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的自然是关于她和太子的事。
面对最疼爱的女儿,叶檩虽然满腹心事,却还是耐着性子问她是如何想的。
这问题,前头如意和太子都这么问过了,润润自然还是拿不定主意。尤其是问的还是她爹,是长辈,这种事更是让她难张口。
虽然早就知道就这两年,她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可她是从来没想过,那个人会是太子。
润润心中百般纠结,叶檩又何尝不是。
叶檩官途畅通,官声良好,换成旁人,早就想着借儿女婚事来更进一步,好保叶家往后几十年、上百年的荣华富慧。可他却从来没想过,用儿女的幸福去交换那些东西。更别说润润是家里人最疼爱的女孩。他只求润润能挑个好人家,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他甚至想过,润润这样的心性,世家大族阴私事儿多,那不适合她,只要她喜欢,便是门户低一些的人家,嫁过去也是可以的。反正只要有他和两个儿子在,润润这一辈子都会在他们的庇护下,吃不了什么苦。
他想过千百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润润会有可能进到深宫。
最终润润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则是面对父亲的询问,她害羞极了,二则,是她确实没有摸清自己对太子的心意。
叶檩看到女儿这反应,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数。
女儿大了啊!他心中不由感叹,转念又想起那日太子对着他信誓旦旦,一定会将润润照顾好的模样。李家的女儿马上就是太子侧妃了,太子说太子妃的位置将给润润备着,且不用他担心,他将为润润扫清一切障碍。少年人目光灼灼,神色坚定,叶檩知道他说的是肺腑之言。
太子这几年在他的教导下,越发出色了,他也以这个学生为豪。可太子竟然要成为自己女婿了,就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换成旁人家,女儿能有这样的造化,必然是欣喜万分。
可他却想,深宫中的黑暗多了去了,便是叶檩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都对那地方胆寒。更别提自家天真烂漫的润润了,真要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叶檩觉得自己要担心得夜不能寐了。
一时间,叶檩也是进退两难。
☆、第 93 章
六月十五,黄道吉日,礼部尚书之女李念玉入东宫为侧妃。
虽说算不上是太子大婚,可到底是太子纳的第一个侧妃,帝后都颇为重视,亲临东宫,主持婚典。
这一天,叶檩等一众大臣是要前去观礼的。
如意自然也跟着她娘一道去了。
换做以前,润润定是也要前去的,只是如今她跟太子的关系正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便称病留在了府里。
这一天,润润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她忍不住在想,这时候的太子和李念玉在做什么。
不过婚礼要到黄昏时分才举行,白天想来都在忙着张罗吧。
她在屋里蔫了一天,身边的丫鬟自然也都瞧出了不对劲,只是也不好多嘴问什么。
回雪是个心思剔透的,前后事情一联系,就猜出个大概来。
上回她们姑娘去南安侯府赴宴,带的也是她,她曾亲眼见过她们姑娘和太子从假山后出来,脸上还都带着可疑的红晕。在庵堂的时候,她也依稀听到了男子的声音,虽然无法确定那人是谁,可能在月半庵这样的地方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又能让她们姑娘毫不设防的,应该也只有太子了。今日太子迎侧妃,她们姑娘又是这样的反应,回雪便越发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可这样的猜测,她谁都不能说。即便是身边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妹,她都不能透露半句。
熬过白日,天色渐黑。
润润用过夕食后早早地上了床。
连翘本想问问她是否身上真的不爽利,要不要请大夫,被回雪拦了回去。回雪很适时地带着其他人都下去了,屋里就留下了润润一人。
她想着若她们姑娘真和太子是那样的关系,今晚这样的日子,还是让她们姑娘一人才好。
她们姑娘心事重,也不愿意轻易同旁人说,她们在,她们姑娘还要分神来应对她们。倒不如让她一人清静清静。
这正中润润下怀。
如今她脑中思绪纷杂混乱,也不想多讲话,想的就是将这漫长的一夜快些睡过去。睡着了,一切便不用心烦了。
这么想着,她上床没多久,还真的就睡着了。
又是午夜半梦半醒之间,她恍惚地看到自己床头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因为实在犯困,她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翻了个身便继续睡去,可转念一想,她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翻身坐起……
眼前的景象是确确实实的,并不是在做梦!
太子正目光热切地望着她,便是在这只掌了一盏纱灯的的室内都让人看得很是分明。
“你、你怎么来了?”润润揉着眼睛,压低声音问。
太子轻轻笑了笑,“没事,就来看看你。”
润润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酒气,“你喝酒了?”
“嗯,不多,就喝了一点儿。”太子又往旁边靠了靠,防止酒气熏着她。
润润方才还有些睡迷糊了,依稀以为自己是在庵堂里,太子如之前一般,趁夜来探望自己。可刚才听他这么说,也反应过来今天是他纳侧妃的大日子。
“今天你似乎是不方便过来吧,表哥。”
“那你呢?你想我过来吗?”太子今日饮了酒,话也变得有些多,“我知道你想我来的,我的暗卫说,今天一天你都没有出门,我怕你心中不欢喜,故而前来看看你。”
他的小姑娘并不会知道,为了这一趟外出,他颇是费了一番周折。又是借酒装醉,又是让二皇子给他打掩护。避开了重重耳目,千辛万苦才到了她的闺房。
“暗卫?”润润下意识地四下张望了下。
“别担心,只是用来保护你的周全,只留了几个人,从我在月半庵找到你那日起,就一直在你身边。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你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他们。”
润润心中有些甜,又有些泛酸,越发地说不清,道不明。
太子又说:“你不用介怀李念玉,我同她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润润垂着头道:“表哥不用同我解释这些的……”
“怎么不用呢?”太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在这儿呢,这儿的你告诉我,你不喜欢今天这种事。我也告诉你,润润,今日的事,是我无权阻止的,可往后,往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他说的那么坚定,让人不得不相信。
润润不禁笑起来,“恩,我知道,表哥没有骗过我。”
太子也跟着笑,“好啦,早点睡,我也要回去了。”说着倾身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接着便站起身来离开了。
一如既往地跳窗而去。
润润坐在床上,简直觉得自己像在梦里。
太子来去匆匆,洒脱的很,她却不禁开始担心,他到底是怎么来的,有没有被府里其他人瞧见?宫里呢,他就这样出来了,会不会被别人发现?就算是太子,在这样的日子里偷偷出宫,总是要落人话柄的。
她纷乱地想着有的没的,很快就带着笑意睡过去了。
第二天,叶檩下了值,去老太太处请安。
润润正陪着老太太说话。
叶檩在屋里待了会儿,就借故将润润喊了出去。
润润本以为她爹是想同自己说几句体己话,没成想,她爹却一路把她带到了书房。
书房是前院里叶檩处理公事的地方,平日里只有他和叶珩、叶瑀兄弟出入,算是叶府的重地。
润润知道她爹在书房的时候多半是在忙着,因此也鲜少来这儿。
上一回来,还是她爹郑重其事问她和太子的事儿的时候。
叶檩的面色越发沉重,对着自家女儿他也不卖关子,而是开门见山地问:“昨晚上太子来府里了?”
果然被人知道了!而且还是她爹!
润润耳根发烫,轻轻点了点头。
叶檩不由叹息一声。纳妃典礼上,太子竟然在东宫里失踪了一个多时辰,凭着他对太子的了解,都觉得他不像会是在那时候喝醉到那种程度的人。所以他猜测太子很有可能是来瞧自家女儿了……
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后,叶檩也不知道说什么。
太子对自家闺女看来是认真的,已经到了让人不能忽视的地步。
他到底是为人臣子的,上位者的意愿,并不是下位者可以左右的。
而且自家女儿对太子的亲近也并不反感。
叶檩不禁感慨,若是发妻还在,母女之间好说话,女儿的心事也可对母亲吐露一二。
可如今,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忍心揉碎女儿的一腔柔情呢。
明明之前已经想好了要劝诫的话,此时那些话,他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只能略显疲惫地朝着润润挥了挥手,让她先回去了。
六月底,酷暑正盛。
袁皇后和成国公夫人谈话间偶然提及润润,“许久没有瞧见她了,怪想念的。之前太子纳侧妃,润润说是感染了风寒,也不知道眼下好全了没有。你下回得空,将她一道带进来,也好让我仔细瞧瞧。”
成国公夫人从善如流地应下。起先也并没有多想,只是回去的时候和如意提了一句。
却见如意当时就坐立不安了起来,成国公夫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细细问起来,如意才将月半庵那事同她娘说了。
成国公夫人听完,沉吟良久。面上虽不显,内里却是心潮翻涌。
“那润润呢?润润是怎么想的?”
如意蹙眉道:“就是润润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这才叫人觉得难办。”
她们这样的小姑娘,不懂男女情爱之事也是有的。况且成国公夫人也明白自家女儿于这方面颇为迟钝,便又问:“那润润对你表哥几次探望可有反感?她言谈间总有透露情绪的。”
如意仔细回忆了一番,道:“没有,她只是说很烦恼,烦恼的也是自己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却从来没说讨厌表哥那些。娘,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们几个从小玩到大,怎么可能互相讨厌呢?”
成国公夫人沉默不言。这姑娘家,若是被不喜欢的人表白,那心底肯定是有一定的抵触情绪的。尤其是有交情的,顾忌到两人往后的关系,那肯定是会下意识地躲着对方,不想再同对方接触的。润润这样,怕是对太子……
成国公夫人也明白过来,袁皇后怎么无缘无故突然要召见润润了。
前头太子纳侧妃,袁皇后是忙了好大一通的,没道理连润润感染风寒这种小事都记得那么清楚。
这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第 94 章
皇后邀请润润进宫,虽说是闲话家常时提起的,但到底她身份尊贵,金口玉言,即便没有下懿旨,也教人不敢怠慢。
当润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有些惶恐的。
袁皇后于她而言,从前是个温和的长辈,并不会让她心生畏惧,可如今……
不过成国公夫人也安慰她说:“皇后娘娘向来宽厚,传你进去也不会为难你,你放宽心,还像平时那样就行。”
润润一听这话,便大概猜到成国公夫人这十有八九是知道自己同太子的事了,她转而去看如意,如意心虚地低下了头。
……不是她成心要把润润的秘密透露出去的,实在是她也明白兹事体大,光是她,并不能帮到润润什么。
润润也没怪如意什么,她干娘也不是外人,迟早要知道的。
成国公夫人拍了拍润润的手背,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虽然袁皇后是她的亲姐姐,可那也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上位者,心思并不好揣度。若是自家姐姐嫁的是个普通的世家,她是再乐意不过润润嫁给自己外甥的。可皇宫,到底不同。
进了坤宁宫,润润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
袁皇后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们。
引路的宫女下去后,袁皇后让宫女奉了热茶,让润润做到她身边说话。
润润战战兢兢地坐下。
袁皇后瞧出了她的紧张,对着成国公夫人笑道:“都怪你,这么久都没带润润进宫来。我瞧着润润都同我生分了。”
润润赶紧道:“娘娘向来体恤关怀臣女,臣女怎么会同娘娘生分。”
袁皇后宽厚一笑,“既然不生分,你就把我当成寻常长辈。太子同二皇子跟着皇上,早晚见不着人,我一个人怪寂寞的,你往后要无事,便多来宫里走动,陪我说说话。”
京中女眷,能同袁皇后说上几句话,都觉得是莫大的体面了。更别说是这样,袁皇后点名进宫陪伴的,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润润宠辱不惊地应下,微微一笑,垂着头也不多话。
自从落水事件后,她就把身上的软垫尽数摘去。本想是将自己扮丑,从而降下有心人的心防,省的总有看不惯的人隔三差五地想着对付她。可没成想,那垫子却在她落水的时候,差点要了她的命。况且自从那事之后,她同太子的关系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已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再扮丑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她避去月半庵月余,确实清减了不少,便是身形发生了巨大变化,旁人也不会起疑。
此时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颇有楚楚动人之姿。
袁皇后看着她这乖顺安静的模样颇为满意。
从前还没有细看,现在看来这姑娘确实是长大了,跟小时候判若两人。当然也不是说从前的润润不好,只是天真过了头,讨喜是讨喜,却不适合宫里。如今这么瞧着,模样长开了,人也懂事了,倒是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
也难怪太子上了心。
袁皇后并不急着同她说什么,只是像平时闲话家常一般,同成国公夫人说这话。
润润话本就不多,她们说着,她便安静听着。偶尔袁皇后问到自己,她便妥帖细致地回答几句。
也算是相谈甚欢。
只是她们刚坐下半个时辰,宫女就进来禀报说李侧妃来给袁皇后请安。
润润她们进宫的时辰,是在辰时往后,并不是请安的时辰。而且李念玉太子侧妃的身份,按规矩也不用给到坤宁宫晨昏定省。
袁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