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指望有人能解答,只是随口这么一问,没成想湖光犹疑了一下,迟疑着回答了她:
“若是湖光没有猜错的话,该是为了半年前上神与君上那一场切磋。九重天上将所有的损失列了单子送了一份到龙宫来,想来上神的长曦宫也有。啊,湖光也是随便这么一猜……”
漫吹音一愣:“什么单子?”
湖光:“起初我琢磨着君上酒醉未醒,就压下了,不想半月之后又收到了一份。我询问了送信的使者,说是半月一份,若是三月未交齐,便四海八荒仙家人手一份,一直送到君上交齐损失为止。”
漫吹音大惊:“天君来真的?”顿了顿,“那你交了?”
湖光露出一抹苦笑:“浮沉海丢不起这个脸,不然君上又该被长老念了,湖光便越矩代替君上交足了。”
漫吹音急道:“那我的呢?”
湖光摇摇头:“未听闻长曦宫如何了,式微大人只教人送了信来,没有其他的交代。兴许是湖光多虑了,上神不用太担忧。”
漫吹音反而更担忧了,二话不说就冲去了玄湄的书房,一阵翻箱倒柜找到了式微给她的信,一封一封拆开,脸色越来越差,拆完了之后一屁股坐到了玄湄的座位上,哭了:“式微你个混蛋!老子的脸都丢到四海八荒了……”
那十几封信不是别的,正是九重天的罚单。长曦宫半月收一份,十二封一封也不少。
漫吹音来不及梳洗就奔回了长曦宫,路过浮沉海珊瑚林的时候还差点被突然滚出来的一枚蛋给绊倒了,她望了一眼,直接抄进了袖子。
长曦宫前,式微正在亲自栽种紫藤萝,就在婆娑树下面,架子搭得极为妥当,仅仅是个雏形已经可以看见紫藤花爬满架子盛放的情形了。他栽种的动作也是极为优雅的,就像不是在动锄头而是在弹奏什么高雅琴曲一样。
漫吹音可不会欣赏什么高雅,但是她是个讲道理的神仙,还是知道不管是问罪还是质问,都要先把自己收拾妥当摆足气势,不然你试着想一下,若是一个妻子去捉奸,是衣衫整齐冲进去有底气儿还是穿个肚兜有架势?
所以漫吹音先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出去,努力摆出一副我很有理都是你的错的神情喊他:“式微。”
式微手里还端着舀着灵泉水的葫芦瓢,闻言只是分了些许注意力看了一眼漫吹音就没管了,不冷不热道:“上神回来了?”
那模样不似在欢迎长曦宫的主人回来,却似他才是长曦宫的主人而漫吹音只是一只四处撒野的宠物。
漫吹音被他的态度噎着了,继而想到是他没道理,她应该理直气壮地质问才对,又将腰挺直了,语重心长同他讲道理:“式微,好歹你也是我长曦宫的人,你就不能学一学湖光,为我分忧解难?你说,天君送来的罚单,我不在你就不能主动交一下?我丢脸了你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我不在你就不能找一找我?你找一找我就不能亲自来看一看?我都在浮沉海醉死了,你还在这里种什么破花,这却是什么道理?”
漫吹音说完还回味了一番,直觉自己这番话说得气势十足很有道理,想着式微无论如何也不能反驳了去,就暗自点点头,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一个赞!
式微听完了点点头,放下了葫芦瓢,抱着胸望着漫吹音,上下打量了一番:“学一学湖光?行啊,上神你也学着玄湄君上把我收做男宠,我定是里里外外为你着想,无一不为你仔细。”
语不惊人死不休!
漫吹音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你你你你……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不,是神仙!”
式微追问道:“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漫吹音说不上来了。
式微继续弯腰拾起葫芦瓢舀水浇花,语气里却带着无比的嫌弃:“上神不要踩着我的破花了。总归这些年上神觉得脸皮这种东西可有可无,我便以为上神定是不在意的。怎么,是我猜错了吗?那可真是抱歉了。我镇日里实在是太无聊了,看一看上神的笑话也挺不错。”
他一瓢灵泉水泼出去,直往漫吹音脚边泼,漫吹音赶紧退出来,觉得真是心疼肝疼哪里都疼。
她当初怎么就捡回来了他,说起来当初那个萌萌的带着一脸天真的少年呢?
果然跟着她混得久了,就痞了不听管教了咩?
不去管式微了,她琢磨着先把天君那里搞定了再说。好歹,她也是堂堂战神领兵打仗说一不二的,不能没了面子吧。
她的库房里存着什么能上交呢?她好像都不记得了,要不问问式微,这些不是他一直在管着吗?啊,还是算了算了,他那阴阳怪气的脾气可真受不住。可是库房的钥匙好像在式微那里?管他的,她还弄不开库房的门吗,笑话!
式微见她嘀嘀咕咕往长曦宫走去,要踏进门了才轻描淡写道了一句:“罚单是我仿的,这次我替你交了,下一次可就不会了。”
漫吹音停住了脚步,脚没动,她扒着大门回转身,咬牙切齿:“式微,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曦宫的主人了?”
式微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
“嗯。”式微点头,“你知道就好。”
漫吹音:“……”天君,这货能退吗?她不要这个管事上仙了嘤嘤嘤……
☆、龙蛋
漫吹音在长曦宫闭门思过了几日,发觉式微果然很闲,因为长曦宫的主人很闲,连带着长曦宫压根儿没什么事情可做,他这个管事上仙也就跟着闲了。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琢磨,不能这么一直闲下去了呀,多没有上进心呀,不进则退呀。
她得找些事情给式微做,让他好生磨磨他的性子,这阴阳怪气的,除了她谁受得了?
她想起了她顺手从玄湄龙宫顺回来的蛋。
蛋是龙蛋,是玄湄下的唯一一枚龙蛋,龙族正儿八经的少君。
那么,既然是这么具有重要意义的龙蛋,怎么会随随便便从珊瑚林里滚出来绊了漫吹音一脚呢?又为什么被漫吹音带走了这么些天也没见浮沉海的人来找呢?
这就要说到这枚龙蛋的身世背景了。
众所周知玄湄父母兄长皆战死,她年纪轻轻就继任龙族君上一职,这个前提下,四海八荒见了她总要忍让几分。没办法,烈士子女,自带不好惹的光环。
玄湄是龙族,龙族好色,喜欢美人儿,但凡见了有几分姿色的总要调戏几句,无论男女。她龙宫里储着六位宠儿,除了前面出场过的湖光和只出现在台词里的兰龄,还有四位,皆是绝色,其中有一位还是水族某一族的公主。当然,这六位都跟龙蛋无关,先略过不说。
四千年前,玄湄四处沾花惹草的时候不知道跟谁生下了一枚龙蛋,圆圆的,淡青色的壳,长得十分让人有食欲,咳咳,扯远了,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
那是玄湄第一枚龙蛋,虽然生父迷之存在,但到底意义是不一样的,她当初还兴致勃勃拉着漫吹音去观赏。可惜一晃几百年,龙蛋半点反应都没有,玄湄也就彻底失去了兴致,不再关注了。那龙蛋后来就十分随意地养在龙宫内,半点没有要破壳的意思。如果不是玄湄确定龙蛋是活的,漫吹音都要以为这是枚死蛋了。
因为这个身世,龙蛋随着水波流动出现在龙宫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了,也是因此漫吹音才敢随随便便就抄走了。
呃,她才不是为了报复玄湄才抄走的呢,哼。
正好式微从她前面的回廊走过,漫吹音笑嘻嘻的叫住了他。
“式微!”
式微脚步一顿,略略侧目:“上神有何吩咐?”
说着吩咐,他却是一副马上就要抬脚走人的形容。
漫吹音大度,不跟他计较,小孩子嘛,叛逆,呵呵,叛逆。
漫吹音指了指被她放在桌子上的龙蛋:“你既然说你闲得很,那不若研究研究玄湄的这枚龙蛋怎么才能孵出来。这么具有生命成长意义的事情,我想你定然不会拒绝。”
式微好笑地望了一眼龙蛋:“上神去了一趟浮沉海,就把龙族的少君都拐回来了,可真是好让式微折服。”
漫吹音吊着眼看他:“我今天才让你折服吗?我以前就不能让你折服了?”
式微道:“你听不出来我是在讽刺你吗上神?”
漫吹音梗了一梗:“我靠!”
式微笑着就要走开,漫吹音又叫住他:“哎,蛋宝带走,好生照看着,龙族的少君呢。”
式微道:“上神这是在命令我?”
漫吹音点头:“是的,你没听错,这是命令。”说着说着漫吹音脑子闪过一道光,蓦地蹦出了一个想法,“好好带啊,要是带得好,以后我生了孩子就可以丢给你带了。”
式微愣了愣,多看了漫吹音一眼,稍微收敛了一丝笑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罢,式微领命。”
式微抱走了龙蛋,漫吹音却因为刚刚生出来的心思有些感慨。
说起来,她年纪也够大了,却一直没有好好找个人恋一恋。一来上古时候比较混乱,她一直忙于打架斗殴,后来太平了也一直在去往打架斗殴的路上,总是没有时间,也没有这个心思,就耽搁了。
这么一耽搁,嘿,这四海八荒与她年纪差不多的不是陨落了就是避世了,搞得她一回神,就老成了奶奶辈儿的人了,还是个十分能打鲜有人敌的奶奶辈儿。即便是生出了什么心思吧,这年纪差不多的十个手指都能数过来,不是成亲了就是避世不出了,而且这么多年都没有生出什么心思,还能指望现在能与她轰轰烈烈来一场夕阳恋?
可是这年纪小的吧,都是些后辈,被人说老牛吃嫩草也就算了,主要是她真没看得上的啊。
漫吹音很惆怅,她生于天地,虽无父无母,却自有傲气。如今她这么杰出的女神仙,却要断了后,这多叫人看笑话呀,多让她统领的天将嘲讽啊。
连玄湄都有一枚要死不死的龙蛋少君,她是不是也该生个小孩儿来玩儿了?
反正她很闲,有个小孩儿说不定会不那么无聊一点?
心思一旦动起来,就没办法掐灭了,导致她嗑瓜子都嗑得十分烦躁,最后招了祥云又去了浮沉海。
玄湄已经醒了,正衣衫不整躺在她宠儿里面唯一的一位宠姬云袖公主的膝盖上,云袖公主温柔地为她念着话本子,旁边还有美人儿兰龄剥好了紫葡萄亲自送到她嘴边。
不远处是书案,湖光正低着头处理着大小事务。
见了漫吹音,玄湄眼皮都没抬一下:“哟宝贝儿,主动来寻我,可是思念我得紧?”
漫吹音掉头就走。
一直走到龙宫门口,玄湄追了出来,衣裳都是整理过的,整整齐齐:“好了好了,我看你神色不大对,你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出了龙宫不远有一处深渊,唤作龙渊,相传每一条死掉的龙都会葬在下面。
龙渊上面开了一片洁白的龙吟花,在深蓝色的海波中摇曳,发出低低地龙吟声。
玄湄拉着漫吹音坐在龙渊边上,随手扯了一朵龙吟花叼着:“你知道吗……”
漫吹音下意识接了一句:“我不知道。”
玄湄:“……”
她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漫吹音,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龙渊葬龙,可是我父王母后和我三个哥哥却都没有葬在这里。”
说到这里玄湄停了,好像专程等着人反应,然后才继续讲下去似的。
讲故事的人都喜欢听故事的人能和他们互动。
漫吹音反应了半晌才察觉出这个问题,然后绞尽脑汁给了一个字:“哦。”
玄湄简直要抓狂了:“喵了个咪,我为什么要跟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讲故事?我是疯了吗?”
漫吹音斟酌着与她道:“看起来……你的确像是要疯了。”
玄湄都懒得多说了,往身后一趟,绯红色的衣裳铺在雪白色的花丛间,格外耀眼:“算了。你还没说你找我何事。”
“啊!”漫吹音也想起来了,赶紧道,“玄湄,我想生个小孩儿……”
“噗——”玄湄一骨碌坐起来,“宝贝儿,你终于彻彻底底爱上我了吗?可惜我无法给你一个小孩儿,不然我们去收养一个罢?”
漫吹音眼梢跳了几跳。
玄湄见此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来,最后倒在草地上就要打滚了:“哎哟我不行了,哈哈哈……你想生个小孩儿?你跟谁生?谁愿意跟你生?你一个人又生不出来,哈哈哈……你别做梦了,你注定嫁不出去,安心当你的战神,哈哈。大不了哑巴蛋我不要了,孵出来以后送给你当小孩儿,哈哈哈……”
哑巴蛋就是被漫吹音抄走的龙蛋,漫吹音私以为有一个叫自己宝宝哑巴蛋的娘,是她她都不愿意出来。
玄湄还在笑:“宝贝儿,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你是怎么生出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的?哎哟不行了我肚子疼……”
漫吹音眼梢再跳了几跳:“我认真的你别笑了。”
玄湄似乎被她的认真语气摄到了,揉着肚子颤巍巍地坐起来,努力止住笑却压不住扬起的嘴角:“好罢你认真的,说说你怎么想的。”
漫吹音无奈,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皮,好在已经够厚了,不然该臊得多慌啊。
她学着玄湄的动作一屁股坐下来,动作英姿飒爽,一个帅字都难以形容。于是玄湄又破功了:“哈哈哈……漫吹音你看看你这爷们儿的坐姿,你还想生孩子?你做梦还没有醒吧啊?”
漫吹音忍无可忍,一脚把她踹下了龙渊。
隔了好一会儿才见她爬起来,趴在龙渊边上:“好罢我这次是真的不笑了。我就趴在这儿,我要是笑你就咒我直接掉下去爬也爬不起来。”
漫吹音于是颇为惆怅道:“我就是想生个孩子玩儿,我太无聊了。而且司战是个危险的职业,说不定哪天我就死了,可怜我连个磕头的儿子都没有……”
玄湄接嘴:“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女儿就不行吗?你这个重男轻女的女人。”
漫吹音道:“这只是个假设,假设你知道吗文盲!”
玄湄道:“于是重点呢?你要怎么生?”
漫吹音:“……”
“你打算跟谁生?”
漫吹音:“……”
“那你谈个屁!”玄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