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始终有一块疙瘩,抚摸着这一匣子的珠宝,陈阳洛垂着头,轻声问道:“秀秀姐,她还好么?”
文章想也不想地便答道:“她很好啊。”话一出口,省的陈阳洛问的很么,他轻叹了一口气道:“朋友妻,不可欺。”
他继而拉住陈阳洛的手,低头道:“我只想着和你在无可能,父亲又以死相逼,就又娶了老二。。。。。。”
文章突地抬起头来,急急道:“如今我既然已经有了你,自然不会再去寻她人”
陈阳洛不语,喉间逸出一声无奈地低叹,我佛慈悲,就让信女沉沦吧。
文章果然信守承诺,若是因事不归,就派人通报与她,若是回来了,必宿在她房中,据说二夫人闹过几次,却都在她园子前就被挡了回去。
她这里,已经成了文府的禁地,世外桃源,自欺欺人也好,她宁愿相信,一生一世人,只牵一双手。
她有喜那天,文章从外面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见了她拉着她的手,欣喜若狂地道:“我一直担心你喜怒不强,哀乐不明,如今有了孩子,终于有了能让你牵挂的人了。。。。。。”
话未说完,他一头栽倒在陈阳洛怀里,累的人事不省了,陈阳洛轻轻方正他的头,端详着他俊美的睡脸,喃喃道:“我一直牵挂着你啊。”
隔了几日,文章外出,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陈阳洛和徐秀秀这对闺中密友互相打量着,徐秀秀见陈阳洛依然飘然出尘,发上的妇人髻丝毫未曾给她增添半分俗气;陈阳洛心中暗叹,这几年,岁月竟然未在徐秀秀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一如当初的恬静淡雅,眉目间还带着处子的羞涩。
待丫鬟奉了茶来,二人都是清净淡泊的人,却也没人去计较陈阳洛是否该给徐秀秀这个大妇行礼的细节。
徐秀秀微微摆了下手,待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都退了出去,二人相对无语,陈阳洛不知她来意,自也不会主动发问,平日里打坐念佛早练出了一身功力。
徐秀秀见陈阳洛没有开口的意思,沉吟半响,站起身来,到了陈阳洛身边,双腿一曲,居然就跪了下去。
陈阳洛微微动容,徐秀秀一脸坚毅地道:“我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求妹妹的。”
陈阳洛双手搭在了徐秀秀双臂处,一边托她一边道:“姐姐有话说话,何须如此?”
徐秀秀纹丝不动,低声道:“求妹妹把文章借我一夜。”
陈阳洛手一顿,跌回了椅子中,怔怔地看向徐秀秀,徐秀秀一咬牙,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我近日回了娘家,见到母亲闷闷不乐。才知道,他,他却是从未碰过大姐。我若一直保持处子之身,只怕他心中犹有惦记,不肯与他人合房,我思来想去,也只有生个孩子叫他死心,我,我不能让他无后啊~何况,我也不能害了姐姐一生。”
说着,徐秀秀已是泣不成声,她抬头见陈阳洛面色凄苦,咬了咬下唇,终还是轻声道:“当初若不是妹妹诓我上船,我,我怎会认识他?”
一句话里凄苦无比,徐秀秀随后又磕起头来,陈阳洛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和她对视半响,终于道:“我答应你,只是以后,我和你,恩怨两清,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未及,文章归来,陈阳洛浅笑盈盈连连劝酒,半醉半醒时,被她扶入内室,翌日清醒,却发现枕边睡着徐秀秀,文章大恨。
隔年,三女文竹出生,两个月后,四女文菊出生,又过了两个月,太子赵治出生,举国欢庆。
陈阳洛自做了母亲,总想起自己小时候没有父母的苦,对这小小婴孩真是百般疼爱,辞了文章千挑万选的乳娘,自己亲自喂养。
对此颇有微词的文章见她为了孩子居然肯吃肉了,遂不再反对,陈阳洛气色渐好,每日里逗弄着女儿,脸佛经也久未翻阅了,但凡有点空闲,就央着身边手巧的媳妇教她些针线,亲自裁些肚兜小褂给女儿。
唯一可惜的是文竹肖母,虽一双眼睛甚是灵动,五官却极为平凡,陈阳洛微微惋惜,文章却欢喜异常,经常抱着女儿亲个不停。
转眼,文竹半岁多,嘴巴里依依呀呀地要喊出话来,偶尔蹦出个含糊不清的马,都让陈阳洛欣喜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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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最是年少多情时(六)
冬天刚过,积雪尚未完全消融,战报雪片一样飞进了入大宁皇宫。勤政殿里点了十余火盆,大殿之中热气腾腾,赵拓却穿了一身裘皮大褂,围的严严实实,一张脸上苍白没有血色,右手一直捂着嘴巴,咳个不停。
一旁的太监总管冯顺看的心焦,又不敢出言相劝,上一个太监总管就是话多被轰了出去的,他悄无声息地倒了杯水来,放在了赵拓案头。
赵拓凝神看着战报,浓眉皱起,冷笑两声:“好,好,真是好弟弟,得了半爿江山还不够,如今竟然打过长江,直逼到朕的都城了。”
他啪的一声合上战报,随手一丢,拿起案牍上的朱笔,挥毫而下:
责令各地军民奋死抵抗,严禁北楚贼人再进一步;各地府衙开仓放粮,但凡家中有子从军者,可免费领取米粮一斗;另杀敌一人者,赏银十两……
无论赵拓采取了甚么措施,北楚军的挠勇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北楚帝赵野又严下军令,敢于反抗者,杀,无赦;投降者,赦。
战争一面倒的向北楚倾斜,初夏时节,北楚军到了宁都脚下。
赵野下令,三军休整,同时手书一封令人送入宁都。信上寥寥数字,把属于我的还给我,你的东西,我不会再碰。
不过三行字,赵拓却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一张薄薄的信纸浸透了他的汗水,他把那信纸揉成一团,自言自语道:“朕的东西?朕有什么东西是舍不得的么?”
他怔怔发了半天呆,唤来冯顺,吩咐了几句话,语毕,赵拓疲惫的合上了眼睛,挥了挥手,冯顺一头雾水的退下了。
叫人备了车,径直到了文府之中,冯顺便衣而来,文章便在居室里接了他,屏退左右,冯顺清咳一声,低声道:“皇上说了,从未怪过文先生,这次也会一力护持到底,请先生安心。”
送走冯顺,陈阳洛自屏风之后转出,文章强颜欢笑道:“娘子放心罢,我一定会护的你和孩儿周全。”
陈阳洛淡淡一笑,弯身行了个大礼,直起身来,文章脸色已变,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这是何意?”
陈阳洛脸上笑容极淡,淡得就像是沾在草叶上的薄雪,太阳一出就会迅速化掉,她轻声道:“他说不怪你,心中想必还是有怨恨的,不然,何至于让你背上这满城百姓的性命?”
文章一震,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昔日兄弟一场,让他不愿意往深了追究。
陈阳洛回头望了眼内室,里面睡着她的孩儿,她不舍地道:“阳洛自幼信佛,怎能因为阳洛一人害的满城百姓家破人亡?”
说到这里,她脸上显出几分决绝:“还请老爷送我出城。”
文章默然无语,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他胡乱抹了一把泪水,闪过陈阳洛,抱出犹在熟睡中的文竹,鼻音厚重地道:“就让这孩子送你一程罢。”
陈阳洛上前慈爱地摸了摸文竹的小脸,从颈上解下那貔貅玉坠给她戴上了,轻叹口气,从文章怀里接过文竹,看了又看。
一家三口上了文府的马车,文章和陈阳洛相对无语,外面到处是嘈杂的声音,自从宁都被围,兵马司就开始征调城中精壮男子,又从各家各户收走食油和横木石碾,以备守城之用。
城门早已禁止通行,文章迫不得已,亮出了昔日里得自赵拓的通关令牌,又被严查一番,文章本欲送陈阳洛出城,却被她阻止了,站在城门向外望去,北楚旌旗井然有序,倒与城内的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文章抱着文竹,看着陈阳洛一步步地向外走去,心里盼望着她能回头看上一眼,陈阳洛背脊挺直,脖子似乎僵硬了一般,一点回头的迹象都没有。
文章苦楚,不知不觉手上劲道大了起来,文竹吃痛,惊醒过来,小眼一张开就看见母亲离去的背影,立时哭喊了起来:“娘,娘~”
一声声娘叫的清楚无比,文竹自出生以来头一次把这个字读的如此准确。
陈阳洛身子一滞,随后却小跑起来,右手扬起,紧紧捂住了嘴巴。
文章抱着文竹回到了家里,徐秀秀已在门口等候,她伸手想要接过文章,却被他闪了过去,两个人背向而立,文章淡淡地道:“她一定不希望由你来抚养这孩子,夫人请回罢。”
陈阳洛进了北楚军营以后,就有女官来引了她到了一个帐篷之中,片刻后,进来一队宫娥,抬了个木桶进来,服伺她洗漱更衣,打扮妥当后,初始那女官悄然立在一旁,做了个引路的手势,向着中央的皇帐行去。
皇帐颇有赵野的风格,粗扩豪野,熊皮虎皮拼凑而成,有几个带着兽头的虎视眈眈地望着进入皇帐中的人。
那女官偷偷望了陈阳洛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微微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心里对她多了几分敬佩,就因为这皇帐上的兽头,不知多少宫女哭着来求她给换个差事。
女官打起帘子,陈阳洛一脚迈进了皇帐,也曾想过再见赵野会是何等情况,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情状。
赵野上身赤裸,一手端着酒杯,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躺在他膝上,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檀口上引,似要以口喂酒。
陈阳洛大是尴尬,转身就要离去,赵野猛地掷出手里酒杯,恰好摔在了陈阳洛脚前,酒水四溢,溅了她满脚。
赵野一把将身前女子推开,任由她跌倒在地,几个跨步,到了陈阳洛面前,他一把抓住陈阳洛手臂,霸道地说:“不许走!”
陈阳洛眉头微蹙看看他,又看看那地上的女子,却见她肤白胜雪,五官精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十分的引人怜惜。
赵野一双眼睛却只盯住了陈阳洛,咬牙切齿地道:“你看到这副场景,心里可曾有半点难过?”
陈阳洛垂下眼帘,心中默诵佛经,赵野越发怒火狂燃,他吼道:“你可知道,我这两年来,一合眼就是你在别人怀里撒娇承欢的场景……”
他的话没有说完,忍无可忍的陈阳洛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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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最是年少多情时(完)
赵野怔怔地摸着脸颊,陈阳洛这个耳光甩的很用力,半边脸都火辣辣的疼,他却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就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他突然间泪流满面,不争气地拿袖子抹了一把脸,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起来。
他凶,她可以冷漠对待,他残忍,她可以坚强还击,面对他孩子般的大哭,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瞬间塌陷,陈阳洛抽出帕子,仔细地给他擦着泪水,赵野越发放肆,长臂伸出,拥了她满怀,喃喃自语道:“太好了,你终于是我的了。”
陈阳洛默默无语,若是赵野此时抬起头来,定可看到她一双清澄的眼中无悲也无喜,世间的一切似乎已经从她身上抽离,留下的不过是个躯壳罢了。
赵野得回陈阳洛,今生别无所求,当下就明令班师回朝,大军缓缓起拔,他霸道地不许陈阳洛离开他半步,同吃同睡,却又恪守礼节,不曾越过禁池半步,闲暇时,看着陈阳洛,眉眼间都是笑意,自信满满地说:“我要把你带回去,凤仪銮驾聘你为我的皇后。”
陈阳洛一如当初没有出宫前,每日里默写佛经,诵读经文,一任赵野在耳边嘀嘀咕咕,赵野自己说着说着哑了声,一双眼睛只看着陈阳洛的侧脸,心中的暴戾之气渐渐平息下去。
行了半月有余,陈阳洛却开始晕车,吃什么吐什么,人迅速地憔悴了下去,最初两天,赵野要唤大夫,她却坚决不肯,晕车而己,何必劳动大夫,后来自己累得脱了形,再也无法拒绝赵野的好意。
因是御驾亲征,随军的大夫自然有太医院的御医,陈阳洛的存在,早已成为北楚军中公开的秘密,大夫忐忑不安地进了皇帐,见里面设了一道珠帘,珠帘之中伸出了一只女子的手,手上却又覆盖着锦帕,楚皇的占有欲由此可见一斑,太医心中惶恐更甚。
待他手按上陈阳洛的细腕,心中大定,为了把握起见,足足诊了一炷香,赵野已经走到他背后来了,方把平抬起,一脸喜声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赵野脸色大变,愤怒,委屈,怨恨,嫉妒,无数种情绪交加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伸出手扶住旁边的柱子,方将站稳了身子。
他对身后的亲信使了个眼色,数日后,太医的家人接到了太医军中急病暴毙的消息,皇上亲厚,赏赐了不少田地珠宝。
赵野呆呆地站在了珠帘前,却不敢掀开珠帘看一眼陈阳洛,他怕,他怕会忍不住亲手掐死她。半晌,赵野终冷冷地道:“我喊人熬了药给你吃,打下他。”
陈阳洛闻言,身体一震,随即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道:“孩子没了,我也不活了。”
珠帘内外,两个人僵持半晌,赵野眼一垂,一身阴冷之与渐浓,终还是甩手而去,却从此不肯再踏进皇帐半步,到达京城之后,又找了十二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十二个手脚伶俐的宫娥,仔细地饲候着陈阳洛。
他日日饮酒为乐,一次酒后糊涂,却宠信了一名下边进送的美人,长得倾城倾国,看在酒醒后的他眼中有如白骨,过了几日就被他抛诸脑后,过了两月,宫人来报,美人有喜。
赵野沉默半晌,突地放声大笑,笑声却充满了阴冷可怖,他笑罢,阴森地道:“如此也好,你负了我,我亦负了你。”
话罢,大声道:“美人若是生得皇子,晋为丽嫔!”
几个月后,陈阳洛产下一子,又两个月,丽嫔诞下一子,赵野两个儿子都没有去看上一眼,只淡淡地对管着皇族宗牒的吩咐了句,长子名阳,次子名洛。
一想到她,赵野心中就如同万箭穿心,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她,不去念她,思念刻骨铭心,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他终于耐不住寂寞,跑到陈阳洛居住的栖凤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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