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你为何要走?你若是厌倦了杀人,只留在义侠帮别再接生意便是,为何偏要离开呢?她拉住十七的手哀求着。
十七,你别走,大不了我还叫你十七师兄,不叫你十七了,好不好?天上下起了小雨,十七离去的背影深深印在叶梓馨的脑海之中。
十七,你走了以后,师兄们欺负我,可是我打不过他们呀!
十七!你为何还不回来!
十七,他们都笑我。笑我傻,笑我蠢。
十七,我苦等你不到,慢慢地便也觉得自己蠢了。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会真正在意旁人的感受!你厌倦了义侠帮,你便走了。那我呢?你便连我都不要了吗!好,既是如此,我便不再等你!我叶梓馨并不是没了你便没法活!你走了,我偏要好好活!偏要好好活!十岁的叶梓馨在暴雨中哭喊,她要让这无情无伤的冷雨作证,她终于,要自己开始活!
她开始抢生意,为此她挨了不少打。可是她并不怕,她要用挨打告诉自己,我正在自己一个人活!我可以一个人活!
她的武功也终于日益精进了,有着生存的压迫,她拼命练功,出手时力争一招制敌。
可是,她终究忘不了十七。
她找到了抢她东西的师兄,可是十七留下的无痕剑和扇子已被他们丢掉了。叶梓馨乱打了一通,师兄们也都不敢还手。
叶梓馨将自己的佩剑亦称作无痕。无论如何,她都要十七陪着她!
她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十七,而不是她自己。她迷恋杀人,迷恋受伤。她活得愈是痛苦,她便愈是满意。
十七啊十七,你若是知道我这样活,你会不会后悔当初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得好早啊,,,
☆、云开月明
待得叶梓馨悠悠醒转,已是第二日清晨。冬日的暖阳透过篷窗撒进屋中,如此脆弱不堪,让人愈发觉得有些寒凉。
叶梓馨躺在床上并未动弹,因此外间的钟风瑞并未发觉。她躺在那里,试着运了下气,发现身体竟没甚大碍了。估计是钟风瑞的药好,她想起他满身的伤隔夜便好了,因此也未太顾忌自己的重伤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恢复。她回想了这几日的情态,发觉自己倒真是像疯魔了一般。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多谢你几日前救我回来。”叶梓馨寻到了自己惯用的语气,“这几日多有叨扰,我今日便离去罢!”
钟风瑞好似猜到一般,并未多加阻拦,便放她离开了。只是却又在后面偷偷跟着。有了之前被发现的经验,这次他竟连马也不骑,只驭着轻功,悄悄顺着马蹄的印记向前飞去。
☆、出乎意料
叶梓馨马不停蹄,终于赶到了锦髯山。锦髯山上的积雪还未退散,整座山看上去异常静谧。朝阳从山顶冉冉升起,那红光薄薄地铺在这白雪之上,直让人觉出些庄严雄伟的滋味。
她不忍坏了这胜景,遂弃了马,负剑徒步上了山。
也许曾在此受过伤,叶梓馨每走一步都觉得有些惊心动魄,还有一丝异样的欣喜。这感觉像是在玩火,明知稍有不慎便堕入火海再难翻身,却仍旧期待那挑战,那刺激。叶梓馨心中隐隐有些发痒。
喻易天,今日,我便与你决一死战!
寻了半日,叶梓馨并未见到喻易天和小冬瓜活动的痕迹,不觉有些疑惑。虽是这山范围极广,可是适宜人居住的地方着实不多。况且照当日的情形看来,喻易天当是极疼爱小冬瓜的,必定不会舍得带他住在那恶劣的所在。
叶梓馨耐着性子,终于在接近山顶的地方,寻到一座空房子。
是空房子,里面并没有人,锅灶也都是冷的。可是灰尘也并不多,看来这屋子主人的离开也就发生在这几日。
叶梓馨翻翻捡捡,只在一个看上去很普通陈旧的柜子里寻到一个褐色簿子。那簿子似是经常被使用的模样,极旧,边缘已磨掉了色彩,却自有一股古朴隽逸的气息。
叶梓馨打开那簿子,入眼便是那豪放不羁的字迹。笔走龙蛇之间,满是独属于铁血男儿的铮铮豪气。叶梓馨翻看几页,才知晓,这是喻易天的日常记事簿。
时间从五年前开始。里面记录了喻易天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隐退江湖的往事,自是一段甜蜜的爱情故事。叶梓馨想起那日看到的喻易天,倘若不疯癫,也确实有一股子温润风流的气度。这样的男子,遇见个夺走他心的女子,甘愿为她放弃一切,怎么说都是一段惹人艳羡的奇缘。然而终于有仇人找上门来打破喻易天的宁静生活。那天是喻易天儿子两岁生日,喻易天带他去集市采买,仇人寻喻易天不得,便杀掉了他独自在家的妻子。喻易天回来时,妻子已断了气。丧妻之痛使他发了狂。他要报仇!他将儿子放在山上,自己下山复仇去了。等他回还时,却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儿子的尸首,那棵树连同儿子一起,被天雷击中,尽数烧焦了。
喻易天终于受不住这接踵而来的痛苦,便发了疯。他日夜不眠,徒手劈断了锦髯山上所有的树。又待他后来在山下见到小冬瓜时,竟觉得那便是他的儿子,于是就抢了来,像亲生儿子一般那样待他。小冬瓜因见他好,也愿意与他亲近,慢慢地竟也忘了自己的家。这二人就像一对亲生父子般在锦髯山上过活。
后来叶梓馨来了大战一场,让喻易天又想起那时仇人上山杀掉了他的妻子,他便愈发惶恐不安,想要将小冬瓜送走,只不知送到哪里方得保全。直到钟风瑞送小冬瓜回家一趟,小冬瓜记起自己的本家,举首头足甚至只言片语间都显示出对锦髯山和喻易天的排斥。喻易天才终于认清了事实,将小冬瓜送了回去。而后他自己也不愿在锦髯山中继续停留,便也离去了。
原来竟这样简单。
叶梓馨一时之间接受不住,只跌在那里大口喘气。那喻易天,竟也是如此苦情多情又长情的人物。叶梓馨拿着他留下来的簿子,心中只比往常更加复杂。如果郭子旭教会她世人皆有苦衷,那么喻易天便让她清楚地认识到,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坏人,只有可怜人。
叶梓馨想不明白,她有些不敢想。
☆、偿债受命
叶梓馨后来去了老汉家里,确认小冬瓜已安然到家无疑。只是那看似开朗的眉头之上,却隐含着些许难言的惆怅。看来小冬瓜已无法完全将喻易天从自己的记忆中剥离。叶梓馨看着那微蹙的眉,不知道究竟是谁错了。
她又返回了义侠帮,她似乎有些理解当年十七为何要那样决绝地离开。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那故事还很长,很值得品味。杀人,像她这般杀人,实在是太过血腥。她已扼杀了太多催人泪下的故事,辜负了太多努力生存的心。
她预备回帮中收拾行囊便永远离开。当初十七离开时,那里还有个她牵住他的思绪。如今,她自己在帮中并无交好的人,离开的意愿便更加迫切了。
殊不知,从小冬瓜家出来跟在她身后的钟风瑞,在看她骋马疾驰的背影,却误认为她仍旧只是要回义侠帮,她仍旧放不下杀戮。钟风瑞不再追赶,他只是看着那一抹黑色倩影,义无反顾地离开他的视线。他叹息一口,仰面朝天,似乎要做一个重要的决定。终于,他换了条路,弃马御风而行,赶在叶梓馨前头到了义侠帮。看着那大门,钟风瑞放弃了当年永不再入帮的誓言,毅然走了进去。
叶梓馨风尘仆仆赶至义侠帮,并未打算与谁说话,直奔向自己的住处。离帮要受鞭笞三百,叶梓馨要在受刑之前收拾好,以便领完刑罚后直接离开。
她正在收拾,九师兄竟亲自来了。她对这个性别不明的师兄向来不大有好感,当初十七在时,他总是打扰他俩的时光,十七走后,二人更是无再多交集。
“梓馨啊,”九师兄的语气依旧柔软地像个女子,“有人要雇你杀个人。”
“谁?”叶梓馨停手问他,话一出口,她便觉出有些多余,却也不好收回。
“雇主留了张地图,要你务必明晚子时到达图中标注的地方,”九师兄说,顿了顿,他的语气有些颤抖,“杀了屋中的人。”看来一贯柔弱的九师兄确实有些不习惯如此直白的字眼。
“我不想再杀人。”叶梓馨只说这一句,便继续收拾她的东西。
九师兄想起雇主说的一定要雇到叶梓馨,不禁有些为难。“你这又是为何?”
“乏了。”叶梓馨苦笑道。
“那只再去这一次,”九师兄说,“帮里已替你接了这趟活儿,你若不去,对义侠帮的名声不好。”
叶梓馨不说话。
“我知道你在帮中吃了不少苦,”九师兄说,“可是义侠帮确实也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如果不是师傅当年将你捡回来,你怕是也活不到这个时候。你便再去这一次,就当是还他的恩情了。”
叶梓馨想起了师傅。在十七之前,就只有他对她好。可是他很早就驾鹤西去了,这才让叶梓馨在帮中地日子有些难过。及至后来遇见十七,她的生活才又有了色彩。
师傅虽不在了,可是这仍旧是师傅的义侠帮。她若是不去,便是毁了师傅留下来的义侠帮。那她便再去这一次,只这一次,还了恩情,便再不与现在的义侠帮有任何瓜葛。
“好。”叶梓馨思忖片刻后,终于答道。
☆、水落石出
叶梓馨不清楚雇主为何要挑这样一个时辰,倒不是她怕黑——没有杀手会惧怕黑暗——只是她到了晚上眼睛便会看不大清,不过杀个人倒也不成问题。
此刻她正是站在地图上标注的地方,虢荆镇镇郊的一座小茅草屋。她心里有些感谢那个未曾谋面的雇主,这最后一桩生意,还是安静一些得好。
还差一刻便到子时了。如今仍是寒冬,正月的天气依旧寒得有些刺骨,叶梓馨站在院子里,感受着这紧迫的夜风。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雇主与目标之间的可能的恩怨,不去想目标背后的隐情。
一片树叶飘到了她的眼前。叶梓馨很是迷惑,这样的天气,哪来的叶子呢?它飞得那样自在,莫不是在召唤我?是了,待做完这单生意,我还清了欠师傅的债,便也可以像它一般自由了!
抬头望月,知是已到子时,叶梓馨遂别了那落叶,提步向屋中走去。
屋内的摆设简单得很,入门便只见一副床铺摆在当屋,床头的案子上是一把灯盏,便再无别的器物。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目标故意清掉了障碍,只等叶梓馨对他下手似的。
叶梓馨却顾不得那么许多,她不敢再想,生怕自己下不去手。她默叫着十七,他要让十七来鼓励她杀人!只这一次了,十七,只这一次,我便与你一样了!
叶梓馨举步走向床铺,朝着那脊背提起了无痕。
大脑一片空白,叶梓馨大喝一声,便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背。因是夜色正浓,倒看不出流出了多少血,可是照那声音听来,应是得了手了。叶梓馨却并无多少解脱,她甚至觉得自己离解脱更远了。
“点灯……”那人却极虚弱地唤了声,似乎等这一刻已经好久。
叶梓馨木然地点了灯,待烛光闪动,照向床上那人时,不禁大惊失色。
“怎么是你!”叶梓馨抱住了床上已转过身来的钟风瑞,大哭道:“我不知道是你!我……那人并未告诉我是你……”
“我知道。”钟风瑞强力一笑。
“是谁要我杀你?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杀了他!”叶梓馨慌乱之中竟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等一下,”钟风瑞吃力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你是采花大盗呀!”叶梓馨流着泪笑道。她想轻松起来,现在的情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钟风瑞嘴角也扯出了笑,伸手抚摸叶梓馨的脸颊,叫道:“馨儿……”
叶梓馨顿时呆住了,钟风瑞,他,他怎么会以十七的方式来唤她!
“我是……十七,”钟风瑞断断续续地说,“我就是你的十七……我……我回来了……”
叶梓馨见他胸口的血越流越多,只拼命捂着他的伤口,哭着说:“我信!我信!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没用了,”钟风瑞笑了笑,说:“你知道的,你刺中的,是我的心脏……”
叶梓馨拼命地摇头,眼泪在她的脸上肆意横流。
“我的时间不多了,”钟风瑞看着叶梓馨,说,“馨儿,是我对不住你。”
“不,不是的,不是的!”叶梓馨只一味哭着摇头,她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她接受不了。
“是我不该独自离开。我那时想着你应是能在义侠帮平安过这一生的,虽会受些气,却也不会有多大的苦痛。”钟风瑞陷入回忆之中,眼神渐渐涣散,“可是我不知道竟然是我亲手将你推上了杀手这条路……”钟风瑞一阵猛咳,又带出许多鲜血。
叶梓馨只是哭。
“我以为你会一生简单自在平安无虞,却在华秦镇见到你一身杀气,满眼只有冷漠和仇恨。”
叶梓馨想起华琴镇初见,难怪他会知道自己的底细,难怪他会一直阻挠她杀人,难怪,他会从那以后便一直跟着她。
“我想要阻止你,却始终没有……”一阵咳嗽,让钟风瑞难以再说话。
“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你是十七?倘若你告诉我,我一定听你的话!”叶梓馨哭着说。
“我原本想要说,可是,我还记得你,你却,却认不出我了。”钟风瑞笑着说,眼睛里满是哀伤。
“我一心想要感化你,让你放弃杀人,”钟风瑞说,“可是终究没有结果。郭子旭和喻易天的事情里,我一直想让你知道人生的可贵,每个人都有苦衷,他人的恩怨生死不是我们这些杀手可以决定的……”
“我知道!我知道!”叶梓馨急忙点头,生怕十七误会她。
“可是喻易天走后,你却仍旧回了义侠帮。我想,是该让你知道失去最亲的人的痛苦了。”钟风瑞痛心地说。
“所以你雇我来杀你,就是希望我尝了这苦可以不再杀人?”叶梓馨错愕道。
钟风瑞点头,“或许是郭子旭给我的灵感罢!他走了之后,陆紫烟当真没有继续练功走火入魔……”
“可是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