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娘又赔笑几句,接着就说:“哎,可惜了大奶奶了,遇到这样事情还要做出贤惠事情,不然别人就要说闲话。”贤惠?周大娘本来想说话,又觉得说出去不好,只是拍一下她的胳膊:“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时门里发出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文璞的哭声响起,夏周两人急忙窜到窗下去听,窗下的地方小,蹲不下两个人,夏大娘想把周大娘拨开,又想着还要靠她,只得在她身后使劲伸长脖子往里望。
文璞在那里哭叫道:“你怎么这么狠心,就为了点银子就把我卖了。”玉翠的声音听不大清楚,该是在那劝他,周大娘不由露出得意的笑。文璞哭了两声,就听到传来棍子打在身上的声音,接着是玉翠的声音:“你哭什么,你进了楚府,穿绸吃油,有小厮丫鬟伺候,婆子下人捧着,我倒想去,去不了。”
文璞还在哭,玉翠又要打,周大娘也顾不得自己在偷听,急忙出声道:“姑娘,小爷既是我们楚府的人,姑娘就不该下狠手管教。”
玉翠已经上前打开门道:“周大娘你既说他是楚府的,就请从我这里出去,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他。”文璞两只眼揉的红红的,本来是在假哭,听到玉翠这样说,想起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她,不由放声大哭起来:“我不走,我娘不让我走,我要去找我娘。”
说着就往外面跑去,这跑走的可是银子,周大娘急忙把他紧紧抱住:“小爷,您随我们回去吧,这里哪是您待的地方。”夏大娘机灵,早到外面叫来车夫,车夫也帮着周大娘把文璞抱上车。文璞在那里嚎啕打滚,周大娘也顾不上说再会,倒是玉翠故意提了一句:“那地契?”
周大娘一支手按住文璞,百忙之中答道:“姑娘你先收好,明儿我再和人来把那地契更名过户。”玉翠紧追了马车几步,那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这一去,他再聪明,商量的办法再好,万一出个差池该怎么办?
夏大娘拍拍她的肩:“翠丫头,回去吧,你心疼他也没办法,那是人家的孩子,倒是你该为自己打算了。”打算?玉翠捏着手上那一百亩地契,有了这些,也算有了傍身之物。
17、第 17 章 。。。
屋里冷冷清清,地上似乎还有文璞刚才哭泣时候掉落的泪,玉翠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以后该怎么办?她合衣躺到床上,文璞进楚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楚家的人只怕没这么好相与。
他一个十三不到的孩子,又从小生长乡间,哪晓得大宅子里的弯弯道道?不行,自己要去把他接回来,辛苦就辛苦,也要护着他周全。刚坐起身,玉翠又颓然躺下,这时候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哭声在玉翠耳边响起,玉翠有些惊讶地抬头,谁在哭,手不小心碰到自己脸上,那触手的冰凉让玉翠明白过来,那哭声是自己发出来的。从爹爹去世之后,娘被朱婶逼着改嫁时候,玉翠就告诉自己,不要哭,哭了只会让别人笑话,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这时的哭泣又是为了什么?玉翠抹了一把脸,手心沾满了泪水,把手抬到自己眼前瞧着水迹,难道说不晓得今后该怎么走了吗?眼茫然地从床上转移到屋子里面,这些日子十分忙碌,这屋子都没好好打扫过。
玉翠猛然起身,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哭是不顶用的,把屋子打扫干净,再做份好吃的,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办法自然就想出来了。
这个百试百灵的方法在玉翠拿出昨日楚府送来的鸡鱼做的时候似乎失去了效果,把鸡砍成块用小炉炖着,玉翠耳边难免会响起文璞的声音,嫂嫂我来烧火。
从水缸里捞出活鱼来杀,刮着鱼鳞时候想起瑞娘活着时候喜欢吃鱼,文璞常下河去抓几条鱼回来自己做好煎了,瑞娘只舍得吃鱼头鱼尾,鱼身都让给自己和文璞吃。自己常在夹了块鱼之后又塞回给瑞娘,文璞见了,也把自己的鱼让给瑞娘。
那时常说等以后有了钱,一定要多多地买几条鱼,三个人一人一条吃个够。玉翠眼前又有了雾气,拿水把鱼冲洗干净,用刀剁着,不管怎么说,瑞娘这个名分,一定要讨回来。楚明叡,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以张家赘婿的身份送瑞娘入张家祖坟。
锅里的油发出滋滋的声音,玉翠把鱼块放进锅里,看着鱼渐渐变成金黄色,要是这鱼是楚明叡就好,不光要炸了他,还要放盐放酱,等做好了之后就丢给门口那个癞皮狗吃。
想到这里,玉翠笑了起来,要真是这样该多好?“翠丫头,什么喜事呢,笑的这么开心,呀,你做的这鱼可真香。”闻到香味的夏大娘走了过来。
玉翠把炉火上放着的鸡汤拿下来,又把鱼铲了起来:“大娘您坐。”夏大娘看着有鸡有鱼,那眼都放光了,玉翠拿了碗筷出来:“大娘您尝尝。”夏大娘也不客气,夹了块鸡肉就往嘴里送:“翠丫头你手艺真好,要我说,念椿那娃进了楚府,天天吃的不晓得有多精致呢,你也不用记挂他。”
吐掉鸡骨头,夏大娘又往鱼进攻:“翠丫头啊,你现在手里也算有了田地,干脆不用回乡了,就在这京城落脚,等过些日子,你的孝期满了,大娘给你寻户好人家,到时候丰衣足食的,这京城的日子比起乡下可要好的多。”
回乡?玉翠的手顿了顿,顺手把一块鱼扔到地上,那狗闻到香味时候就跟着夏大娘过来了,见鱼被扔到地上,还不等夏大娘心疼地叫出来,已经伸出舌头舔到嘴里。
夏大娘心疼地说:“翠丫头啊,虽说这些东西是楚家送来的,可是你也要省着点花,那狗,给它鸡骨头就好。”玉翠嗯了一声:“大娘,我过几日要回乡一趟,这里的房子你就给我留着。”
留着?一涉及到钱的问题,夏大娘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玉翠已经起身走进屋里,手里拿着个小包,打开里面是两锭雪白的银子,玉翠把这两锭银子递过去:“大娘,这银子你先拿着,我走之后要楚府有什么信赖您就帮我收着,能帮着的就请大娘找周大娘多说说好话,这房子,要我一年没回来,就再租出去吧。”
夏大娘见这雪白泛着光的银子,眼都快要被耀花收了银子就道:“翠丫头,你做事果然又周到又大方,你放心,你托我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第二日周大娘又来了,这次是带着人来办玉翠手上地契过户的事情,周大娘面色不大好,玉翠既在她面前做了唯利是图的小人,也就没有问文璞进楚府后如何。
倒是夏大娘拉住周大娘问了几句,有外人在,周大娘只是说了几句套话,不外就是进府后方氏吩咐的,住的穿的伺候的人都是周周到到的,外人谁不夸方氏贤德。夏大娘也赞了几句,事情办完,玉翠把屋里屋外收拾干净,锁上门就告别了夏大娘,离开京城。
18、困境 。。。
春风再次吹拂着大地,夏大娘让儿媳妇把被子抱出来晒,看着那紧紧锁住的两间屋子,夏大娘的眉头皱紧,她儿媳妇一边晒着被子一边笑着说:“娘,不然我们把这两间屋子租出去吧,都快五个月了,玉翠还没信呢。”
租出去倒也好,夏大娘的眉头皱了皱,嘴砸了砸,迟疑地说:“可我收了她二十两银子,答应给她留着,再说,现在还没满一年呢。”她儿媳妇把被子拍了拍,有些奇怪,自己的婆婆可是一向把钱看的比命还重要,怎么现在放着到手的银子不抓?
小闺女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夏大娘一把抓住她:“都快九岁的人了,我还和你周姨婆说,让她在方奶奶面前说说好话,把你送进去伺候人呢,成天只知道疯跑,别人怎么看的上你?”小闺女站住,急的脸都要发红:“阿奶,有个不认识的人要闯进来呢,我拦不住。”
什么人要闯进来?夏大娘把小孙女丢给她娘,卷卷袖子就往外走:“谁啊,这大白天的怎么硬闯?难道就不怕王法……”夏大娘话没说完就听到来人笑着开口:“夏大娘,是我啊。”
夏大娘怔了一下,哎呀一声怕手:“翠丫头,你回来了?”站在门口打算往里面走的真是玉翠,身后还跟了个人挑了担行李。夏大娘习惯地先扫了眼行李,这行李看起来不算轻,难道说玉翠回乡一趟就发财了?再看看她的样子,还是粗布的衣衫,头上什么首饰都没有。或许是赶路太急,脸色比原先黑了许多,乍一看的确有点不大能认的出。
不过玉翠脸上的笑还是和原来一样:“哪发什么财啊,我不过一路经过那些集镇的时候,见有些东西京里没有,就带了些进来,赚个路费钱罢了。”小闺女知道自己没认出来人,脸上露出害羞的颜色,躲在她娘背后不说话。
打开门,玉翠从肩上背着的包袱里抓了十个钱出来给那挑夫。夏大娘已经端着盆水进来,手里就在拧着手巾:“来,我先给你把桌子擦一擦,这几个月没住人了,好在是冬天,要是关这么一夏,这屋子可就没法住了。”
夏大嫂也端了茶进来:“玉翠,方才我们还在念叨你呢,说你怎么没回来,想不到就回来了。”玉翠忙接过茶,从行李里拿出几样小玩意:“这些都是家乡土产,没什么好的,拿去给侄女玩吧。”
夏大娘也不推辞,接过坐在玉翠身边:“翠丫头,瞧这样,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我算着,你前头男人死了也有一年了,你也该转身另寻人家了。”玉翠差点被茶呛到,没想到回来第一句话,夏大娘还是没忘这个,她把茶咽下去才说:“大娘,那事不急,我手里的银子全在这堆东西上呢,还要想着把这些卖出去呢。”
顺着玉翠的眼神,夏大娘看着那堆东西,笑着道:“翠丫头,难道你还想做行商?这事男人做都是险的,更何况你一个女人家,要我说,你手里现在有了一百亩地,一年的租子收下来也有百来两,纵在京城,你一个人也够花了,还是好生养着,你的容貌本就出色,再添上几件好衣衫,打上几样首饰,什么样的人家不能嫁?”
夏大娘这些话说的玉翠头疼,只是笑着道:“大娘,总要等到三年满了,我走之后,楚家有没有信?”夏大娘迟疑一下,接着就笑开:“翠啊,你这说玩笑话呢,我们这样的人家,楚家又派不上用场,怎么会来信呢?”
是吗?玉翠仔细瞧着夏大娘的脸色,自己才刚回来,先不要忙着问这些,伸个懒腰道:“大娘,我路上也乏了,想洗一洗就先歇下。”夏大娘立即说好。
玉翠把被褥拿出来,搁了一冬的被褥虽然没有霉味,摸着却有些发冷。玉翠抱着被褥走到院里预备晒一晒。夏大嫂带着女儿在做针线,见她抱着被褥走过来,忙把晒着的被子往旁边挪一挪,给玉翠腾出地方。
玉翠把被褥晒好,又走进厨房烧着热水预备等会洗一洗,这才走出来和夏大嫂坐在一起,开始说些闲话,你可好啊这类的。夏大嫂做完一支鞋垫,听见玉翠夸她,笑着道:“你是见过好手艺的人,我这样的手艺可入不了你的眼。”
那个好手艺的人已经死了,玉翠觉得眼里有点酸,忙叉开话“我这一去快五个月,小姑姑灵前也没有去烧柱香。”夏大嫂哎了一声:“这没什么,冬至清明时候,婆婆去上坟就到灵前去过了,和瑞姑姑说过你是回乡去了,念椿进了楚府,现在过的好呢。”
玉翠等的就是这句,忙追问道:“他进了楚府,也该去小姑姑灵前了吧。”夏大嫂咬断一个线头,往地上呸掉:“我就奇怪了,瑞姑姑总是他的亲娘,怎么一进去之后就全不理。”
玉翠不自觉地把手握紧,难道说文璞看见荣华富贵就全忘了他娘受的苦?那自己这一路奔波又算什么,想起在家乡时候张三叔他们的嘴脸。
玉翠不由叹了一声,楚首辅果然老辣,自己到家乡后去寻楚明叡爹娘的坟,记得以前来祭扫过,那上面是有瑞娘的名字的,谁知坟墓已被修葺一新,墓碑之上,孝子贤妇,楚明叡方氏,孝孙之下,连念椿的名字都没有。
大惊之下想都不用想就冲到张三叔家,既然都撕破了脸,张三叔也毫不在意,痛快把话告诉了玉翠。果然是楚首辅写信给当地知县,让他找了张家的人,只用了一日就把墓碑换掉。
张三叔还斜眼笑道:“玉翠啊,我说你这是何苦呢?瑞妹子也真是想不开,做妾又怎么了?进了楚府还不是照样吃香喝辣,念椿也一样是楚府的孩子,现在闹成这样,楚大人丢了官,瑞妹子送了命,念椿进了楚府指不定他爹怎么恨他,怎么折腾他呢,倒不如当时就痛快跟着楚大人进府,过那逍遥快活的日子。”
玉翠啐了一口在他脸上:“呸,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无耻的人,自己堂妹不加以庇护也就罢了,现在她被人活活逼死,你不出头也就算了,还把她公婆墓碑换掉,让她再无证据,你这样的,怎么老天不降道雷劈了你?”
张三叔被骂,心中大怒起来,手握成拳就要打玉翠:“玉翠,我告诉你,我还是张家的长辈,你这样就是以下犯上。”玉翠岂会拍他,顺手拿过一根锄把:“我今儿也告诉你,我早不是你张家人了,你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面前这个可是连首辅大人都叫过板的,张三叔知道自己讨不了好处,把牙撮的紧紧:“我好男不跟女斗,我倒想看看你能过成个什么样子,有本事,你把瑞娘的案翻过来,我给你跪下叫你姑奶奶,再让瑞娘入张家祖坟。”
玉翠把锄把一丢:“好,十年之内,我若不把小姑姑的案翻过来,我给你家做牛做马。”说完玉翠还加一句:“就看你敢不敢应了。”有什么不敢?张三叔自以为攀上楚首辅这棵大树,哪还看玉翠在眼里,他们争吵时候,已经有人围了过来,玉翠冷笑一声,自然答应。
话虽然放在那里,但玉翠这才知道要找出什么可真是难,除了墓碑已换,瑞娘原来栖身的小屋里面,也是什么东西都没翻出来,不知当年是瑞娘太过相信丈夫还是楚明叡故意所为,一张纸片都没留下。
玉翠又使了银子到县衙里去,自然毫无所获。除夕之夜,家家都聚在屋里团圆,玉翠只有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小屋里面,看着京城的方向,文璞,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