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就算是不清楚眼前这一切事情来由的千骸与千觞,也明白了各自被青绥玩弄于鼓掌中。不,确切的说是长老堂。
青绥竟然卖命于长老堂!原来一直追随着自己的近身侍卫竟是长老堂的人。青绥追随他多年,究竟是从何开始忠于长老堂,青绥又听去了他多少秘密呢?想到这里千骸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么你们都被这个叫青绥的人骗了,而青绥又是长老堂的底细,可是长老堂为什么要他这么做了?”老祖宗分析着,逐步走到苏朔眼前将目光定格在他年少的脸上,“你说说,长老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此时的苏朔沉睡在自己体内,而支撑着他的肉体的则是千觞。这种场面也只有千觞才能如此镇静,“这件事太复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再议的好。”
老祖宗别有意味瞧了他一眼,“是啊,这里说话却也不方便。”转身便退回了袭夏身边。
虽然对教主与新上任的男祝师还有所保留,但想着青绥连他们都对付,而且返生香还在他们手中还是不得罪的好,不然一生气毁了返生香千觞可就没救了。故此袭夏与弄尘只好忍气吞声默认了他们一起回华舞宫。
一路上所有人都缄默无言,就连最爱叽叽喳喳满腔抱怨的云溪也不敢开口说话,似乎连神经最大条的她也察觉到了,隐藏在众人间一触即发相互质疑的导火线。
担心这么多人一起进华舞宫目标太大招人眼目,简单商议之下,袭夏、弄尘、老祖宗决定从正门进入,其余人等则一一暗中潜入。
月上中天,华舞宫里漆黑一片,接连有几个黑影从窗翻入。待得暗夜里的人头全部到齐,云溪从灯罩里的黑色布块下取出一片龙鳞至于中厅的茶桌上,此时议事已经开始。
“已经可以确认青绥是长老堂的暗子。”无需多想,血珀断然开口,“他们知道我的死穴,而我也知道他们一部分的计划,故此他们将计就计。待我绑走云溪,就向华舞宫这边放出风声,说是我绑架了。然后又告诉千骸,我的身处之地,目的……”
“目的就是,让袭夏、弄尘误以为我和你联手绑架云溪,然后利用华舞宫来削弱与他对抗的实力。”不等血珀说完,千骸冷冷道:“师叔长老看着我们从小长大,我们的一点心思他都看在眼里。知道我们心系华舞宫,他断定我与你一定会联手绑走云溪,以此使袭夏、弄尘不敢轻举妄动,不必卷入他们阴谋的乱流里。而这样正中他下怀,到时候袭夏、弄尘以为我们会对云溪不利,故此结怨而他又从旁煽风点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的计划就会无人阻拦。”
听着这二人的分析,袭夏也觉得有理,即道:“没错,但他们没料到老祖宗的到来,老祖宗是他们算漏的一颗棋子。师叔长老曾见过老祖宗,但只以为他是八岁小孩所以没太在意。可是,这家伙偏偏是活了两万五千多年的老妖怪。”袭夏蹙眉分析着,将目光抛向了身边坐着的孩童。
这里唯一不知老祖宗身份实情的千骸与千觞,登时膛目结舌。难以想象,就这样的一个孩子竟然活了两万五千年。如此稚嫩天真的面孔,竟然是一只妖怪。
老祖宗愁眉仰视着袭夏,“本尊可不是棋子也不是什么老妖怪,本尊是魍魉王!魍魉王!盘古神族还在的那会,就连他们听了本尊的名字都要忌惮六分,你说的这么云淡风轻,本尊的名声瞬间就一落千丈。”
“谁让你长的这幅模样。”袭夏抱怨着回道。
老祖宗与袭夏这般普通的斗嘴,在千觞看来竟有打情骂俏的意思。他心里暗暗怒骂着:该死的,你看我怎么说的,下半身不是女人就不能掉以轻心。
苏朔的声音在体内响起来,“恋爱中的人真是神志不清。”
思虑着,弄尘疑惑道:“那长老堂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计划?”
血珀道:“我不太清楚计划的具体内容,但似乎关系整个姑射巫族。”
“我知道。”一直静听的少年终于开口,“是集齐远古十巫的灵魂,唤醒巫神,重兴姑射巫族的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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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冷露无声夜欲阑(二) 。。。
“远古十巫?就是灵山十巫吧!老祖宗挑眉相问。
男祝师点头道:“即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灵山十巫。只要聚集这十位开辟姑射巫族远古巫师的转世灵魂,就能唤醒巫坛里的巫神。”
“重振姑射巫族,这是好事呀。可巫神不是传说吗?”袭夏惊诧着问。
少年的语气柔和显然,“并不是传说。千年前第一任教主确实封印了异物在巫坛之内,他那个预言或许是真的。是啊,这确实是好事,可他们却打着这样的旗号在族中各地胡作非为。”
弄尘即问:“胡作非为?是指什么?”
缓了一下,少年似想起了沉重的记忆,愁闷道:“长老堂的人认为巫坛里的异物是巫神的肉体,为了集齐远古十巫的转世灵魂唤醒巫神,他们私底下命人在姑射巫族各地肆意屠杀,为的就是找到对的灵魂。这样没有目标的找,就算杀一千个也难找到一个十巫的灵魂。”
“什么?!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就算你们不想让华舞宫卷入阴谋之中,但是有这么多族人在流血,我和阿姐绝不能袖手旁观。”袭夏拍桌而起,气的咬牙切齿。
老祖宗忽然凑近了男祝师,“连身处长老堂的血珀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昏黄的光中两颗黑溜溜的眸子反射着比鳞灯更清晰的光,审判的目光似要看穿少年的一切,“你又是谁?你的身体里为什么住着两个灵魂?”
话音刚落,中厅死寂一片,所有人的目光中惊愕显而易见。就连知晓事情真相的千骸,眼中也是骇怪,而厅中也唯独他只是惊讶于这个孩童的能力。
从见这个新上任的男祝师起,袭夏、弄尘甚至是云溪,从来就没有停止怀疑过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
就连血珀都无法理解,为何亲弟弟千觞离奇去世作为哥哥的千骸只是匆匆掩埋,就急着任命其他人为男祝师,而且还尤为器重。
未坐下的袭夏,目光在老祖宗与男祝师身上交替,“这,这什么意思?两个灵魂?究竟怎么回事?”
男祝师的将视线缓缓移向身旁的千骸,似乎读懂了少年眼中的意思,千骸嗟叹一声,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伸入了左边的袖笼里似乎在掏着什么。
片刻,黑色掌心上的一缕晶莹色绚烂的所有人的眼球。一寸后的冰皮里,那株叶绿果黑的药草袭夏在熟悉不过。
“返生香。”袭夏与老祖宗几乎同时脱口惊呼。
中厅所有人眼神为之一振,这么一颗普通的草,竟然是令人梦寐以求能起死回生的返生香。
转瞬,老祖宗质问道:“阿夏,返生香怎么会在他那里?”
想起那晚,袭夏还恨的牙痒痒的,两颗星眸狠狠瞪着男祝师,“是他从我这里偷走的。”
千骸将返生香托于掌心,只是聚精会神看着掌中的药草,包裹着草药的冰皮渐渐升腾起一阵烟雾,冰皮逐渐消退没有融化也没有升华,就像是渗透进了手套里流入了肌肤之中。
“阿夏,这株返生香还给你。”身边的男祝师说着,从千骸手中拿过苍翠的草药递至袭夏眼前。
接过草药袭夏半晌没有说话,着实猜不透教主与新上任的男祝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连男祝师唤她“阿夏”她都没多余的心思去跟他计较。
男祝师踌躇了片刻,继而道:“我们的想法就如血珀一样,不想华舞宫卷入这场阴谋。所以,哪怕是夺返生香、修炼禁术,只要能保护好你们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你们知道我一心想复活千觞,但千觞一旦复活我就会与他并肩作战,到时候阿姐也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你们偷走返生香,使我不敢贸然出手夺药,待阴谋的风云一过,如果你们还活着就双手奉上,如果死了那么我拿回返生香轻而易举。而修炼禁术只是为了你们的战斗能够多几分不至于失败的机会。我说的对吗?”看着返生香片刻,袭夏抬眸相问。
她离开座位,缓缓绕至千骸与男祝师之间,扭头审视着少年,“可是我与阿姐卷入阴谋中又干你何事?教主担心,好歹我们也曾是青梅竹马,可你呢?你到底是谁?为何要管我叫‘阿夏’,又为何在偷返生香的那晚竟然和我使用同样的招式?还有,为什么一个大活人会修炼凝魂咒?”
除了不知详情的血珀面色尤为震惊,知晓这类皮毛的老祖宗、弄尘、云溪皆同袭夏一般,如同审讯犯人紧盯着男祝师。
男祝师无奈的看着袭夏,丝毫不因她冷若冰霜的目光而心虚分毫,所有人都只以为少年就是苏朔,但此刻支撑着这幅肉体的却是千觞。
这双眼中的光,袭夏似曾相识,但她心中清楚无比,即便在像也不可能是那个人。是啊,那个人不是死了一年了吗?!
“阿夏,是我,千觞。”男祝师深情款款道来。
房里的空气瞬时凝固。
弄尘蓦地心头一颤。
老祖宗瞳孔陡然放大。
云溪惊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仰视着二人的血珀俨然目瞪口呆。
千骸不语静视着身边二人。
这话如同一阵冷到彻骨的风雪,将袭夏瞬间冻结,过了好一会,她才冷笑道:“这笑话好笑吗?拿这种荒唐的事来骗我,我是不是看上去很幼稚?想利用死去的千觞来骗我吗?你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想做……”袭夏越说越激烈,转眼就要咆哮起来。
袭夏这般失控的面目,所有人都仅是这刻才见到。无论是从小长大的千骸,还是与妹妹共享一切的弄尘,或者总在她身边撒娇的云溪,还有陪着袭夏历经生死的老祖宗,以及只是看客的血珀。这样袭夏太少见了,只是这样的话太恶劣了。她将千觞看的比自己还珍贵,怎容得别人拿千觞来与她说事了。
而且,千觞明明就死了,是她亲自夺回他的尸体的。
不等她说完,男祝师忽然握住了她颤抖的肩膀,打断道:“阿夏,你还欠我一个回应,我想知道一年前你在这里欠我的回应!”
无论在何时,千觞的话对袭夏来说都是一汪甘冽的清泉,能够轻而易举的令她安心。即便是现在,话经由别人的脸孔说出,但心头能瞬间安定的感觉,似在隐隐告诉袭夏——他就是千觞!
袭夏被少年所说的话震住了,良久声音才颤颤巍巍问:“千……千觞?你真的是千觞?”袭夏的手缓缓覆上了少年的面庞,刚刚镇定的身体又隐隐颤抖起来。
少年的眸中似有水色在流动,他激动点头,“是的,我是千觞,我就是千觞。我想听你的回应,只是为了你的一个回应,所以我会来了!”
话到这里,袭夏无法再去怀疑眼前人的真假。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一年前,离别的那一夜,不正是还欠他一个回应吗?终于,她也是等到了愿意倾听回应的人。
“等等,等等。”老祖宗走上前来,夹在了二人中间,拉开袭夏放在千觞脸上的手,转头问:“你真的是这家伙的心上人千觞?”
老祖宗说到“心上人”三字时,袭夏脸色登时泛起一丝潮红。静坐着的弄尘将她这份心情尽收眼底,眉头不由的稍稍一簇。坐她身边的血珀,不经意间正巧品尝到了弄尘眉间的这份苦涩。
千觞头如捣蒜,“当然是了。阿夏都验证过了;这还有假?!”
“那你体内怎么有两个灵魂?而且还有一个是靠着本尊的近亲,魑魅在维持着三魂七魄。”昨日初见这男祝师时,老祖宗就觉得奇怪,心头总有一种和这人亲近的异样感。故此他几番琢磨,终于找到了这股异样感的源头。
“如你们所见,这幅身体是一个名叫苏朔的少年。事件的起因是一年前的雨夜。”谈及那夜少年愁眉难舒,一旁听着的袭夏亦是悲从中来。
“那天我正好接到了大哥下达的任务,率领上百名教众连夜赶去我族的边界,擒拿数日以来杀人过百的杀人魔。路上我一刻也不敢休息,我怕在我休息的那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死。我还想……还想快点听到阿夏的回应。”少年诉说着,目光移向了袭夏面色微赤,却夹着悲伤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33
33、断肠人去自经年(一) 。。。
一年前的雨夜,所有事情的伊始!
夏雨被风吹斜了击打着林中泥泞路上的一队人马,豆大的雨滴迎面撞来,拍的眼睛都难以睁开。
为首的男子素衣朱襮神色凝重,雨水砸在他发间的银翳上顺着垂在边缘的珠子融入了他的发隙间。
八个时辰前,千觞本还在华舞宫里与袭夏饮酒弈棋,那番博雅闲愁随他在风雨里颠簸了这么久时间,久久难却仍旧在他心尖上激荡着,促使他舍不得停下来休息半刻。
千觞已经下定决心,等这次任务结束,不再等云溪接受洗礼,他就带着袭夏离开玄炎教离开姑射巫族,去过属于他们山高远水,温酒赌诗的生活。
等?他已等的太久了,六年前他就在等。那时弄尘还没有离开,也没有改名依旧叫着袭萝。如所有正当弱冠的少年,千觞亦是风流倜傥,浪漫多情。
情窦初开,正是那般桃李年华的儿女所有的心事。何况是青梅竹马的四人,难免日久生情。
千骸心系袭夏,袭夏却钟情千觞,可奈何千觞却只喜欢弄尘。如此交错的情感,即便这四位当事人在努力各自隐藏,却也成了四人之中早已公开的秘密。
弄尘是喜欢千觞的,在他向她吐露心意的那天,她是想接受的。可是想起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袭夏,作为姐姐的她还是无声拒绝了千觞。
弄尘等了三年,终于看着妹妹袭夏青出于蓝。而千觞同样也等了三年,等到的却是弄尘辞去女巫师一职远走他方。
三年不长,只是院里的桃花开了三次。三年不短,千骸却已是玄炎教教主,女巫师又易了一人,千觞的青发又长了几寸。
弄尘走了,什么也没说。千觞却依旧再等,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