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
“当然,你是我的手下嘛。”我说。
就是因为知道你喜欢我,才要说得很明白,把界限划得很清楚。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特别是你,胖子。
有时候陈大伟会留下来吃饭,也只有这种情况,母亲的脸会多一些表情,她会把他当成许光泽,给他夹菜,切水果给他吃,和他说说话。
那晚陈大伟吃完饭离开,我送他到小区门口时对他说:“你以后要常来。”
“为什么?”我诧异中带点儿惊喜。
“你也知道我哥坐牢,父母离异,我妈她喜欢你,有空就常来看看她吧。”说这些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博取同情似的很做作,但又很成熟很为别人着想。连我都快要瞧不起自己了。
陈大伟用力点点头,他说:“知道了,包在我身上。”
他走出去没多远,我又把他叫回来。
“还有,过年那几天有空也要来。”说完才让他走。
看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孤单的感觉。回到小区里,坐在一棵快要掉光叶子的树下那些堆砌起来的石条上。风吹动着头发,裹紧大衣还是觉得冷。小时候陈大伟还没搬走之前,我们经常在这里玩。那时的滑梯和秋千都很新很结实,现在已经剩下残旧生锈且摇摇欲坠的骨架了。这个小区里以前住着三五个同龄的孩子。我们经常一起玩抢婚的游戏,我做公主,某男孩做王子,结婚的时候另一个男孩当骑士来抢公主。而陈大伟,他既不是王子也不是骑士,他只是一个侍卫,一个保护公主的侍卫。这只是个无聊时玩的游戏。可是这些年来,陈大伟依然扮演着我身边的侍卫。
那晚我坐在那儿很久,想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也回忆和阿思、小莺在一起的一些场景。后来就感冒了。原以为吃点药睡一觉就没事,直到快过年了还病着,高烧不退。大年三十在医院里打点滴。母亲一直陪着我。她没有责怪我什么,也没有说些关怀暖心的话。她就那样淡漠,隐忍,不表达。
春节过得很平淡,有几个亲戚来国家里,拜个年聊聊天,吃顿饭就走了。年初二母亲出门,去一朋友家,她没带我。我一个人在家,开着电视,正在播各种联欢晚会,边吃着亲戚送来的糖果饼干边看八卦周刊。阿思打电话来,提起文理分班的事。
“欣容,你选文科还是理科?”她问。
我想了一下说:“理科,你呢?”
“我不知道,还没想好。”她说。
“你自己分析一下情况,”我建议她,“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做决定比较好。”
阿思的性格优柔寡断,这样的人生选择够她烦恼一段时间的了。
半夜三更还能听到外边燃放烟火鞭炮的声音,在夜空爆破。这一年的春节气氛并不浓,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便过去了一半假期。母亲一去就好几天没回来,打电话给她也没有接,这个家只剩我一个人了。陈大伟来了几次,待一阵子就走。我开始赶作业,厚厚一沓卷子没碰过一张。
直到开学的前两天,母亲才回来,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风尘仆仆的样子。
“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我埋怨到。
“龙城乡下。”母亲把东西放好。
母亲不是乔城人,年轻的时候和一姐妹来乔城打工,认识了父亲,所以才有了这个家。如今却有点儿家破人亡的感觉。
有点儿生母亲的气,她就这么不声不响走了几天,万一哪天她离开了不再回来了呢?我该怎么办,一个人守着这间破房子过下去么?没有人顾虑过我的感受,就连最亲的人也可以随时弃我不顾。忽然心灰意冷,在过年这样欢庆的日子里。
2009年2月7日下午。一个人提着行李去学校。之前和母亲商量不住校的问题还没解决。没让陈大伟帮忙,可在宿舍楼下依然遇到他,他好像一早就在那儿待命似的等着我差遣他。把行李放置好,整理了一下宿舍,然后和陈大伟去吃饭。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就把文理分班的意向表收上去了。大概一个星期后就要分班。才刚开学,同学们就忙着写纪念册,合影签名什么的,搞得像毕业似的。我和小莺、阿思倒很平静,依旧打打闹闹过着每一天。
星期五放学后去训练了一个小时。教练居然让钟焕文加入排球队,和我们一起练习。他一点儿基础也没有,学起来倒也很快上手。
回家的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没打伞也不会淋得很湿。到了家门口,掏钥匙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钥匙插在门孔里使劲拧不动,拍了很久的门都没有反应。邻居大妈开了门,她说:“别拍了,你妈搬走了,这是新家地址。”
我接过大妈递来的小纸条,脑袋里一片空白。母亲竟然这样残忍,一声不吭就抛下了这里。我握着纸条把它揉进口袋,提着书包离开。这里再也不属于我的地方了,简直不敢相信。
我沿着马路一直走,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忽然看到远处云梓天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经过,想要喊住他,却看到后座坐着小莺。居然是小莺。
乔城春天湿冷的空气侵袭了全身,瑟瑟发抖,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袁莺
在这个繁复的人类群体里,被无数人欺骗的同时也欺骗着无数人,这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要自己欺骗自己。这是许多人都明白的道理。可是偏偏,人欺骗自己多于欺骗别人。而且往往用愚蠢的理由,并乐此不疲。到头来,受到伤害的总是自己。
这么说也许言重了。我只不过对母亲撒了谎,和路东哲去海南岛玩了几天。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烧坏了才会这么冲动。第一次和男生单独旅行,虽说不是去很远的地方也不是待很久,始终觉得很忐忑。去的途中还在犹豫,害怕遭遇到什么不幸之类的。还好,一切顺利,而且旅程愉快。其实寒假出游不是很理智的选择,因为春节临近,返乡的人特别多,交通拥挤不说,飞机火车大巴之类的都人满为患。
回来之后还是在母亲穷追猛打的逼供之下露出了马脚。为了以防万一,本来是打电话给欣容的,她没接,于是打给阿思。
“如果我妈打给你问你是不是和我去过海南岛,你要说是。”我躲在房间里紧张兮兮的对阿思说。
阿思有一点蒙,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事情解释一遍,我说:“总之你要帮我啦,拜托了阿思。”
“哦,好吧。”阿思答应了。
“你要说得自然一点,反正你就想象和我去过就好了。”我有点担心她会露陷。
后来母亲不再追究了,白白让阿思准备了谎话。其实年少的我们不少干这种事,让同学假扮家长在电话里骗老师,又或是假扮老师骗家长。无知的我们以为大人就这么轻易被骗过,其实很多时候,他们明知,却假装不知道而已。
这个寒假,做的第二件意外的事是穿耳洞。和阿思在街上逛着逛着,发现一家很有特色的店,是卖少数民族的饰品。那些复古的耳环深深吸引着我。于是拉着阿思去穿耳洞。明明知道就算穿了耳洞也不会戴那种耳环,却无法阻止这突如其来的决心。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是仿佛被捏一下,然后耳朵上多了一份坠感,一枚小小的耳钉被固定在上面。我穿好了,轮到阿思时,她却临阵退缩。任我怎么劝说她也不尝试了,拉着我逃离现场。一路上她时不时问我疼么。我说:“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你骗人吧。”她投来质疑的眼光。
“信不信由你。”我认真地说。
“就算你说不疼,我也不敢穿。”阿思坦言。
七八天后,我拔出耳钉,把欣容送的月亮型耳钉戴上。出乎我的意料,对于穿耳洞的事,母亲没有骂我,还叮嘱我擦点酒精消毒以防发炎。
春节前小姨出院,我们把聪聪送回去的时候,她留我们吃饭。欣容的父亲很热情地招待我们。他们住的地方是乔城北边刚开发的新城区,没有市中心那么繁华。新城区一个单位至少也得每平方七八万以上吧,欣容的父亲一个开出租车的能买得起,真不简单。我跟母亲说起,她有点不屑,她说:“谁知道他那钱是怎么来的,反正与我们不相干。”接着她又补充道:“你别告诉你的那个同学,人家的事不要管。”我知道她说的是欣容。
不说不解释不等于欺骗。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帮,只怕越帮越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年三十,吃团年饭时,顺便给小宣庆祝生日。舅舅像往年一样,买了大蛋糕。每年年三十那晚,一定吃得很饱撑着,然后和小宣还有邻居的小孩一起去河提那边看别人放烟花。有小贩推着车子在桥底买鞭炮之类的,若巡警一出现便连忙逃躲。我和小宣就算只看别人玩也很开心。抬头望着烟花在黑幕上燃放开来,就那么一瞬间,响彻夜空,然后便消失得干净彻底。没有任何一朵烟花是一模一样的,正如有人说世上没有一条路是重复的,也没有一个人是可以替代的。
寒假短得不及暑假的一半。开学前阿思打电话给我,问关于文理分班的事。她好像很烦恼,摇摆不定的。这种事情总归要自己做决定,听太多人的意见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迷茫。
开学不久就要分班,高中只剩一年半时间,下一年的假期就没那么轻松了,补课肯定少不了的。
黄昏的时候,起风了,春意料峭。放学后和阿思先去球场看欣容打球,她们排球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男生,高一的,夹在女生中间很显眼、阿思悄悄告诉我,那个男生是她家司机钟叔的儿子,当然,他还不知道阿思。听阿思说完这事,不禁再次感叹,世界真小啊。
那天快六点了才想起要去乔中附近的图书馆还书,假期和阿思逛街时顺便去图书馆借了不少书,归还日期剩下没几天了。阿思陪我去。还了书之后,我们又在书架之间逛了起来。忽然阿思紧张兮兮地拉着我,她贴在我耳边说看到卫臻。我举目巡视,果然看到他捧着厚厚一本书。
“阿思,你别怕啦。”我的手被她捏得生疼。
“我不想看到他,还是走吧。”阿思扯着我跑下楼梯。
快到楼下的时候,我不小心踩空摔倒,把脚扭了。阿思赶紧松开手停下,把我扶起来。
“对不起,你没伤着吧?”她紧张地问。
“没事,”我试走了几步,左脚疼得不敢再动,“这脚扭了。”
阿思扶着我,掏出手机打给钟叔,然后两人在楼梯口等他。外边天已经黑了,路灯渐次亮起。南方春季的风带着厚重的湿气和凉意吹来。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云梓天手插着套头卫衣的口袋,小跑过来,问我们怎么了。阿思扶着我站起来。
“她的脚扭伤了,走不了。”阿思解释说。
“我带你去小脚婆那儿看吧。”云梓天说。
小脚婆是专治跌伤风湿之类的,小时候扭到也是去她那儿治的。在如今医院发达的乔城,已经没有什么人去她那儿看病了。
云梓天载着我,把车骑得飞快,我一手紧拽他的衣角,生怕掉下去又伤着。小脚婆那儿很偏僻,小时候去过几次,也没记牢在哪条巷子。云梓天七拐八弯的终于找到,还还没关门。
左脚脚踝被包成一粽子似的,走路不能太用力,所以一拐一拐的。云梓天把我送到楼下,不放心又把我背上楼。母亲看到我的脚包成那样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去了,弄成这样?”她的语气带点儿责怪。
“就跑下楼摔着。”我把手搭在小宣身上一拐一拐进了房间。小宣见我受伤了,特懂事的服侍我,一会儿递水一会儿拿吃的。
还好明天后天不用上学,所以安心养着。阿思打电话来询问情况,她还道歉说都怪她跑得太快才会害我扭到脚。反过来我安慰了她几句。欣容也打电话来,她说:“你最近……还好吗?”试探性的语气。
“好,就是把脚给扭了。”我说。
她有点儿吃惊,说:“有看医生么,严重么?”
“有看,不严重。”
“那就好。”
就像好朋友聊天那样,却隐喻着某种说不清的感觉。也许一和云梓天接近,欣容的疑心病就犯。和云梓天认识快五年,已经有某种朋友间默契了,不是说不来往就能解决所有的暧昧。当然,并不存在暧昧,只是男生女生朋友间感情,不包含爱。
可是欣容那么敏感,会误会一点儿也不奇怪,她大概已经质问过云梓天了。
周末舅舅带我去换药,伤势并不严重,再包扎三四天就能拆掉绷带了。
二月的天空在白昼与黑夜交替间会起厚厚的雾,湿气很重,衣服晾几天也是软嗒嗒冰冰凉的。舅舅又从花卉市场搬回来一盆君子兰,苍翠的叶子证明它的生命力顽强。
我从小爱摆弄花花草草,比起人类和动物,它们好相处多了。它们不会伤害你不会弃你不顾,无论你对它们絮絮聒聒说多少话,它们也不会嫌你烦,它们不会怀疑、讨厌、陷害你。只需要空气、阳光、水分就足够了,奢侈一点儿也是多点养料便可。也许到你离开这个城市这个世界,它们还源源不断地生存着,成长着。
分班之后,欣容去了七班,在对面楼。我和阿思还待在一班。陈大伟和宋紫君也分到了七班,路东哲留在三班。半生不熟的班集体,刚开始还存在强烈的派别感,后来随着日渐增长的同学之情反而变得和以前班的同学陌生了。
因为脚扭了,早操时间可以待在教室。空荡荡的教室只有我一个人。窗户没有关,趴在堆满课本练习册的桌子上,外边的紫荆长出一簇簇紫红色的花,随风轻轻摇摆。通常会睡着,直到其他人回教室,闹哄哄的就醒了。
抽屉里摊开着安妮宝贝的书,她说,孤独是空气,你呼吸着它而感到自己的存在。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孤独的存在感。无论周围多么喧嚣,无论同学多么友好,无论心情多么愉悦,忽然之间,不想说话了,与周围的一切脱离开来。甚至时常在午觉醒来,不知身在何处。有人说,那是因为梦里去了很遥远的地方,远到连时空也不同的地方。
成长是一个孤独的过程,只身一人面对眼皮底下日渐庞大的纷繁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