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她梳洗更衣后,给老太太请过安就进了宫。
南荣跟庄妃住在福和宫。
润润是第一次来,心里本有些打鼓,在门口遇上了李念玉。
李念玉到的比她早,也没有先进去,而是在门口等着她。
润润见着她,快走几步到了她身边。
“姐姐这是在等我?”
李念玉点了点头,“咱们就进去略坐坐,一会儿再去坤宁宫请安。”
见她也是胸有成竹,丝毫不见慌张的样子,润润也心安了不少。
福和宫里,南荣正好整以暇地等着。
☆、第 98 章
庄妃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南荣,叫她这天千万别再发公主脾气。
南荣虽然心底有些气愤,到底也是要听她母妃的话的。父皇不喜她,只有母妃才是全心全意地为她好。
润润和李念玉到了以后,南荣一挥手,就让宫女上了茶。
润润和李念玉见过礼,落了座,茶水也端上来了。
南荣道:“这是我舅母从云南送来的新茶,吃着还算爽口。”
润润和李念玉便端起茶盏尝了尝,也跟着赞美了几句。
南荣玩着手里的茶盏,也不说话。
润润和李念玉对视一眼,也都选择了沉默。
就这么坐了一刻钟,南荣忽然抬起眼道:“前两日是我唐突了,你们见谅。”
虽然话说得干巴巴的,可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然是非常不容易。
李念玉道:“二公主严重了,原是我们扫了您的兴致。”
润润也道:“臣女当时说错了话,惹您不太高兴了,该给您赔罪才是。”
南荣也不接话,不阴不阳地‘嗯’了声。
又坐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南荣起了身,“时辰也不早了,我去看看我母妃在做什么。”
润润和李念玉便起身告辞。
出了福和宫,李念玉似笑非笑地道:“这二公主,赔罪道歉也不知道给个笑脸,就这样便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了?”
润润道:“二公主性子骄矜,能这样纡尊降贵同我们说话,已然是很难得了。”
李念玉就也不再说什么,和她想一起往坤宁宫方向去。
到了坤宁宫门口,李念玉便挨到润润身侧,挽上了她的手臂。
对于她这样亲热的行为,润润起先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挣脱,便由她挎着自己,一道进了坤宁宫。
袁皇后正在跟卉珍姑姑商量着什么,她们二人进去了,她也没有避开她们,而是把她们招到了身前。
“润润来的正好,本宫正有话同你说。”
润润见过礼,“娘娘请说。”
袁皇后让人给她们看了座,“敬安郡主听说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今儿早上刚递了牌子进来,要请太医过府去瞧。说起来,本宫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了,你可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润润颇为惊讶,她并不知道敬安郡主身体有恙。敬安郡主这几年虽然一直住在叶府,但是已然不跟他们来往,只关奇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不过对着袁皇后,她也不能说明这些,毕竟自家的事情,不可外扬,“母亲进来请御医,想来身子上肯定是有些不爽快的。不过母亲吉人天相,想来不会有事的。成女先代母亲谢过娘娘的恩典。”说着又起身福了福。
袁皇后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不用这样许多的规矩。你母亲病着,一会儿你出宫,就让太医跟你一道回去。”
袁皇后这意思,就是让敬安郡主将这情分记在润润头上了。
润润又道了谢。
因为有这件事,她也就没有在坤宁宫多待,略坐了坐就同袁皇后拜别,带着太医回了叶府。
这回袁皇后派了两个太医同她过府。
一位姓张,一位姓钱。都是在太医院供职许多年的老太医了,别说给宫外人诊治,便是宫内,位分低一些的,都请不动这两位太医。
进了叶府,润润让人去给老太太说了一声,自己便带着他们去了敬安郡主所居住的昭安院。
昭安院是叶府里最安静的园子,离主院和前院都有一定距离。早年间敬安郡主并不住在此处,只是同叶檩关系日益渐冷后,才搬到了这里。
润润记得幼时在敬安郡主处学规矩。那时她住在荣安院,离自己住的地方很近。里头有许许多多伺候的人,都是敬安郡主从信王府带来的,一进院子就能看到来往丫鬟婆子的忙碌身影,十分热闹。
只是此时的昭安院,静悄悄的,处了看守的婆子,就瞧不见其他人了。
整个院子甚至透出一股死寂。
许是太久没用外人来过这里,那看门的婆子见了她,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给她行礼一边道:“三姑娘来了?老奴这就进去通传。”
润润点点头,就看她脚步飞快地进去了。
没过多久,蓁蓁就亲自出来了。
“润润,你怎么来了?”
蓁蓁的脸色不太好,惨白惨白的,人也比之前瘦了一大圈,身上的裙子套在身上都显得不太合身了。
润润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今日进宫,皇后娘娘听说母亲病了,就我带了两位太医过来。”
蓁蓁看向她的身后,见到两位太医,面上一喜,拉着她往屋里去。
待走到屋前,帘子一撩开,润润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时值夏末秋初,外头已比之前夏日时凉爽不少,可一进屋,润润就感觉到一阵憋闷,再仔细一看,屋里的窗户都关的十分严实。
难道敬安郡主已经病的见不得风了?竟这么严重!
润润也不多说什么,赶紧让两位御医去床前为敬安郡主诊治。
敬安郡主的床上挂着厚重的帷幔,里头的人影都看不太清。
蓁蓁将帷幔挂起来,里头伸出一只惨白枯瘦的手。
润润看着心惊不已,记忆中的敬安郡主永远是雍容华贵的,头上的一根发丝都不见乱的。何曾变得这般颓唐枯槁?
两位太医先后替敬安郡主把过脉,两人面上都浮现起凝重之色。
蓁蓁请两位太医到外间说话,润润自然也跟上了。
年纪更大些的张太医问:“叶大人呢?可在府里?”
这就是不想同她们这样的小辈说,而是想直接跟叶檩陈述病情了。
蓁蓁脚步微微踉跄,润润赶紧一把将她扶住。
站住脚后,蓁蓁闭眼定了定心神,道:“父亲还在上值,您有话直说。”
两位太医还有些犹豫。
润润便道:“您二位直接说罢,父亲下了值后,我们会转告的。”
两位太医是跟着润润一道过来的,自然也知道这位县主破得袁皇后的看重,因此张太医才肯开口道:“郡主的病,乃是肝气郁结,气滞血瘀所致。
钱太医又补充道:“思虑忧郁,损伤心脾,则病及阳明冲脉。”
两人虽然表述各有不同,但说完后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蓁蓁惨淡地笑了笑,脸色越发惨白。
润润也急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张太医道:“沉珂难愈,唯有尽力一试。”说着便和钱太医商量着,开出了一个药方。
蓁蓁拿到药方,立刻就让墨香去抓药。
两位太医也起身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润润握住蓁蓁的手,蓁蓁屏退了其他人,忽然就给她跪下了。
润润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拉她起来。
蓁蓁却跪在地上没动,泪眼婆娑地道:“润润,我不曾求过你什么,你能不能让父亲来看看母亲?这么多年了,母亲一直在盼着他。”
润润拉她,她不懂,便索性也蹲下来,“你说什么呢?我们自家姐妹,你不用这样的!”
蓁蓁却拉着她道:“你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
一直到润润点头,郑重地应下,蓁蓁才肯起身。
润润又在昭和院陪了她半天才回去。
这天叶檩下了值,去老太太那里请过安,本准备回前院,却在半路上见到了正候着她的润润。
“怎么了?特地在这里等。”
润润道:“我有话同爹爹说。”
叶檩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不去你祖母院子里等着,夜里风大,着了凉怎么办。”
润润的脸上是少有的凝重,“是关于郡主母亲的。”
叶檩也察觉到一些,将她带到了前头书房。
进了书房,润润便开门见山道:“郡主母亲病了,病的很严重。今日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很不好。爹爹能、能不能去瞧瞧她?”
虽然当儿女的不便掺和长辈之间的事,但白日里蓁蓁都那样求她了,她说什么都得帮蓁蓁的。
她长大后,也曾埋怨过静安进驻插足自己的父母,导致自己的母亲早亡。可如今敬安郡主瞧着就要不行了,再多的恨意都到了该消散的时候。
叶檩对敬安郡主谈不上感情,却还不至于冷情冷性,润润亲自来说,敬安郡主怕是真的病入膏肓了。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说完这些后,润润便回去了。
卢青兰看她回来的晚些,便问起她去做什么了。
白日里,润润没有主动提起敬安郡主的事,此时她姨母问起,便跟她说了。
卢青兰听完,先是愣了片刻,而后忽然大笑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就掉了下来。
“姐姐!姐姐!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她状若癫狂,润润让丫鬟都下去,自己拥过她姨母。
卢青兰又哭又笑,抱着润润的身子却瑟瑟发抖。
“十三年!润润,我等了十三年!”
润润不禁鼻酸,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
叶檩当天晚上就去了昭和院,留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回了前院。
润润安抚好她姨母,带着一腔颇为酸楚的复杂情绪上了床。
丫鬟都出去后,她拥着被子狠狠哭了一场。
哭完了,她昏昏欲睡,窗户那却发出了熟悉的声响。
润润坐起身,便看到太子正负着手,站在床前,脸上带着暖如春阳的笑意,“怎么了?谁欺负我们润润了?”
润润的眼泪就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太子本是想逗她开心,没成想一句话又惹得她掉眼泪,忙上前安慰道:“别哭了,表哥在呢。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同表哥说说好不好?”
润润摸了摸脸,带着鼻音道:“郡主生了重病,太医束手无策。”
太子颇为疑惑,据他所知,敬安郡主跟润润的感情绝对说不上好,甚至还间接害死了润润的亲娘。没道理润润现在会为她这般伤心。
润润没说自己是被姨母的情绪感染了,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只是拿着帕子擦干净了脸。
太子试探地问道:“那需不需要我派太医院院使过来?那个老头虽然脾气古怪些,可真本事也是有的。”
润润沉吟良久。
太子见她没反应,也不催促,耐着性子等着她。
足足过了一刻钟,润润才轻轻点了点头,“那润润就替蓁蓁谢过表哥。”
原来是为了蓁蓁,太子也是不禁心疼她。他的小姑娘,心底到底是太柔软了。
太子轻叹一声,又好言安慰了一番,哄她入了睡才离开。
于是第二天,东宫出面,着太医院院使亲临叶府,替敬安郡主诊治。可结果,依旧是不如人意。
润润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想的。她不甘于敬安郡主抢走属于自己母亲的一切,却也不忍心就这么看她死去——若是她不在了,蓁蓁就也变成跟自己一样没有娘亲的孩子了,自己还有姨母,有爹爹,可蓁蓁,似乎就只有敬安郡主,她心疼蓁蓁。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
☆、第 99 章
敬安郡主缠绵病榻,从初秋一直撑到了冬天。
寒冬料峭的时候,她又犯起了咳疾。
宫里派了几位太医,轮流在叶府守候诊治。
饶是这样,敬安郡主的状况仍是每况愈下。
蓁蓁守在病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人也变得憔悴不少。
润润时常过去看她,只是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安慰安慰她,宽宽她的心。
叶檩下值后,也会去昭安院略坐一坐。
算起来,这是敬安郡主进叶府多年,叶檩陪伴她最长的一次了。
而此时最按捺不住的,要属太子了。
太医都说敬安郡主怕是撑不到来年开春了,若是她一去,润润便要守孝三年。太子可等不了三年。他本是想等润润及笄前后,让他父皇下旨的,那也是他能等候最长的时间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啊!可怎么等!
某个停了雪的冬夜,太子又熟门熟路地摸进了润润的房间。
屋里熏着四个炭盆,暖和的很。
太子为了节省时间,骑马过来的。在外面还不觉得,一进屋,就感觉耳朵都被冻得发烫了。
润润拿了擦脸油,细致地给他涂到耳朵上。
太子歪着头,眯着眼,颇为享受地让她给自己上油。
润润的手指肌肤细腻,在他耳廓上慢慢地打圈,太子的心头也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摸完擦脸油,太子趁机捉了润润的手,把她的一双小手捏在掌心细细把玩。
润润一时脸红,想抽出自己的双手,无奈挣了挣,却完全不敌太子的力气。
“好啦,被动。”太子轻声道,“给我捂捂手。”
润润这才发觉太子的手还是冰凉的,于是老老实实不再挣扎,挨着他坐下。
“敬安郡主,可还是不大好?”
润润点点头,“这几日下雪,咳疾越发厉害了。听蓁蓁说,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太子蹙着眉想了想,“那咱们的事,也该往前提一提了吧?”
润润瞪大了双眼,一脸惊讶。她还只有十三岁,马上过完年才十四。她祖母的意思是,要把她在家里多留几年。所以也不急着说婚事,及笄之后再说亲,留到十六七再出嫁。
太子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润润,我等不及了。敬安郡主若是真不好了,咱们就要等上三年了。”
润润嗫喏道:“三年,三年后我也才十六七。”
太子又好气又好笑,“三年后我可就快二十了。二十束冠,你怎么忍心我到那时候还没个正妃。”
润润垂着眼睛,望着自己绣鞋的鞋面发呆,“可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姐姐们的婚事都还没定呢。”
太子又道:“她们的婚事还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