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从徐夫人那里回过神采, 微微有些头晕,看着这一群丫鬟越发迷糊,若是跳舞,府里几百丫鬟媳妇,还挑不出二十个模祥标致的么? !
哒,哒,哒,厅外传来了木屐扣地的声音,转眼四太太和五太太携手行了进来,四太太一身青衣,却与徐夫人不同,若说徐夫人只能让人仰望,她便让人自然而然地心生亲近之感。
四太太进了花厅,便私开五太太的手,径往徐夫人身边去了。
五太太倒最令人吃惊,一身粗布衣衫,头上还扎了块青布,手里提着个花锄,活脱脱一个山野村妇。
不知何时,徐夫人睁开了眼睛,两手交错,琴声清清响起,与此同时,四太太从腰上摸出管萧,放到嘴边,件着琴音吹了起来。
二夫人擅口轻启:“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便像是烟波飘渺间传来的仙乐,朦朦胧胧, 她身后的丫鬟们随着她的声音配合的低声清唱,越发显得她的歌喉婉转悠扬。
五太太一手轻握花锄,腰肢微摆,另一手扬起,似在锄土种豆,直到日落西山,她望了望天上明月,心中欢快,忍不住在月下舞动,手中花铲或扬或甩,似从混沌中分出了天地,数千青苗从她脚下蔓延。
脚下木履随着她舞步癫枉,发出密集的哒哒哒的声音,与箫音琴声配合的天衣无缝,二夫人歌喉渐渐放开,那群丫鬟亦是声音拔高,海浪回归海潮,如同雷声滚滚而来,轰炸着人的耳朵,从耳中直达心间,拨动了那一注心弦。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随着最后一句的反复吟唱,丫鬟们的声音又渐渐低落, 二夫人的声音冷艳狐绝地在花厅回荡,五太太高高扬起头,单脚翘起,单手勾住,恰恰围成了一个圆,另一只手抖了抖手里的花锄,竟然化成一条彩带向着天上远远抛去。
琴声突地极高,似在向着天地一书胸怀,箫音却蓦地低了下去,嘤嘤细语,从方才的良朋佳友变成了红颜知己。
一曲既罢,文竹心中涤涤,只觉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 若说上次生辰之时,楼船的花娘们的舞炫目多姿,洛的舞倾倒众生,那么今日几个夫人太太的表演只能用质朴无华来形容了。
没想到文章的几个夫人太太竟是如此深藏不露,各有绝技,可惜,文家的几个女儿,除了文菊阴差阳错下习了徐夫人的古琴弹奏,其他人无不被文章教导的一身市侩。
想到这里,文竹不禁忿忿地白了丈章一眼,养不教,父之过,文章此人,实是罪大恶极。
文章正殷勤地招呼几个夫人太太重新入座,却是没看到她这个白眼。
待夫人太太们重新坐好,外面传来了更漏声,正好是三响,双胞胎欢呼一声,喜气洋洋地站起来,行到爹娘面前,逐一叩拜,文章喜孜孜地从和中掏出仁包递给她们,文竹见妹妹们那眉飞色舞地样子不禁掩面,悲袁地想,果真市侩。
轮到自己时,矜矜持持地行了礼,收了红包,拿在手里一惦,打开来瞄了一眼,文竹登时心花怒放,莫不有十几两金子了,赶紧贴着小衣藏好。
一家人守着个火盆,偎在一起,文章和几个夫人太太们拣孩子们小时候的趣事说了,文竹开始还听的有起,渐渐的眼皮变沉……
再睁眼时,却是在自己床上醒来,天已大亮,外面响着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招财进宝穿戴一新,早早起了,等着文竹起床伺候她洗漱。 昨日文竹穿了拍财的新衣,过意不去,回来后本想从自己的衣服里选件没有穿过的给她,小丫鬟死活不从,文竹无奈,就从首饰金里选了对珠花给她,招财欢喜的接了,转头又分了个给进宝,现下两个丫鬟头上一人一朵芍药花,倒真是俏丽可人。
文竹看着欢喜,心道,女孩子家就应该这样打扮才是。 下定决心,新年里无论如何是不穿男装了。
进宝棒着套浅紫拢和束腰裙,服侍着文竹换上了,招财给她挽了个双髻,又藏上两朵梅花,看着倒是此平日里活泼许多。
文竹开开心心地用了饭,今天大年初一,伙房里送来了各式面料的饺子,共计一十八种,有鸡汁香菇馅的,有鸭汤萝卜丝的,还有鲜虾和蟹肉剁碎了混在一起的,文竹每样尝了一个便饱了,趁着还热乎,招呼两个小丫鬟赶紧吃了,李妈却是回了家和儿子一起过年去了。
刚用了饭,双胞胎带着文晓菊便来寻她,许是因为年长的姐姐只剩她一个,这几个小的越来越粘人。
文晓竹满怀响鞭,进门便嚷嚷: “姐姐,放爆竹去。
文竹见她们穿戴都还严实,便痛快地应了,姐妹几人兴高采烈地往园子里去了,后面跟着几个丫鬟,捧着手炉热茶,还有带着暖凳毛毯的。
行到一半,与文富家的遇上了,她见了几个小姐便迎了上来,先问了好,然后拉过文竹,悄声道: “布庄的掌柜的来拜年了,有些指名要见表少爷的, 却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文竹对几个妹妹温柔地道: “你们几个先耍罢,姐姐还有点事儿,等会就来。
转头对着几个丫鬟却是掩藏不住怒气,恶狠狠地道: “你们伺候好几个小姐,若是着凉了生病了,便扒光你们的衣服在这冰天雪地里冻着。
见几个丫鬟吓得扑通跪下去应了,文竹心中有种异常的快感,吐了口长气,挥袖向竹园去了,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文富家的。
本来还想撒撒娇留一留文竹的双胞胎对望一眼,犹豫不决,文晓菊冷静地道: “还是别招惹三姐了。 ’
文竹回到房中,赌气地翻出那套被她踩了又踩,皱皱巴巴地狐毛袍子套上了,动手拆下珠花发髻,随随便便的束起来,尚留了几缕垂在脸旁。
翻出壶米酒,拍掉印泥, 含了口到嘴巴里,又撒了半壶到身上,文竹一副颓废公子的模祥,摇摇摆摆地出了房门,对门口守着的文宫家的,淡淡地道: “走罢。 ”
行到花厅,见一派热闹景象,家里的铺子中尚有些规模的掌柜的都来拜年了,掌柜的们分成几堆,相互寒喧着,不时有一拨从花厅出来,便又进去一拨。
见文竹来了,不认识的只当地是哪家的掌柜的,见她锦衣在身却一身酒气, 不禁看不起她,为人仆者打扮的比主子还华丽,又如此不知分寸,估计这掌柜的该做到头了,便都不去理她。
文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越发显眼,角落里一小撮人正焦急地讨论着: “听说今年一品堂又拿了魁首,比去年利润还多上三成,据说都是表少爷出的主意。 ”
“今天可得好生给表少爷请个安,以后多多照顾照顾咱们, 毕竟老爷把咱们分到少爷手下了。 ”
“若是表少爷不来却如何是好?”
窃窃私话之际,闻得身边议论纷纷,甚么没眼力架的掌柜一身锦衣沐猴而冠,甚么一身酒气难登大雅之堂,不禁一起抬头去望,一见之下,登时大喜。
几个人心急难耐,顾不得许多,挡路的直接推到一边,片刻后便奔到了文竹身边,一起弯腰行了大礼,: “给表少爷拜年了。
一片寂静,所有的掌柜都知道有这么个表少爷存在,却没想到是这幅吊儿郎当的下流胚子模样,不是说表少爷冷若寒冰不近人情的吗?
不是说表少爷穿着打扮一丝不苟吗?
沉默中,表少爷率先开口,异常的低沉,一字一字如同响鼓敲在了掌柜们的心上: “本少爷沐猴而冠?难登大雅之堂?”
几句话骇的所有掌柜的都面无人色,一眼望去,白惨惨,不知情者定以为群鬼现世。
率先问好的那几个掌柜的还算机灵,马上把手里提的礼送了上去,文竹一份份接了过去, 心情渐渐好转,那些说错话的一见她如此做派,立刻把准备给文章的礼物双手奉了上去,文竹接到手软, 文富家的忙唤了几个媳妇子帮着拿东西。
文章在花厅见完一拨掌柜的,喝了一盏茶,不见有人进来,心中纳闷,出来一瞧,心中登时明白过来,见文竹一身男装,心下欢喜,纵使那些掌柜的们把礼物给了文竹却毫不在乎。
文竹眼尖,见老爹出来,便喊道: “叔父,哥哥叫我来问你,那十五家铺子过了年,是不是还叫他掌管?”
文章一头雾水,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声,文竹把手里的东西全部丢给文富家的,向文章行来,掌柜们的自动分了条路给他,亦是摸不着头脑,怎么又出来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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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摸喜
文竹行到文章面前,拽着他袖子,委屈地道:“叔父偏心,一只叫哥哥掌管铺子,却不分给我一间半间,侄儿虽然好赌,又毒逛花街柳巷,毕竟和哥哥也是一母双生,叔父就信不过侄儿么?”
啊啊啊啊,果然是个浪荡子啊,那些掌柜的盯着文富家的和她身边的下人们,眼冒绿光,把东西抢回来再送给老爷可不可以?
文竹见目的已达到,大大咧咧地掉头向外走,行到文富家的身边时打了个响指,斜着眼吩咐道: “把这些东西都送到我房里去。
话罢,文竹摇摇摆摆地去了,身后掌柜的们敢怒不敢言,都在心里咒骂,哪里来的混蛋,老天也不劈死他!
文竹回到房中,正待换下一身臭烘烘的袍子,猛地想到今天是二姐夫开始比试的日子,便寻思着,穿裙总不如男袍方便, 算了,反正今日也穿上了, 出去看看二姐的摊子再说。
吩咐文富家的去备了马车,文竹把头发放下来,梳的整整齐齐重新束好,沾湿了帕子,把衣服从头到脚润湿了,又拎起一壶酒揣到杯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觉得没甚么破绽了,披上免毛大麾,向外走去。
文竹坐了轿子,直奔府门,天气阴冷,润湿了的衣服被冻得硬挺起来,不若原本皱皱巴巴的样子,配合她束的整齐的头发,倒真像是个大家公子。
在府门口下了轿子,有下人搬来踏脚凳,文竹踩上去,一手去打车帘,一眼看到车厢内的情景,不禁一怔。
微微愣神间,车厢内伸出两双小手一起把她拉了上去,文竹一屁股坐在车厢内,便有两个软软的身子靠了过来,一人霸住她一边,脆生生地喊道: “三哥。
文竹恼道: “你们出来作甚?”
文晓兰和文晓竹对望一眼,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开口, 一个道:“文家公子,”另一个接口, “有两个丫鬟,”最后齐齐道: “不是很正常吗?
文竹见她们一身二等丫鬟的衣服,心知自己穿丫鬟衣服招摇过市的事情被她们知晓了,没甚么立场去说她们,又想起今日新年,便不忍拂了她们心意。
文竹无奈地抚着头道: “那你们体得胡言乱话。
抬头,文竹见双胞胎手臂交叉,互相捂住对方嘴巴,对着她不停的点头,只觉头大如斗。
按照二姐的回信,文竹吩咐马车行到了南城一处市集,此处繁华无比,往事者却多为平民或是大户人家的仆役。
到了市集口,文竹下了马车,见双胞胎一身丫鬟打扮,却不好叫她们蒙上面纱,皱着眉头, 叫她们扯紧自己的衣襟, 莫耍跟丢了,又不苟言笑地吩咐同行的几个护院一定要看顾好这两个丫头。
进得市集,见里面此平日还要热闹三分,许多人家临时支了摊子来,卖些自制的荷包灯烛之类,本就狭窄的通道仅容二人并行,人潮汹涌,不时有走夫了家人的高声呼喊。
文竹心中越发忐忑,不时回头来看两个丫头,见她们睁大眼睛好奇的东张西望,心中一紧,罢了罢了, 文竹把她们的手从衣襟上抓下,紧紧握在了手里,一边牵着一个,暗忖, 这下可坐实了浪荡子的名头了。
行到中段,文竹眼晴一亮,前方的摊子后一个长相和善的男子无精打采的蹲坐一边,摊子上立了两个四四方方的木箱,一尺见方,后面贴着一张红色的喜报,上面黑字写的分明:
过年啦,摸喜帖,一帖只要一文钱,就有可能摸到价值百两纹银的上等水田二十亩!
摸到的数字所对应的物品如下:
壹,价值纹银百两的上等水田二十亩,总计两份。
贰,价值纹银十两的一品堂衣票一张,总计五份。
叁,价值纹银一两的食为天烤鸭票一张,总计一百份。
…………
柒,价值十文的花灯一个。
捌,价值两丈钱的绢花一朵。
文竹心道,唔,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周全了,选在这平民百姓聚居之地,所中之物又是衣食住行等民之所需,且只需花上一丈钱,诱惑不可谓不大,二姐夫也奸猾,穿上身粗布衣服叫人心生亲近之感,二姐果然做的滴水不漏。
只是,摊子前为什么没有客人呢?文竹纳闷着,就要上前询问无精打采的严惧行。
不妨手下一松,双胞胎挣开她的手, 冲到了摊子前,大呼小叫地道: “快看快看,这个好像很有趣。
“啊,摸到叁的话是烤鸭。
两个丫头毫不犹豫地从荷包里摸了块碎银扔了出去,严惧行见两个小姨子,一时怔住,文竹咳了声,上前道: “这位兄台,这碎银可以摸几次?”
双胞胎突然之间看到二姐夫 正要上前招呼,二人腰间突然一阵疼痛,见文竹不停地给她们打着眼色,眼珠一转,齐道:“小哥儿,我家公子问你话呢。 ”却是不忘占占严惧行的便宜。
严慎行见风使舵,赶紧拿出杆小秤秤了秤,笑着回道: “这碎银二两三文, 够摸上两百次了。 ”
双胞胎欢呼一声,兴高采烈的挽起袖子,一人占了一个木箱,大摸特摸。
双胞胎生的分毫不差的俊俏模样,加上两人表情生动,时而惊乍,时而欢呼, 简直是玩的不亦乐乎, 引得路人无不侧目,片刻功夫。摊子前便聚拢了许多人。
其中多为贩夫走卒之辈,大部分人都不识字,严惧行便适时地指着那红红的榜单逐一地解释了。 围观的平民百姓们听到只花上一文钱便有机会得到那价值纹银百两的上等水田,颇有些意动,又怕上当受骗,便都看双胞胎折腾。
见她们二人摸出的喜帖多为柒捌两个号码,少有落空,不少人心中盘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