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趣,那便显得尤为可笑了。
他对着安陵拱手道:“安陵先生,能否收容在下,不管是驾车喂马,还是倒酒端菜,只要先生愿意收留在下,这些在下都能胜任。”
对着昔日的敌人,他低下高昂的头颅,没人知道,那颗武者之心现在是否在泣着鲜血。
“你以为我会收一名狼子野心的剑客做仆人,并且,这个仆人多次想要杀死我?”安陵不免有些嘲讽的说着,这世界就是有些人,为了自己想要,超乎想象的果然是能屈能申。
对于安陵的嘲讽的话语,夏旬阳早在来之前便已想过多次。幸好,并未折辱与他。“安陵先生,旬阳屈身先生门下,只是为了守护绿绮姑娘,对您并无非份之想。”
………非份之想
安陵面容平淡,移开目光看向绿绮。“若是绿绮同意你留下来,你便留下吧!”说完此话,安陵拿着一打奈何二字的红纸,便翩然飘至后院。将刚兑好酒水的酒坛贴上封尘,埋于泥土之中。不用几月,又是一坛引人泪下的好酒。
第十六章 绿绮琴(四)
清凉的午后,空气中弥漫着鞭炮轰炸后,残余的硝烟硫磺的味道。
“夏旬阳。”这是绿绮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叫他的名字。
“恩,我在。”夏旬阳认真的回答着。此时他消瘦的面容很平静,漆黑的眸子也无平时的阴鸷,满满的执着和认真。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器灵!”器灵是由宝物诞生灵智而成,器灵的诞生靠的是运气,是天眷。多数人可遇而不可求。纵观修仙界历史长河中的众多法宝,多为取自宝物生灵之魂封印于内,或是生灵自愿献身铸宝。而似绿绮者,少之又少。
“恩,我知道。” 夏旬阳再次认真的点头,坚定的目光不可动摇。
绿绮的声音忽然有些飘渺,她将视线投向青天之上。“或许,你不知道,我是天生器灵,人类的七情六欲,我不会有!”
夏旬阳瞳孔微缩,天生器灵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中回荡这里。记忆中,一篇泛黄的古籍翻起。
仙道分之,炼器之道。
天道三千,炼器之道也可另辟奇路,得成道法。
炼器者,需以炼制仙器为峰。仙器区别于,法器,灵器,宝器,仙器等。
而受天道眷顾的奇物中会存有器灵。器灵分为两种。一为后天生灵封印其中,得其灵智镇压仙器。此种仙器有诸多弊端,如生灵多有七情六欲,难斩因果之乱。
第二种则为仙器因得遇奇缘,自动生成灵智,诞生器灵。此种器灵乃天地气运所化,天生便未沾染尘世因果,绝情断欲。此为极品仙灵。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夏旬阳心上如有烈火焚烧,疼不欲生。他面色苍白,面目狰狞,浅色的唇抖动几下,最终不可抑制的仰天狂笑?:“哈哈哈,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哈哈哈!!!”一滴浊泪伴随他癫狂的笑声流下,清秀的面容带着几分狰狞,几分妖异。
一口鲜血喷出,那执拗的眸子缓缓合上,平日暴虐阴厉的人此时却脆弱的像易碎的琉璃。
绿绮快速接过他摔下的身子,感受怀中轻薄的重量,看着那异常白皙面容上的长长蝶羽下黑青。平时的冷静,竟在此时傾刻间崩溃。
“主人,主人,主人。”她横抱着昏倒的夏旬阳急切的移到后院,端庄秀丽的脸上带着焦急,清婉的嗓音透着丝丝委屈和害怕。
安陵刚将一坛酒水放进酒窖中,有些疑惑的回头看向绿绮。恩?夏旬阳。安陵又不由瞅了瞅,一定是我看到的画风不对。
“主人,他刚才突然吐了一口血,然后昏了过去!”修炼之人怎会无缘无故吐血,除非心志动摇,走火入魔。绿绮心中胡乱思索着,希望不是她心中所想。
“眉下充血,气息紊乱,走火入魔了。”安陵目光有异的看着绿绮,显然是不明白只是一盏茶时间,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走火入魔了。
绿绮娇躯一震,脸色煞白,早知刚才就不说的这么过火了。在一起这么久了,自己怎么忘了这个人是多么的执拗和认真。“主人,求你你救救他。”她眉眼低垂,挣扎一会后,终是说出这句话。随后便是一身的轻松,她知道,其实自己真的欠他很多,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安陵幽幽的看着绿绮,最终化为一声长叹。“进去吧!”转身向厢房走去。
“谢谢主人。”绿绮眼含热泪,知道安陵是答应了。
寂静的房间内,青色帷幔摇曳,几缕香烟自兽炉空中溢出,清香安神,若那一声声梵唱,回荡在心间。
绿绮看着那一节梵香,心中升起了满满的感动。仙界千万灵石,百千珍宝,却难换一节的碧海沉檀香,竟被主人拿出来使用了。
“上次他的灵魂被幽冥冷焰灼烧后,遗留下许多暗伤。最近一个月内又接连动用法力对敌,疲于奔波。刚才又不知为何心灵震动,已至走火入魔。”安陵切这脉象缓缓的说道。
“现在已用碧海沉檀为他定魂,再为他施针续脉,引导法力归于气海,便好了。”说话间,安陵十指飞动,几枚银针飞射夏旬阳身上各处大穴。
夏旬阳眉心紧蹙,浅白的唇渗出点点血迹。显然是走火入魔后,精气乱窜,充斥筋脉带来剧烈的疼痛。纵使在昏迷中,也难以压制身体的本能反应。
一炷香时间过去,兽炉中的香,燃的也只余灰烬。
安陵缓缓拔下所有银针,白皙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俊秀的面容有些苍白,明亮黝黑的眸子此时竟泛着些许浅白,犹若青铜古灯中跳动的火焰颜色。随后他指尖微微用力,几枚银针缓缓湮灭。
绿绮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安陵,此时看到这个动作,不由嘴角也是抽了抽。眼神中有些许担心,主人的洁癖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他的命,是你的了!”安陵抛下一句话,翩然而去。青色的衣袂散在空气中,翻出大片青色的莲叶,犹如清风拂面般优雅淡然。
绿绮转身坐在窗前,认真的看着夏旬阳。清秀的眉眼,苍白削薄的面容,透着丝丝脆弱。可是她知道,那双执拗的眼中,永远不会与退缩和怯懦。
她葱白的指尖缓缓勾勒着他脸上的轮廓,又移至他紧缩的眉间,轻轻的拨开紧皱的纹理。止住心间的万千思绪,轻缓的嗓音软糯而又认真的说道:“我数三下,若是你现在睁开眼睛,我便同意你留下来。留下来,陪我!”
她明亮温婉的双眸缓缓和上,轻启红唇,低低的数着:“一”、“二”,一息一声,第三字却停顿了良久,还是缓缓吐出:“三”。
微颤的漆黑蝶翼缓缓睁开,映入一双漆黑的眸中。那里清晰倒影着她的身影,言笑浅浅,温柔明艳。如同江南烟雨,化进了人的心里。
“绿绮,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不是我幻听了吧?”干涩的嗓音,紧张的表情,他是那般不知所措。
“若是你还想留下,那便留下吧。”绿绮浅笑着,明亮的眸中印着夏旬阳苍白的面容,如同透过眼睛将他印在了心上。
素手轻挽春江月,弦音渺渺幻青烟,眉梢落雪无留意,盈眸浅笑不知年。
第十七章 桃花面(一)
岁月走的匆匆,便将时光遗忘。
街道两旁的槐叶白花早已谢的干净,天空中也飘着几片晶莹的雪花 。安陵偶尔抬起眉眼看向门外。
拿起绿绮准备的锦貂披风,是雪白色的,如那白雪的颜色。白净的指尖划过长长毛发,留下浅浅的一道痕迹。安陵眼神微暗,多少年,未曾再穿过这种颜色了,只是怕玷污了它吧。最终披风还是自手中滑落,安陵将手隐于袖中,慢步走了出去。
绿绮拿起柜台上被遗留的披风,再看安陵身上一成不变的青色广袖长袍。微微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黯然。
这条街道是西凉城最繁华的街道,纵使在寒冷的冬天,也能看见不少行人。安陵只挑人少的地方走着,慢慢四周安静了下来,只有冷冽的寒风刮着。
安陵绕着青月湖走着,湖水很青,他的心很静。这水,青的纯洁,青的安静,青的透彻。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颜色。
走了不远,安陵停下脚步,视线停在一株柳树旁。那里似乎有个缩卷的人影。安陵徐步上前。那人身着灰色短袄,上面污迹深厚。曲卷着身体藏于死寂的柳树后。枯发掩住容颜,只余一双眼眸直勾勾的望着河的左前方。安陵顺着目光望去,一栋三层楼宇伫立在那里,楼宇表面装饰很多大红灯笼。琼楼玉宇,华丽富贵。
安陵屈身蹲在人影前面,无视那戒备的双眸,用白皙的手指挥开遮面枯发,入目便是一张犹如鬼魅的脸孔。一片朱红的胎记遮住了她的大半脸颊。安陵没有被她的脸蛋吓到,因为她有一双世界上最干净的双眸,这双眼眸,自己记忆中似乎见过。
女孩似是想阻止安陵,可是冻僵的手臂一动就酸疼难忍,根本阻止不了安陵的动作。
片刻后,安陵无视女孩身上的脏污,起身抱起女孩,只用一句话便终止女孩狂乱的挣扎。“我有方法可以让你变得很美。你会愿意跟我走吧!”
深潭似的双眸直直的盯着那清透的双眸,似是望尽了她的心底。在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下,她柔顺的低下头颅,乖巧的伏在安陵的胸口。
“先生,这是?”
绿绮惊讶的看着安陵抱着个人走了进来,她完全不能接受,为什么先生出去走了一圈,就捡了个人。而且看着衣着,是个小乞丐吧。
到客栈后,安陵将小姑娘放在地上,将她交给绿绮。“先带她去清洗一番,再换件干净的衣服。”
女孩努力止住微颤的身体,感受客栈内的炉火热气,微微站直身体。本来她一直低垂着颈首,枯乱的头发遮住容颜。此刻听到安陵说让她跟绿绮走的时候,她才抬起脖子,望向安陵的双眸。
“嘶~”
“啊!”
“啪啪”吸气声,尖叫声,筷子掉下的声音,一时客栈里很是杂乱,看来是被那那如妖似魔的脸孔给吓到了。
世人愚昧,只恋画皮容颜,何不知,百年之后,依旧是白骨一片。
女孩听到声音,赶紧地下头,枯黄的长发又再次将她的容颜遮住。
只是一眼,绿绮便知道先生为何会带着小姑娘回来了,她的眼睛很是纯真,就像曾经的…
停止纷扰的思绪,绿绮牵起女孩的手带去客房清洗。步至后院门处时,却回头看着那麻衣身影说了一句,“夏旬阳,你在这里照顾客人。”
“好的,你放心。”夏旬阳笑了下,因缘客栈的客人并不是很多,只有三三两两,也没有非要特意照顾的地方。
待安陵换了件青色的衣袍后,便端出茶具煮茗,自苏亦墨走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云雾茶了。
桃枝被绿绮牵着手走进来时,便看着这样一幅画面。茶水翻腾的雾气遮住那人俊逸的容颜宛若谪仙,白净的指尖托着紫砂水壶,手臂微抬,清澈的水柱击打玉盏沿面,又迅速盈满盏底。满室茶香慢慢弥漫的她的味觉。先生是神仙吧,这般高雅,这样好看,还没对她露出鄙视惊恐的眼神,哥哥一定是神仙。就这样,在桃枝的心中,安陵有了一个神仙哥哥的称号。
“请坐。”安陵并未移目,桃枝却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静静盘坐在安陵对面的蒲团上,看着安陵递给自己一盏碧绿茶汤,下意识的赶紧接过。
绿绮浅笑后默然关紧房门,也不知道夏旬阳在前面怎么样了,要一名冷目酷脸的人去招呼客人,想想就有莫名喜感,可不要把客人吓哭了。
桃枝双手紧握着白玉茶盏,挺湿漉漉的眼睛紧张的道:“先,先生。你真的能让我变美吗?”
“美人画皮,红粉骷髅,终归不过一捧红尘之土。若是这美艳皮囊会让你付出代价,而这代价绝对是你不曾想到的,那么,你还依旧执其所愿吗?”碧绿的茶汤上几点绿芽沉浮,像雨后新竹,又像河中一叶扁舟。恍恍惚惚间,似是容纳了万千异像。
“不管任何代价,只要我有,先生尽可拿去。”湿漉漉的眼睛似是要滴下雨水,可那纤细的睫毛却不沾一丝雾气。
稚嫩的脸孔并不代表她的无知,柔弱的外表并不代表她的软弱,贫贱的生活已经让她习惯旁人刁难。丑陋的容颜也让她习惯旁人的嘲讽。纵使前方有千险万难,那也不能将她压跨,因为只要稍不留神,等待她的便是那万丈深渊。
怔然片刻,安陵端起茶水轻抿一口,真是年轻无谓啊!轻轻放下茶盏,右手轻推桌面不知何时出现的锦盒。锦盒约末四五寸长短,雕饰花纹,涂染朱漆,甚是高雅。
桃枝疑惑的用指尖打开锦盒,却见锦盒中一片薄如蝉翼的物件。“这是什么?”她用指尖捏起,触感如无,并且视线还能透过蝉翼看见指尖的红粉。直到完全打开,竟是一张犹如人脸皮一样的物件。
“此物名为桃花面,这张面孔艳如桃李,群冠百花。并且附于人脸后,会与人肉融合,再也取不下来。百年之后,它也会因红颜枯骨而化为尘土。”红粉佳人,白雪骷髅,最丑陋不是容颜,而是人心。
听闻此物有这等奇效,桃枝激动的嘴唇都有些颤抖,握紧手中的桃花面,急促的道:“先生,这桃花面竟有如此奇效,真是不敢相信”
安陵注视着那双黝黑的眸子,它闪着灿烂的光芒,却掩盖不了心底的贪欲。呵呵,原来如此,打破纯真美好心灵只是一瞬之间,重要的是你放进去的筹码。原来如此。哈哈哈~
安陵第一次失态的大笑着,狂乱,肆意,却又闻者心酸,犹如哀鸿悲鸣。良久才歇,无视女孩惊恐的眼神。“你若相信,它必如真,你若不信,它必如尘。这桃花面,换取的便是你的灵魂。”
女孩激动的神色还未稍歇,闻言又惊恐了起来,颤颤的道:“我的灵魂,可是没有灵魂,不是就死了吗?”若是得到这桃花面,自己就死了,那还要绝美的容颜有什么用。先生,不会是骗