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双双吓了一跳,远远退出数十步,忽然想起自己在现代时看的某部科幻电影,脑里顿时就跳出一个词:超能失控。
好在这些诡异植物在继续膨胀了数百米后终于停了下来,像一座参天宫殿似的耸立原地,不时有爆破轰鸣声从里头传来。
隋双双谨慎地观察了一阵,估计里面的人一时半会是分不出胜负了,看看天已大亮,转身飞回镇上吃了早茶,又买了一包盐焗鸡半袋糖炒板栗,这才边吃边慢悠悠地回去。
等到了那里,隋双双发现自己估算错误,战斗已经结束了,植物“宫殿”炸开了,满地狼藉,宫小蝉拄着剑表情严肃,至于另一人……他直直站着,左手握剑,剑尖向下剑刃有血,一贯面瘫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不过看这画面格局……
“你输了?”隋双双问宫小蝉。
宫小蝉没应她,隋双双大感奇怪,又问荆戈:“赢的是你?”
荆戈没反应,忽然手中长剑寸寸断裂,剑刃碎片还在半空便化作粉末,散出风中。
隋双双一惊,再去看宫小蝉,这才发现她身上的红裙深得不对劲。
“你怎么样?”隋双双忙上前,宫小蝉哑声道:“别过来。”
隋双双急刹车,却还是慢了一步——她一块衣袖被忽然出现的风刃削去了一块。
她低头一看,一个巨大的法阵赫然出现在地上,蓝幽幽的光像野兽夜间的瞳仁。
“别动。”宫小蝉说,“它会吸收你的力量。”
不用她说,隋双双也会乖乖站在原地,尽管她心里已经把“卧槽卧槽卧槽”刷屏了无数遍。
“这是什么法阵?”她压低了嗓音,生怕惊动什么。
宫小蝉不语,看起来十分疲惫。
终于,那蓝幽幽的法阵消失了,场上三人依旧一动不动,直到宫小蝉深深地吸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另外两人才松口气,隋双双更是瞬间退出了十几米远。
宫小蝉知道他们都满腹疑团,但她自己也一头雾水惊魂未定着呢,差点就死了……这究竟是什么法阵?
画在九嶷的地宫前,威力无穷,她悄悄地记下了,这次作为最终决战的杀手锏备用,没想到这玩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
查遍典籍都找不到的阵法啊……她真是太大意了,险些放出了一只凶兽。
定定神,宫小蝉看向荆戈,青年恰好也在此时望过来,宫小蝉扯扯嘴唇:“我赢了,没意见吧。”
荆戈默然不语。
宫小蝉咽下喉间淡淡的咸腥,走向隋双双,伸手:“有问题以后再问,先把《拈花图》给我,时间快到了。”
大约是宫小蝉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太有说服力,隋双双一声不吭地递出小铜鼎,宫小蝉手一颤差点没接住:现在这几百斤的重量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
但她到底撑住了,双手握着铜鼎,以意念召出飞剑。
“只剩一个时辰了,你赶得回去吗?”隋双双问。
如果拼死飞回去的话,时间大约是够的,但现在她经脉里真气剩不到二成……这剑能不能飞出这个城镇都难说。宫小蝉摸出三瓶养气回血丹(单潺潺出品),全倒进嘴里,嚼嚼嚼咽下,嗯,这样真气大约能恢复到三成……
……情况根本没有改善好吗!
☆、男女有别啊喂!
这世上有句话叫“种善因得善果”,宫小蝉今天终于体会到了这话的真理之处。
昨天早上她请道藏门将单潺潺的消息传达给白申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她顺手给这对小情侣创造的一个和好契机,最后会变成自己关键时刻的救兵。
直到手里切实地捧着那枚玉玺,宫小蝉还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真的握着七宝之一的碧羲玺,而且这每个人一生只能用三次的宝贝现在要将她送到蓬莱去。
碧羲玺的主人揽着隋双双,对宫小蝉笑:“这笔人情我会记在你师父头上的。”
隋双双在白申怀里,也对宫小蝉笑:“这笔账我记住了,下次别想我放水。”
宫小蝉才不怕她,满面促狭:“我知道你其实心里高兴着呢,不用太感谢我。”扬扬握着小铜鼎的手,“谢啦。”
隋双双哼一声。
光芒亮起的时候,宫小蝉听到白申说,蓬莱岛上有结界,碧羲玺只能把她带到蓬莱仙岛附近。
宫小蝉心里顿时就咯噔一声,有种不妙的预感。
碧羲玺的光芒愈发猛烈,忽然“砰”的一声,晴天白云之下,众人视线里失去了红衣少女的身影。
几乎同时,千里之外的东海上,一团红色凭空出现,在海平面以上的三千米处,开始做自由落地运动……
“啊啊啊啊啊——”
海鸟张着翅膀,自由飞翔……
“……”把尖叫憋回喉咙里,宫小蝉用上吃奶的力气抗住了突然恢复原状的铜鼎,快速念起召唤飞剑的口诀,因为念得太急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总算赶在掉进海里之前踏上了飞剑,摇摇晃晃地稳住了身体,向前飞了几十丈,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出发时她是靠着裁判者分给她的引路符找到目的地的,现在要回去……
她……不懂路啊!
硬着头皮,宫小蝉先朝南方飞去。
一刻钟后,空里的那团红影蓦地止住,掉头向东;又过了一刻钟,掉头向北……
许久之后,一声哀嚎在海天之间响起——
“有没有人啊,求来个人指路啊!——”
哀嚎在云水间传出很远,很远……
数里之外,云气缭绕的蓬莱仙岛上,南珂若有所感地朝北方望去。
淮道在一旁,面沉如水;唐京站在他身后,面色担忧。
只剩不到一刻钟了。无论是出于同门之间的情谊,还是为九嶷的荣誉考虑,他都希望赢的是宫小蝉。但那太难了,也许,最好的情况就是平局。
唐京悄悄望了一眼身后的方阵:小师妹因为家中有事没能参加这次仙门交流大会,真是万幸。她那么喜欢宫小蝉,如果等下看到胜者是荆戈,一定会气得火冒三丈……
是的,这么多年唐师兄从未放弃对单潺潺小师妹的追求,不过因为一开始吃了教训,所以现在他行事更加隐蔽,体贴关爱更加润物细无声……
日光越来越烈,台上三名裁判者的神情也开始有了变化。
最后半柱香正在铜鼎里静静燃烧消逝,柱头那一点橘红像一个无声的隐喻。
时间,就要到了……
摩天宗的方阵里,叶开悄悄给宿破天传音:“师父,您确定那孩子能赢?”
宿破天:“一切尽在为师掌握。”
叶开:“……我还是有些担心,要不我还是元神出窍去看看……”
宿破天:“胡闹!这里好几个元婴,你以为你出窍他们都看不到?”
叶开:“那要是小蝉出了意外怎么办?”
宿破天:“隋双双是我们的人,能有什么意外。”
叶开:“隋双双只是和小师妹有点交情,哪里算是我们的人了?说到底,要不是师父当年不肯接受白泽做我妹夫,小师妹也不会赌气离开……现在小师妹生死不明,要是她唯一的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
宿破天:“……”
叶开:“小师妹没准正在哪里看着我呢,我可不能让她失望……师父不管我管!”
宿破天:“臭小子给我站住!……为师去!”
叶开嘴角一咧,正要说什么,蓦地扭头朝天边望去,宿破天比他更早一步,师徒两人一齐盯着北面的天空,又过了几息,广场上才有人大喊一声“来了”,顿时数千双眼睛齐齐张望——
远空里,那个小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所有人都能看出那是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
“宫小蝉!”群众甲乙丙丁。
“宫小蝉!”群众戊己庚辛。
“宫一两!”……这是九嶷的弟子。
各种感情的目光都投射在那个红色身影上,看着她御剑一路风驰电掣,红裳猎猎,最终如一只火凤凰般落在蓬莱的清静广场上,紧接着“轰”的一声,她手上那只半人高的铜鼎砸在地上,溅起无数烟尘。
她微微喘息,脊梁却挺得笔直,直视玉阶上的裁判席,一双眼睛仿佛亮着雪夜里皎月的光——
“我把《拈花图》带回来了!”
裁判席一片静默,台下的唐京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那座古朴的铜鼎,鼎壁上,面目清雅的仙尊正拈花而笑。
公仪厌唇边两个清浅的笑涡,偏头望向计时香——那里,还有一星火点正散发幽幽的光。
而南珂,他的目光落在宫小蝉红得异常深沉的长裙上。
数千道目光,无数窃窃私语,宫小蝉直直站着,将这些打量端详尽数收下。
裁判者们都不说话,宫小蝉抿抿唇,刚要张口,忽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强烈的晕眩感里,唯一能从外界感受到的是被人拥入怀中的踏实感。
意识陷入陷入黑暗前,她听到那个从来好风度的人骂了一句:“笨死你算了!”
— — —
昏昏沉沉中,似乎有只手停在她的额头,宫小蝉身子热得难受,闭着眼嘟哝:“热……拿开……”
那只手离开了,过了会儿,有人握住她的手腕,一股凉丝丝的气息从手腕处传来,流进她燥热的经脉。
宫小蝉松开眉心,又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了三天。
宫小蝉醒来时,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在自己的檀木床上发了一阵呆,意识总算回笼,人也精神了些,正要掀被下床,却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抬头望去,一双锦白色登云履映入眼帘,再向上是南珂神情浅淡的脸。
他看到她醒来,眉梢也没动一下,只是过来将卧房的窗打开,让和煦的风吹进来。
宫小蝉闻到一股苦药味儿,这才注意到南珂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茗,他端着一碗汤药,满脸欢喜地看着她:“宫师叔,你可算醒了!”
宫小蝉不好意思地笑笑:“让你们担心了。”
“无量天尊,师叔你这次太吓人了,我真怕你要一直睡下去……幸好真君告诉我你今日就会醒了。”青茗看了一眼窗边的某人,脸上满满写着“不愧是咱真君,果然料事如神”,又扭回头看她:“宫师叔感觉怎么样?”
宫小蝉摸着手腕,好像还能感觉到那股缓解了她的燥热疼痛的凉意,她抬眼,诚心诚意道:“好多了,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说哪的话,你没事就好。”青茗笑道,“药熬好了,快喝吧。”
宫小蝉也不嫌苦,一口气全干了,将目光投向自进了这屋始终一言未发的南珂:“师父……让您担心了。”
南珂双手拢在袖中,目光落在她犹显苍白的脸上。
“身体无碍了?”南珂出声,青茗忽然手抖了一下,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是。”宫小蝉摸着鼻子,打个哈哈,“刚才听青茗说,我这次好像伤得还挺重?哎我自己倒是真没感觉……咳,又让您破费丹药了。”
她刻意将语调放得轻快,企图冲淡四下里那股看不见寒气。
“五脏俱损,内息枯竭,腹部有一道灌注了真力的剑伤,剑气几乎伤到丹田。”他目光冷淡,“荆戈比你强。”
她干笑两声,“原来我伤得这么重吗?……总之,谢谢师父,我这七痨八伤的,肯定费了您不少事儿……”
手心微微冒汗,她知道他为何发怒:紫府是修真的窍门,紫府受损,修真者轻则永远停留在受损时的境界,终身不得寸进;重则功力尽散,从此成为废人。
若非她和他相处了七年,她大约会以为他是在愤怒她技不如人丢了他的脸面,但现在她很清楚,他是在气她不爱惜自己。
很久以前,她刚拜在他门下的时候,他就告诫过她,不要向明知无法战胜的对手邀战。
“师父,我……”
“我看了你的伤,一半是剑伤,另一半是你自己强运内力造成的内伤。”
“……那人家都冲过来了,我总不能站着挨打嘛……”
“是吗?不是你先挑衅么?明明已经拿到了东西,为什么还邀战荆戈?”
“……”
“我不需要一个盲目自大的徒弟。”
“……”
外头突然起了风,吹得窗纸哗哗地响。
室内一片寒冷的死寂。
宫小蝉攥着被角,胸口发堵。
她做错了?可她明明在极力让他满意啊!
作为徒弟,努力模仿师父有什么错?他不屑于靠小聪明得来的胜利,她就与荆戈正大光明的对决;他希望她爱惜自己,而她也是在确信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才邀战荆戈的!
她有什么错?
“我……”她哽住了,将已冲到喉咙的话语硬生生咽下去,垂着眼,赌气似的应道:“我错了,不会再犯了。”
她没看到南珂眼中掠过的复杂情绪,有些恼怒,有些无奈,还有些更深的,翻涌在他自己都全然不觉的地方。
袖中的手动了动,像是想狠狠敲醒这个不省心的笨蛋,又像只是想摸摸她的头。
“这次的拭剑大会,你不必参加了。”最终,他只留下这么一句,拂袖而去。
不必参加了,自己待在山里好好反省。——他那话就是这个意思,宫小蝉嘲讽地想,然后觉得嘴里的药怎么这么苦呢,涩味儿半天都散不掉。
她一把掀开被子就要跳下来,青茗吓了一跳,忙拦住她:“师叔你还不能下床!”
“我没事。”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仔细地上凉!”
“我真没事!……闷得慌,出去走走。”
青茗的表情不由得软了,拦着她的手也垂了下来,叹息:“宫师叔……其实我也觉得这事你做得差了。”
宫小蝉低哼一声,“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话不是这样说。你自己想想,前往蓬莱前,真君是不是告诫过师叔你要量力而行,不要逞强的?”
“……”
“当时青茗我就站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呢。”青茗瞟她一眼,“你不听劝,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弄得一身伤,这些天南珂真君为你费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吗?”
被人这样劈头盖脸数落,宫小蝉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梗着脖子反驳:“那至少我赢了荆戈呀!他不夸我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