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跌跌撞撞地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伸出手抓住一个当班侍卫,声嘶力竭地问道:“赵洛呢,赵洛在哪里?”
那侍卫见她一手高举晋阳王的令牌,以为他是传信使者,满面悲戚地道:“皇上殡天了!”
文竹眼前一阵地震天摇,她素手抓住了侍卫的手臂方没有跌倒,喃喃道:“不会的,他怎么会没了,怎么会。。。。。”
文竹抬起头,恍惚着看着眼前飞舞的灵幡,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心中已是万念俱灰,了无生趣,她右手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侍卫的腰刀,猛地抽出,直直地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那腰刀颇为沉重,她腕力不足,刚一抬到颈间,腰刀反带着她的手向地上坠去。
咣当一声,她和那侍卫俱是一惊,文竹随即摸出怀中匕首再次毫不犹豫地向颈间滑去。
颈间却先她一步传来一股大力,文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片灰蒙蒙中,上看不到天,下看不到地,文竹茫然四顾,不知所措,心中空空落落,似乎遗失了甚么最重要的东西,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出,一个名字从心头口边无端逸出:“洛。。。。。”
她呐喊着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金黄,明黄色的床幔,暗黄色的桌椅,眼前的人亦是一身黄袍。
是梦么?还是一惊死了?
无论如何,又见到他了啊,再不想失去,再不想分离。
“洛。。。。。”文竹哭泣着扑入了赵洛的怀中,赵洛却无动于衷,僵直着身体任由她搂抱。
赵洛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一次又一次的骗我,可有趣?”
文竹愕然,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中犹然带着泪水,却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脆弱。
赵洛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和她对视半晌,猛地将她拥入怀中,一双臂膀禁锢地文竹透不过气来。
他的头埋入文竹颈间,顷刻间阴湿了她的肌肤:“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啊!”
文竹恍然,赵洛和杨花,却是串通了来骗它,这一幕草原征战,只怕也是为了引她出来。
随即一股喜悦从心尖迸发,瞬间席卷了她全身,她颤抖着,伸出手反抱住赵洛,他活着,他还活着啊!
赵洛鼻端萦绕着文竹的体香,触手是她温暖的肌肤,心中却仍有一股恐慌,生怕一个闪神,她又会消失不见。
赵洛抬起头来,和文竹泪眼相望,两人俱是意乱情迷,他低下头缓缓得吻上了文竹的眼睛,低喃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文竹恍若着了魔,附和着:“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赵洛的右手抚上文竹的脸,顺着他的脖子向下,深入了她的衣襟之中,突地一顿,文竹瑟缩了下,赵洛坚定得将她拉回怀中,凝视她的眼睛,低笑出声:“看来下一步要把你养的肥肥的。”
文竹叹息一声,伸出手去勾住了赵洛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赵洛眼中渐渐深沉,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他倾身覆上了文竹。
尼玛湖大战以北楚大胜告终,赵洛诈死,引发了北楚军上下的同仇敌忾之心,一心雪耻,如尖刀般迅速地分割掉了刺木儿部落,随即又乘胜追击了游荡在战场边缘的孛儿古部落骑兵。
自此草原之上,刺木儿部落被完全击溃,孛儿古部落亦是大受损伤,唯有耶律部落强势崛起,隐隐成了新一代的草原霸主。
随后赵洛得回文竹,再无心战事,整顿几日后,草草班师回朝,一众臣工敢怒不敢言,唯有史官忠实记载,楚皇一时兴起,发兵草原,小胜还朝,疆界未变,结语为劳民伤财。至此,赵洛昏君的名头终于坐实。
赵洛一心牵挂着文竹,每日里守着她寸步不离,文竹亦是刻意逢迎,二人如胶似漆,携手漫步在草原之上,看遍了湖光山色,时时会心一笑,只觉得今世若能就此渡过,再也没有遗憾。
班师回朝之时,文竹一副宫女打扮,随赵洛共乘御辇,御辇之中,却是赵洛纡尊降贵,亲自为她端茶奉水,照顾的无微不至。文竹想要做些甚么回报他,却发现自己实在是笨手笨脚,只得汗颜地叫赵洛代劳了。
在楚都城门处,晋阳王赵阳亲率百官迎接赵洛及北楚将士,文竹为赵洛整了整衣襟,看着他俊美的眉眼微微发怔,赵洛一笑,如同百花盛开,逗弄她道:“若是舍不得为夫,咱们就猫在车里直接进到皇宫好了。”
文竹啐了他一口,径直伸出脚去,把他踹下了马车。赵洛转身即换了张面孔,一脸肃穆,庄重地接过赵阳递过的接风酒,第一杯敬天,第二杯敬地,第三杯告慰死去将士的在天之灵。
而后他携手赵阳回到御驾之中,御驾再次缓缓启动。
赵阳一进御驾,立刻欢呼一声,伸开双臂直奔文竹而去,却被赵洛一脚踢开。
赵洛霸主文竹,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可是皇兄的弟媳,男女有别,皇兄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赵阳一怔,随即正襟危坐,毫不客气地道:“弟媳是不是该给为兄见个礼?”
御驾行至晋王府前,赵阳带着身披斗篷的文竹下了御驾,赵洛再三叮咛:“你且在晋阳王府中住着,一月之内,选好了黄道吉日,我要大告天下,凤驾鸾车迎你入宫。”
文竹不发一言,只一双眼睛殷殷地望定了他,似有千言万语欲要诉说,赵洛一时心软,想到皇宫之中没有她的身影,一双脚似有千斤重。
最后在赵阳的劝慰下,勉勉强强地离开了。
文竹和赵阳携手进了王府,赵阳径直引了文竹进入书房之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她,文竹凝神看信,半晌不语,最后悠然长叹一声,轻声道:“安排车骑,我即刻离开。”
赵阳闻言一惊,他急道:“为甚么?姐姐不许走,你若是走了,皇弟那里叫我如何担待的起?!”
文竹苦笑,扬了扬手里的信,无奈地道:“家中有了变故,严家除了纰漏,不知为何严慎行竟然被软禁起来,为了二姐,我也得回去。还有,段佑和耶律保保不约而同的提亲来了,六妹七妹出嫁,我怎能不回去看看。”
赵阳知道她甚为重情,嗫嗫道:“可是皇弟那里。。。。。”
文竹望向窗外,悠悠道:“只要彼此都还平安,在不在一起,悠悠甚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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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魁斗
赵阳的掩护下,文竹连夜启程,赵洛发现时已经行出###,文竹一路疾行,却终于在赵洛的追兵追至长江之时踏上了渡船。
随后一道圣旨传出,晋阳王行为不检,楚皇责令其自我反省,禁足于王府之中。史官毫不客气地再添一笔,楚皇无端怀罪其兄,毫无兄弟之情。
文竹坐上了杨木派来接应的马车,日夜兼程,却是在六月初赶到了宁都。既然赵洛已经知晓她仍在人世,文竹虽习惯了男装打扮,却已经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府。
马车行至街口之时却已经寸步难行,文竹眉头微蹙。文府所在之地乃是权贵聚居之地,向来清净,听到外面喧哗之声不绝于耳,却像是到了菜市场一般。
她令马夫停了车,径直下了马车,却见文府对面竟然被夷为平地,放眼望去,足有五里方圆的空地,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书生。一个个头戴书生巾身着书生袍,手里捧着五花八门的经史子集,摇头晃脑地讨论着。
文竹一时摸不着头脑,上前一步,寻了个独自揽卷的书生抱了抱拳,客气地道:“请问兄台,这许多的读书之人来此做甚?”
那书生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她,反问道:“天下闻名的孙大儒居住在此,每日里俱会讲解经义,贤弟竟然不知道吗?”
文竹一惊,四顾望了望,左右除了家中府邸外,并无其他房屋,不禁诧异,难道孙慕白住到了文府?
她的动作过于明显,那书生好心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孙大儒就居住在此。”
文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却是在府外构建多年的那个茅屋。她也曾甚为奇怪地询问过文梅,长姐却告诉她是府里可怜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设置的临时居所,原来是孙慕白的住所。
文竹又好气又好笑,许是姐妹们怕她一气之下轰走孙慕白,串通了来骗她。
却听得那书生满面仰慕地又道:“孙大儒学识渊博,却能在如此简陋的茅屋之中一住八年,孙大儒真是志节高远,当为我辈楷模啊。”
文竹微微侧目,看着那书生满脸痴迷,心道,若是你知晓他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泡妞,怕就不会这么说了。话说回来,八年,孙慕白竟然在此居住了八年!
文竹正要开口劝诫下那呆头呆脑的书生,他却伸出食指放在口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文竹疑惑地闭上了嘴巴,突然发现方才喧闹犹如菜市场的广场之中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昆虫飞舞的嗡嗡声。
茅屋之内传来了孙慕白清雅的声音:“昨天学过的可曾牢记了?”
一个女孩的童声应道:“那个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七姨说是亏本的买卖,叫咱们不要做。”
一个男孩立刻反驳道:“那要看投了几个桃子,回了几个李子,还要看桃价几何,李价又是几何。”
文竹愕然,这,这明明就是文卫的声音,随即欣慰地想到,这小子明显已是一流奸商了。
却听到她身侧的书生摇了摇头,喃喃道:“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也!”
文竹凑近一点,低声问道:“这个,孙大儒讲经莫不是就是给几个孩童启蒙?”
那书生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道:“孙大儒学识过人,纵是最基础的三字经千字文,听起来也别有洞天,吾辈获益匪浅啊。”
话罢,他咬牙切齿,文质彬彬的脸上竟现出几分凶相,狠狠道:“只是这几个孩童身在福中不知福,每每歪曲其义,只会锱铢计较,浪费了如此良师,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说到后来,他捶胸顿足,恨不能以身替下那几个孩童。
文竹至此已经知道大概情况,却还需回府求证一下,便不再理会那摇头晃脑甚为投入的书生,径直从人群之中穿过,到了文府门前,冲着那茅屋不怀好意地唤了声:“卫儿!”
茅屋之中传来了孩童惊呼的声音,一个炮弹从茅屋之中弹射而出,直奔文竹怀中,一个长的甚是可爱的女孩和另一个憨头憨脑的男孩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着她。
孙慕白一身洗的泛白的麻布长袍,脸上一派淡然,文竹对他善意地点了点头,孙慕白一愣,随即露出了欣慰地笑容。
文竹拉着文卫,又唤了那女孩一声:“妙儿,”文妙睁大了眼睛,立刻想起了幼年不愉快的经历,警觉地退了一步,文武立刻挡在了她身前,文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二人,轻描淡写地道:“怎么,午饭又不想吃?”
文妙的娃娃脸上瞬间由阴转晴,凑上前来,挽住文竹手臂,亲亲热热地唤了句:“表姨!”
文竹嗅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比你娘乖觉的多。”
文妙一愣:“娘?我娘是甚么样的?”
文竹惊觉说走了嘴,却无论如何不肯再开口,文妙缠着她非要问个明白,文竹带着几个孩子向府中行去,孙慕白遥遥望着她们的身影,挥了挥袖子,转身进了茅屋,关上了屋门,空留外面书生的哀叹声,今日,看来听不到大儒讲经了。
与茅屋一墙之隔的文府花园之内,文晓梅盈盈独立,一双眼睛毫无焦点地望着墙上一点,沉默不语,她身侧的文兰悠然长叹一声,轻声道:“走吧,看来是三妹回来了。”
文晓梅默默地任由二姐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并肩行走,文兰见她面色凄苦,终忍不住低声道:“他以大儒之尊,在此筑屋居住了八年,你也在这墙后而立了八年,还不原谅他么?”
文晓梅微微摇头,不发一言,泪水却滚滚而下,文兰心疼地搂着她,心道,孙慕白不肯回家,孙家老爹怪到了文晓梅头上,文晓梅却又因此不能随孙慕白而去,简直成了一个死结。
待二人行到前厅,见到文竹之时,文晓梅已经整理一番,微笑应对了,文竹松开文卫和文妙的手,迎了上去,拉住她,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和孙慕白究竟要如何了?”
文晓梅沉默不语,一旁的文兰轻叹一声,插言道:“孙家老儿对五妹甚有心结,五妹又怜惜孙慕白,实在两难。”
文卫扯了扯老娘的衣服,人小鬼大地道:“孙家老爹每次都会送点心来呢,应是有意修好罢。”
文家姐妹慢慢相觑,却听得文卫又一本正经地道:“何况五姨若是不回孙家,如何修理那孙老儿?”
文竹一根指头挫向文卫额头:“就你小子懂得多,一肚子坏水。”
文卫额头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红指印,他本生的漂亮,嘴巴又甜,在文家甚为受宠,从没被动过哪怕一根指头,文家姐妹见了好不心疼,却把文氲竹一顿怪。
文竹讪讪,看着文卫甚会做戏的双眼氤氲,委委屈屈地缩在二姐怀中,只能无奈苦笑。
文卫一张小嘴又骗了不少好处后,眼泪神奇地收了回去。文竹凝神听他要挟,见他所要的皆是为了文妙和文武,心中甚是安慰。
叫来管事嬷嬷把几个孩子送走,丫鬟又送上一壶香茶。文家姐妹围桌而坐,文竹啜了口茶,依然看向文晓梅,柔声问道:“五妹,可决定了么?”
文晓梅淡淡地一笑,时间似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一如当初的清丽秀雅,轻声道:“其实这许多年,他一直都有给我写信,或是偶有所感,或是心中想念,每日一封,从未间断。甚至有一次,他感了风寒,怕风寒传染了我,却叫童儿背了千字来提点我,把那童儿累的够呛。。。。。。”
文竹和文兰俱是含笑听她讲述,见她时时露出甜蜜的笑容,心中大感安慰,却见文晓梅话锋一转,淡然道:“这些年过去了,我也放开了,当初孩子没的时候,只想着错过一时,就是一世罢。如今想想,实在是自己太过执拗。等六妹七妹婚事一了,我就回孙家罢。”
文竹放下茶盏,覆上文晓梅的手,摇了摇头道:“这到也不必,依我看,不如你和孙慕白二人住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