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喜不喜欢。
夏大娘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脸上笑得和什么似的:“王夫人说这活计极好,除了那说定的七两银子,又额外赏了两张帕子,一盒绒线。”说着把手里的包袱递了过来,念椿娘的心里这才安了。
玉翠见夏大娘虽在说话,那眼却瞧着银子,心一横从银子里拈起块约有一两来重的塞到夏大娘手里,笑着道:“做成这个,还全亏了大娘,您拿着这个去喝杯茶。”还拿起一块帕子塞到她袖子里:“这帕子我们也用不上,大娘您不嫌弃就拿了去。”
夏大娘嘴里说着不消不消,那手早已接过帕子和银子,笑吟吟地走了。念椿娘瞧着只剩下六两的银子,叹一口气道:“这些人情,哪日才消?”玉翠安慰地道:“总是要打点的,不然下次这样的事也轮不到我们。”
念椿娘做了王家的活计,渐渐又做了几件活,再加上玉翠洗的衣衫又快又干净,已不消她再去窜客栈,附近客栈已有伙计帮她收了衣衫送过来给她洗。手里渐渐不似初来时那么窘迫,索性把另一间空屋也租过来给念椿住,约好一个月六钱银子。
搬过来那日,夏大娘还送了两碗菜来暖暖屋,念椿娘瞧着欢喜不胜的儿子,对丈夫也不那么着急寻了。时日又慢慢过去,转眼来京城已有半年,秋天已经来临,若在家乡,这时正是忙的时候,要去田里收稻子,河里捉鱼,还要预备把酒酿好,等着过年时候喝。
但在京城里人们还是和原来一样,悠闲地过着日子,菊花盛开,螃蟹正肥,京城中赏菊饮酒的聚会不少,但这和玉翠她们毫无关系,她们还是每日做绣活,收衣衫回来洗,希望到明年开春时候能凑足二十两银子送念椿去书院。
念椿乖巧,每日除了练字就是读诗,有他在旁边,念椿娘觉得日子也好过些。这日交完了活计,念椿娘走在回家的路上,京城的大街永远繁华,但这些和念椿娘毫无关系。
走过京城最大的酒楼樊楼,能听到里面传来唱戏的声音,听说这里每隔半个月有名旦出台,光一楼的散座就要三两银子,京城的富庶总是和外地人想的不一样。
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念椿娘的耳朵:“王大人怎的这么早就走了?”这声音如此熟悉,念椿娘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声音,她有些僵硬地转头,樊楼门口,正站着两个寒暄的人。
来京城这么久,念椿娘已经能认出他们中一个穿五品服色,另一个穿四品服色。而穿五品服色的那个,念椿娘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呼吸,不就是寻了很久的丈夫,楚叡吗?
寒暄完毕,各自告辞,念椿娘要冲上去喊他,但被旁边的仆人赶开:“走路不长眼睛吗?惊扰了我们大人你想挨板子吗?”念椿娘只觉得自己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住:“敢问你们大人可是姓楚?”
仆人奇怪地说:“我们大人自然是姓楚。”楚?念椿娘瞧着绝尘而去的男子,喉咙又开始干涩:“他是不是叫楚叡?”这仆人哧一声笑了:“我们大人名讳岂是你能知道的,不过你说对了一半,我们大人上明下叡。”
楚明叡,念椿娘只觉得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温度都随自己而去,这样的结果虽则想过,一旦成为事实,念椿娘依旧无法承受。楚家的仆人已经远去,念椿娘就像失了魂魄一样走回家,跌跌撞撞地开了门,差点一头栽到正在洗衣衫的玉翠身上。
11、第 11 章 。。。
玉翠听到门响刚抬头准备叫人,就被念椿娘的样子吓到,急忙丢下手里的衣衫上前扶住她:“小姑姑你怎么了,是不在累了?”玉翠的喊声让念椿娘回了神,她紧紧地抓住玉翠的手:“那本书呢,那本书在哪里?”书?什么书?玉翠还在发愣,念椿娘已经甩开她的手往屋里走。
针线箩里不在,柜子里没有,枕头下面还是没有,念椿娘近乎狂乱的搜寻,让跟她进来的玉翠上前紧紧抱住她:“小姑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坐下来慢慢说,要找什么东西,我找给你。”
念椿也跟着进来,有些害怕地叫娘,听到玉翠和念椿的声音,念椿娘这才抬起头,玉翠见她已是满面泪水。
玉翠刚打算安慰她,念椿娘已经哭出声:“那本缙绅录呢?”缙绅录?念椿急忙跑到自己屋里把那本书拿过来,念椿娘接过书,手颤抖地翻开。
玉翠在旁边看着很吃惊,念椿好奇地问:“娘,你什么时候识字了?”念椿娘泣不成声地说:“来,你记得爹的名字,来找一个叫楚明叡的。”
这本缙绅录念椿没事的时候就拿着看,里面有几个人都早已滚瓜烂熟,很快翻到有楚明叡的那页,抬头对娘说:“娘,我记得找到这个还和你说,你说爹爹名讳为叡,不是楚叡,而且籍贯也不一样,只有年纪一样,不会是爹爹的。”
念椿娘含着鼻音说:“那他籍贯是哪里?”念椿说了出来,念椿娘的泪水又哗哗地流了下来:“我知道,我就晓得,当初我怎么想不到呢?”这没头没脑地话让玉翠的眉头皱的更紧:“小姑姑,到底出什么事了?”念椿娘的话语还是有些呆滞:“念椿啊,我见到你爹了,可是你爹不要我们了。”
说完念椿娘不光是眼泪,连鼻涕都流下来。念椿惊喜地喊了声:“是吗?娘,你找到爹了,可是爹为什么不要我们呢?”玉翠急忙拍着念椿娘的后背:“小姑姑,这话你总要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念椿娘指着缙绅录上的字:“我虽然不识字,但这几个字还是认的,这是妻,当初他教我写过的。”说着念椿娘的唇边露出笑容,当初新婚燕尔,窗下他曾教她写过夫妻同心,写过他们的名字,而这个姓,绝不是张。
玉翠见状忙道:“这籍贯也不一样,说不定只是名字差不多,小姑姑你还是别安慰了。”念椿娘伸出一根手指摩挲着那个名字,声音里满是叹息:“怎么会呢,这是他的原籍,当初他们一家就是从这里逃难到我们那里的,我怎么忘了呢?”
玉翠再没有可以安慰的了,念椿紧紧依偎在娘身边,一个字也不敢说,过了会玉翠才道:“小姑姑,姑夫他不顾发妻,抛妻弃子,还换了名字,这样的人就该到衙门里告一状。”
告?念椿娘的眼里有些迟疑,门外已经响起夏大娘的声音:“翠丫头,你这是要去告谁呢?”念椿已经抢先说:“大娘,我娘找到我爹了。”哦?夏大娘的眉毛挑起:“这是好事啊,怎么你们都不高兴?”玉翠有些气愤:“好什么好啊?他换了名字,就是不想认小姑姑,这样的就该告去。”
夏大娘更惊讶了:“难道说是个官儿?”玉翠已经坐下:“是啊,现在叫什么楚明叡。”夏大娘一张嘴长的老大:“楚明叡,念椿他娘,你没认错人吧?”念椿娘抱着念椿在默默流泪,听到这话就说:“我自然不会认错,十多年来日日夜夜都记得的这张脸,怎会认错?”
夏大娘已经仔细打量起念椿来,过了半天才道:“我也真是眼花了,怎么就没瞧出念椿这孩子和楚大人长的有些像呢?”念椿娘又露出一丝笑容,丈夫不在的日子,她常在儿子脸上咂摸丈夫的相貌,眼睛鼻子和嘴,念椿和他爹长的是一模一样。
玉翠已经开口:“大娘,不管怎么说,这事是他做的不对,这样抛妻弃子的事难道不该告一状去,不然怎会有王法?”夏大娘转身拉了玉翠的手:“翠丫头,我和你说,这件事只能慢慢从长计议,你知道楚大人的叔父是谁吗?就是当朝首辅大人,他堂妹刚刚嫁进楚王府做了王妃,他的岳父,又是前尚书方大人,翠丫头,你现在去告,不要说有没有人敢收了你的状纸,就算告也未必能告赢,他来个籍贯名字全不一样就成了,到时反问你们个诬告之罪,你们在这京城又无依无靠,被赶回家乡,到时念椿的前程就全断了。”
念椿娘听了这番话,正合了自己心上所想,抱着念椿又重头哭起。玉翠一拍桌子:“难道这天下就没有公道不成?”夏大娘在这京城住了几辈子的人,早成人精一样,笑着道:“翠丫头,天下的事不是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了?只要念椿争气,考上功名,到时认父也是佳话一桩。”
玉翠咬着牙在想法子,猛地想起夏大娘曾说过的话,拉住她的手道:“大娘,你不是曾说过你有姐妹在楚府做管家娘子吗?求了她,让我们见楚首辅一面,求他给个公道。”夏大娘的脸色变了:“翠丫头,你是个通透的人,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楚首辅见了你们,是信跟在他身边十来年的侄子呢?还是信你们这几个凭空而来的?况且方楚联姻已经十多年了,也早已生下子女,这种事情本是丑事,他怎会给你们个公道?”
一席话说的玉翠哑口无言,念椿突然叫喊起来:“娘,娘你怎么了?”玉翠和夏大娘双双回头,见念椿娘竟然昏了过去,夏大娘哎呀一声就上前抱住她,用膝盖顶住她的后背,大拇指紧紧掐她人中,又让玉翠倒了碗开水来撬开她的唇灌了进去。
念椿娘的眼这才睁开,那双眼已经毫无神采,夏大娘见状心里也生出一点恻隐之心,只是楚家势大,况且又听自己那个姐妹说过,楚家除了嫁了个女儿给楚王,还巴望着太子选妃时候,女儿能被太子选中。
这时候玉翠要去讨公道,那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不但讨不到公道,不定连命都会送掉。见念椿娘已经被扶到床上躺下,夏大娘又安慰她几句,不外就是念椿聪明,先熬这几年,等成器了再去认父,那就会瞬时当当的,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千万别想不开。
玉翠虽然答应着,心里却总是有一团火,夏大娘又拿了几个鸡蛋,一块红糖过来说给念椿娘补身子。玉翠做了糖鸡蛋劝着念椿娘吃了,见念椿娘还是一脸的茫然,玉翠叹气道:“小姑姑,虽然夏大娘这样说,但你总是他的原配,他停妻再娶已是罪了,更何况还不认骨肉,总要去说个分明。”
念椿娘的眼这才睁开,叹气道:“说什么呢?当初我们成亲,连婚书都没写,只说是两边父母之命,哪晓得会是这样,还是后来他上京后久久不回,我才去问三哥,三哥说没写婚书,拿到公堂上也是不认的,叫我死了这条心,今儿夏大嫂也说了,楚家势大,轻易不要招惹,只是苦了我的念椿。”
说着念椿娘又哭起来,哎,就知道她只会哭,玉翠咬一下唇,总要想个法子,难道就任由他如此?念椿娘自那日之后,身子渐渐坏了下去,或许是心中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消失,她就像一株失了水的花一样快速枯萎。
玉翠也顾不上许多,拿出银子请了医生来,可是来一个说的她是心病,来一双也是这样说,那药灌进去,一点用也不起。心病?玉翠当然知道她的心病在哪里,难道要看着念椿娘这样死去,而那人在那里逍遥快活吗?
只是不能告官,那就只有想别的法子了。知道问夏大娘问不出来,玉翠索性去外面打听楚首辅家在哪里?首辅的家自然人人知道,玉翠托言要去把衣衫送回客栈,请夏大娘的孙女照顾着念椿娘,急匆匆的就往外走,刚走出一段路。念椿就跟了上来:“嫂嫂,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玉翠摸不着头脑:“你知道我要去哪?”念椿稚嫩的脸上写着坚定:“我知道你要去找那个人,让他来认我娘,不然我娘就……”说着念椿低下头。玉翠不由拍一拍他的肩:“好兄弟,你娘有了你也不枉了,只是我这一去,只怕会被人打,而且他……未必会认你们,你怕不怕?”
念椿摇头表示不怕,玉翠牵起他的手上路,到客栈把衣衫交给花二嫂,就匆匆往楚府而去。
楚首辅的府邸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玉翠已经旁敲侧击打听过,楚明叡也住在楚府,并没单独住。看着门口威风凛凛的两个大狮子和守门的家人,玉翠鼓起勇气,不管怎样也要等到人。
相府门前自然是客似云来,玉翠和念椿足足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担心念椿娘出事两人又转回家去。这官员总要上朝,在他下朝时候等在门口不就可以了?路上玉翠和念椿说了这话,念椿这个月似乎长大很多,再不似从前一样,连连点头说玉翠果然好计策。
算着官员们上朝该下朝了,玉翠和念椿又来到楚府门口,过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有人来驱散相府门口的闲人:“相爷下朝。”楚明叡估计会和楚首辅一起回来,玉翠捏紧念椿的手,那颗心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一车一轿来到门前,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瞧着他和念椿相似的眉眼口鼻,玉翠知道,正主来了。楚明叡和往常一样,走到轿前预备搀楚首辅下轿,刚刚伸出手去就听到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楚叡,你给我站住。”
乍听到这一声,楚明叡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楚首辅也听到了,笑着对他道:“想是你的故人,还知道你微时用的名字。”楚明叡一笑:“叔父我们进去吧,只怕是偶然有人打听到,来撞木钟也不一定。”
话虽然这样说,楚明叡还是往说话的方向看了眼,见竟然有人敢来打扰相爷,楚府守门的早上前拦阻。一个女子带了个孩子,记得自己上京前,她已经怀孕了,如果生下来长大,就该是这么大。心里不是没有过牵挂的,可是叔父当日已经在给自己议亲,忤逆了叔父,那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已经烟消云散,更何况后来的方氏德容言工无一不备。那丝牵挂不过像云一样,偶尔出现,又被风吹散了。
12、相府门前 。。。
玉翠见楚明叡只是往这边瞧了一眼,停都不停就往里走去,心头大急,今儿如果不成功,日后再来那就难上加难。放声大叫道:“楚叡,纵然你不心疼瑞娘,不理会她,你瞧一瞧你儿子,他长到现在十二岁,到现在都被人骂做没爹的野种,你就这样忍心?”
楚明叡的脚步一滞,瑞娘,她那张时时含笑的脸又浮现在自己面前。不由自主地楚明叡看向念椿站立的方向,这张脸,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玉翠的喊声也惊动了楚首辅,他看一眼念椿,见他虽被相府的下人往外轰,但那张脸和自己侄子十分相似,倒比现在府里方氏所出的两个侄孙子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