,她的一切微不可查的小习惯,他居然全都记得,聂音落突然觉得,尹华香那件事没有那么重要了,当年到底如何,她也根本没必要追究。可是聂音落没想到,她不肯再提起这件事,宋临照却自己主动说了出来。
“六十一天,落落,我们已经有六十一天没见面了。比三个月少了二十九天,但却比我们重逢后最长的那次分离多了五十四天。”聂音落听到这话,突然之间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这家伙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这绝对是每天掰着手指头查出来的,聂音落有些心虚,她这次也算是不辞而别吧,虽然她相信他能看懂她留下的信,但到底没有真正好好地跟他说一声。
聂音落正想解释,就听宋临照幽幽地叹了一声,“也不能怪落落你瞒着我这些事情,毕竟,我也有事瞒着你。”说到这儿,宋临照顿了一下,再开口时,突然添了几丝抑郁和纠结,“落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小时候跟一个女孩订过亲,她现在都已经二十岁了,就是为了等我。可是我却忘记她了,虽然现在我心里的人是你,可是也不能让人家白等了我这么多年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宋临照话音刚落,就听到聂音落手边的紫微枪“铿”地一声,仿佛是在为它的主人鸣不平。而聂音落,这时候也拿起了紫微枪,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中,是浓浓的杀意。“那你想怎么办呢?把那个女子娶回家不成?”宋临照看着她那瞬间冷冽下来的气质,暗道了一声不好,这次玩笑可是开大了。
当下也顾不得她突然离开他连一个正经的解释都没有的不爽,也顾不得自己那刚才想要试探他在她心中位置的小心思,赶紧便扑到了聂音落身上,开始表忠心“落落,你别生气,那个跟尹华香定下婚约的不是我,我可一点都没有要娶的意思。就算她等了那么多年又怎么样,我这不是有你了吗?怎么可能还去找别的女子?在现代,重婚可是犯法的。我可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宋临照也是慌了,甚至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什么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样子都不见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因为一时冲动开了个玩笑怕自己心爱的人生气的大男孩,用尽一切方法哄着怀中的女子,只希望她不要生气,不要难过而已。
“不是你跟她定下的婚约那又是谁定的?”聂音落的声音冷冷地,但其实心里早已经笑开了。她印象中的宋临照可从来没因为什么事情这样慌张过,原本她就算有七分的气,被他这么一闹也是只剩了一分,不过她还是打算吓吓他,嗯,就多气一会儿吧,省得他下次还开这种她最受不了的玩笑。
宋临照见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一枪刺过来,暗暗地松了口气。又见她周身已经柔和下来的气息,就知道她这是想让他长个教训,也不再担心,把尹华香的那件事细细道来。
“其实,我是在宋临照九岁的时候才穿越过来的。”见聂音落讶然地看了他一眼,冲着她点了点头,“我穿越过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被人害死了。那时他的年纪尚小,却也着实聪明至极,原本他是想将计就计揪出王府中的毒瘤,却没想到他的身边出了叛徒,终究还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聂音落听到这儿,也不再想着要给他什么教训,反手握住了宋临照的手,突然就有些心疼。那时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的,身边还有着叛徒,就算有着成人的心智,可是想要活下来也是不易得很。
宋临照毫不在意地笑笑,那段时光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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