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稀罕。”玄想哼了一声,“也就你稀罕。哑巴蛋哑巴蛋,你叫谁呢?我有名有姓的。”
“……你是老娘的儿子,老娘爱怎么叫怎么叫,有你反抗的份儿么!”玄湄怒气冲冲道,“滚过来!”
她怒,玄想可不想跟她继续扯,拽着漫吹音的袖子就往天界阵营拖,连话都懒得多说了。
漫吹音被他拉了个踉跄。
对面玄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抓着鞭子闪电一般冲了过来,伸手捉住玄想的肩膀。
十二魔将脸色一变:“魔君!”
舒翎与幕夜也变了脸色,一声令下,天兵天将纷纷拦住了十二魔将,而他们两个则支援漫吹音。
漫吹音早在玄湄冲过来的时候就将玄想拉到了另一边,玄湄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漫吹音见此哈哈大笑:“我说玄湄,到了这个时候,你该不会还想着抢我去你魔界做你后宫之主罢?”
她的手一翻一压,反手制住玄湄的命脉。
玄湄却好似一条滑手的泥鳅,看不见什么动作就挣脱开,擦身不依不饶地去捉玄想。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压低了声音与漫吹音说了什么,声音太低以至于近在咫尺的玄想都没有听见,只看见漫吹音微微一震,眼底露出一丝震惊。
便是在这一刻,玄湄眼底厉芒一闪,五指成爪,反手从漫吹音脖子间抓过。
“不!”
漫吹音被狠狠撞开,身后传来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幕夜接住她,却没有再上前。
漫吹音回头看去。
只见玄湄还保持着那个五指成爪的姿势,然而她面前的漫吹音被撞开之后,迎上的是玄想。玄想比漫吹音矮一截,原本是抓向漫吹音脖子的手,险险地悬在玄想的眼睛前面。
而玄想手中的一把匕首,则尽根没入玄湄的胸口,血迹渐渐染红了玄湄胸口的红衣,将鲜艳的红染成了暗红色。
玄想似乎难以置信自己真的对她动了手,猛地松开手,胸口起伏很大,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
“玄想……”漫吹音低声喊了一声,有些难受。玄想虽然平时自傲又大大咧咧似乎不讲任何事情放在眼底,也十分不喜欢玄湄,但那毕竟是他亲娘。他是个有教养的龙族少君,再怎么不喜也没想过会对她动手,况且还是第一次对人动手。
“……玄想。”玄湄眼底有些悲哀,她停在玄想眼前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去摸他脸上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然而才微微动弹了下,玄想就受到惊吓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玄湄悬在空中的手僵了一下,眼底悲哀一扫而散,她果断的将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扔到了他脚下,往后掠去,仰天大笑:“哈哈哈……如果这是上天给我背弃的报应,那么我生受了!”
她手中飘渺神鞭甩出,从围杀之中撕出一道口子杀到了十二魔将里,遥遥回望玄想,冰冷的眼神刺得玄想神经跳了跳。
“从今以后,我潭岄与玄想再无任何关系!凡我魔界子民,若见之,杀无赦!”
玄想浑身颤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漫吹音将手搭在他肩头,正要说什么,却见玄想突然不颤抖了,他猛地抬起头,倏尔笑出声。
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着拳,面上却好似从来没有对玄湄出过手的阳光少年郎。
“啧,谁杀谁还说不定呢,潭岄魔君!”
漫吹音一愣,却见玄想又转头来看漫吹音,一双笑着的眼睛里面,尽是惊恐,然而他却死死地压下去了,努力做出没事的样子。
他问漫吹音:“漫吹音,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漫吹音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他:“太久了,想不起来。”
“哦。”玄想笑得更灿烂了,“那是不是以后我杀的人多了,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漫吹音忍不住伸手揉他的头:“别胡思乱想,第一,你并没有杀人,那玄湄……那潭岄魔君可没什么大碍,回去养养便好了,就你在这里自己吓自己;这第二,太平日子还长着呢,不需要你去拼命,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东西就好了。”
“在意的东西……”
“嗯。”漫吹音笑着道,“我宫中还收藏了几把好剑,回头你挑一把,以后好好习剑练好法术。你要记得,手中的利刃不为杀人,而为守护。我也不是天生就喜欢杀人的……”
说到这里,好像不太对的样子。她,似乎天生就是千枝雪弄出来专程对付魔族的?哎,管他的呢,反正他不知道,随便怎么掰,先把他糊弄回去。
“不为杀人,只为守护……”玄想仿似豁然开朗,他抿了下嘴,虽然还是有些惊恐,但明显不再钻牛角尖了,“唔,让我再想想。”
“嗯。”
望着玄想的背影,漫吹音却渐渐敛了笑。
不为杀人,只为守护。
道理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有时候不杀人,如何守护?
她伸出一直握着的手,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
一个透明琉璃珠,缭绕着丝丝生气。
玄湄擦肩而过的时候,将这个封印了浮沉海万千生灵魂魄的珠子塞给了她。
那句轻若淡烟的话,漫吹音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
玄湄说的是:
“玄想就拜托了,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交给别人,她不放心,唯有漫吹音,她知道她一定能护他安稳的。
“不放心,呵呵!”漫吹音狠狠握着手里的珠子,“老子长得就那么像能放心托孤的人吗?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你娘是,道殊是,你也是!你看看你被我带成什么样子了、式微被我照看成什么样子了?你放心?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
道殊上神,天界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因为他的事迹不太光彩遂并没有流传下来。他是上古之神,战斗力十分可观,被漫吹音注意了很久。但不晓得是不是英雄都难过美人关,神魔之战开始之后不久,他突然跟魔族公主私奔了。
魔族公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是魔神霄暝的妹妹,带兵出战丝毫不亚于魔族大将军,是个极为嚣张的主。
然而嚣张的人,做事向来都很会令人大跌眼镜。
谁也不晓得前因后果,她就跟道殊私奔了,两个都实力不俗,这一私奔,神魔两界从此就失去了两人踪迹。
许多年后,漫吹音满世界找人打架,有一回路过一个山旮旯,正好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道殊,怀里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萌少年。漫吹音本着好歹他也为天界做了一个大贡献——带走了魔界主力之一的魔族公主,于是上前问候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就被拉住托孤了。那个孤,就是后来的式微。
道殊什么都没说,亲手改了式微的记忆并刮去了他的魔骨,交给漫吹音之后就陨灭了。
漫吹音虽然不清楚魔族公主怎么了,却还是大致猜到约莫是大限到了。与其让式微记得他自己是神魔之子,还不如消去他记忆,让他只觉得自己是天界之人。
漫吹音带着失忆的少年回了九重天,安置在了自己的长曦宫,专程向天君讨了个管事上仙照顾他,就继续找人掐架去了。
哪知漫吹音出去浪了几百年后回来,却发现她讨来的管事上仙已经被式微赶走了,而长曦宫现任管事上仙就是式微。
眼看着已经被她带歪了两个苗子了,再来一个,她哪里还敢收下哟!
身前是空荡荡的天界军营,身后是厮杀着的战场,她睫毛颤动了一下,半垂下眼帘。
“天界人那么多,哪里需要你去魔界做这个牺牲?你是信不过老子的能力吗?”
“玄湄你个混帐东西!”
☆、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呃,我说这一章有肉渣不晓得会不会被查水表啊有点紧张怎么办?!
漫吹音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场。
这场发生得很突然的战事,也要以很突然的方式结束了罢。
眼睛闭了闭,再睁开,又是明媚的笑。
再也不去看身后,大步向着前方而去。
没走几步,幕夜跟了上来。没看到她之前,他一直骂骂咧咧对她各种嫌弃,如今真见着了,他又一声不吭了。
漫吹音笑着打趣他:“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漫吹音奇了:“你还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一路上骂我不是骂的挺狠的吗?”
幕夜蓦然抬起头,愕然:“你怎么知道……”
漫吹音晓得自己说漏嘴了,眼珠一转,道:“你的德行,我还能不晓得?猜都猜到了。”
幕夜并不买账,他盯着她看,抿了抿嘴唇,轻轻道:“你错了,除了这一回,我从来都是正面和你杠,背后从来没有说过你半句不是。不只是我,别人说你也不行。”
漫吹音愣了下。
幕夜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沉默好一会儿,艰涩道,“你是跟着我从昆仑镜来的罢?那会儿你就在沧洺帝君身边对吗?既然你出现了沧洺帝君却没有来,你是过来之前对昆仑镜做了什么手脚,我说的对吗?”
“……嗯啊。”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都猜到了……”幕夜蓦然一顿,才反应过来她是承认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不然呢?”漫吹音笑,“你不晓得,若是镜歌知道我要做什么,他肯定会把我捆起来的,然后代替我去也说不定。前段时间我出了点事,他花了大气力找我伤了根本,我不可能让他为我的责任冒险的。”说完,露出狡黠的眼神,像只偷了腥的猫,“还不晓得他会气成什么样。现在大事已了,我得回去跟他负荆请罪啦!”
她又看幕夜,犹豫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吗?”说出口又立即后悔了,反口道,“不,你还是留在这里罢。玄湄很快就会带着十二魔将逃回魔界,你留在这里看守一时半刻,天君那边很快就会遣人来重新封印,这段时间也马虎不得。”
漫吹音蓦地停了脚,看向前方。
幕夜起初以为是沧洺帝君来了,望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玄想,他坐在一块石头上仰着脸,面前有个男人在给他处理脸上的伤。
玄想闭着眼睛,脸上满是不耐烦,但却没有掉头就走。而另一个男人,冷着的脸也稍微露出一丝温柔来。
一眼看去,有一种诡异的温馨感。
幕夜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突然咦了一声,道:“那是……”
“药君风一顾。”漫吹音叹道,“虽然当事人都不太清楚,但十有八、九就是玄想的亲爹。”
幕夜张了张嘴,惊讶的不行。
漫吹音转个方向绕开那两人,招了一朵云跳上去就走。
幕夜跟了两步,喊她:“主上!”
漫吹音回头:“怎么了?”
幕夜却眼睛浸满了水泽,望着漫吹音,抖着声音道:“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漫吹音有些莫名其妙:“混小子,你说啥呢?”
幕夜深深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印进灵魂一样。
“你曾说我是你手底下最聪明,也是敏感的一个。”他道,“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停了一下,好像用了好大力气才说得出口似的,“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从你将我们几个都打散调开的时候就有了,但是不如现在这么强烈。”
“主上,别的我不多说,只想给你说一句,你也是你自己的,没有义务为了别人放弃什么、牺牲什么。”
漫吹音认真听完,沉默一会儿,才道:“我记住了。”
她掉头往九重天飞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也没回头。
即便是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像是很多年前一样,她笑嘻嘻地将手下几个大将编入了其他编队,走的时候,他们几个齐刷刷跪在她身后,咬着牙一个字都不说,但却固执地跪着,一直到她走没影了也不肯起来。
幕夜当时已经跟她闹翻跑掉了,如今却像是补上了上次的缺憾一样。
不愧是她夸过最聪明也最敏感的一个,有些事情她还没有做,他就能察觉到一丝痕迹了。
就像上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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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滇婆海没多远,漫吹音就眼尖地看到镜歌的云,像是一道闪电一样从天际飞来。昆仑镜被她动了手脚不能用,能现在赶到这个地方,看得出来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来的。
她眼底一喜,迎头就冲了上去,还不等镜歌对她的出现做出什么表情来,就率先扑到他脚边,抱住大腿,干嚎出声:“镜歌我错了!”
镜歌被她的举动梗了一梗。
漫吹音还在干嚎:“大人有大量,您老人家不能跟我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啊!我就去看了一眼就回来了,啥都没有做啊我发誓!”
镜歌被她气乐了,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睨着她:“哦,看一眼。看一眼,连战袍都幻出来了?”
漫吹音干嚎的声音戛然而止,但反应很快,立马就接上了:“这不能怪我啊,战场那么危险,我换上战袍是为了保护自己,真的!”
镜歌不为所动:“编,继续编,不编到我满意为止,你今天别想混过关。”
“那你怎么样才会满意啊?”漫吹音脱口而出。
镜歌整个气势都变了,俯身危险地看着漫吹音,笑了几声:“你说呢?”
漫吹音偷偷咽了一口口水,暗骂自己猪脑子,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呢?
她悄悄松开了手,眼神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了看,暗自琢磨要是谈崩了该从哪里跑最合适。
仰起头就要傻笑,不想这一仰头镜歌就又凶又狠地压下来。
漫吹音又懵了。
怎么谈着谈着又发展成这样了?难不成她以前没有翻完的几本话本子里还有什么她忽略了的东西?比如,这其实也是认错和处罚的一种?
然而漫吹音脑子一懵,上线的就是本能了。
好在镜歌上回见识过她的本能,这回即便是气极,也留了个心眼。于是漫吹音才一动,他就压住了她的动作,嘴下也越来越不客气。
漫吹音吃痛,终于回了神,顿时心虚得很。
镜歌松开她的唇,嘴边还沾着鲜红的血迹。他冷笑一声,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怎么,心虚了?”
漫吹音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盯着镜歌的嘴唇没有动,眼睛越来越深,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