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苑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好像是刚才突然吹来了一阵风,把灯给吹灭了。主母,你先换着,属下这就去把灯点上。”
聂音落应了一声,便努力把手中的衣服套到了身上,这点黑暗对于她来说当真不算什么,不出片刻,这衣服便穿好了。
等她衣服穿好之后,发现玖苑还未点上灯,心下奇怪,便拿起旁边的紫微枪,直接走了出去。
“玖苑?”
聂音落话音未落,就突然听到了“砰”地一声,心中惊了一下,却发现那一声不是别的,却是烟花。
一朵一朵烟花在天边绽开,聂音落也忘了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天边的烟花上。
琉璃易碎,无非梦幻,杜宇催殇,所谓烟花。
这是聂音落对于烟花最深的印象,每次见到这样短暂却又永恒的烟花的时候,她的心里总是会想起这样的一句诗,也因此,全然没有其他人看到烟花这般的美景的欣喜。
只是,此时此刻,她却是忘记这些。
那些绽开的烟花,竟是全都聚成了一个字,“落”。
五颜六色的烟花,璀璨无比的烟花,却是无论从何处升起,从何处落下,最后都是只会形成这样的一个字,一个在前世今生怕是都刻在了那个男人心上的字。
聂音落突然就明白了,宋临照这些天的神出鬼没,还有今天的这些事情,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在帐内并未多注意的衣服,明显便是大红色的嫁衣。尽管精简了许多,让她穿起来与普通衣裳无异,但是,仍然是嫁衣。
这帮家伙,居然先斩后奏吗?
无数的声音响起,天边的烟花一直未停,聂音落在心中却是想着,这帮人,究竟用了多少烟花啊?怕是碧落宫的存货都不够吧?
不过所有的思绪,却在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尽数散去。
聂音落想,她曾经一定见过这一幕,一身喜服的男子,就这样以漫天烟花为景,踏着一条从未变过的道路向她而来,眼中的星光,比这烟花亮了不知几许。
而她,便直接沉醉在了他的眸光之中,一瞬,便是永恒。
第一百二十七章 姻缘圆,生死诺
永和三十一年,三月初九,宜嫁娶。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
短亭短,红尘碾,我抚琴再叹。
聂音落不知为何,看着那厢向自己走来的宋临照,突然就想起了前世自己不知从何处看到的这么一句诗了,不由在心里叹道,为何她没准备一把琴来,抚琴应和他一下呢?
只是,这个想法不过是一瞬,她却是听到了宋临照的箫声。
那一向不在调上,可以说是岐陵所有人听之即逃的箫声此时此刻竟是那般优美,那般,深入了她的心底。
一曲终了,周围却是响起了与这曲子丝毫不差的同一首曲子,她隐约可以听出,其中有箫,有琴,有瑟,还有她最爱的,笙。
吹笙的那个似乎有些稚嫩,有好几次似是跟不上一样,慢了一个拍子,不过倒是无伤大雅。
而宋临照,却是在此刻吟起了他们二人都熟悉无比的诗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正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曲子也是在这刻停止,而宋临照,更是在此时走到了她的身前。
聂音落自然知晓他的意思,也是抬起了眼睛看他,他不是第一次穿红色,只是却从未穿过喜服。
她还记得当初她知道他四月十四成亲那日前去抢亲,他就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而她,更是为了那小小的嫉妒心,也是从别处弄来了一件红衣穿上了身,就是想要看看,她和颜卿卿同样一身红色站在他身边的时候,谁更与他相配。
答案自然是她满意的,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还有谁能配得上他?除了他,更是无人配得上她。
她从来无需比较,在他们二人心中,只有对方方可与自己相配,一直从未变过。
而如今,他在等她的答案,她又岂会不愿?
只不过,“我不喜欢司马相如。”
宋临照笑笑,“我也不喜欢他。但是只有这首诗比较符合气氛,不是吗?”
聂音落的手放在了紫微枪上一瞬,复又拿下,“你记得《白头吟》吗?”
宋临照的脸色有些不好,只是他还是回答道,“记得。不过你不会有机会对着我念出这个的。我可不是司马相如那个混蛋。”
说到后面,宋临照仿佛有些委屈,连眼睛里都泛出了一点泪光。
只不过,聂音落知道,他不过是装的而已。当下也不去管,“你不让我念啊?那也行,反正我的答案就在那首诗里,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好了。”
宋临照快速地在脑子里背了一遍卓文君的这首《白头吟》,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被落落绕进去了。只想着这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那个负心汉的诗,却忘了这里面可不是只有“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这下倒好,落落若是铁了心不说,他还有什么办法不成?
可是聂音落却没打算为难他,只是假装无意地问了一句,“子卿,你觉得,我的回答会是《白头吟》里的那句话?”
宋临照这回倒是想都没想,直接就说了出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好。这是你说的,记住了。”
听见聂音落那干脆利落的话,宋临照差点没吐血,不是吧?求婚他求,回答还是他自己回答,落落就一个“好”字就把他打发了?
不顾宋临照这次却是想错了,我们的一家之主永安郡主聂音落,怎么可能一点力气都不出呢?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汝为,吾之良人。”
只是一句话,就让宋临照的整颗心如浸了蜜一样,良人啊,真是一个好词,谁发明的这个词?如果他还有机会穿越的话,一定好还感谢他一下。
好吧,我们的瑾彧公子,脑子暂时有些不正常。
聂音落看着眼前突然之间就被顺毛了的家伙,心中有些恍惚,似乎她曾经看见过这一幕一样。
同样的烟花,同样的山顶,同样的凤求凰,同样的白头吟,同样的,子卿与她。
那,是他们的前世吗?
“子卿,你,是不是不是第一次用这种办法求婚?”
聂音落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而宋临照,却是在听见这句话后,眼中快速地闪过一抹复杂,还有一丝希冀,“落落,你,想起来了吗?”
聂音落摇摇头,有些内疚地看了宋临照一眼,那是他们的过去,可是只有他一人记得,这样,太不公平。只是,她只有一些零碎的印象,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也是无能为力。
宋临照见此,虽然有些失落,但是早就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看到聂音落歉意的眼神,反倒是笑了。
“落落,不必如此。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反正那些记忆里,基本都是十分幸福的,你不记得,损失的是你。而我记得,便是得到了双倍的幸福。这么算来,其实是你亏了呢。”
聂音落被他说得当真觉得自己是亏了,不过是不是亏在记不起以前的那些事情,而是亏在两辈子都嫁给了这个无赖。只是,都答应了,她可不是随便反悔的人。
玖苑看着这两人说起话来简直没完没了,她都看困了,这个天色,再不拜堂,可是到子时了。所以作为主婚人,玖苑作为代表,被姚深那边的亲兵队和孟书礼那边的碧落宫的家伙们一起推了出来。
“宫主,主母,你们还不拜堂吗?”
两人听到她的话都是齐齐转头,聂音落则是向她身后看了一眼,笑着说了一句,“都出来吧,现在还躲着有什么意思?”
这一声落下,果然所有人都你推我搡地出来了。
聂音落转头看去,就发现来的人不是很多,但是也足够了。碧落宫的四大护法,吃坏肚子的姚深,不知何时上来的梁安,还有手里那这笙的聂恒,当然,还有聂音落后来训练的形如聂家军的亲卫队,宋临照手下那帮为了他们进入遗迹的碧落宫中人,竟是一个不少,全都来齐了。
“所以说,你们这是全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所有人后背都是突然一凉,看了一眼聂音落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是突然涌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而那预感,果然马上就应验了,“所有人,明天训练加三倍。碧落宫的人,跟着他们一起。聂恒,你的功课明天也是三倍。”
大家还来不及哀嚎,就听见宋临照也开口了,“三倍就三倍,谁有意见就是十倍。还有,你们别逼我新婚第二天就去找你们谈谈。”
这个威胁太吓人了,所有人都蔫了。而其中,最倒霉的就是玖苑了,因为她还要主持婚礼。
眼前这两个惹不得的人都转向了她所在的方向,她也只能背起那堆奇怪的话,“宋临照,你是否愿意娶聂音落为妻,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宋临照的表情十分严肃,“我愿意。”
然后玖苑转向聂音落,继续问道,“聂音落,你是否愿意嫁宋临照为妻,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聂音落声音清淡,却不难听出里面的认真,“我愿意。”
玖苑被他们两人给怔了一下,心中有些羡慕,突然就忘了下面应该干什么了。
看着两人示意她继续的眼神,她直接就懵了,只好最后硬着头皮开口,“礼成。送入洞房。”
宋临照和聂音落都是一怔,这是什么鬼?不是该交换戒指了吗?
不过他们也不打算再为难玖苑,戒指什么的,宋临照可是不打算让那帮人看见,送入洞房就送入洞房吧。
宋临照又对着那帮人的方向打了个手势,几人会意。烟花又开始在天边绽放,所有人也开始说吉祥话,什么白头到老啊,什么携手一生啊,都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虽然这是一个永远不会被其他人承认的婚礼,但是在这些人眼中,这样,就已经足够。
待得两人终于回到了洞房的地方,已经是子时。
而宋临照准备的洞房之地,居然就是玖苑的那个帐篷,聂音落起初没有仔细看,但是现在却是看得清楚。这帐子明明就跟她的中军主帐差不多,不过这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红色,桌上还摆了一对龙凤双烛,正在缓缓燃烧。
想必,他一定是准备了很久吧。
“落落。”
聂音落闻声转头,看见宋临照手中还端着两杯酒,明白这是要喝合衾酒的意思,心下好笑。
“子卿,咱们这,到底算是西式婚礼,还是中式婚礼啊?”
聂音落边说着,边把她的那杯酒接了过来。
“中西结合。不过,倒是把所有的步骤都补上了。”
两人挽着胳膊把酒喝完,聂音落也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也算是补上了,毕竟上次成亲匆忙,他们根本没穿喜服不说,还没喝过交杯酒,古代的仪式也不算完整。而对于现代的两人来说,则是差了一个求婚,和一个西式婚礼,今天,也就勉勉强强,算是补上了。
不过聂音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戒指呢?”
宋临照听到她的话,似是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拿了出来。
然后,聂音落便看到了一对最为普通的用红线编织而成的戒指,卖相并不是很好。
“这是,你编的?”
宋临照点点头,聂音落却是不知是何滋味。这戒指很是普通,放在现代,若是有人求婚用这个,估计没有人会答应,只是在这里,他为她亲手设计的这一切,为她亲手所编的戒指,却是让她无法拒绝。
聂音落不再说话,默默地拿起他手心上的一个戒指,给他戴到了无名指上,然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宋临照见状,也是顺着她的意戴到了她的无名指上。看着这戒指上突然闪过的一抹红光,宋临照的眼中快速地闪过什么,聂音落却并未察觉。
生死戒,混入所制之人的鲜血,若是他所赠之人死亡,那赠者也必会随之而去,这,不仅是一对戒指,更是一个承诺,一个同生死的承诺。一个,暂时不会让聂音落知道的承诺。
“该睡了。”
聂音落看了正在燃烧的龙凤双烛一眼,如此说道。
然后,红纱帐暖,共赴巫山。一对双烛,燃到天明。
永和三十一年,三月初九,宜嫁娶,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何变,许来日
宋国,长安。
或许是所有人都明白,这四国之乱还未结束,也或许所有人都知道一切终究将要结束,只不过,尚且没有归期罢了。
这一年,四面八方传来的战报一个不落的被送到了宋皇的桌案前,这一年,一道又一道的圣旨从皇宫而出一路奔向岐陵。
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战事的紧张,但是许是聂家的后人永安郡主还在,让他们都是觉得宋国不会出事,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永安郡主,并不是万能的。
东宫。
宋润流刚刚下朝回来,此刻已经换上了便服,坐在书房中,看着自己手中的情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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