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自然听得出来,严厉的目光旋即柔和了些,这丫头算是极为少数能通过她这一关的人。「哪儿的话,徐夫人客气了。」
「要跟我说什么?」徐敏开门见山地问。
「那么我就直说了,徐夫人进王府应该有三个月了?」
徐敏掐指一算。「差不多三个半月了。」
「那么肚子可有消息?」李嬷嬷一面问,一面往她平坦的小腹瞄去。
她这才会意过来。「原来是要问这个……」害自己紧张了一下下。
「我听说千岁只要人在王府里头,几乎都是在西三所过夜,应该很快就有好消息才对。」李嬷嬷皱起眉头,不解地说。
闻言,徐敏也不禁大为佩服。
「李嬷嬷知道的还真是清楚。」
心想元礼应该不会跟她说这种事,那么肯定是有眼线了,果然不能小看眼前这位妇人,就算已经不住在王府,可是势力还在。
李嬷嬷一脸理所当然。「只要和千岁有关的事,都得多加留意,若是徐夫人迟迟没有传出好消息,就得让良医正来把个脉,若真的需要调养,可不能轻忽,要吃什么、补什么都得照做,趁年轻多生几个,才是最要紧的。」
「生孩子的事,也要看缘分,还有老天爷给不给。」徐敏心想连半年都还没到,这些人也未免太心急了。
「如今你正受宠,自然可以不急,再过两年,那就不同了,就算千岁对你的心意不变,但是不要忘了,生儿育女终究是女人家的事,何况他不是寻常男子,身为皇家的一分子,最重要的就是开枝散叶、绵延子孙,要真的生不出儿子,女儿也好,能让你在王府内保有一席之地,将来年纪大了,更能有个保障。」
李嬷嬷口气多了几分严苛,不让徐敏四两拨千斤的带过。
「是,我记住了。」在徐敏的观念中,就算有了孩子,不代表婚姻就能维系下去,还有可能会成为牺牲品,不过是看法不同,争辩也没用。
「我在宫里看了太多太多,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有多么可怜,下场也没有一个是好的,这件事你得放在心上。」她也点到为止,没有详尽叙述。
徐敏听得出对方关心多于责难,心里只有感激。「多谢李嫂嫂,等回王府之后,就请良医正过来把脉。」
「你记住就好。」李嬷嬷也是为她着想。「千岁从小就不喜欢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真是令人头疼,得有个人在身边管一管,如今这个责任就在你身上,可得多盯着点。」
看庆王对这丫头是真动了心,她说的话必定听得进去。
闻言,徐敏不禁在心里苦笑,如果是平起平坐的夫妻,自然有权力,自己不过是个妾,哪有资格管,但心里虽然这么想,口头上还是应允了,免得李嬷嬷以为她不受教。
「是,我会的。」
得到满意的结果,李嬷嬷才转身离开。
于是,就在徐敏一路牵着金宝返回马厩的路上,另一只手也不自觉地覆在小腹上,自从去年十二月癸水来过之后,每个月还算是准时报到,只是经痛的毛病依然存在,虽然也常煮黑糖姜汤来喝,希望能有所改善,不过成效看来还是有限,该不会真是子宫出了问题?
她不禁想到和元礼的性事频繁,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更容易中奖?尽管怀孕这种事,男女双方都要检查,可他已经有一儿一女,如果真是徐六娘这具身体本身就不易受孕,会不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那个男人会因为生不出孩子,就不再爱她吗?
心底猛地窜起的寒意,让徐敏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过就在下一秒,她用力地甩掉所有负面和阴暗的想法,早就决定要相信元礼对自己的心意,不该就这么被动摇了,更何况在还没确定结果之前,所有假设都是多余的,还是等把过脉之后再来烦恼。
徐敏深吸了口气,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
回到马厩之后,先让金宝喝水,又喂牠吃了些饲料,徐敏才走到外头,就看到右前方聚集不少工人,不禁感到好奇。
「这些人在看什么?」她踮起脚尖,怎么也瞧不见前头,只好绕了一圈,找到比较没人的地方,这才看到元礼正在围篱内训练一匹额头上有块白色皮毛的枣色母马,所有的工人都看得目不转睛。
这还是徐敏头一回目睹训练马匹的过程,只见元礼拉着一条练马长绳,再配合嘴巴发出的声音,动作熟练地驱使母马用各种速度跑步。
原本不听指示的母马,经过元礼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下达指令,减轻牠的焦躁不安,最后终于慢慢地集中精神,也能服从命令,元礼走上前去抚摸牠并且赞许牠,在旁边围观的工人们都不禁拍手叫好。
「其他人都得花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这步骤,但千岁只用两天就办到了……」
「不管再野性、再难驯的马,只要到了千岁手上,都会乖乖听话……」
「难怪大家都说千岁听得懂马说的话……」
听着工人们的对话,徐敏不知怎么也被感动了,觉得元礼天生就是一名优秀的训练师,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马,也更爱马。
就这样,训练又持续进行了片刻才告一段落。
见到徐敏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元礼将手上的练马长绳交给其他人,让他们先把母马牵回去休息,然后走到她身边。
「你都看到了?如何?」他就像是等着大人赞美的孩子。
徐敏举起小手,轻拍了下他的头。「真是了不起!」
「我可不是孩子,与其拍头,宁愿要其他奖赏。」他坏坏地笑说。
她不禁瞋了元礼一眼,心想这个男人有事没事就喜欢调戏自己,就在这当口,女子的惨叫让两人不由得回过头去。
只见招喜花容失色地瞪着脚上的绣花鞋,发现自己不小心踩到马粪,不禁满脸嫌恶。
「我受够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这种鬼地方,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决定把脚上这双绣花鞋给扔了,拿了细软就打道回府,不再奢望能被庆王看上,但好歹也要挑个大户人家,那些小门小户她可是绝对不会嫁。
「还以为至少可以撑上三天,没有彻底的觉悟,愿望又怎么可能实现呢?」徐敏见招喜走远,摇头叹道。
元礼并不在乎招喜的去留,甚至从没摆在心上,眼下只关心一件事。「李嬷嬷方才跟你说了些什么?」
「只是聊了几句。」她随口回道。
他不禁觑了下徐敏,打算追根究柢,否则这丫头就算受了委屈,肯定也会独自想办法解决。
「都聊了些什么?」
「自然是要我好生伺候千岁,生活起居更是不可马虎。」她省略怀孕的事,避重就轻地回道。
「她还当我是少不更事,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他失笑地说。
难道不是吗?徐敏又想吐槽了。
「敏敏,你的表情好像很不以为然。」元礼似乎看穿她的想法了。
徐敏抿着嘴角,强忍着笑意说:「奴婢不敢,只是想到李嬷嬷说千岁从小任性妄为,要奴婢管一管,可奴婢是什么身分,怎么敢管呢?」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若连你都不能管,还有谁能管?」看来这丫头还不明白自己拥有多大的权力。
闻言,她的心窝整个都暖了,方才涌起的不安和焦虑也跟着消失,看来无论自己生不生得出孩子,这个男人的心都不会改变的。
「既然千岁这么说,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得来好好管一管才行。」
他呛咳一下,觉得似乎是搬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
「你是李嬷嬷带大的,不管年纪多大,她还是会把你当作孩子。」徐敏真的很羡慕这种就算没有血缘,却情同母子的感情。
元礼无奈地笑叹。「她就是喜欢瞎操心。」
「有人为自己操心,更要珍惜这份福气。」她由衷地说。
他板起俊脸。「那我替你操心,你也要珍惜才成。」
「我有什么好让你操心的?」徐敏不解。
「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跟我哭诉,我这个丈夫是摆着好看的,简直毫无用武之地。」他不满地说。
「现在连娘娘都不曾再来找我麻烦,更不用说在背后动手脚了,王府上下还有谁敢欺负我?」
徐敏一脸没好气地说……「况且她还是你的正室、世子的亲娘,我要真的跟你哭诉,只会让你为难,一旦你的心情受到影响,大家的日子也都不好过。」
元礼并不是不明白她的体贴,但还是希望这丫头能多依赖他一点,明明才不过十六,有时感觉比自己还要老成,真的很希望她能对自己撒撒娇。
「总之往后要是受了委屈,别闷在心里,说出来给我听听。」
「奴婢遵命。」嘴里虽然这么回,不过徐敏也知道自己的个性真的很难改,只好船到桥头自然直,遇到了再说。
接下来半个月,元礼都忙着训练那匹叫做「红枣」的母马,因为那是他精心挑选、明年要献给皇后娘娘的寿礼。
等到红枣习惯跑步的速度,以及可以听从停的指令,下一步便是让牠适应戴上鞍垫,再系上肚带的感觉,约莫经过了五、六天,才能准备上马鞍以及嘴笼头,一步一步慢慢来,不可过于急躁,免得让马失去对训练师的信任,直到可以上马嚼子,所有的装备才算完成,可以牵着牠四处漫步。
这一天,当元礼终于坐上马鞍,红枣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敏感,前后不安地蹬跳,令在场围观的工人们不禁屏住气息,就连徐敏也紧张地两手交握在胸前,生怕他会被摔下来,不小心受伤。
元礼一面安抚红枣,一面控制缰绳,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将牠驯服,挂在俊脸上的那抹笑容可比阳光还要耀眼夺目,掌声顿时此起彼落。
「不愧是千岁!」
「咱们得多学一学!」
听到大家这么说,徐敏真是感到骄傲,这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那可是再多的权势和金钱也换不到的。
「敏敏,把金宝牵出来,咱们出去跑一跑。」元礼朝她笑说。
她小脸一喜,马上奔进马厩,将金宝牵了出来。
「真的没问题吗?」徐敏还是会小小的担心。
元礼轻拍了胯下的红枣几下。「牠虽然是匹母马,不过可是很有脾气,这样驾驭起来才有意思。」
「还是小心一点。」她正色地说。
他戏谵地回道:「遵命,夫人。」
徐敏瞋睨。「不敢当!」
于是,元礼先吩咐负责照顾红枣的工人准备干净的水和饲料,以便回来之后可以让牠饱餐一顿,这才和徐敏一块儿骑马出去。
尽管元礼经验丰富,对驯马也很有自信,还是相当谨慎,出外期间又做了几次调整,才让红枣渐渐地适应马背上坐着人奔跑的感觉。
就这样,两人骑着马时跑时停,一面说着话,一面欣赏四周的景色,人生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快乐的?
「在想什么?」见她好半天都不曾开口,元礼随口问道。
她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的男人,幸福到有些害怕起来。
「元礼……」
元礼有些疑惑。「怎么了?」
「咱们会一直在一起对不对?」徐敏也觉得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但就这么从嘴里冒了出来。
他低笑一声。「没有我的准许,你是哪儿都不许去。」
「若你准许了,就可以吗?」她笑谵地问。
「那是不可能的。」元礼有些不悦。
徐敏噗哧一笑。「我只是开玩笑的。」
「你这辈子都要跟着我,就算将来死了,也要和我葬同穴,可别想丢下我一个人。」元礼哼道。
「我只是个妾,怎能跟你合葬?」有资格的也只有身为正室的王妃。
他口气狂妄不羁。「我可不管礼制是如何订的,只要我说可以就可以,若真的有人从中阻挠,那么宁可不葬在皇家陵园中,就在这片大草原上找一块地来,做为咱们的永眠之处。」
「你是说真的?」徐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胸口像是被重击了似的,感动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也为自己居然怀疑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真心而惭愧不已。
元礼握住她的小手。「绝无虚假。」
「好,不管将来谁先走,最后都要葬在一起。」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就连死亡也一样。
当他们绕了一大圈之后,在回程的半路上遇到出来找人的鲁俊,只见他脸色凝重,让徐敏陡地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鲁俊骑马上前。「殿下!」
他收起闲适的笑脸。「出了什么事?」
「长史派人来说……世子出事了!」鲁俊艰涩地回道。
元礼俊脸一变。「把话说清楚!」
「说是受了点伤,不过并无性命之忧,但还是希望千岁立刻返回王府。」鲁俊也只知道这些。
徐敏不假思索地出声。「我先回去收拾东西,咱们马上回王府……」
她知道元礼此刻必定归心似箭,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件事。
还没说完,已经让金宝跑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回筒子院。
当徐敏回到屋子,就赶紧打包细软,幸好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心里又不禁想着世子身边有奶娘,还有一堆奴才、婢女伺候,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受伤呢?看来只有等冋到王府才能了解真实情况。
但愿没事。
第二章
亥时。
待元礼和徐敏一行人赶回庆王府,夜已经深了,他们骑着马一路奔进世子所,这才将马交由奴才带回御马房休息。
「奕咸!」元礼神情凝肃地踏进嫡长子所居住的正房,只见屋内灯火明亮,良医正和良医副都在场,王妃柳氏自然也在座。
见庆王进门,屋内的人纷纷见礼。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奕咸马上翻身坐起,只见他右眼下方多了块膏药薄贴,虽然疼痛,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哭过一声,直到此刻,见到最崇拜的父王专程为自己赶回来,才红了眼眶。
「父王!」他嗓音微哽地唤道。
「这是怎么回事?」元礼马上在床缘坐下,用指腹轻触着嫡长子右脸上的膏药薄贴,那儿也是胎记的位置,边冷声地质问众人,不过寒冰似的目光却定在柳氏身上,料想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柳氏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有些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