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像是被五马分尸般扯得生痛,脚趾上的血肉模糊已经显得微不足道,我泪流满面地对关宇说:“关宇,叶原野死了,他死了。以后,就我一个人了。为什么有这样意外,我们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事,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死的人就不是我?为什么!”
077芥蒂
关宇迟疑了一下,伸出手一把拥住我,低下头对我说:“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曾经被我无限期待着的承诺,在今天这样的状况下被他淡淡地说出来,这样的安慰,对于我而言于事无补。
我推开关宇,一直抓住叶原野的手,直到他那只手变得冰冷,僵硬,被医院的人推走。
我哭哑了嗓子,脚趾也血肉模糊,然而躺在白色床单上面的叶原野再也没能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再看一看我这个自私到无以复加的妹妹。
我悔恨,痛心,暴力,然而却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
下午,从医院里面出来,我说了我想要回家,我想回到那个被我离开了四年的,靠着叶原野努力挣钱才能租回来的小小的房子里面。
关宇看到我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就默默地跟在我的后面,冷冷清清地跟着我走,一言不发。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地狼藉,很多东西被打翻在地。
我疑惑地看了一下,习惯性地说了一句:“进贼了?我哥很爱干净的。”
说完,我走了进去,翻了一下柜子,叶原野习惯性地把钱丢在那里。
赫然在柜子里面发现了一千块现金。
我自顾自地说:“没进贼,是有人不知道来翻什么东西。”
说完,我忽然想起了叶原野说我的出生证明藏在米缸下面,他没说清楚,但是这样的东西被他藏起来,肯定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吧?我想了想,喊了一声关宇帮我挪开了那个米缸。
然而下面空空荡荡,连一张小纸屑都没有。
关宇蹲下来,抠出了地面上的一块砖,而下面有一张纸片,被一个防水袋密封住。
关宇拿了起来,递给我说:“打开来看看。”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藏起这个,我爸叫叶楠,他在上海生下了我,最后我被送到了荷兰。”
关宇却继续说:“打开看看。”
我只好抽了出来,是一张看起来很残旧了的纸片,上面的字体却很清晰,我定睛看了看,在母亲的那一栏是空的,而父亲那一栏,写着:“吕正科。”
上面还有他详细的身份证号码。
盖章的是深圳市。
而在新生儿姓名那一项,写着三个和我毫无关系的名字,叫做吕洛允。
待我看完了,关宇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叶秋葵,这是你的出生证明,要好好收着,你只能靠它找回家人了。”
我却固执地再一次重申:“我叫叶秋葵,我把叫叶楠,我哥叫叶原野,我奶奶叫魏敏,我不认识什么吕正科,也不认识吕洛允。”
关宇却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说:“这张证明是真的,这里不安全,料理完叶原野的后事之后,我带你回深圳。“
他说得淡定,但是我听得心惊肉跳。
这时,有个肥胖的女人走进了房子里面,看到了我,冷冷地说:“哟,原来是秋葵啊,你哥的事我听说了。虽然我蛮替你们难过的,但是你哥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交完了好搬走了,反正你哥死了,你估计也租不起。”
我一个激灵,站起来就冲她说:“三婶,我哥欠你的房租我一分不少会给你,但是我哥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他?”
三婶不屑地笑笑说:“叶秋葵,别给脸不要脸,我当初早就想撵你们走了,两个小破孩,我还担心你们没钱交租呢!你哥看起来也不算是好人,死了也为好事。”
我被她这句话彻底激怒,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腾一声地冲过去,扑在她身上就打,拳头一下一下地落在她的身上。
三婶一边反击一边尖着声音喊:“打人了,打人了,救命啊!”
在她的呼叫声还没引来其他邻居之前,关宇拉开了我们,把那个胖女人拉到房间里面,关上了门。
他从钱包里面掏出五千块丢给她,表情变得阴冷,狠狠盯着她说:“拿了钱,嘴巴放干净一点。还有,如果有人来打听叶原野和叶秋葵的事情,你最好闭嘴,当他们从来没存在过,要不然,你挣再多的钱也没命享福。”
他说完,咬牙切齿地说:“滚出去。”
等到三婶拖着有点发抖的腿脚走出去,关宇再一次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叶秋葵,不能在这里弄出很大的动静来,明天我们料理完叶原野的后事之后,我给你伪造一个身份。”
我看着冷静的关宇,心里面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蛇信子一样吐出来,无论如何我也无法遏制它。
我盯着关宇,冷冷地问:“为什么叶原野的手机里面会有和你的通话记录?你为什么那么笃定这张出生证明是真的?你为什么觉得这里不安全?你是不是知道叶原野的死,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凶手是谁?”
我一口气地问完,完全不顾一地的狼藉,直接坐在地板上,等待着关宇的答案。
然而关宇的眼神有些少的闪烁不定,转过头去淡淡地说:“你一下子问那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你。”
我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是谁做的是不是?还是,就是你找人动的手?”
我问完,寒意从心底慢慢溢出来,我以为关宇会否认,会骂我:“叶秋葵,你疯够了没有,买凶杀人是犯法的,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顺带失心疯了?”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慢吞吞地说:“节哀,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却在幻想症中不能自拔,继续拽住他说:“关宇,叶原野为什么会和你通话?”
关宇慢慢地甩开了我的手,波澜不惊地说:“叶秋葵,你的状态不好,需要调节一下。”
我胡乱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顾不上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就直接像一个疯子一样冲关宇吼:“今天,叶原野走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不是去了国外了,而是去了天国!你让我怎么样冷静?你让我的状态怎么好?”
说完,我的眼泪又如同头顶上摇曳着的灯泡一样,在这个冷冷的空间里面,默默地展示出自己的伤口和痛。
关宇忽然蹲下来,毫无表情地说:“你的脚伤了,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说:“坐下吧,我去药店买点药,帮你处理一下。”
关宇回来的时候,我把他的手机丢给他,冷冷地说:“你给我说说,叶原野给你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关宇放下手上拿着的药品和打包回来的粥,直接当着我的面删掉了那条短信,然后若无其事地蹲下来说:“好了,我现在帮你处理伤口,你别乱动,忍着点痛。”
可是我却疯狂地踹出去了一脚,直到我叫上刚刚结痂的伤疤伤口再一次被撕开,鲜血沾染在他的白色衬衣上面,他都一言不发,再一次握紧了我的脚,给我皮开肉绽的脚趾上撒了云南白药。
我痛得紧紧地抿住了嘴,可是却依然还是忍痛问他:“你到底让叶原野帮你做什么事?他为什么发短信给你说,你交代他的事情他都做好了,让你也履行你答应他的承诺?”
关宇却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有些事情,你不需要清楚。”
然而我却走进了思维的死胡同里面,我盯着关宇再一次问:“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的是不是?”
关宇却站起来,自然地岔开话题,端起放在那张小桌子上面的粥递给我说:“喝点吧,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吃不喝。”
然而我却一下子打翻在地,冷冷地说:“你知道凶手是谁是不是?我要去派出所报案。”
说完,我站起来,光着脚就想拉开门走出去。
然后关宇却一把拽住我,把我拽到他的面前,盯着我平静地说:“你别那么冲动。”
我想挣脱他,然而他却一下子狠狠地把我摁在墙边,冷冷地说:“叶秋葵,我也尝试过失去的滋味,可是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还不是揪这个人出来的时候,你给点耐心。”
我试图推开他,然而他摁在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悲凉一下子排山倒海而来,我就像是一条被按住了鱼鳃的鱼,窒息和失望同时让我对他说:“关宇,你知道凶手是谁的是不是?但是你为了闵瑶,你觉得现在还不是揪这个人出来的时候?你觉得闵瑶需要公道是不是?那么叶原野呢?他不过是为了保护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孬种,他这样的结局就是罪有应得是吗?”
关宇的手慢慢地失去力气,到最后我彻底挣脱了出来,我冲着沉默不语的他说:“你平时不是很专横很霸道吗?你不是说一不二吗?怎么不反驳我了?你是不是为了揪出这个人,牺牲了叶原野,你说啊!”
说完,我伸出手拉住他的衬衣,不断地摇晃他,然而他却只是淡淡地说:“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明天料理完你哥的后事,我们就回深圳。”
他说完,伸出手想抱住我,然而我却后退了一步,以戒备的姿势看着他,冷冷地说:“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要陪着叶原野过头七。”
关宇却难得好脾气地说:“好。”
说完,他转身反锁了门,慢腾腾地脱鞋,对我说:“我回去之前,你好好听我的。我答应了叶原野,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护你周全,希望你别让我对他食言。”
078逃(感谢密易花钻钻,萌萌哒)
我怀着心事和疲惫沉沉入睡。
忽然梦见叶原野又回来了,他坐在我的床边对我说:“叶秋葵,我是被人害死的,你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
我在梦里面拉着他的手让他别走,然而他却像是被操控着的扯线木偶一样,天一亮,随即以谢幕的方式退场,退场之前还不忘对我说:“叶秋葵,好好照顾自己。”
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才发现枕头湿了一片。
起床下床推门出去,关宇就依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睡眠轻,我只轻轻地推了一下外面那扇简陋的门而已,他就醒了过来。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箭步冲过去按住了门。
我低下头去张开嘴就咬住了他的手臂,我必须让他打开门,我总感觉叶原野就在门外面,只要我打开门,他就能好好地站在门口对我是说:“叶秋葵,我回来了,今天我们的午饭是面条好不好?”
这样想着,我就更加坚定了要为叶原野打开这道门的决心。
然而关宇平时一个脾气差得没朋友的人,一个耐心少到不像人的人,就这样被我用牙齿嵌入了他的皮肉里面,连哼都没哼一声。
我终于松开嘴,对着他哭着说:“求求你,叶原野就在门外面,只要我们给他打开门,他就能回家了。”
关宇看了我一眼,忽然一把拥过我说:“叶秋葵,你醒醒,你哥他没有了,他死了,他以后都不可能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面了,他会变成一捧白灰,他以后只会活在你的心里面,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所有见到他呼唤你或者责骂你,都是幻觉,是幻觉知道了没有!”
我一边挣脱一边说:“关宇,你放狗屁!叶原野以前最喜欢逗我玩,这是我们之间的游戏,他就在门外,我要给他开门。”
关宇放开我,语气不明地说了一句:“闵瑶去世的那一天,甚至是几个月,我都有错觉她在敲门,可是没有,她死了!就永远没有再回来。”
说完,他颓然再次坐回到沙发上,静默以对。
我一个激灵,忽然就这样清醒了过来,再一次在心里面接受了一次叶原野死去的事实。
可是,多可悲。
原本就知道是事实,可是非要一次又一次地自我麻醉,等到醒来的接受事实的过程,又是一个狠狠把自己的心剥开袒露在空气中的过程,这样的鲜血淋漓,这样的痛不欲生,这样的刻骨铭心,这样的让人如同跌入了层层的万劫不复的地狱里面,觉得连自己还能活着呼吸,都是一种错。
这样的钝痛,痛得我一下子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被关宇拖着去洗漱,然后被他带着去处理叶原野的后事。
包括挑选骨灰盒,遗体告别等等所有的事情,都是关宇一手操办的。我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扯线木偶一样跟在他后面,看着曾经在我面前鲜活得像这个凤凰花一样的人就这样变成了我记忆里面永远也挥之不去的痛,我居然连眼泪都掉不下来了。
从殡仪馆里面出来,我眯了眯被风吹痛的眼睛,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关宇客客气气地说:“关先生,谢谢你,欠你的钱我以后慢慢还给你。祝你一路顺风。”
然而关宇却阴沉着脸,拖着我就走。
我试图挣脱,然而他只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后,冷冰冰地说:“如果你留在这里,那么你的死活,我管不着了。”
我淡淡地把目光转到其他地方,自言自语地说:“以前叶原野经常走到这个运河这边来找我,我和其他小混混在讨论打鼓的事情,他说我长大了,拧我的耳朵有点不妥,他明明只是比我大5岁而已,却早熟得跟我爸似的。当然,我也不知道我爸是什么样子的。我只知道叶原野是什么样子的,他明明只是比我大5岁而已,却过得比我苦一百倍。”
关宇张了张嘴,却没有打断我,而是跟我一样,面向着污水横流的运河,寂静得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继续说:“其实有时候,我也知道他心里替我着急,我也想好好读一个大学出来,我也不想离家出走。可是,我知道他带着我,连个正经女朋友都不敢谈。他说要挣钱给我去读大学,你想想,现在读完一个大学,不花上几万块拿不下来,叶原野都快被我耽误成老大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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